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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福妻智多星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8:20 AM     標題: 簡瓔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福妻智多星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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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堪稱做事最有規劃的肖豬仙人,這才看上乖巧溫順的崔鶯鶯當隊友,
不想他完全被騙了,一個特愛練兵打仗的相府千金是乖張不馴才對吧?!

哦不,他應當是男主角的,卻成了張生的義兄白馬將軍杜確,
莫非這是要他強搶未來弟妹崔鶯鶯的節奏?要不要這麼逆倫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唄,且等到普救寺小和尚來遞求救信再說,
可他怎麼等來個一臉烏黑的小兄弟,膽子奇大,氣焰過人……
原來,她竟是女扮男裝的崔鶯鶯?!不僅解決了軍營爆炸案,
還在路程上破了孩童連續失蹤案,一舉讓他刮目相看,
好吧,搶弟妹就搶弟妹吧,這女人,他絕對要收編她當隊友!
現在只要趕在她那浪蕩子表哥鄭恆來之前娶她就好了,
誰知杜確老家有個爹娘認可的童養媳,還親自帶來給他當姨娘,
美其名是伺候,實際上呢,瞎子都看得出其心可議!
不過……她這麼憤慨做啥,他以為她只把兩人的婚姻當作交易,
許是不知不覺中,她也同他一般著了魔,心都飛到對方身上去……
肯定是了,要不她何必放著好日子不過,竟和他麾下將軍比試,
就為了證明她夠格當他的女人,怎料卻慘遭暗算,迷失在雨林中……

【出版日期】 2016/1/29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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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8:28 AM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第一章

  暮春的夜晚,梨花別院的後園裡,暖風怡人,撩撥著陣陣撲鼻的花香。

  一張小幾擺著香爐,三炷清香上煙霧繚繞。

  一名身材修長、光彩照人的少女正佇立在香案前雙手合十默禱,她生得面似桃花,黛眉粉腮,眉目四顧時自有無限風情,即便脂粉未施也顯得丹唇含春,就是活脫脫一個……

  讓人做什麼都甚為不便、綁手綁腳的禍水!

  崔鶯鶯那雙如新月般的秀眉頓時沒好氣地蹙了起來。

  沒事生得像九尾狐妖似的做什麼?長得這模樣,就算不去招惹男人,男人也會來招惹她,難怪會招來那孫飛虎禍害普救寺了……

  「時候不早了,小姐快祈禱吧!」一旁的紅娘催促道。

  崔鶯鶯口中念念有詞,壓低了聲音說道︰「第一炷香,願我能回到我的世界,第二炷香,願我能回到我的世界。這第三炷香——」

  自然還是願她能回到她的世界了,因為她快要遇到張生了!

  她本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特務干員,名叫崔英,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偵破數不清的國際大案,她緝凶不手軟,親手將無數惡徒送進監牢,就算同時有十把手槍指著她,她也不會皺下眉頭,她還能夠拆炸彈,能夠只身潛入敵陣,面對恐怖分子亦面不改色,她是一個巾幗不讓須眉、頂天立地的女英雄。

  可惜不管她曾多麼風光,如今關於她崔英的個人資料更新是——六個月前她在一次任務中身亡。

  然後,她就來到這個曾在年少時聽過的傳奇故事書中世界了,醒來成了崔家的千金小姐崔鶯鶯,除了驚世美貌之外什麼都不會……也不能那麼講,那對崔鶯鶯不公平,除了美貌,她還會撫琴、刺繡、作詩詞文章、算數理帳,總之是吟詩作賦、琴棋書畫、描龍繡鳳都上手,心靈手巧,有著才女盛名……

  想到這裡,她已經翻白眼了,撫琴刺繡那些對她來說根本沒用,在她看來,崔鶯鶯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目前就等著——嫁人!

  「小姐真是有孝心。」紅娘欣慰道︰「第一炷香總是祈求老爺早登西天淨土,第二炷香總是祈願夫人身體安康、百年高壽,唯獨到了第三炷香往往沉默不語了,這是為何?」

  崔鶯鶯敬佩地看了紅娘一眼。

  厲害。

  她明明不是講那些,紅娘還是能聽到她自己習慣聽到的崔鶯鶯式祈禱文內容,真是叫她佩服佩服。

  「小姐不好說,就由奴婢來代替小姐向老天祈求吧!」紅娘向前,同樣雙手合十,正色道︰「第三炷香,願我家小姐能覓得匹配夫婿,才學蓋世,狀元及第,性格溫柔,與我家小姐鶼鰈情深,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崔鶯鶯斥責道︰「別胡說!」

  她還真怕老天應了紅娘,給她找來一個溫吞的書呆子,殊不知對她來說,文采、文學那種看不到摸不著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她的單位裡也有男性文書職員,可她從來不會把眼光放在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身上。

  自然了,不管對象多好多強,她還是想回她的世界,她殉職之後,老大和其他人會有多難過,她真恨自己太輕敵了,她怎麼可以死掉呢?她是崔英,她怎麼會犯那種低階錯誤,怎麼會?她真無法原諒自己啊。

  「小姐怎地又眉頭不展了?」紅娘察言觀色,試探問道︰「小姐是在煩心咱們回到河南要如何過日子吧?」

  他們原是居住在長安,老爺是當朝相國,烜赫一時,她家小姐乃是堂堂相國府的千金,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料日前老爺突然病故,官場勢利,人在人情在,人死也就茶涼,崔家因此落魄了。

  京師日常花費太大,不久前,夫人忍著傷痛帶著小姐、婢僕家奴等二十余人舉家搬遷,一起護送老爺的靈柩要回故鄉河南博陵去安葬,誰知路途遙遠又兵荒馬亂的,路上極不太平,加上夫人因傷心過度身子挺不住,因此半途停了下來,暫時借普救寺的梨花別院停柩休養一段時日。

  「算是。」崔鶯鶯含糊其詞地說。

  她其實不是擔心到了河南要如何度日,俗話說,爛船還有三分釘,崔家雖然落魄了,可崔老爺曾為一國之相,家底還是有的。

  她煩的是,她根本不想照故事該有的發展嫁給張生!

  她不想嫁給張生,不想跟張生白頭偕老,偏偏她又不確定不照故事發展會怎樣?

  可惡,光是來到異世界就夠煩的了,還可能要跟一個書呆子廝守終身,她都想拿把刀抹自己脖子了,死了都比嫁給張生強。

  「算是?所以不是嘍?小姐若不是在煩心咱們以後的日子,那麼便是在煩惱表少爺的事吧?」說到這個,紅娘也來氣了。「老爺也真是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把小姐許給表少爺,當年又不知一個人長大後的品行如何,便那般定下娃娃親也太隨便了。」

  崔鶯鶯再認同不過了,「這件事父親確實甚是糊涂。」

  紅娘口中的表少爺姓鄭名恆,是她母親的佷子,一個不學無術又猥瑣的紈褲子弟,十分庸碌,是個草包,終日就知道斗雞走狗、眠花宿柳,但他父親貴為禮部尚書,鄭恆又是長子,能把她許配給門當戶對的鄭尚書家,雙親都認為這樁親事好極了,沒什麼不妥,人品什麼的,哪裡會比家世重要?

  原主對於這樁親事自是百般不願,可除了自怨命薄也只能聽天由命,這時代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以原主並不敢違抗。

  「小姐!」紅娘很驚訝的看著主子,她有沒有聽錯?小姐性子向來綿軟,她說是替小姐不值,卻沒想過小姐會附和。

  崔鶯鶯看紅娘吃驚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的言談又不合原主行止,連忙改口,「我是說,父親也是愛護我才會一時糊涂了,將我許配給表哥,以為尚書府便是好歸宿。」

  紅娘聽了這才松了口氣,「是這樣沒錯,老爺愛女心切,犯糊涂也不奇怪。」

  話鋒一轉,紅娘又蹙眉道︰「奴婢聽說表少爺光是外室便有三個,這是多荒唐的事啊,這事夫人肯定是被蒙在鼓裡,小姐若是去求求夫人,或許能有轉圜余地,請夫人為小姐另覓佳婿。」

  崔鶯鶯面色一冷,「母親向來信重娘家人,對鄭家百般維護,縱然表哥有千萬不是,母親也不會動搖,況且又是父親生前許下的婚約,母親更是不會違背。」

  而且她才不想要什麼佳婿,她只想要回去,回她的世界去!

  「可難道小姐真要嫁給表少爺?」她光想到鄭恆那嘴臉就渾身起疙瘩,更別說鄭恆根本把青樓當家裡後院在逛了。

  崔鶯鶯嘆了口氣,她知道這身軀原主的命運,她不會嫁給鄭恆,她會嫁給張生,但這並沒有比較好,張生也只是個弱質書生,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她想念她的槍,她的伙伴,她在現代的日子……

  思及此,她再度看向繁星點點的穹蒼。

  老天爺,看在我前世讓那麼多罪大惡極的壞人伏法的分上,您就不能讓我回到現代嗎?

  要不,消除了我前生的記憶也好,這樣我便能安分的做崔鶯鶯了,這樣連孟婆湯都不給喝就把我送來古代算什麼破事啊?

  「姊——」一名少年走進後園子,「母親讓你快進屋去,說是讓嬤嬤燉了銀耳燕窩,還熱著,讓姊快去喝上一碗。」

  崔鶯鶯看著她在古代的唯一手足——崔歡,小名歡郎,長得秀美異常,手指比她這個女人還修長白皙,一雙鳳眼溫潤深邃,整個人猶如深谷綻放的幽蘭,不帶半點塵埃,要不是梳著男子發式和穿著男子服飾,任何人都會把他錯看為女子。

  「知道了。」她不喜歡喝燕窩,黏糊糊的有些膩口,若是送到她房裡,她都會讓紅娘替她喝。

  崔歡傳達完之後卻是杵在那兒動也不動,一雙明澈的雙眸看著天際,他沒說話,但似有無限煩憂。

  「你跟母親說了沒有?」崔鶯鶯無法視而不見,崔歡的煩惱太明顯了。

  崔歡蹙著濃長秀眉,「尚未開口。」

  崔鶯鶯道︰「若是你真不想,就要快說,否則等親事定下來可就推不掉了。」

  因為崔老爺過世,若是不能在百日內成親,就要守孝三年,而三年後她就是大齡姑娘了,是以,崔夫人已寫信讓人在長安的鄭恆速速過來與他們會合,一同扶柩回博陵,待崔老爺下葬後便要讓他們成親。

  基於同樣的理由,崔歡如今勉強構得到可成親的年紀,崔夫人想讓他傳宗接代生下孫兒,自是不想等三年,已經著人在尋親事了。

  可是崔歡不想成親,她看出端倪那時便直接問了他,他也承認了並不想娶妻,理由是想考功名,可是在她看來,並非如此。

  崔歡喜歡吟風弄月、彈琴吹奏、蒔花弄草、下廚捏陶,何曾看他苦讀過了?一個不曾抱著書卷的人,說要考功名也太過了。

  她隱約覺得歡郎是不愛女人,他愛男人,可難以啟齒。她來自現代,知道靈魂被禁錮在身軀裡是多痛苦的事,讓他娶妻生子,他根本克服不了,所以她鼓勵他,讓他向崔夫人坦白不願娶妻,莫再為他尋親事了。

  「我知道……」崔歡咬著下唇。

  崔鶯鶯實在看不下去了,她一拍崔歡的肩膀,「不如現在咱們一起去向母親說個明白吧!」

  這樣婆婆媽媽的,真的是看了惹她心煩。若崔歡是她的手下,她早一腳踹過去了。

  崔歡被拍得一個踉蹌,神色慌亂地道︰「姊這、不、不妥……還是……再、再過幾日吧!」

  崔鶯鶯一副要他保證的眼神和語氣,「你說的可得作數,只能幾日,不能再拖了。」

  「嗯……」崔歡點點頭,神色很是不安。

  紅娘在旁邊犯嘀咕,「少爺不想成親,小姐該好好規勸才是,怎可以鼓動少爺推拒親事,夫人知道了準沒完。」

  崔鶯鶯揚眉,語氣篤定道︰「只要你不說,母親就不會知道,若是母親知道了,就是你說的。」

  紅娘很是氣結,「奴婢口風緊得很,小姐自己才不要說溜嘴。」

  小姐自從半年前不小心落湖後就性子大變,旁人或許不知,但身為貼身丫鬟的她可是感受很深,平時在人前還會維持大家閨秀的模樣,一進閨房完全像是另一個人,還會抱著棉被在床上滾來滾去,她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這還不打緊,小姐落湖醒來約末過了半個月,便開始嫌棄自己身上沒肉,天天要她準備牛肉、生雞蛋和白米飯,吃法還很詭異,把生雞蛋打進米飯裡,和牛肉拌在一塊兒吃,又讓人在跨院做了一個木架,四下無人便吊在那木架上一上一下的,說是為了強身健體,看得她瞠目結舌。

  吃食的改變就不說了,性格上也變了很多,以前的小姐性格溫柔、輕聲細語,現在這些只有在人前才看得到,人後……甭提了,就如同適才一般,半句不讓她。

  虧得她紅娘向來口齒伶俐、鐵嘴鋼牙,如今卻老是在小姐面前落居下風,實在懷念落湖前的小姐啊,她打心裡覺得一定是湖裡有水怪,那水怪對小姐做了什麼事,小姐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我要是說溜嘴,便換我叫你小姐。」崔鶯鶯發狠道。

  「小姐自己說的。」

  「是我自己說的,如何?」唉,她如今的娛樂也只剩與這紅娘鬥鬥嘴了。

  崔歡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姊姊、紅娘姊姊,你們兩個別吵了。」

  崔歡雖然也覺得他姊姊這幾個月的言行舉止多了些男孩氣,但在他不想成親這一點上,姊姊站在他這邊,換做以前的姊姊是絕不可能的,他也就覺得姊姊這改變甚好。

  事實上,眼下的他自顧不暇,自是無心想姊姊為何改變了。

  家中一連串的變故接踵而至,先是父親突然病故,母親又決定搬回故鄉博陵,如今還火急火燎的為他尋親事,他多懷念從前在長安的悠閑日子啊,他多想回到從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啊……

  「是啊,別吵了,進去喝燕窩!」崔鶯鶯一手攬住他們一人的肩,邊走還邊使勁往下壓了去,惹得兩人痛呼連連,她則揚起了笑容。

  「這點疼都受不住,算什麼英雄好漢?」

  崔歡、紅娘哀嚎聲不斷,「我們本來就不是英雄好漢。」

  黃河邊的蒲津關,又名蒲關,位在長安、洛陽、太原之間,自古便是交通要道,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近年來,世道並不太平,突厥兵常來肆虐,百姓的生活已是苦不堪言,偏偏各地武將還割地為王,擁兵自固,甚至殘暴欺壓百姓,簡直是比強盜還可怕的土匪,怪只怪朝政腐敗,天下混亂,百姓也只能自求多福。

  然而,在如此兵荒馬亂之際卻有個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的地方,那便是住在蒲關附近的百姓,因為鎮守蒲關的是那赫赫有名的白馬將軍。

  原本蒲關來了白馬將軍之後,百姓並沒有抱任何期待,反正誰來駐守都一樣,都是要來魚肉鄉民的。

  可是,這位白馬將軍卻出乎百姓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派兵挖壕溝、築城門,將防御工事修築得固若金湯,跟著錄戶簿、編民兵,農閑時,派人教壯丁們武術戰略,讓他們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且他治軍甚嚴,軍紀嚴明,手下兵丁連讓百姓請頓飯都不可以。

  因此不管是盜匪、賊人或是其他官兵,一到蒲關附近必定繞道而行,老百姓還傳唱著︰「蒲津白馬大將軍,妖魔鬼怪不靠近!」的歌謠,便知那白馬將軍威名遠播。

  白馬將軍姓杜名確,不僅飽讀詩書,又修習武學,可說是文武雙全,後來他見天下大亂,百姓備受欺凌,民不聊生,便棄文就武,憑一身出色的武藝高中了當年的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將軍,在南征北討後,如今帶領著十萬大軍鎮守在要塞蒲關,因他坐騎是一匹名叫「雪飛瀑」的烏頭雪白長鬃駿馬,加上他作戰時總是一身銀白鎧甲、銀白頭盔,因此被稱白馬將軍。

  將軍府的前廳,入了夜依舊燭火通明,廳裡有兩排粗獷霸氣的靠椅,堂上高懸著題上「正氣浩然」的匾額。

  廳裡坐著幾個人,左邊第一位是左副將耿雲,不躁進、不疾不徐是他的特性,縱然兵臨城下,他也能有條不紊的點兵。

  右邊第一位則是右副將孫忍風,性格與耿雲恰好相反,性格火爆躁進、做事風風火火,跟耿雲在帶兵配合時可說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兩人也因為性格南轅北轍而話不投機,但在外人看來,他們倒是挺互補的。

  坐在耿雲下首的是軍師諸葛燁,他卜卦神準,心思縝密,專門出謀獻計,外表則是生得風姿秀逸。

  有句話說軍師必出於亂世,如今正是亂世,杜家軍裡也的確出了諸葛燁這位大軍師,往往能在杜家軍出戰時助上一臂之力,因此十分受到尊崇。

  諸葛燁左邊坐著的是杜家軍裡唯一女將穆芷,其父也是戰場上的老將,自小廣學習武藝,擅於騎射舞槍,武藝高強,性格嚴肅倔傲,自認不輸男人。

  坐在孫忍風下首的是前鋒蕭探月,在戰場上,他敏捷如豹,能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前鋒當之無愧,但卸下了戰袍,私下的他卻吊兒郎當得叫人氣得牙癢癢。

  他後面坐著的是小鍋李天,目前為止沒啥戰功,之所以能與杜家軍的要角們在此平起平坐,只因為他目前是蕭探月的跑腿,蕭探月為了方便自己使喚才讓他過來。

  杜確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生風地邁進廳裡,他尚未開口,廳裡眾人便已異口同聲地道︰「沒有。」

  杜確聞言眉峰一沉。「沒有?」

  還沒有?

  「是啊,還沒有。」蕭探月眸中閃著興味,直盯著杜確瞧。「不過我說老大,你究竟跟普救寺有什麼仇啊,想那普救寺出什麼事?」

  這陣子杜確動不動便問有沒有從普救寺帶著求救信的和尚來找他,叫他們實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那普救寺好端端的,為何要來求救?

  「你們不必知道。」杜確面色一整,又端出大將軍的架子來。

  他心中自然是急,唯恐其他十一生肖搶先一步找到隊友回天庭去,他下凡穿越到杜確身上都已經三個月了,算算時日,那帶信來求救的惠明和尚也該來了,只是左盼不來、右盼也不來,他總不能自己先帶兵到普救寺去駐守吧?

  說起來,選書時他一開始就相中容易拿捏的相府千金崔鶯鶯,這才穿到這《西廂記》中,可他原是要當那張生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醒來竟成了張生的結拜大哥杜確。

  這下,他要與崔鶯鶯見面就非等到惠明和尚帶來求救信不可,到時他再帶兵前去普救寺才能來個英雄救美,與張生爭奪崔鶯鶯。

  試問,這都是些什麼破事?

  想他亥豬位列十二生肖之末,玉帝賦予他壓制的任務,讓他照看著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因此他向來自恃甚高,如今竟然要和凡人搶女人?還是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搶女人,搶贏了他面上也不光彩,偏偏他不屑為之卻又不得不為,他就是看中崔鶯鶯聽話的性子而來的啊,他的任務就是要調教她,建立起兩人的好緣分,待她過完她此生的陽壽之後,再與他一起回天庭參加競賽。

  總之,他勢在必得。

  「什麼不必知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都說事有輕重緩急,若是我們不知道老大與普救寺究竟有什麼事,待那和尚真的來了,可能就不會直接帶到老大面前,會打發他走。」蕭探月聳聳肩說道,不時還把弄著嘴裡叼的那根干草。

  杜確眯眼看過去,「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怎麼敢?」蕭探月痞痞地笑道︰「我是好心提醒老大,怕小鍋丁們不小心把人趕走可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啊,老大?」

  「廢話少言。」杜確眸中劃過一抹冷肅,「要是讓我知道普救寺來了人,而人卻沒到我面前,守門兵丁,軍法處置。」

  這話說的重了,眾人皆是一愕。

  諸葛燁也是十分不解,但他態度比蕭探月正經多了,「君實,到底是什麼事令你這麼緊張?那求救信又是怎麼回事?所求何事?」

  杜確字君實,他與杜確是好友,向來互稱彼此的字。

  「我知道!」李天搶著說︰「一定是老大作了一個夢,夢見普救寺會有災難,有個和尚拿著求救信來求老大去救人!」

  杜確鷹眸輕眯。

  這倒是個合理的說法,也可以讓那煩人的蕭探月不再頻頻追問。

  他遂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李天雀躍地從椅子蹦跳了起來,眼睛亮得有如天上星辰,一疊聲的喊著,「我說中了!我說中了!」

  都說白馬將軍是天界的武曲星轉世,他可是崇拜白馬將軍的威名才來從軍的,如今能猜中景仰之人的夢,自然是欣喜若狂。

  諸葛燁一笑,「原來是夢境,無怪乎你如此重視了。」

  雹雲淡然道︰「也有夢境與事實相反一說,老大無須掛懷,若是普救寺真有難,也不會大老遠來向咱們求救,自會去向地方駐軍求救才是。」

  「我知道!」李天又比手劃腳、口沫橫飛的搶著道︰「肯定是造成普救寺災難的正是那地方駐軍,和尚才會大老遠來向我軍求救。想來這普天之下,哪還有像咱們杜家軍一樣正氣凜然的駐軍啊!」

  李天說得逸興遄飛,杜確俊容微愕,不可思議的瞪著他。

  這也猜得中?

  這小子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否則如何事事知曉?

  「是吧老大?肯定是如此對吧?」李天萬分期待的看著杜確。

  「閉嘴!」穆芷冷冷地道︰「老大的事,豈是你一個小鍋丁能隨意臆測的?你若當真如此會猜,就去擺個算命攤替人猜命掙錢,不必來將軍府佔地方。」

  李天被訓斥了,卻是正兒八經地說道︰「穆將軍,我府上還過得去,不需我出去掙錢。」

  這熊孩子。蕭探月一臉的忍笑,故意將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嚴肅道︰「聽到沒有穆將軍,我們小天家裡不需要他出去掙錢,可不要小看了他,你也要改改偏見才行,以為只有家中一窮二白的人才會來從軍。」

  穆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惱羞之下,又拿蕭探月撒氣,「你也閉嘴!你要知道普救寺會出何事做什麼?老大說什麼照辦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孫忍風對她這態度極是不爽,他冷嘲熱諷地道︰「有人更喜歡關心老大的事,連飲食起居都要摻和,還補衣裳呢,現在居然敢說嘴別人,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孫忍風,你什麼意思?」穆芷瞪著他,幾乎快噴火。

  孫忍風冷哼道︰「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想。」

  穆芷俏臉黑成鍋底,她是藏不住事的火爆性格,霍地起身指著孫忍風,盛怒道︰「你給我說清楚,我是給老大補衣裳了,如何?繡娘手傷了,當時出征在即,難道要老大穿著破衣裳上戰場嗎?」

  孫忍風頓時有些心虛的看著怒目相向的穆芷,「你覺得合理便成,我也沒什麼意思。」

  穆芷氣急敗壞,「孫忍風!」

  幾聲笑逸出來,出自蕭探月之口,他摸摸下巴,彷佛在自言自語,「這算是打情罵俏是吧?」

  「閉嘴!」這回孫忍風和穆芷倒是異口同聲了。

  「你們有完沒完?」杜確劍眉一蹙,擺出嚴峻之色,「都吃飽撐著的話,去後山跑二十圈。」

  他不知原主的性格如何,他也不管原主的性格如何,既然現在是他做杜確,那一切照他的規矩來,他在天庭時向來就厭煩那些小花精、小樹精們吵吵鬧鬧的斗嘴,此刻更是容不下耳根子不清淨。

  穆芷看著杜確那清逸冷俊面孔上顯而易見的不悅,心中那怪異的感覺又升起了。

  他有些變了。

  以前的他有著迷人的沉毅,如深潭不興波,絕不會發火,近來卻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操兵也不若過往嚴苛。

  為什麼呢?究竟是為什麼?他有什麼煩惱嗎?是什麼?若是她能做的,她都願意為他做,但是首先,她得知道,否則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究竟是什麼惹他煩憂呢?實在叫她心下納悶啊……

  「君實,」諸葛燁起身朝杜確道︰「田太師來了信,又重提皇上似乎有意讓杜家軍回京駐守之事,咱們到書房裡詳談。」

  不必諸葛燁說得更詳細,所有人都心下了然。

  天下亂,京師更亂,宮變一觸即發,皇上想讓杜家軍保護皇城的安危也是在情在理之事,但蒲關是交通要道,若是少了杜家軍會如何,這誰也不能預料,就連皇上也不敢隨意下令撒走杜家軍。

  為此,杜確感到有些心煩。

  雖然他是天界之人,但既已下凡,便要在人間走完這一輪,在這天高皇帝遠的蒲關鎮守倒是合他的脾胃,讓他回京,還要面對那些煩人的宮廷傾軋和朝中斗爭,他可就不樂意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31 AM

第二章

  梨花別院的花園裡桃紅柳綠、百花盛開,鳥兒在枝頭啁啾婉轉,縱然景色怡人,但看久了也會膩。

  「咱們就到外面走走,不離寺廟周圍,這不為過吧?」一早崔鶯鶯就竭力慫恿紅娘跟她出去遛達。

  崔夫人管教甚嚴,自從她們住進了梨花別院就沒踏出去過,雖然梨花別院是一座大院子,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徑通幽的,但她都已住了一個多月,那些景致老早就逛遍了。

  「小姐是未出閣的閨閣姑娘,怎可隨便出去拋頭露面?」紅娘一板一眼地說,「夫人要是知道了,該要責罰奴婢了。」

  崔鶯鶯又使出她的爛招,揚了揚眉道︰「你不說,我不說,母親怎會知道?」

  「如果小姐真那麼想出去散心,那待奴婢去稟了夫人,若是夫人應允,奴婢再陪小姐出去。」

  崔鶯鶯翻了個白眼,「稟母親?你覺得母親除了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方便之外還會說什麼?」

  說實在的,她不太喜歡崔夫人,活脫脫是個古怪的老虔婆,鄭恆的性子擺在那裡,還堅持要把她嫁過去,半點不為女兒的幸福著想。

  「總之小姐要出門,稟明夫人是禮數,俗話說父母在、不遠游,小姐怎可隨便出游?」紅娘振振有詞。

  奇怪了,她原不是這麼古板的人,可自從小姐性情變了之後,她也變了,轉了性之後的小姐要往東,她就偏要往西,不跟小姐唱唱反調好像就渾身不對勁似的。

  崔鶯鶯一聽便笑了出來,「你這刁奴,什麼父母在不遠游,我只是要到寺廟周圍走走,算是遠游嗎?」

  紅娘也知道自己是強詞奪理,但她還是堅持道︰「總之,恕奴婢無法答應。」

  冷不防,崔歡的聲音在寢房外響起,「姊姊,母親說今天普救寺不接待外來香客,讓紅娘姊姊陪你到佛殿隨喜。」

  崔鶯鶯一聽,打從心裡高興,疾步過去打起了簾子,一把將崔歡拉進房,「你也一塊兒去!」

  崔歡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了,我不去,我、我還要讀書……」

  每當他看到有幾個比較清秀的小和尚就會臉紅,心中竟有此不當雜念,他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姊姊說才好,卻又阻擋不了那反應,只能避開。

  「若是你想我幫忙擋婚事就一塊兒去!」

  崔鶯鶯都使出殺手 了,崔歡自然得要同去。

  三人出了房門,沿著碎石小徑,曲曲彎彎的經過花園到佛殿去,路上落英繽紛,空氣中摻和著泥土的清香,片片桃花飄墜小溪。

  崔鶯鶯伸手接住飄落的桃花瓣,眯起了眼睛,不禁滿足地感嘆,「春光多好啊!」

  前生她忙得都沒時間看身邊的風景,來到這世界後倒是有此閑情雅致了,誰想得到她這雙只握槍的手,如今卻會來接花瓣?

  崔歡、紅娘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般感觸,他們也覺得春光甚好便是,尤其是崔歡,近日為婚事煩心不已,能出來透透氣,心情也好多了。

  三人進入大殿,果然如崔夫人所說,今日沒有香客,殿內高大寬敞、安安靜靜地,三世如來佛前彩綢飛舞,爐內香煙繚繞,琉璃長明燈的火焰終年不熄,正上方的雕梁上掛著一塊上書「咫尺靈山」的泥金匾額,東西大殿柱上各有一副對聯,雄偉的建築令三人都覺眼前一亮。

  「公子,這裡便是大殿了。」名叫法聰的小和尚領著一名身著青色長袍的修挺公子進來,他面貌白淨俊秀,舉止斯文,滿身的書卷氣。

  紅娘乍見有陌生男子突然進來嚇了一大跳,不是說今日沒香客嗎?那人是誰?為何會來大殿?而且還是個男子!夠夫人知道可不得了!

  「阿彌陀佛!」法聰疾步走到三人面前,滿臉的困窘,「小姐、公子恕罪,都是小僧的錯,以為殿裡沒人便領人來參觀大殿,請小姐公子莫要見怪才好。」

  今日不接待香客,他不知大殿會有人,而眼前這三位並不是外客,是借住在梨花別院的崔家人,崔家人平時也不出來走動,他真真不知道崔小姐今日會好巧不巧的出來,要是給長老住持知道了,非給他一頓罰不可。

  「不知者無罪,小師父不必自責。」崔鶯鶯毫不在意地說。

  她抬眸看去,那青年公子也正著魔般的往他們這裡看,不過不是在看她,而是將眼神定在她身邊的歡郎身上。

  那人不會就是崔鶯鶯命定的戀人張生吧?可若是張生,驚艷於歡郎,卻對她視若無睹是怎麼回事?

  「小姐,咱們快回房。」紅娘可急了,要是小姐在大殿遇到外男這事傳到夫人耳裡,肯定少不了她十個板子。

  「相逢自是有緣。」崔鶯鶯朗聲道︰「既然有緣相遇,同游大殿也是美事一樁,不如小師父請那位公子過來同游大殿。」

  「啊?」法聰愣了下,他有聽錯嗎?崔小姐邀陌生男子同游大殿?這、這……

  那青衣書生聽到崔鶯鶯開口邀請,便忙不迭地走過來。

  小姐身邊的少年,美得令人屏息,令他錯不開眼,令他想緊緊地由對方身後擁抱住他。

  自從他上一個書僮玄秀病死了之後,他便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令他心動之人。

  「姊姊在做什麼,為何要將人叫過來!」崔歡臉色漸漸泛紅,心跳如雷。

  那青年公子面如玉冠,兩道劍眉、一雙俊目,風流瀟灑、一表人才,他在京師還沒見過這樣的俊俏郎君。

  崔鶯鶯秀眉微揚,「我這還不是為了你。」

  崔歡聞言臉更燙,越發坐立不安。

  青衣書生已到了他們面前,先是看了崔歡一眼後對三人深深作揖,「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河南洛陽人,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出生,未曾娶妻。先父曾官拜禮部尚書,一生清廉,小生此行離開家鄉,目的是赴京應試,想不到能在此結識小姐公子,實為三生有幸。」

  崔歡不由得低呼一聲,「原來是張公子!」

  崔鶯鶯挑挑眉,「歡郎,你認得這位張公子?」

  崔歡臉有些發燙,鳳目波光流轉,「姊姊,張公子乃是當世才子,八歲便能吟詩作對,是知名的洛陽神童,非但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且文章蓋世。」

  張君瑞聽到崔歡對他的贊美,心裡狂喜不已,「敢問小姐與公子是……」

  法聰忙道︰「張公子,這二位是已故崔鈺相國府上的小姐和少爺,隨崔夫人扶柩要回故鄉,因避亂暫居寺裡的別院。」

  張君瑞驚訝道︰「原來是崔小姐、崔公子。」

  崔鶯鶯一笑,「我叫崔鶯鶯,這是舍弟崔歡,不知張公子落腳何處?可還有同行之人?」

  張君瑞恭敬道︰「蒙小姐關心,小生歇宿在城裡的狀元坊客寓,隨行的還有小廝琴僮。」

  崔鶯鶯淡淡地笑道︰「張公子,客店乃龍蛇雜處之所,嘈雜喧囂,恐怕無法溫習經史,這寺裡的西廂房是個幽靜之處,是個可專心致志攻讀的好地方,公子不如來向長老住持借住,晨昏還能禮佛聽經,只要按月繳清房金,長老住持心慈,定然不會拒絕。」

  張君瑞心頭一喜,臉上不露痕跡,連忙打躬作揖,「多謝小姐指教,小生恭敬不如從命。」

  張君瑞心領神悟,敢情崔小姐是在幫他呢,聽聞相國千金知書達禮,沒想到目光也如此毒辣,竟一眼看穿他傾心於歡郎甚至不嫌棄他對歡郎有這種念頭……歡郎、歡郎,叫起來怎麼會如此順口呢?

  他心裡蕩漾著,不由得又往崔歡面上看去,崔歡忙避開那灼人的視線,心中卻對未來的日子隱隱期待了起來。

  「小姐、小姐!」紅娘飛也似的沖進房來,杏眼圓瞪,「張公子真的住進西廂了!」

  昨天她還半信半疑,那張公子可能因為小姐幾句話就來寺裡借住嗎?沒想到真的來了。

  崔鶯鶯正在品茶,一臉氣定神閑,「紅娘,你去把歡郎找來。」

  紅娘不解,「為何要把少爺找來?」

  崔鶯鶯奇怪地抬眸掃了紅娘一眼,「你這丫頭,姊姊找弟弟談天,還需要理由嗎?」

  「是,奴婢這就去。」紅娘悻悻地去找人,心下隱隱感覺不對,好像有什麼事她被蒙在鼓裡,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清,就是覺得小姐和少爺不對勁。

  崔歡來了之後,崔鶯鶯便命紅娘將屋裡的琴和小幾都搬到院子裡。

  「歡郎,姊姊想聽你彈琴吹蕭,你就在這裡彈幾首曲子吧。」

  一身月白衫的崔歡坐在桃花樹下或撥琴弦,或吹笙蕭,有時也彈唱幾曲或吟詩作對,眉目總時不時地往牆頭看去。

  他也聽說張君瑞當真求了長老主持,住進了西廂房,不知他是否聽到了自己的琴音?

  崔鶯鶯一天到晚把崔歡找來自己的院子裡彈琴吹蕭,還時不時要他吟詩作對,連每日的焚香夜禱都會把崔歡找來,看得一牆之隔的張君瑞如痴如醉——他總踮著腳尖站在牆邊一塊又大又穩固的太湖石上,剛好可以看到隔牆的動靜。

  幾日之後,崔鶯鶯便在焚香之後把紅娘拉進房,讓崔歡一人獨留在院子裡,張君瑞也不是木頭,便大著膽子與崔歡在花前月影下隔牆唱和,藉由詩詞傳遞彼此的情意。

  時光匆匆而過,如此神仙般的日子過了月余。

  這日,佛寺舉行法會,修齋供佛。

  崔夫人帶著崔鶯鶯、崔歡和幾個丫鬟婆子一起來到功德堂,見到佛相莊嚴輝煌,幡旗架起,善男信女黑壓壓的一片。

  崔鶯鶯輕輕扯了扯崔歡的衣袖,「張公子也來了。」

  雖然夜夜唱和,但見了人,崔歡根本不敢往張君瑞那裡看,心頭突突如小鹿亂撞,想起了自己時不時的春夢,何時能與佳郎在雲屏紗帳裡濃情密意、共度良宵……

  崔鶯鶯看見崔歡失神的模樣,心裡也松了口氣,他們這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自己這可順利把張生撇到一邊去了。

  不過在鄭恆來之前,她還得設法為自己找條出路才行,否則發落了一個張生,卻落得嫁給鄭恆,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這一日,崔鶯鶯寢房外的庭院裡,照例又是崔鶯鶯坐著品茶看書,崔歡在桃樹下撫琴,而牆的另一頭自然站著偷看的張君瑞了。

  初夏的陽光暖洋洋地,三個人是如此協調,而紅娘卻在此時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大事不好了!小姐!鎮守河橋的孫飛虎帶著五千賊兵把寺院給團團包圍,口口聲聲說是要來給小姐下聘!」

  崔歡一聽,手指一個用力,琴弦竟應聲而斷,這不祥之兆令他臉色霎時一片煞白,而張君瑞也因這事太震撼了,啊的一聲從大石上跌下。

  孫飛虎明面上是帶兵鎮守河橋的武將,但事實上就是個魚肉鄉民的草寇,老早棄官為匪,沒事就打家劫舍、濫殺百姓、奸yin婦女,叫百姓恨之入骨。

  如此一個強盜土匪,竟說要來向崔家小姐下聘,張君瑞自然是震驚不已。

  崔歡也知那孫飛虎的惡名,急問︰「紅娘姊姊,這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好端端的,那狗賊怎麼會來給姊姊下聘?」

  「就是、就是……」紅娘一路跑來還喘著,話說不清楚。

  崔鶯鶯淡淡地道︰「想必是在法會過後,我的美貌傳進了那狗賊耳裡,他就來搶親了。」

  紅娘猛點頭,「正、正是如此。」

  崔鶯鶯擱下茶盞和書本起身,「咱們這就過去找母親和住持商量。」說完又揚聲道︰「張公子你無事吧?若是無事的話,請公子也一塊兒去。」

  張君瑞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頭傳來,「小生腳扭了一下,不過無事,謝小姐關心,小生這就過去。」

  崔鶯鶯心裡想著,誰關心你啊?是你這時候一定要在場剛了,不然你跌斷腿跟本小姐也無關。

  崔歡跟紅娘也不知道為何崔鶯鶯要找張公子一起去,不過這不是細細追問的時候,四個人會合後,匆忙往正屋去。

  正屋裡,法本住持已經踉蹌奔來,面如白紙,「崔夫人,大事不好了,寺院已被軍隊團團圍住,士兵們個個拿著刀槍戟槊,說明日午時之前若不將崔小姐送去,便要血洗普救寺!」

  崔夫人聽到了消息,正六神無主的哀淒哭著。「我一婦人,死不足惜,可憐我苦命的兒啊!還未出嫁就要遭此橫禍,唉喲,老爺,您為什麼去得那麼早,丟下我們孤兒寡女讓人欺凌……」

  「母親別哭了。」什麼陳腔濫調,崔鶯鶯聽得心煩,她吩咐崔夫人的丫鬟道︰「春香,伺候我母親擦把臉,倒一杯涼茶過來。」

  崔夫人才擦了臉、喝了茶,剛剛覺得好一點點時,法聰就沖了進來,「稟報師父,那群孫家兵改變主意了,說現在就得獻出崔小姐,不然馬上要放火燒寺院。」

  所有人都面露驚恐,寺內僧侶共有三百多人,真放了火就是三百條人命陪葬啊。

  崔鶯鶯看著崔夫人,「母親,禍事因女兒而起,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是否願意答應那人一個要求?」

  崔夫人連忙點頭,「自然願意了,別說一個,一百個要求也能答應,若有能退賊者,必有重謝,就是要我崔家所有財產,我也一定兌現,絕不反悔。」

  「那好。」崔鶯鶯轉眸看向張君瑞,「聽聞張公子有一結拜兄弟,姓杜名確,人稱白馬將軍,帶兵森嚴、驍勇善戰,目前正率領十萬大軍鎮守蒲關,還請張公子寫一封求救信給杜將軍,若是杜將軍肯來相救,即便是來一百個孫飛虎都不用怕了。」

  崔夫人這才看到屋裡還有個陌生年輕男子,正感到疑惑,就聽法本連忙解釋,「崔夫人,這位是要上京應試的張公子,借住在本寺西廂,張公子肯定是聽聞本寺有難,特地過來商議應對之道。」

  「原來如此。」崔夫人點了點頭,眼睛看著張君瑞,「公子真識得那白馬將軍?」

  張君瑞忙對崔夫人恭敬行禮,「回崔夫人的話,晚生與白馬將軍確實為金蘭兄弟,不敢欺瞞夫人。」

  崔鶯鶯見崔夫人又要盤問人家祖宗八代,便先一步說道︰「張公子,你是否要寫信了?」

  崔鶯鶯一語驚醒夢中人,張君瑞連忙讓琴僮去備紙磨墨,蘸得筆飽,低頭飛快邊寫邊念了起來。「珙頓首再拜大元帥將軍契兄 下,伏自洛中,拜違犀表,寒暄屢隔,積有歲月,仰德之私,銘刻如也。憶昔聯床風雨,嘆今彼各天涯……」

  崔鶯鶯低頭瞄過去。

  銘……刻如……也?什麼鬼?她怎麼一句也看不懂?

  「好啊!寫得真好!」

  眾人正折服於張君瑞的文采,贊嘆著果然是驚世才子,連修封求救信措辭都如此文雅考究之時,驀地,崔鶯鶯摁住了張君瑞手中的筆,冷冷地道︰「張公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閑話家常?要寒暄問候以後有得是機會,就寫——大哥,普救寺有難,速來救,弟君瑞,即可。」

  「姊!」崔歡緊蹙著眉,姊姊怎可對他如此無禮。

  張君瑞被崔鶯鶯說得一陣面紅耳赤,「是、是,小姐說的是。」

  他手忙腳亂的讓琴僮換張紙來重寫。

  在張君瑞寫信時,崔鶯鶯對法本住持道︰「有勞住持出去向孫賊說幾句話,就說我服喪期間,孝服在身,不好立即鳳冠霞帔上身,請他先退兵一箭之地,等三天做完了法會,功德圓滿時再將我送過去。」

  崔鶯鶯深知崔夫人過河拆橋的性格,便在法本還沒離去時說道︰「母親,雖然計策是女兒想的,但與杜將軍有八拜之交的是張公子,若是杜將軍會來,那麼便是沖著張公子的面子才會來,母親莫要忘了得答應張公子一個請求才好。」

  崔夫人自然是鄭重點了頭,生死危急之際,什麼她都會答應。

  「小姐,要讓誰突圍前去蒲關投信?莫非也要張公子親自送去?」紅娘插嘴道。

  法聰馬上說︰「本寺廚房有個莽和尚,名叫惠明,他有一身拳腳好功夫,天天打人練拳,若是由他送信,必定萬無一失。」

  崔鶯鶯手一抬,堅定地說︰「不必了,信就由我親自送去。」

  她悶死了,機會難得,要出去透透氣,也試試身手,穿來之後她努力加餐飯,暗地裡也苦練體能,如今這副身軀已不是當初的弱不禁風。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說什麼啊鶯鶯?」崔夫人一時也忘了哭,「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去送信?沒聽到那幫狗賊已將寺院包圍住了嗎?」

  「母親難道以為女兒會笨得直接騎馬沖出去嗎?」沒錯,她就是要直接騎馬沖出去,但清眸一斂,淡淡地道︰「此地離蒲關只有四十五裡路,並不算遠,要如何沖出重圍送信,女兒已有方法,且必得女兒親送才行,母親盡管在此安心等候女兒的好消息便是。春香,沒見夫人乏了嗎?快扶夫人進房休息。」

  崔鶯鶯堅持為之,崔夫人屢勸不成,最終退讓。

  待崔夫人進了內室之後,崔鶯鶯便對法本說道︰「請住持為我備一匹快馬,在我出寺之時,讓沙彌們敲鐘撞鼓,直到不見我為止,若姓孫的狗賊問起,就說寺裡有和尚太害怕而逃了。」

  法本忙點頭應承下來,「小姐怎麼說,老僧便怎麼做。」

  紅娘極是驚詫,「小姐真要親自去送信?」

  崔鶯鶯看著紅娘那滿眼的不認同,挑了挑秀眉,「你有意見的話,你去。」

  紅娘倏地閉上嘴巴。

  當夜二更時分,普救寺在靜夜裡忽然鐘鼓大鳴,側門開,黑暗裡沖出一匹快馬,馬上身影壓低了身子,縴細的雙腿一夾鐙,馬兒飛奔而去。

  李天自認這陣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杜確夢境裡的那個和尚等到,他對杜確的夢境深信不疑,認定了那人一定會來。

  罷剛天亮,守兵來報,普救寺有人求見大將軍,說是有天大急事,李天興奮極了,忙起身整裝去見來人。

  一見之下,李天不由得一愣。「你……」

  老大夢裡的不是和尚嗎?怎麼看這小子也不是和尚,他有頭發,高高束在腦後,臉上則涂抹了黑炭,只看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挺大的眼睛。

  崔鶯鶯被他看得不耐煩,「公子,人命關天,請速速領我去見大將軍。」

  她沖出普救寺時,孫飛虎等賊兵對著她放了一陣亂箭,她覺得上手臂隱隱作痛,好像受了點小傷,且她日夜兼程而來,風塵僕僕,受了許多風飛沙,實在極想喝上一口水。

  「公子?」李天被這稱呼嗆到了。

  他怎麼會是公子?好歹是將士、壯士,不然小將也行,稱什麼公子啊?

  崔鶯鶯柳眉微微一揚,面帶疑惑。

  叫公子有什麼問題嗎?據她在京裡的見聞,這裡對男人的稱呼,年少的不外乎稱公子、少爺,中老年就大爺、老爺,有什麼不對嗎?

  她可沒時間在這裡考究稱呼問題,她重重一拍李天的肩膀,「總之小兄弟,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系在我身上,你快帶我去見大將軍!」

  「啊!」李天右肩一沉,瞪著崔鶯鶯看。

  看對方瘦瘦小小的,手勁竟然如此大?

  他嘀咕著,還是很快把人帶到議事堂,這個時辰,將軍府的幾個頭兒都在議事堂裡議事,去那裡找人準沒錯。

  他讓崔鶯鶯在議事堂外候著,「你等等,我進去通報大將軍,我們大將軍可不是誰來都會接見的。」

  崔鶯鶯不耐煩,這古人真麻煩,說個話都要一層報一層。

  她瞪著李天,「公子,你向來廢話這麼多嗎?」

  李天感覺自己被輕視了,「你、你這是何態度?膽敢對本小將無禮,看本小將等等怎麼收拾你。」

  崔鶯鶯冷冷道︰「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

  李天一個激靈,也不敢再耽擱,火速入內通稟,「老大,您在等的人從普救寺來了,可並不是和尚,是個小子,一個無禮的小子。」

  「小子?」杜確劍眉蹙起,頗為意外。

  不過是小子也無妨,總之求救信來了便可以,只要讓他能光明正大的去普救寺見崔鶯鶯便可,跟著的事就容易多了,讓她成為他的隊友……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崔鶯鶯跟在李天身後進入議事堂。

  這是一間很大的議事廳,牆上釘著一張大圖紙,上面密密麻麻畫了許多點線,一張正方型木桌橫在中間,長度約有兩個成人展臂相接。

  崔鶯鶯知道坐著的幾個人都在看她,個個看來都不是簡單人物,但她當做沒看到,跟著李天一直走到最深處才停下來。

  「抬起頭來。」杜確看著來人,瘦瘦小小的,憑這弱不禁風的模樣竟能突圍而出,從普救寺來到此地?

  他的聲音沉若低弦,崔鶯鶯抬眸,立即感受到兩道似刀般的視線往她身上打量。

  眉如劍,目如星,英挺卓絕、偉岸出色,姿態不遜,一襲月白長衫,衣襟繡了水波暗紋,發絲僅用銀帶束著,年紀約末二十六、七歲。

  她思忖著,這人便是白馬將軍杜確了吧?

  想不到長年征戰邊關,理該胸中藏著萬甲雄兵的武將,竟有如此雍容爾雅的氣質,不見一絲粗蠻。

  杜確同樣盯著來人看,不過此人臉上涂著黑炭,著實也看不出什麼。「你叫何名?來此何事?」

  他自然知道他因何而來,不過例行公事問上一問。

  崔鶯鶯特意粗聲粗氣地拱手道︰「啟稟大將軍,小人乃是普救寺住持派來的信差,今有賊寇孫飛虎作亂,帶五千賊兵圍困寺院,欲強搶前相國崔鈺之女,揚言如若不從,便要血洗普救寺,事關三百條人命,適巧張珙張公子在寺裡借住,說與大將軍乃是八拜之交,特修書一封,欲求大將軍前去解普救寺的危難。」

  杜確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她,「書信何在?」

  崔鶯鶯從懷裡掏出書信,雙手呈上,視線盡可能不與杜確接觸。

  杜確接過書信,眼眸微斂。

  能夠沖出五千賊兵的包圍,又能日夜趕路,還能在他面前從容不迫,說這人只是普救寺住持派來送信的,他不信。

  杜確看完書信,眼光卻是在崔鶯鶯臉上梭巡,再次問道︰「你叫何名?」

  「小人賤名不足掛齒,大將軍喚小人小崔便是。」崔鶯鶯眼眸微閃,為了避免他再深究,她回完話又很快說道︰「時間緊迫,請大將軍務必火速發兵。」

  杜確眯眼看去。

  他貌似隨意懶散,但天性多疑,不然玉帝也不會派他壓制其他生肖了。

  此刻,他的懷疑開始泛濫。

  這個自稱叫小崔的人為什麼要逃避他的問題?他在隱瞞什麼嗎?還是,普救寺有什麼情況與他以為的故事走向不同,是他所不知道的?

  「老大!」李天眼神亮晶晶,摩拳擦掌,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地問道︰「是否立即點兵出發去普救寺營救張公子?」

  崔鶯鶯瞪著興奮的李天。

  這愣頭青把話聽到哪裡去了?賊寇要搶的人是本小姐,營救姓張的做什麼?

  「此刻刮北風,不宜夜行,待卯時整軍列隊,午時出發。」杜確說完,掃了崔鶯鶯一眼,薄唇輕勾,「李天,帶他下去休息,人交給你看著,明日隨軍出發。」

  崔鶯鶯蹙眉。

  看著?為何要看著她?是怕她偷東西還是逃跑不成?

  不對,這將軍府雖然大卻很樸實,看起來就沒什麼貴重財物可偷,如此提防於她,肯定是府裡有什麼軍事機密不能讓人知道。

  機密——這兩個字令她感覺到腎上腺素激升,像前生每一次她接到任務時的感覺一樣。

  她莫名有些激動了。

  這將軍府的氣氛與她前生的工作環境很是雷同,若是她能留在這裡,肯定不會無聊到度日如年。

  「是的,老大。」李天接下看管人的任務後頗感意氣風發,自覺有用,他拽著崔鶯鶯,「走吧!小崔……」

  李天話沒完,就被一陣驚呼打斷——

  「大將軍!」一名小鍋匆匆而來,神色凝重,所有人都同時看向他。

  孫忍風已經第一個站了起來,「發生何事?」

  他在戰場上以疾如風聞名,對敵軍侵略如火,但要他不動如山卻是萬萬不能。

  「稟大將軍、兩位副將,練兵場適才發生了爆炸。」

  「什麼?」廳裡眾人同時驚愕。

  雹雲也跟著起身了,「有無傷亡?」

  那小鍋道︰「爆炸當時,青龍營正在練兵,有十來人當場死亡,三十來人重傷,其余輕傷也有六十來人。」

  杜確劍眉蹙攏、臉色鐵青,很快議室廳已經空無一人,如風一陣,所有人都趕去練兵場了。

  崔鶯鶯不自覺就要跟著走,李天忙不迭拽住她,「喂!你去哪兒?老大讓我領你去休息。」

  崔鶯鶯瞪著李天拽她的那只手。「放手愣頭青!你沒聽到出事了嗎?」

  「當然是聽到了。」李天被罵得一陣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還回話了。

  崔鶯鶯皺眉,「你是不是軍人?軍營發生這麼大的事,還休息什麼?快點帶路,我要看看爆炸現場!」說罷,還催促地踢了李天一腳。

  「嘶——」李天腿上吃痛,抱著小腿肚單腳跳,「你做什麼踢人?」

  看不出這小崔干扁扁瘦巴巴的,不僅手勁大,連腳勁也如此大。

  崔鶯鶯掄拳恐嚇道︰「你再不帶路,我就繼續踢。」要是那些人破壞了案發現場就不好了。

  杜確早已步履生風的到了練兵場,諸葛燁、耿雲、孫忍風、穆芷、蕭探月都到了,還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將士小鍋,屍首都已經搬到一邊了,地上血跡斑斑,四處都有殘肢,慘不忍睹,空氣中仍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崔鶯鶯和李天後腳跟著到,眼前的景況觸目驚心,她看到草木都燒焦了,地上有兩個大坑,四周都是受傷哀嚎的人,幾名軍醫手忙腳亂,根本忙不過來。

  「嘔……」李天忽然一陣干嘔,感覺到頭重腳輕,不由得撇過頭,踉蹌幾步到旁邊去吐了。

  他還未曾上陣殺敵過,這也是他第一回看爆炸現場,太血腥了。

  崔鶯鶯對爆炸現場司空見慣了,對眼前的慘狀絲毫不退怯,她看過恐布分子做的大樓爆炸攻擊,那才是傷亡慘重。

  「爆炸是如何發生的?可有人看見了?」杜確問道。

  是啊,有無目擊者?崔鶯鶯也拉長了耳朵在聽,她的職業本能驅使她立即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一名包扎好的將士過來答道︰「回將軍的話,當時大伙正背對高牆做基本功,皆不清楚爆炸是如何發生。」

  崔鶯鶯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如此才合理,守衛如此森嚴的地方,怎麼可能潛進來埋炸藥。」

  「小崔你說什麼?」李天已經吐完回來了,臉色蒼白。

  崔鶯鶯撇唇,「沒什麼。」她才懶得跟愣頭青解釋。

  她正想再聽聽那將士還說了什麼,竟看到杜確銳利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她的心倏地一凜,忙掩下眼眸。

  他是看到她點頭,還是聽到她的自言自語?

  她還想分辨清楚,但杜確的眸光一掠而過,並沒有多做停留,視線落在耿雲身上。「雲,讓你的人四處查檢仔細了,一定要找出炸藥從何而來……」

  杜確還未說完,一個聲音急急響起,「慢著!」




第三章

  周圍眼光齊刷刷地看向崔鶯鶯,似乎都在問這普救寺信差為何在此?

  李天瞠目結舌的瞪著小崔,想不通他怎麼敢在將軍府所有要角聚集的場子裡亂喊,他算哪根蔥哪根蒜啊?這小崔是不要命了是吧?

  「這人為何在此?」穆芷冷若冰霜的質問李天。

  「呃……那個……」李天舌頭打結了。

  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何會聽話的把小崔給帶來,照理小崔只是個跑腿送信的,不可以踏進練兵場才對,可是他卻把人給帶來了。

  都怪小崔,不關他的事,當時小崔說得正氣凜然,說軍營裡發生了如此大事,當然要過來幫忙,那時聽著十分有理,此刻卻顯得他太大意了,若小崔是敵方的人,他不就引狼入室了嗎?

  唉,後悔無濟於事,人是他帶來的這點賴不掉。

  「你還不說?」穆芷冷冷的凝視著李天,不耐煩的低吼。

  蕭探月嘴裡叼著根草,「嘖嘖嘖,女人家這樣沒耐性不好吧?穆將軍,你不要嚇著我們小天了。」

  穆芷狠瞪回去,「你沒聽到他帶來的小子在老大說話時亂喊嗎?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敢打斷老大的話!」

  蕭探月故意一副恍然大悟樣,「我當是什麼事,原來又是為了我們老大在大動肝火,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都給我閉嘴。」杜確臉沉得比夜色還黑,「這就是耗費杜家軍的米糧養出來的頭兒?身為頭兒,底下的兵將死傷如此慘重,竟還有心情斗嘴?」

  一時間,偌大的練兵場裡落針可聞,彌漫著一陣緊張氛圍,穆芷冷著一張芙蓉臉,但她和蕭探月同時閉上了嘴。

  「還有你——」杜確一旋身,劍眉挑起,直直瞪著李天,「將外人隨意帶來軍事重地,該當何罪?」

  語氣之重,李天嚇得成了木雕泥塑偶人,而崔鶯鶯則是柳眉高挑,紅唇勾起,斜瞅著發火的杜確。

  杜確無視於她,眉頭緊蹙,「還不快把人帶走!」

  李天吞了下口水,囁嚅道︰「是、是的,老大。」

  他急拽崔鶯鶯,「走吧,小崔,快點走,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崔鶯鶯半點不想走,讓她眼睜睜看著案發現場夠破壞,真是比死還難過。

  她掙脫了李天的鉗制,跑到杜確面前去。

  再一次,所有人都驚愕。

  這信差要做什麼啊?

  崔鶯鶯身高只到杜確胸口,但她明亮的眼眸直勾勾抬起看著杜確,揚聲道︰「啟稟大將軍,俗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杜家軍是保衛老百姓的軍隊,如今聽聞練兵場出事了,小的若不在場廣罷,但小的明明在場又怎能假裝未曾聽到?小的雖是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但也想略盡綿薄之力,才會央求小公子帶小的來此,不想卻惹得大將軍不快,請大將軍恕罪,並請大將軍給小的一個盡力的機會。」

  李天已經沒有心力去計較小公子這稱呼了,他沒想到小崔會甩脫他的手,還跑到老大面前去滔消不絕的,他真會被小崔給害死。

  「你說夠了沒有?」穆芷拔劍而出,抵著崔鶯鶯的胸口,「要命就滾。」

  崔鶯鶯諒她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小老百姓,便揚起頭道︰「我要命,但我不滾。」

  杜確看著崔鶯鶯。

  劍鋒泛著森白的寒光,這人竟然半點都不膽怯。

  「老大,我覺得他說的沒錯。」蕭探月再度不怕死的開口發表他的高見,完全不理穆芷那雙怒焰噴發的眸子快把他身上瞪出洞來,侃侃而談,「受咱們保護的老百姓關心咱們的安危,這是好事啊,他想留下來就隨他吧,即便他想耍什麼花樣,在咱們這麼多雙眼皮子底下也耍不出來,不是嗎?」

  崔鶯鶯欣賞的看了蕭探月一眼。

  這人說話還算公道,比那個冷若冰霜、不由分說就要將她趕走的「花木蘭」好多了,說不過人家就動刀動劍的威嚇,算是比較低等的生物——要是穆芷知道她的想法,準會氣死。

  杜確濃眉緊鎖,他絲毫不想聽蕭探月廢話,對崔鶯鶯冷冷道︰「本將軍查案,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指手劃腳,李天,馬上把人帶下去,不要再在這裡讓我看到他。」

  崔鶯鶯忙喊道︰「等等!」

  杜確低咒一聲,「你究竟要做什麼?」

  死傷了許多人,讓他心情惡劣,死亡對仙人來說是無法忍受之事,仙界沒有死亡,也厭惡凡人的殘殺。

  「我要做什麼不重要,凶手要做什麼才重要。」好不容易杜確肯聽她說話了,崔鶯鶯把握重點說道︰「在我看來,這樣的火藥威力目的只是警告,不然換個地點,死傷可能更慘重,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若不重視,為了達成目的,凶手還會再度襲擊,更甚對方一開始就決定不只一次的攻勢……」

  「閉嘴!」穆芷怒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在此危言聳聽!」

  崔鶯鶯一臉從容。「我是不是危言聳聽,很快便可證……」

  像在驗證她的話,轟地巨聲響起,就像平地一聲雷,所有人都同時變了神色,尤其是杜確,他死死的盯著崔鶯鶯。

  崔鶯鶯在杜確逼人的目光下面不改色,毫不畏懼的看著他,「我說了,凶手的攻勢可能不只一波,這是一種警告,大將軍不妨想一想,將軍府可有得罪了什麼人?或者大將軍你得罪了什麼人?」

  「老大,」耿雲慢騰騰地開口,「近幾次,長安運來的軍糧均以次充好且數量短少,疑似有人從中苛扣了咱們的軍糧,靠盜賣來中飽私囊,咱們要查,兵部劉尚書卻多次阻止,還明示暗示,讓咱們不要再查了……」

  孫忍風不等耿雲說完便破口大罵,「他娘的!肯定是姓劉的龜孫子,仗著女兒是貴妃就無法無天,竟然來炸練兵場,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怎麼行,當真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

  「住門!」杜確冷聲道︰「沒有證據,不得造謠。」

  孫忍風怒火中燒,極不服氣!「怎麼沒有證據?證據擺在眼前,這裡給炸出了大坑,咱們還死傷了這麼多人……」

  杜確直接打斷他的話,「你能證明是劉軌派人做的嗎?」

  孫忍風顯得有些惱,「我是不能證明,但明明就是他干的!」

  杜確沉聲回道︰「不能的話,就給我閉上嘴,少給我惹麻煩。」

  崔鶯鶯很快說道︰「有沒有證據能指證凶手,現在還言之過早,或許找一找便能找到證據,自然了,像現在這樣杵在這裡,證據是不會自己跳出來的,而且證據這種東西,隨著時間過去,越容易被掩蓋掉,或許凶手早派了人潛在軍營裡,此刻正在湮滅證據……」

  因著杜確銳利的眼光,崔鶯鶯自然而然的越說越小聲。

  他這是要叫她閉嘴對吧?就像他命令他的手下閉嘴一樣。

  杜確看著她,鷹眸輕眯,「說下去!」

  不只崔鶯鶯,所有人都意外了。

  他們同樣認為杜確肯定要叫小崔閉嘴,沒想到卻是讓他繼續說,實在令他們十分意外。

  「說下去嗎?」崔鶯鶯很想掏掏耳朵,證明自己沒聽錯。

  杜確有些不耐煩,「不是說證據會隨時間被湮滅,還磨蹭什麼!」

  崔鶯鶯不服的嘀咕著,「我哪裡有磨蹭,還不是你眼光太嚇人,我才停住……」她邊說邊走到高牆下查看,眼光倏地轉為銳利,看了一會兒便道︰「炸藥肯定是從牆外扔進來的,投擲炸藥的地點可能在這裡。如果有人上去看看的話,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只見崔鶯鶯指著牆上某一點。

  她才說完,孫忍風已經迫不及待躍上了高牆,他俯身查看了一會兒便興奮地喊道︰「這裡有腳印!」

  崔鶯鶯連忙朝他喊道︰「要設法把腳印一模一樣的畫下來!」

  穆芷旋即俐落的躍上高牆,手裡握著紙筆,崔鶯鶯心下不由得贊嘆,果然是訓練有素、合作無間的杜家軍,實在是蒲關百姓之福。

  她轉眸對杜確說︰「請立即派人駐守在各個出城的要道,將鞋印子復畫幾份。凶手剛犯了案,肯定急著出城,每個排隊出城的人都要脫下鞋來檢查,我猜測凶手料不到我們會找到鞋印,應該不會換鞋,加上火藥味沒那麼快散去,對照火藥味跟鞋子大小廣可以抓到犯人了。」

  杜確看了耿雲一眼,耿雲會意,領命去封城緝凶。

  諸葛燁饒富興味的看著崔鶯鶯,「崔小兄弟這身捉拿案犯的本領從何而來?讓我好生欽佩。」

  崔鶯鶯揚眉看著諸葛燁。

  這人跟人家說話之前都不自我介紹的嗎?好沒禮貌,而且這個人好奇怪,眼神與他和善的語氣不符,給人笑裡藏刀的感覺。

  「你怎麼了?」見小崔竟然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諸葛燁又不好好的回話,李天有些急了,他在旁邊小聲說道︰「這位是我們軍師,大名諸葛燁,軍師在問你話,還不快回答,快點答啊。」說著還邊扯崔鶯鶯衣袖。

  崔鶯鶯微微挑眉,「說本領不敢當,只要不太笨,多些觀察和細心,每個人都做得到。」

  李天臉都綠了,小崔這敢情是在說其他人都很笨嘍?

  蕭探月哈哈大笑,「崔小兄弟好生直率。」

  諸葛燁倒也不惱,反倒微微一笑,「若是我杜家軍人人都有崔小兄弟的機敏,那就什麼也不必愁了。」

  崔鶯鶯隨意的拱了拱手,「好說,好說。」

  這次,葛諸燁笑意也是一僵,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蕭探月又爆出長串笑聲,崔鶯鶯有些莫名其妙,有何好笑?這人笑點也太低了。

  不到兩個時辰,傳來抓到凶手的好消息,可是隨後而來的壞消息是,那凶手雖然坦承犯案卻是當場咬舌自盡,如此一來,要指證劉軌也是不可能的事,崔鶯鶯得知後大呼扼腕。

  因為前生沒遇過咬舌自盡這種事,被她捉到的那些凶手,頂多是堅不吐實或一肩扛下,沒人會選擇當場咬舌自盡,她也就百密一疏。

  看來,她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咬舌自盡是出於何種動機和勇氣,若是下回遇到也能防患未然……只不過,她還有下回嗎?

  回到普救寺若她還找不到出路,到時可就真的要嫁給鄭恆了。

  翌日午時,將軍府後山的練兵場,孫忍風已點齊了五千兵馬,這是要前往普救寺剿滅孫飛虎的杜家軍,他們早聽聞孫飛虎的惡行已久,知道此行是要剿滅孫飛虎等賊兵,個個都士氣高昂。

  隊伍之前,杜確親自領軍,他照例一身銀白鎧甲和頭盔,手持通天銀長槍,身邊是他的愛駒雪飛瀑。

  崔鶯鶯看著迎風而立的杜確,心裡的疑問很大。

  原來這白馬將軍的綽號是如此來的,可一身白衣不怕弄髒嗎?連長槍都是銀白的,配上他那張俊美的臉孔也委實太飄逸出塵了點,實在讓人懷疑他會打仗嗎?

  冷不防地,杜確竟朝她走過來,「你為何沒淨面?」

  都過了一夜,這小子的臉上竟然還是涂著黑炭?

  面對杜確質疑的眼神,崔鶯鶯也知道自己這樣是很奇怪,她胡亂謅道︰「昨晚太累了,看到床便直接倒下睡著,早上起來也忘了。」

  杜確瞪著她。

  直接睡著?忘了?怎麼聽都像推托之詞。

  他面露不悅,「都要出發了,你的馬呢?」

  崔鶯鶯也知道大家在等她一個,她聳了聳肩,「我剛剛已經請人去把馬帶過來了,只不過他去了滿久的,照理不應該迷路吧……」

  昨夜她到時,就有人牽了她的馬去喂食,她也是剛剛看到眾人都有馬才想到自己的馬,連忙找了個小士兵替她找馬,由於她於爆炸案有功一事已在軍營裡傳開,

  她迅速成了有知名度的人物,那小鍋很樂於替她跑腿。

  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士兵喘噓噓的跑過來,邊跑邊喊道︰「崔兄弟!你的馬、你的馬……死了!」

  「死了?」崔鶯鶯有些錯愕,怎麼會?昨夜還好端端的……

  那小士兵道︰「馬夫說是累死的。」

  崔鶯鶯微張了嘴,「累死……累死的嗎?!」

  一起從普救寺出來,如今卻不能一起回去,都是她心急趕路才會把馬累死……

  「你在哭?」杜確看著她瞬間紅了眼眶,心裡有絲異樣的感覺。

  崔鶯鶯硬生生把淚意吞回去,悶悶地說︰「不能哭嗎?它也是一條生命,況且我們共患難過。」

  杜確實在不能理解對方的思維。

  馬是一條生命,所以為了一匹馬死掉而哭,他理解,但這小子昨天在爆炸現場見識過幾條人命時,可是半滴淚都沒掉啊。

  杜確劍眉挑起,但最終只是說︰「男子漢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崔鶯鶯知道杜確不能理解,她也解釋不了那種憾事因自己而起的愧疚感,正徑自在心中默默哀悼死去的馬,驀然腳下開始微微顫動,她一抬頭,看到遠山近林皆在晃蕩,有地鳴聲從地心發出,而她腳下的震動也越來越強烈,還傳來遠處民房轟然倒塌之聲……

  地震,是地震!

  崔鶯鶯踉蹌了一步,身子一晃快要摔倒,杜確離她最近,他沒多想,長臂一攬,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

  山搖地動了數秒,很快恢復平靜,杜家軍訓練有素,無人驚慌失措,就是隊形微微移位,待恢復平靜,隊形也很快又回復筆直。

  崔鶯鶯有些許暈眩,在如此空曠之處感受到地震委實更強烈了些,幸好杜確一把拉住了她……

  驀然間,她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他的大手並非扣在她的腰腹,而是比腰腹還上面一些,正好扣在了她胸線之處,加上他手掌大,幾乎罩住她半個胸部。

  老天!這是什麼情形!

  她保持著不動,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即便是穿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可那肚兜輕軟,他不可能感覺不到那飽滿——該死,被發現了。

  杜確的臉的確僵了僵,頓時血往臉上沖。

  他手裡握到的那團柔軟是什麼?她是女人嗎?所以才故意不淨面?

  一個女人家竟然只身到軍營裡來,她也忒大膽!

  杜確瞪著崔鶯鶯,崔鶯鶯也瞪著杜確。

  好了,這下他的確知道她是女人了。

  真是的,也不知這崔鶯鶯是吃什麼長大的,發育得還真是好,所以也不能怪杜確會摸到她胸部了。

  幸好,眾目睽睽地,他不可能此時揭穿她。

  蕭探月插嘴道︰「既然馬死了,崔小兄弟你就跟我同騎吧。」

  「不必了。」杜確幽深的眼眸劃過一抹異色,口氣很冷,「她跟我同騎。」

  她若是跟蕭探月共騎,兩人身軀相抵,蕭探月肯定很快便會察覺到她是女人。

  除了女將之外,軍營不能有女人是軍規,而她卻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入了軍營,甚至參與查辦了爆炸案,盡管依著她的判斷而抓到了凶手是不爭的事實,但他放任一個女人進了軍營還參與查案,此事若張揚,他軍威何在?

  因此這件事,他一個人知道就好,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尤其是蕭探月,他的嘴向來不牢靠,是他第一個要防守的人。

  杜確翻身上馬,跟著手一提便把崔鶯鶯拉上馬。

  崔鶯鶯只感覺到杜確的手勁又穩又強,沒一會兒,她已經穩穩地落坐在他身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耍把雙手擱哪裡好。

  「今天吹的是什麼風,」見到崔鶯鶯上了杜確的馬,蕭探月嘖嘖稱奇道︰「咱們老大從不讓人踫的雪飛瀑,今兒個可破例了,讓個陌生人坐了。」說完又對崔鶯鶯道︰「崔小兄弟,你可真幸運,因禍得福,死了馬,卻能坐上我們大將軍的坐騎,也算不枉此生了。」

  崔鶯鶯聽著也是不解。

  杜確的馬從不讓人踫是嗎?那他為何不讓她與蕭探月共騎?

  她才在思忖,雪飛瀑前蹄騰空;聲長嘶,大軍已經出發了。

  雪飛瀑名符其實,飛馳起來如同瀑布落下一般迅疾,她不得不緊緊摟著杜確的腰,不然一定會摔出去。

  杜確雖然穿著戰袍,但她摟住他時,他仍能感覺後背一陣軟綿,不由得在心中開罵——

  這個大膽的女人,竟女扮男裝闖入軍營重地,等剿滅了孫飛虎,他再來與她算這筆帳!

  普救寺外金鼓大震,旌旗蔽天,喊殺聲不絕於耳。

  杜字軍旗在煙塵中凜凜飄揚,而賊營中人仰馬翻、亂作一團,見此情況,寺裡的僧侶有的急忙上鐘樓眺望,有的爬上大樹觀戰,有的上屋頂遠看,看到戰況消息便來回奔走呼告,活靈活現的形容杜家軍如何勇猛,如何如入無人之境地將孫飛虎等賊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到一個時辰,煙塵漸淡、喊聲稍停,賊兵們一個個繳械投降,孫飛虎被處斬,前門有小和尚傳來捷報——

  「打勝了!打勝了!」

  一直在大殿等候的法本住持和崔夫人等人均是喜出望外的松了口氣,張君瑞更是忍不住朝崔歡看去,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不必總隔著那面牆。

  看到張君瑞眼裡如潮水般涌來的深情與期盼,崔歡同樣心跳難抑,但他自有他堂堂相國府崔家少爺的矜持,不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張君瑞對視,硬是別開了視線,心裡卻有如萬馬奔騰。

  「阿彌陀佛,恭喜夫人,賊人被殲滅了。」法本不禁連聲念佛號。

  「佛天保佑,也是我崔門積德,方能遇難呈祥、逢凶化吉,我兒有救了。」崔夫人也高興的掉淚,要是女兒真成了孫飛虎的玩物,她死了也無顏見夫君。

  張君瑞一馬當先,連忙到山門外迎接杜確,紅娘見狀也忙不迭跟上去,畢竟心裡實在牽掛她家小姐。

  「大哥!」張君瑞激動的喊。

  紅娘一時之間也楞住了。

  眼前這一身銀白戰袍、身形高大修挺、英姿颯爽又隱隱透著凌人之氣的少年儒將就是白馬將軍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傳說中的白馬將軍竟是如此年輕俊美,跟她想象的截然不同,她還以為是什麼畜絡腮胡的粗漢。

  「賢弟,到了蒲州怎不來見大哥?」杜確隨意看了張君瑞一眼,視線停在張君瑞身後的姑娘身上。

  梳著丫鬟髻,加上平凡無奇的樣貌,這肯定不是崔鶯鶯。

  也是,想那崔鶯鶯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還是個閨閣姑娘,又怎麼會隨便出來拋頭露面,他定然是要進去寺裡才見得到她。

  「請大哥恕罪。」張君瑞拱著手,誠心誠意的說道︰「小弟本來是要去拜謁大哥的,無奈偶感風寒,便暫時在寺裡休息,本想等病好了就去見大哥,不料遇到孫飛虎那賊人挾寺院三百多條人命,定要強娶崔小姐,小弟實在看不過,這才魯莽將大哥請來,幸得大哥不棄,真的來了,小弟蒙大哥救援,恩同再造,今日能如此相見,也恍如在夢中……」

  就在張瑞君說個沒完沒了時,紅娘總算在杜確身後的眾將士裡發現了一個身形特別矮小的黑衣勁裝小鍋丁,臉上涂著黑炭,不是她家小姐又是誰!

  「小姐!」紅娘提起裙子,咻地便跑到崔鶯鶯面前,「小姐,你沒事吧?」

  「小姐?」杜家軍齊刷刷地看向小崔。

  杜確則死死瞪著那上演重逢戲的主僕二人,那女人正輕描淡寫的在跟她的丫鬟說沒事。

  懊死的,他極力隱瞞她是女人的事實,她就非得現在承認她是小姐嗎!

  「大哥,想來你已經見過崔小姐了。」張君瑞笑道。

  杜確起了疑心,「崔小姐?」

  張君瑞微微點頭,「崔小姐智勇雙全,自告奮勇要送求救信到大哥營中,那分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杜確眼中劃過明顯的詫異之色,「你說,送信之人就是崔小姐?」

  張君瑞一楞,「怎麼,崔小姐沒同大哥說嗎?」

  杜確輕輕挑眉。

  原來,她就是崔鶯鶯……

  好,很好,原來她就是崔鶯鶯,與他的認知不同,一個千金小姐竟有只身夜闖軍營的能力,更符合他的要求了……說到這,他該是把她當隊友才是,但一路上她貼在他後背的軟綿豐盈感讓他回想起來還是一陣燥熱,她身上的幽香也在心頭揮之不去。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又不是凡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動心?

  「咳!那個——」法聰戰戰兢兢地出來了,他膽怯又崇拜地看著杜確,鼓起勇氣清了清喉嚨才抖著聲音道︰「崔夫人已擺了筵席要為白馬將軍慶功,請杜大將軍入內!」在驍勇善戰的白馬將軍面前,也不能怪他如此緊張了。

  張君瑞心裡忽然一凜。

  當年,他與杜確同窗共硯,兩人都懷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大志,志氣相投,才結為金蘭,數年前家鄉一別,杜確曾對他說志業未成不還鄉,還說會先去長安等他金榜題名。

  這幾年,天下並不平靜,彼此音信全無,爾後他輾轉聽到杜確官拜大將軍,鎮守要塞蒲津關的消息,而當時的他卻還在家鄉寒窗苦讀。

  若是只看他,他絕對稱得^當世的青年才俊,可在文武雙全的杜確面前,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恐怕就要落居下風了。

  也因此,就在適才那一瞬問,他驀然不想自己這位義兄進去,雖然他很感激杜確不遠千裡而來的救命之恩,但他不想讓崔歡見到有如人中之龍的杜確,怕自己在崔歡面前會失了顏色。

  「大哥!」張君瑞嚴正地朗聲道︰「眼下投誠的賊兵有數千人,肯定要等大哥安排處理,加上大哥軍務繁忙,小弟也不敢久留大哥,日後小弟必登門造訪,到時再與大哥好好敘敘舊?」

  法聰十分為難,「可崔夫人請杜將軍務必賞臉。」

  杜確步履生風地跨進殿內,不輕不重地說道︰「既是崔夫人盛情,那麼杜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至於投誠的事自有人處理,賢弟不必憂心。」

  張君瑞頓時有些尷尬,他不安的看著杜確踏入殿內的高挺身影,那舉重若輕的隨意真是旁人學也學不來,他也只能苦笑跟上了。

  「大哥!等等我,小弟來為大哥介紹這普救寺悠遠的歷史……」

  雖然紅娘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崔鶯鶯還是將一切看在眼裡。

  奇怪,那張生在緊張個什麼勁兒?貌似不想杜確進殿似的,這是為何?

  崔鶯鶯和紅娘回到房裡,紅娘忙打了水來給崔鶯鶯淨面,又火急火燎的給崔鶯鶯挑衣裳和梳頭。

  「小姐,你當真都沒跟大將軍說你是崔相國家的小姐嗎?」紅娘眼眸閃閃發亮。

  崔鶯鶯看了眼顯然興奮過頭的紅娘,完全不明白她因何興奮成這樣。「我是去送信的,說那做什麼。」

  自己這一路抱著杜確的腰際,察覺他身子很僵硬,不免心生疑問。

  依她的判斷,一個人在尋常時候不可能時刻保持著僵直的身軀,除非他在警戒著什麼。

  難道是在警戒她嗎?

  可他不是在拉她上馬前便知道她是女人了嗎?

  依他的武功修為,在拉她的那一把便可輕易察覺她是沒有武功的,那他還怕什麼?為何一路警戒著她?

  「哎呀,等杜將軍待會兒看到小姐的花容月貌,一定會大為傾倒。」紅娘根本靜不下來。

  崔鶯鶯看著紅娘不停地往她頭上插步瑤簪子,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道︰「紅娘,我現在是喪期,這樣妝扮是不是太過了?」

  紅娘猛然住了手,神情是給嚇到了,「奴婢給忘了。」

  崔鶯鶯失笑道︰「說吧!你心裡究竟在琢磨什麼?怎麼興奮得癲狂了?」

  「什麼癲狂啊,奴婢哪有,不過既然小姐都察覺了,那奴婢就說了。」紅娘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說道︰「小姐,依奴婢看,那杜將軍可是個佳婿人選浮,不管是人品、樣貌,還是功名,都甩表少爺幾條街,適才奴婢向那些小鍋丁打聽過了,杜將軍雖然已經二十六了,但尚未娶妻,未曾訂親,也沒有小妾,一門心思全在帶兵打仗上,家裡人口也簡單,只有父母和一個妹妹在洛陽老家,這樣的對象上哪裡找啊?小姐若不想嫁給表少爺,可要好好把握。」

  佳婿?崔鶯鶯心中一動,面上卻不表現出來,「你心思倒動得快,還如此大膽,竟敢去打聽杜將軍有無婚事,被母親知道,有你受罰的。」

  紅娘幽怨至深地埋怨道︰「奴婢還不是為小姐著想,不想小姐嫁給表少爺那無賴,終身不幸。」

  崔鶯鶯不置可否地道︰「就算我有意,也要人家願意,我是個姑娘家,總沒有先開口求親的道理。」

  紅娘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嘟囔,「小姐設法讓杜將軍開口求親不就成了,讓那杜將軍也來借住西廂,小姐就在院子裡彈琴吟詩,杜將軍隔牆跟著唱和,就如同張公子和少爺一般。」

  崔鶯鶯笑罵,「你這丫頭,胡說什麼!」

  紅娘緩緩哼道︰「小姐別以為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都看在眼裡,只是沒說罷了,小姐撮和張公子和少爺,就是那斷袖之癖……哼哼,少爺可是咱們崔家獨苗,若讓夫人知道,夫人肯定會氣病。」

  崔鶯鶯可不承認,「誰說我撮和誰了?命中注定的緣分,是老天的旨意,你可不要胡說,小心隔牆有耳。」

  紅娘吐吐舌頭倒也閉嘴了,這事她們主僕心裡有數就好,傳出去真會出大事。

  「走吧!」崔鶯鶯起身,輕輕挑眉,「且去聽聽母親怎麼說。」

  接下來將有一場硬仗要打,張君瑞定會提出要歡郎的請求,而崔夫人肯定不會答應。

  不只知母莫若女,連紅娘也很了解主母的為人,嘆道︰「危難一過,夫人恐怕就要變卦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33 AM

第四章

  對於凡人來說,崔鶯鶯的美貌有如天仙下凡,但對於看慣各種天界仙女的杜確來說,崔鶯鶯的模樣不至於令他驚艷,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她一個官家小姐為何會有只身到蒲關送信的勇氣?而且騎術了得,這委實古怪。

  是以,當紅娘打起簾子,崔鶯鶯款步走進花廳時,杜確並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艷之色,令紅娘十分失望。

  崔鶯鶯倒是處之泰然。

  杜確沒如同紅娘期盼的對她容貌大感驚艷,她反而有些欣賞他,要是他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豈不是以貌取人的草包一個?

  一落坐,崔夫人便對杜確道︰「將軍,這是小女鶯鶯,此番遭逢大難,小女魯莽前去送信,將軍莫怪。」

  杜確淡淡地道「夫人言重了,小姐英勇,巾幗不讓須眉,想必在琴棋書畫之外,小姐對騎射武藝亦有涉獵,才能只身抵達蒲關,如此文武雙全的官家千金,實在少見,令杜某刮目相看,夫人實在教導有方。」

  崔夫人有些尷尬地道︰「將軍如此說,叫我汗顏,其實小女對騎射一竅不通,不過運氣好些罷了。」

  大家閨秀學什麼騎射武藝,這成何體統?不過她也萬萬沒想到女兒會騎馬,鶯鶯是什麼時候學會騎馬的,等客人走後,她真要叫教引嬤嬤過來好好問問了。

  杜確手執酒盞,調侃般笑道︰「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能騎到蒲關,還能避開賊兵?看來崔夫人對女兒並不了解,明明是一個精通騎術又對查案判斷精準的官家千金。

  崔鶯鶯連忙咳了一聲,對杜確舉杯道︰「沒向將軍表明身分,是我的失禮,我敬將軍一杯,當做賠罪。」

  她可不想杜確說太多,引起崔夫人的懷疑,請個道士什麼的來做法,揭了她的穿越魂就不好了。

  「鶯鶯!」崔夫人瞪大了眼。

  女兒竟然向男人敬酒?她臉都綠了。

  杜確是什麼人,又怎會不知崔鶯鶯此舉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所以,合理的推測,崔夫人對女兒確實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都說崔相國夫人管家甚嚴,那麼為何會如此?這部分值得深究。

  他也不戳破,幽深的眼看著崔鶯鶯,舉杯道︰「小姐客氣了,杜某這便先干為敬。」

  張君瑞對崔鶯鶯各種出格的舉動早見怪不怪,畢竟引他與歡郎親近的人就是崔鶯鶯。

  想到歡郎,便慶幸對方沒在席上,未曾見到他義兄,不過這也令他有所警惕,他與歡郎之事還是早日定下來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他正要開口提出要求,沒想到崔夫人早一步說道︰「將軍,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全都是拜將軍所賜,真不知如何來報答將軍大恩。」

  張君瑞心中一跳,敢情這是要將他的功勞撇清是吧?

  他心裡正急,崔鶯鶯已經神色淡淡的看著崔夫人,「母親,此番禍事因女兒而起,因此母親當眾承諾,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便會答應那人一個要求,杜將軍是張公子請來的,母親理應先答應張公子一個要求才是。」

  崔夫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張公子有何要求,此刻便告訴我吧!」

  如果這小子膽敢提出要崔家一半財產或是求娶鶯鶯,她一定要讓他知難而退,崔家雖然沒落了,卻也不是他一個窮書生高攀得起的。

  「多謝夫人!」張君瑞忙起身對崔夫人一揖到底,「懇請夫人讓歡郎長伴晚生左右,晚生一定刻苦讀書,求得功名,不讓夫人失望。」

  不僅崔夫人傻眼了,杜確也十分意外。

  這個張生不求娶崔鶯鶯,反而要崔鶯鶯的弟弟崔歡?

  荒謬。果然是偽傳奇故事,來亂的。

  「張公子何出此言?」崔夫人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歡郎乃我崔家獨苗,將來要娶妻生子,又怎可長伴公子左右?這豈不是要斷我崔家香火之意?也忒無禮。」

  一直以來,歡郎的奶娘朱嬤嬤便常明示暗示,歡郎不喜歡女人,她都聽不進耳裡,還想趁著喪期未滿百日,趕緊為歡郎定下親事,如今張珙提出這等要求,莫非歡郎也對那張琪有意?

  「無禮?」杜確緩緩看向崔夫人。「夫人這是要反悔嗎?」

  崔夫人忌憚杜確,只好放緩語氣道︰「並非反悔,而是小犬配不上張公子,還請張公子另覓佳偶吧!」

  杜確不輕不重地低聲道︰「如果早知堂堂前相國夫人會言而無信,杜某也不會率兵前來援救,如今夫人出爾反爾,傷我兄弟之心,杜某不會坐視不管。」

  崔夫人想到眼前這人可是殺敵無數的鐵面悍將,不由得心下膽怯,「那大將軍意欲如何?」

  「不如何。」杜確嘴角輕輕揚起,淡淡地回道︰「杜某就留下來了,夫人何時給個明確答案,杜某便何時退兵。」

  「啊?」崔夫人一時傻眼,頓時明白何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事情怎會演變至此?若是從了那孫飛虎,便要送出女兒,如今保住了女兒,卻要賠上兒子,這……

  不管崔夫人如何百般不願,杜確還是留了下來。

  他與張君瑞一同住在西廂,讓孫忍風帶著軍隊先回蒲關,只留下一百人借住在寺院裡。

  法本住持當然是千肯萬肯,如今天下不太平,孫飛虎等賊兵又才剛被剿滅,能有百人杜家軍駐守寺院,是寺院之福,他巴不得他們永遠不要撤離。

  可崔夫人不那麼想,盡管只有一百人,也夠讓她透不過氣的了。

  這都還好,最令崔夫人無法忍受的是,歡郎竟向她坦承想與張君瑞在一起,她氣炸了肺,心中郁悶難解,著實病了好幾日。

  不只崔夫人氣病了,張君瑞也病了,他害的是相思病,因為歡郎被崔夫人給禁足了,他再也不能隔著牆見歡郎了。

  杜確看著面色憔悴的張君瑞,徑自喝著茶,「賢弟,你要保重,若是你病死了,崔歡便會被逼著娶妻生子,一生痛苦。」

  在他這仙人的眼中看來,為情所困,著實可笑,幸好神仙沒有七情六欲,他永生不會領受這等愛嗔之苦。

  「大哥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別。」張君瑞苦笑,「幸好有大哥在此,為我主持公道,小弟才能熬下去。」

  「對了,有件事問你。」杜確擱下茶杯,神色再尋常不過。

  張君瑞忙恭敬道︰「大哥請說!」

  杜確淡淡道︰「你說你日日在那太湖石上隔著高牆見崔歡,那麼可曾見到崔小姐練武?」

  「練武?」張君瑞楞了一下,十分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兩個字。「大哥為何會有此一問?崔小姐乃是千金之軀,豈會練武?」

  杜確眉眼不動,隨口回了一句,「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

  張君瑞不太相信,問彈琴或練字都屬正常,若是沒有原因,誰會問一個官家千金是否有在練武?

  「相公、相公!」琴僮急急奔進來,「紅娘送了一封信來給相公。」

  張君瑞倏地起身,從琴僮手中奪過書信,展信,一目十行,隨即面露狂喜。

  那失態的樣子,杜確不必問也知道有好消息。

  張君瑞喜形於色地說︰「大哥!崔小姐明日會帶著歡郎下山進城,采買要給崔夫人補身的藥材,他們會在品茶居喝茶,讓我過去與歡郎相會。」

  也難怪要如此大費周章了,如今崔夫人一心阻擋他們,派了許多眼線盯著歡郎,在寺裡,他們根本沒機會相見。

  「那恭喜你了,賢弟得償所願,終於可以一解相思之苦。」杜確心不在焉的說著,一邊轉動著心思。

  他留下來,明著是為張君瑞討公道,事實上他的目標是崔鶯鶯,她能不能符合他想要的隊友條件,要試一試才知道。

  「這樣吧,以防崔夫人有什麼小動作,我陪你同去,若是崔夫人真察覺了崔小姐的計劃,派人跟蹤他們姊弟,見到我在,也不敢對你如何。」

  張君瑞又是敬佩又是感動的看著杜確,「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品茶居坐落在風光綺麗的河畔,崔鶯鶯打發了隨行家丁和車夫,各賞了一兩銀子叫他們自己去逛逛,她則和崔歡、紅娘在二樓雅間等人。

  「紅娘,你確實把信送到張公子手中了?」崔歡坐不住,頻頻往外頭張望,他一身雪白,又生得比女子還美,煞是引人注目。

  「奴婢沒送到張公子手中,而是送給了那琴僮,還千叮萬囑是重要書信,想來那琴僮不敢耽擱,少爺就放心吧!」紅娘沒好氣的說。

  小姐這主意甚是大膽,偏偏少爺還跟著做,要是讓夫人知道,她真會挨上板子再被發賣掉。

  「歡郎,過來坐好,不許你再站起來。」崔鶯鶯柳眉緊蹙,語氣嚴厲起來。

  她是同情歡郎想見張君瑞見不著,日日茶飯不思,這才設法讓他們見面,可不想節外生枝。

  之前她不知道這個朝代對於男男之事相當寬容,甚至商戶之家養個優伶男寵都是平常事,爺兒們有幾個相好的基友根本不算什麼,也難怪崔夫人聽到張君瑞想要歡郎,就只是生氣並不震驚。

  先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崔歡這妖孽長相,不要給她惹出什麼麻煩才好。

  才在思忖,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年沖了進來,他面如冠玉,烏發飛揚,風姿不凡,但態度卻是無禮高傲,開門就問︰「爾等何人?為何在此?」

  崔鶯鶯看著他,十三、四歲的模樣,跟崔歡年齡相仿,一副天之驕子、盛氣凌人的態度,崔歡和紅娘已經有點嚇到。

  她氣定神閑的看著對方,「你呢?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

  少年怒視著崔鶯鶯,「大膽!」

  崔鶯鶯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秀眉。

  會這麼說話的,肯定是有些來頭,一定不是尋常百姓或商家子弟,既如此,那很可能是官家子弟了。

  不過就算是有權有勢的官家子弟她也不怕,她坐在這兒喝茶,付了茶錢,沒犯到誰,她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但別人敢踩到她頭上,她也絕對不會忍。

  「好笑了。」她看著那傲慢屁孩,「你這麼問我們就可以,我這麼問你就是大膽,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這黃毛小子接下來不會要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這種狂妄話了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少年瞪著她。

  崔鶯鶯忍笑忍得辛苦,「不知道。」

  少年更火了,「你如此笑法是何意?」

  崔鶯鶯仍是一臉從容的舉杯啜茶,「我要如何笑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是何意。」

  「小姐……」紅娘拚命拉主子衣袖,出門前不是才叫她看著少爺,不讓少爺招惹上不必要的桃花嗎,怎麼小姐自己反倒一個勁兒的在惹事,那少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偏偏小姐還對著干,崔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哪能隨便得罪人。

  「姊姊,莫要再說了。」崔歡蹙著眉,他原就坐立不安,如此又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更令他心煩不已。

  那少年這才注意到崔歡的存在,眼裡倏地迸出興奮異彩,他看看崔歡又看看崔鶯鶯——

  「你們是姊弟!」

  崔鶯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廢話。」

  她和崔歡相貌有八成像,而她較為年長也是顯而易見的事,發現這個有何難的,這屁孩在興奮什麼?

  那少年一反常態,也不惱她的鄙視眼神,反倒眼神燦亮,直勾勾的看著崔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崔歡一楞,卻是抿著唇不肯說。

  那少年湊上前去,瞬也不瞬的盯著崔歡問︰「是啞巴嗎?沒聽見小爺在問你話嗎,為何不說?」

  此人當真無禮,崔歡惱火至極,卻又做不出一把將人推開之事。

  崔鶯鶯看不下去了,她倒是一把將崔歡拉到自己身邊,冷笑一聲,「什麼啞巴,你才是話癆!話這麼多,去街上對往來的人說啊,看你能說多久,在這裡騷擾我弟弟算什麼爺們。」

  「騷擾?」那少年瞬間暴跳如雷,「小爺這是對他青眼有加,是他的榮幸,竟敢說小爺在騷擾,你這娘們到底知不知道小爺是何人?你、知、不、知、道?!」

  崔鶯鶯一派無所謂,「這麼想說就說好了,本小姐諒你也不敢不說。」

  這下,那少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氣得滿臉通紅。

  「小四,什麼事?」

  一個貴氣十足的美男轉進了屏風裡,後面跟了好幾個跟班和侍衛。

  他穿繡著暗雲紋的紫色長袍,腰間束著玉帶,拇指戴著瑩翠玉戒,劍眉入鬢,細長鳳眼,有種亦正亦邪的魔魅氣息。

  崔鶯鶯不悅的看著擅闖者,他也同樣在打量崔鶯鶯。

  肌膚凝雪,秀鼻挺翹,芳唇嫣紅,一雙瀲灩的眸子……如此美人,實在少見,即便是在京師之中也未曾見過。

  「二哥!」援軍到,那少年底氣又足了,他眉飛色舞,忙不迭的說道︰「今天大有收獲,這姊弟二人相貌極是不錯,咱們一人要一個,晚上就讓他們姊弟伺候……」

  崔歡聽出那輕浮少年的話中之意,臉色瞬間變白。

  崔鶯鶯一聽就來氣,她可忍不了被當成玩物,一杯茶就往那少年臉上潑去,冷冷地道︰「小王八,你嘴巴不干不淨,這杯茶給你洗洗你的髒嘴。」

  衛如星是天之驕子,從未受過這等氣,他滿臉的不可置信,震驚至極的瞪著崔鶯鶯,卻因怒極攻心,說不出話來。

  「你罵我弟弟什麼?」

  一個容色絕代的女子風風火火而至,妝容精致,一身紅衣繡著蘭花紋,渾身透著嬌貴艷麗,手裡還拿著一根軟皮鞭。

  「你是他姊姊啊。」崔鶯鶯斜睨了那女子一眼,轉眸對衛如星呶呶嘴道︰「喂,小王八,我剛剛罵你什麼,你說一遍給你姊姊聽。」

  「大膽!」衛如月滿臉怒容。

  崔鶯鶯不禁嗤笑,果然是姊弟。

  那貴氣美男衛如陽忽然笑了起來,饒富興味的盯著崔鶯鶯看,「有意思,與眾不同,勾起我的興趣了。」

  「你也想被潑茶嗎?」崔鶯鶯美眸微眯,要是他想,她是不會跟這種登徒子客氣的!她一臉寒霜地道︰「這裡是我們的包廂,請你們離開!」

  她才下完命令,一個焦急的聲音就傳來︰「姑娘、姑娘你別說了,誤會、是一場誤會!」

  崔鶯鶯看到品茶居的大掌櫃打躬作揖的進來了,他沖著衛如陽、衛如月一揖到底,滿臉誠惶誠恐地道︰「請世子爺、郡主恕罪,新來的小二不知道這是幾位貴人專用的雅間,讓給了別人用,都是小店的錯,請世子爺莫要怪罪,小的這就安排幾位客人到別的雅間,把包廂還給世子爺。今日的茶資都算小的的,請世子、郡主大人不計小人過……」

  衛如陽似笑非笑的看著崔鶯鶯,抬手打斷了掌櫃,「無妨,就一起坐吧!」

  崔鶯鶯實在不喜歡衛如陽看自己的眼神,更不喜歡衛如星看歡郎的眼神,她驟然起身,半點不領情的說道︰「既然是你們的包廂被我們佔用了,自然是我們要離開,互不相識,豈有一起坐的道理。」

  衛如陽淡淡一笑,「寧王府世子衛如陽,他們是舍妹隨雲郡主衛如月和舍弟衛如星,如此便算是相識了吧?」

  崔鶯鶯看著舉手投足都很優雅的衛如陽。

  寧王府?皇親國戚,他們不待在長安跑來蒲州做什麼?

  「二哥這是做什麼?為何要留他們?」衛如月不滿地蹙眉道︰「本郡主不想與這些下賤的庶民待在同一處,你們快走。」

  崔鶯鶯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本小姐更不想跟幾只井底之蛙待在同一處,歡郎、紅娘,咱們走。」

  「我撕了你的嘴!」衛如月揚起軟鞭就要落下。

  可是她的軟鞭並沒有掃到崔鶯鶯,因為她的手被鉗制住了。

  崔鶯鶯抬眸看著那即時制止了衛如月的人——

  是杜確。

  他和張君瑞來了,後面跟著琴僮。

  「放手!」衛如月臉色一白,死死的瞪著杜確。

  杜確沒松手,倒是沉聲道︰「都嫁人了,大小姐脾氣還不改改?」

  衛如月沒好氣的抽回自己的手,「要你管!」

  「杜大哥!」衛如星倒是顯得很高興,「你不是在蒲津關嗎?怎麼來城裡了?」

  杜確輕描淡寫地說︰「有點事。」

  衛如陽搖著羽扇,若有所思的看著杜確,「你在這裡,所以那孫飛虎真是你的杰作?」

  杜確並沒否認,只道︰「孫飛虎作惡多端,死有余辜。」

  衛如陽撇撇唇,不甚認同,「他是丁將軍的人。」

  杜確鷹眸一冷,「叫丁文雅盡管來找我便是,杜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蒲津關等他。」

  崔鶯鶯很仔細的聽他們說話,照這樣看來,他們是舊識嘍?且打從杜確出現,那衛如月的神情便古古怪怪,跟杜確之間貌似有點什麼感情糾紛,可杜確又說她嫁人了……

  「杜大哥怎會來此?可是認得這姊弟二人?」衛如星趁隙問道,又告狀道︰「這姑娘好生粗野,適才潑了我一臉茶水。」

  衛如月板著臉道︰「杜確,你真認得那沒教養的丫頭?」

  杜確不緊不慢地說︰「已故崔相國的千金,何來沒教養之說?」

  能只身夜闖軍營,崔鶯鶯的教養確實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但在衛家兄妹面前,他選擇了維護崔鶯鶯。

  說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做,偏偏見她受衛如月輕鄙,他就是不太舒服。

  「崔相國?」聞言,衛家三兄妹各有吃驚。

  杜確簡單說明崔家要扶柩回故鄉河南,順便介紹張君瑞是他義弟,以及兩人與崔家姊弟相識的過程。

  知道了崔鶯鶯和崔歡是已故崔相國的兒女之後,衛家兄妹的態度明顯不同,尤其是衛如星,他本來想把崔歡捉回去當男寵的,現在自然不敢放肆,但一雙眼睛還是不停在崔歡身上打轉,試圖引起崔歡注意,而衛如陽則是對崔鶯鶯更感興趣了。

  他閱女無數,絕對不會錯看,崔鶯鶯完全不似一般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她的神態與言談舉止都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拘謹模樣,倒像個俠女。

  可是,若說她是冒充的,那也萬不可能,杜確說同行的還有崔夫人,崔夫人不可能不認得自己女兒,就是崔歡也不可能不認得自己的姊姊吧?

  瞥見衛如陽的眼神,崔鶯鶯暗自心驚。

  穿來之後,在人前她一向扮演著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只有在紅娘面前會露出前生本性,而適才與衛家兄妹三人發生沖突時,她篤定他們不知道她是誰,那屁孩衛如星又特別張狂,她便也率性待之,沒想到杜確同張君瑞一道來了,而衛家三兄妹竟和杜確是舊識,這就罷了,偏偏杜確還說破了她的身分。

  天啊!這環環相扣也扣得太巧了吧?想到她還往衛如星臉上潑茶,行徑與潑婦沒兩樣,人家還能相信她是千金小姐才奇怪。

  不過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來個抵死不認,若是他們起疑,她只要堅稱自己就是崔鶯鶯,任何人也拿她沒辦法,反正她的軀體就是如假包換的崔鶯鶯,至於性子的轉變,說自己經歷喪父和家道中落的打擊而轉性也是說得過去。

  「原來是前相國家的小姐與少爺。」一抹飽含深意的笑劃過衛如陽眼底,「崔小姐,我們這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識吧?」

  三人之中,態度沒變的是衛如月,也可以說是變了,變得更加敵視崔鶯鶯,更加地想要將她踩在腳下。

  「當真是崔相國府的小姐嗎?」衛如月語氣尖銳,「都說崔相國家的小姐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性子端莊沉靜,溫柔敦厚,多才多藝,號稱才女,今日一見,只覺得名不符實。」

  崔鶯鶯也不生氣,淡淡地說︰「所以說傳聞只是傳聞,若是有人信了十成十,那才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你——」衛如月瞪著崔鶯鶯,揚起皮鞭又想發威,只是杜確一個銳利的眼神瞪向她,她咬著牙,硬是把手放了下來,心中卻是燒起漫天大火。

  為什麼杜確要護著崔鶯鶯?他這是喜歡崔鶯鶯的意思嗎?

  「崔小姐當真會說笑。」衛如陽勾唇一笑。

  試問當今世上,有幾個人敢這樣同驕蠻的隨雲郡主說話?

  以前怎麼沒聽說崔小姐是如此有趣的女子?絕世美貌之外,她的性格才是吸引人之處,與那些個乏味的千金小姐和唯唯諾諾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

  「世子等又是為了何事而來蒲州?」杜確看著衛如陽問。

  衛如陽這是把崔鶯鶯當獵物的眼神,杜確有原主的記憶,自然知曉不管什麼絕代名花落入衛如陽的手裡,就只有被摧殘的命運,這種人,死後自有無極煉獄等著他,不必他動手收拾,但若他膽敢動崔鶯鶯,他絕不會坐視不管。

  「杜大哥,大姊姊是這裡的府尹請來的。」衛如星搶著說。

  杜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可是為了村童連續失蹤的懸案?」

  衛如月很快抬眼看著他,「你也知曉此事?」

  杜確點頭。「數月來,府尹大人為此案極為費神,與我商議後,雖然出動了杜家軍逐村搜尋,甚至搜了整座山頭,最終仍一無所獲,村童依然每隔五、六日便失蹤一人,令整個鄉鎮人人自危,不敢再讓孩子單獨外出,可孩子還是持續失蹤,至今已有四十多名村童下落不明。」

  崔鶯鶯倏地站直身子,死死的盯著杜確,「你說有四十多個孩子下落不明?」

  杜確眼中興起一絲波瀾,他很肯定她這反應是震驚而不是害怕。

  身為深閨裡的官家千金,聽聞此事,她不是應該先感到害怕才對嗎?

  杜確將懷疑暫擱一旁,只道︰「有一個孩子日前逃出魔掌,是個平日裡很機靈的孩子,但他卻不肯說出案犯藏匿的地點,也不肯說那案犯的相貌特點,令眾人束手無策。」

  「所以那府尹才會請大姊姊來相助。」衛如星得意洋洋地說︰「只要大姊姊用讀心術一讀,便會知道那孩子為何不肯說出來了。」

  讀心術?

  崔鶯鶯不由得朝衛如月看去,什麼讀心術?怪力亂神的,絲毫沒科學根據。

  衛如星見她看向衛如月,便更加志得意滿,「是不是感到十分敬佩啊?我大姊姊的讀心術可是天下第一,無人能出其右……」

  崔鶯鶯還在思考,壓根沒理他。

  四十多個孩童失蹤?被囚禁起來的機會微乎其微,有可能是全部遭到殺害了,這是典型的連環凶案,如果再不找到凶手,會有更多孩子受害。

  「……我大姊姊不只能讀出那孩子為何不說,還能讀出案犯藏在何處呢……」

  衛如星還在與有榮焉的吹噓,崔鶯鶯毛遂自薦地開口了,「我剛好也會一點讀心術,說不定能幫上忙,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第五章

  一時間落針可聞,衛如星住了嘴,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著崔鶯鶯,紅娘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小姐哪會什麼讀心術啊?小姐這又是要做什麼?

  杜確倒是有些奇怪自己怎麼半點不意外,好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定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事來。

  「你會讀心術?」衛如月有些惱怒,她是堂堂寧王府的郡主,崔鶯鶯不過是個已故相國的女兒,如今連官家千金都稱不上,只是個庶民,憑什麼跟她搶風頭?

  「就是機緣巧合之下學過一點。」崔鶯鶯輕描淡寫地說,不,根本算得上是語焉不詳才對。

  她是官家閨秀,連出門一趟都難得,又哪來什麼機緣跟人學讀心術?

  不過話說回來,衛如月是王府郡主,應該比她更沒機會接觸江湖異士學讀心術才對,既然衛如月都能說的有模有樣,她自然也可以說她踫巧學過了。

  「早知你會讀心術,府尹大人便不必大費周章將郡主請來了。」杜確淡淡地說,目的是激怒衛如月。

  衛如月自然是氣炸了肺,杜確竟敢將崔鶯鶯與她相提並論?

  「好!你就一起去,我倒要看你能讀出些什麼來!」

  崔鶯鶯這才聽出杜確是在幫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幫她?

  她忽地想到紅娘的提議,嫁給鄭恆不如嫁給杜確……

  思及此,杜確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但那也要他肯娶她才行啊!

  算算時間,那鄭恆也快到了,她若要自選好夫,必須在鄭恆抵達普救寺之前,否則這樁婚事勢在必行,沒有推托的理由。

  「賢弟,你與崔少爺留在此地等我們回來。」

  對於杜確的安排,張君瑞自然是百般願意,「大哥盡管與崔小姐去辦正事,小弟與崔少爺在此品茶等候。」

  衛如星見狀便道︰「那我也留下來喝茶,反正我對查案也沒興趣。」

  他一**就要坐下來,杜確卻是提了他領子,「你休想。」

  衛如星的德性與衛如陽如出一轍,只不過衛如陽玩弄女人,而衛如星的癖好是美少男,且他生性霸道,任何入眼的美少男都要佔為己有才甘心。

  杜確轉而對面衛如陽道︰「世子、郡主,爾等先行,崔小姐與我一路,府衙會合。」

  崔鶯鶯看那衛如月明明對這安排很不滿意卻是硬生生忍住,她俏臉布滿寒霜,轉身就走,而杜確卻是神色自若。

  崔鶯鶯暗暗思量著,她有必要弄清楚這兩人的關系,她是想要自選好夫,但可不想變成小三,介入別人的感情之中。

  杜確一直等到衛家兄妹離開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與崔鶯鶯從品茶居離開,紅娘與琴僮則留了下來陪張君瑞和崔歡,因此就只有他們兩人並肩而行。

  這是崔鶯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與男人單獨走在街上,前生她的伙伴幾乎都是男人,說來她其實比較習慣與男人相處,比跟女人相處自在多了。

  兩人安步當車地往府衙走去,縣城很是繁榮,街道兩旁商號林立,放眼望去茶坊酒肆、旅舍客棧齊備,熙熙攘攘的景象很是熱鬧。

  崔鶯鶯想了想,決定先把疑問厘清,畢竟想到猥瑣的鄭恆……她沒有時間可浪費了。

  「大將軍,你與郡主是何關系?自然了,不想回答也不打緊,我就是好奇,因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滿是敵意。」

  她以為杜確也許不會回答她,也許會面露不悅,但都沒有,他很尋常地道︰「郡主曾是我的未婚妻。」

  崔鶯鶯啊了一聲,她是真的感到驚訝。

  她萬萬沒想到是未婚妻?論及婚嫁啊,關系竟如此親密……

  不過既然用了「曾」字,代表如今不是,且他在與郡主的對話中說過,郡主已嫁人了。

  很奇怪,雖然現在不是了,她還是莫名想知道來龍去脈,都訂了親,他們為何沒成親?

  「當年,我只身由洛陽到長安,無意間救了出游卻遇上山賊的寧王妃和郡主,雖然自負武藝超群,卻還是雙拳難敵四手,人是救下來了,但我也受了重傷,醒來後人在寧王府,寧王爺得知我在長安並無落腳處,定要留我在王府住下。」

  原來是英雄救美。

  所以在王府住下後,與衛如月日久生情了是嗎?

  杜確並沒有看她的反應如何,繼續說道︰「之後,我高中了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將軍,皇上御賜了將軍府,便不再寄住於王府,但與寧王府仍然交好,當時皇上與王爺都提過要將郡主許配予我,我沒放在心上,卻沒料到我人在邊關退敵之時,王爺會派人上我洛陽老家說親,我爹娘以為我知情,便應允了,還交換了婚書,回到長安知道婚事後,我親自上寧王府道歉退親,很快,郡主就嫁給了宣親王世子。」

  崔鶯鶯挑眉。

  親王世子是吧?

  身分自然比庶民出身的杜確強了不只一星半點,可見那衛如月多麼要強,擺明了是負氣出嫁,挑了個家世顯赫的對象。

  她一定深愛杜確,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料到自己會被退親,臉上掛不住,也受不了杜確竟然不想與她成親的打擊。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傷害很大啊,幸好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身分擺在那裡,才能另外議親,一般女子被退了親,恐怕都要削發為尼了。

  可是,杜確也沒有做錯什麼,他既沒有玩弄衛如月的感情,也沒有許下婚約,他只不過是借住王府,被衛如月單方面愛上罷了。

  總之,衛如月會匆促嫁人,杜確也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責任,難怪衛如月見了他表情那麼復雜,面上冷漠,說話帶刺,眼裡卻也只看得到他一人。

  她禁不住脫口問道︰「為什麼要退親?你不喜歡郡主嗎?她——很美。」

  「美,我就要喜歡嗎?」杜確看著她,「那小姐也很美。」

  事實上,她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當他魂穿成為杜確之後,他便有了杜確的記憶,知道杜確的所有事,但僅僅是知道而已,杜確為何那麼做,杜確的心思,並沒有一同賦予他,或許杜確是另有意中人才推了衛如月的婚事,或許杜確不喜歡女人,誰知道呢?他並不關心那個,他只想第一個找到理想隊友,在競賽中拔得頭籌。

  崔鶯鶯自然不知道身邊這仙界男人無人知曉的心思,她聽到他竟破天荒的贊美她的美貌,感到很意外,她以為他對美貌這件事無感,原來並非如此啊,他果然是男人,對於美女不可能沒有感覺。

  她正想說多謝謬贊時,杜確接下去卻道︰「小姐你很美,天下男人見了小姐都要喜歡小姐不成?小姐是這個意思嗎?」

  崔鶯鶯馬上咽回了要說的話,幸好沒說出口,不然就成笑柄了。

  她剛剛竟會認為杜確真的在贊美她的容貌,糗翻了。

  她掩飾心虛地清了清喉才道︰「總之,郡主現在與大將軍是沒關系的人,你對郡主也沒有任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對吧?」

  杜確並不回答,反問道︰「小姐為何關心此事?杜某與郡主之事與小姐有何相干?」

  崔鶯鶯一時語塞了。

  總不能說她計劃找他當老公吧?

  半晌她才找了個理由搪塞道︰「我不是說了嗎,郡主對我態度不善,有人把我當敵人,我自然要弄清楚理由,否則豈不是太冤了?」

  杜確淡淡地道︰「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小姐不必擔心,杜某與郡主絕無瓜葛,至於郡主對小姐態度如何,小姐無須放在心上,反正日後小姐與郡主也不會再相見。」

  崔鶯鶯順著他的話道︰「有你這一番保證,我就放心了。」

  杜確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小姐你必須離世子遠點,世子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無論世族千金或民間女子,玩弄之後便加以拋棄,在他面前切記得謹言慎行,對他不假辭色,以免惹禍上身。」

  崔鶯鶯有些不悅,「我說將軍大人,你是認為我會被那個世子吸引嗎?」

  那個衛如陽,她還看不上眼好不好?杜確為何會認為她的眼光那麼差?隨便一個富二代就能吸引住她?

  她忍不住又說道︰「將軍,你太小看我了吧?我怎麼會被那種不陰不陽的男人吸引,他是生得極好看沒錯,但他的眼神,我不喜歡……」

  「他會迷幻術。」杜確看著她。

  崔鶯鶯一楞,「啊?」

  看她難得失算,杜確的嘴角勾了勾,「他能使女子心甘情願著迷於他,獻身於他,事後記不清發生過何事。」

  崔鶯鶯大感驚訝。

  迷幻術?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催眠對吧?也可能不是催眠,而是用了迷藥。

  「所以我讓小姐離他遠點,不要與他四目相接。」杜確緩慢但無比認真的說。

  這是迷奸犯啊!崔鶯鶯實在不理解了,她憤慨地道︰「那他這樣隨意玩弄女子的清白,難道無人報官將他繩之以法嗎?就讓他一直逍遙法外,繼續犯案?」

  杜確黑眸看著她,「他是寧王世子。」

  崔鶯鶯不以為然地道︰「世子又如何了?王侯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是嗎?律法是用來做什麼的?不就是用來保護老百姓的嗎?」

  這種迷奸犯還不快將他捉起來關進牢裡,甚至讓他大搖大擺的在外行走,繼續找尋下手目標,太離譜了!

  「小姐,你究竟是何人?」杜確忽然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崔鶯鶯頓時感到一陣心驚膽跳和口干舌燥,她有些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麼?我還能是誰?本小姐乃前相國的女兒崔鶯鶯。」

  杜確深究地看著她,「是嗎?」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崔鶯鶯,他也不會感到意外,畢竟身為仙人,月老惡搞的穿越把戲,他在天庭看多了,如今雖是在故事裡,卻也有可能此人不是真正的崔鶯鶯,就如同他不是真正的杜確一般。

  「我說大將軍,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好端端的懷疑人,這是不好的行為,有病就要看醫生……」

  杜確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醫生?」

  崔鶯鶯干笑一聲,「我是說大夫。」

  杜確確定她有古怪,但他並不想追究她的來歷,對他而言,來歷並不重要,她能否成為他的隊友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地道︰「小姐在我面前失言並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但是剛剛那一番言論,不得在他人面前說起,僅用律法是無法將寧王世子關進牢裡,小姐也無須不平,這便是貴賤之別。」

  崔驚驚沉默了。

  是啊,貴賤之別,確實是這個道理,在她前生的世界不也一樣,多少高官涉案都能全身而退,權勢真是萬靈丹。

  「話說,小姐真會讀心術嗎?」心中似想到什麼,杜確嘴角微揚,「杜某提醒一句,若不會的話,此刻打退堂鼓尚且來得及,若是到了府衙才說不會,以郡主的性格,定然會在眾人面前狠狠折辱小姐。」

  崔鶯鶯加重了語氣道︰「大將軍,郡主想如何折辱我,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回孩子們,在我看來,孩子們肯定都凶多吉少了,若是不能早日抓到凶手,會有更多孩子遇害。」

  杜確想到她判斷爆炸案凶手時的果斷與精準,並非在說大話,對她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姐說的有理,郡主為難確實不值一提,是杜某失言。」

  崔鶯鶯忽然很想讓衛如月親耳聽到杜確剛才說的那幾句話,想必衛如月的表情會很精采。

  不過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有種把衛如月當情敵的感覺?

  兩人到府衙時,衛家三兄妹早已到了,陪同的還有府尹大人和府城的總捕頭安正揚。

  「這位便是崔小姐吧?」府尹十分客氣,「適才已聽說了,崔小姐也會讀心術,這實在是太好了,那麼現在就請崔小姐過去試試吧。」

  杜確看了臉色十分難看的衛如月一眼,「郡主已試過了?」

  愛尹有些尷尬地道︰「那孩子在郡主面前大吵大鬧,根本不肯靜下來,郡主沒法好好讀他的心。」

  「就是!」見到崔鶯鶯來到,衛如星馬上護短,「不關大姊姊的事,是那個孩子太吵了,吵得不成樣。」

  安正揚緊緊蹙著眉心,「肯定是有人教他這麼做,或許猜到我們會請郡主過來協助辦案。」

  崔鶯鶯敏感的聽到關鍵字,「有人?大人指的是何人?」

  安正揚原本看見進來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心裡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聽到她開口問他問題,他著實一楞。

  他想了一下才道︰「那個——我覺得是那凶手。」

  「大人為何如此判斷?」崔鶯鶯面色嚴肅,很看重這項情報。

  安正揚道︰「那孩子平安回來後,曾供稱他這些日子都被關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除了一個背光看不到樣貌的人之外,沒見過其他人,後來要再問他細節。

  他便不肯說了。既是沒見過其他人,那可能背光之人便是凶手,且就是凶手教他的。」

  「原來如此。」崔鶯鶯思索了一會兒,又問安正揚,「大人,那孩子的家遠嗎?我能過去看看嗎?」

  衛如月冷笑,「不會就承認吧,何必大費周章。」

  崔鶯鶯也不理她,只對安正揚道︰「如何?大人,我能去看看那孩子的家嗎?」

  安正揚雖然也覺得這要求挺奇怪,不過他點了點頭,「自然了,也不遠,不用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愛尹因為人是杜確帶來的,因此也沒多加反對,只讓他們快去快回。

  安正揚命人備了馬車讓崔鶯鶯坐,而杜確自然是跟著一道去。

  如安止揚所言,那孩子的家很快就到了。

  孩子姓劉,名叫劉耀,因為排行老大,家裡和街坊鄰居都喊他劉大,今年八歲,生母生下他就過世了,後母林氏生了五個孩子,父親劉大海是點心鋪的廚子,家裡還過得去。

  崔鶯鶯在劉家繞了一圈,看了劉耀的房間,又看了他其他弟妹的房間,男主人劉大海在鋪子裡不在家,她便和林氏聊了幾句,就是問問劉耀平日的生活起居,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等等,走前又隨口問了幾個孩子想不想他們的大哥哥,得知劉耀和隔壁一個叫阿寶的孩子特別要好,她又讓孩子去叫那阿寶來,問了幾個問題,同樣是劉耀平時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走出劉家,安正揚忍不住問道︰「小姐就為了問這些小事而來?」

  崔鶯鶯一笑,「怎麼會是小事,這些事很重要啊。」

  「有何重要?請小姐賜教。」他身為總捕快,沒人比他更心急於破案了。

  「我還有幾處沒想明白,待想明白了,一定同大人說。」

  她都這樣說了,安正揚也不好逼迫,倒是杜確一直氣定神閑的,她問話時,他就只是陪在身邊而已,什麼都沒說。

  回到府衙,衛家兄妹都還沒走,崔鶯鶯也知道他們為何不走,自然是等著要看她出糗了。

  「大人,這裡有廚娘吧?能否請廚娘做一碗雞蛋湯,還有這是我在半路買的肉包子,也讓廚娘熱兩個。」

  安正揚有些傻眼,剛才她在包子鋪喊停,下去買了幾個肉包,他已經很忍耐沒說什麼了,現在竟然還要叫廚娘熱了才要吃,甚至要配雞蛋湯,她當府衙是飯館嗎?

  雖然一肚子火,但看在杜確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照辦。

  很快雞蛋湯做好了,包子也熱好了,崔鶯鶯對府尹和安正揚道︰「兩位大人,我要單獨和劉耀談話,你們不要進屋,就在房門外留條縫聽。」

  愛尹面有難色,「可若是他又大吵大鬧、動手動腳的胡踢一通,恐怕會傷到小姐,郡主問他話時,他鬧起來,也是進去幾個衙役才將他壓制住的。」

  杜確淡淡地說道︰「若是孩子真鬧起來,杜某自有應對之策,大人無須擔心,就照崔小姐說的辦吧!」

  杜確都這麼說了,府尹和安正揚也只好答應她了。

  崔鶯鶯端著托盤走進關押劉耀的屋子,房門留了縫,門外站了衛家兄妹三人、府尹、安正揚和杜確。

  劉耀就跟崔鶯鶯想象得一般瘦小,眼神極不友善。

  崔鶯鶯把托盤放在他面前,對他溫和地一笑,「阿寶說你喜歡雞蛋湯和肉包子,趁熱吃,看合不合胃口。」

  劉耀本來又想使出他胡鬧一通的招數,但看到熱騰騰的雞蛋湯和肉包子,他瞬間楞住了。

  「你認識阿寶?」

  崔鶯鶯微笑,「阿寶在等你回去,說要跟你去溪裡釣魚,他說你很會釣魚,幾乎是個神釣手了,魚都怕你。」

  聽到贊美,劉耀竟然臉紅了,好似他從沒有被人稱贊過一樣,「哪有,阿寶也很會釣。」

  「你快吃吧!吃飽我們再聊,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釣的,怎麼魚兒都會上鉤呢?太厲害了。」

  門外的衛如星翻了個白眼,小聲道︰「講這些干麼?我們在這裡看那小鬼吃東西干麼?」

  衛如月冷冷地說︰「沒人叫你留下來,不耐煩,你可以走。」

  「挺有趣的不是嗎?」衛如陽笑了笑,「那孩子跟如月問他話時判若兩人,非但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聽話的開始吃東西了。」

  聞言,衛如月死死瞪著屋裡的一大一小。

  而屋裡,劉耀已經把雞蛋湯和肉包子吃得一干二淨,半點都沒剩下,崔鶯鶯和他聊了會兒釣魚,他也興高采烈的說了許多。

  倏地,崔鶯鶯話題一轉,「你都叫他什麼?大叔嗎?我是說把你帶走關起來的那個人,你們也一起去釣魚嗎?」

  劉耀一楞,垂下了眼眸說道︰「沒有,我沒和大叔去釣魚,那裡沒有溪谷,沒有魚可釣。」

  眼見終於進入主題,門外的人都瞬間打起了精神。

  「大叔一定對你很好吧?」崔鶯鶯如數家珍地說︰「給你買衣服,給你買你喜歡吃的東西,還會陪你聊天,關心你,你很喜歡大叔對吧?」

  劉耀點了頭,有點急切地說︰「大叔真的對我很好,大叔不是壞人,姊姊,你跟他們說大叔不是壞人,不要抓他好不好?」

  姊姊?

  除了杜確,門外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衛如月,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孩子剛才喊她妖女哩。

  「大叔若是好人,自然是不能抓他了。」崔鶯鶯用極為尋常的語氣問道︰「你在那裡見到其他孩子了嗎?」

  她問這句話,時一顆心已提到了胸口,門外的府尹和安正揚亦同。

  劉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別的孩子,只有我一個。」

  崔鶯鶯心裡一沉。

  丙然,其他孩子都遇害了。

  「其實,大叔也有孩子,這你不知道吧?」

  劉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叔沒說,大叔只說很喜歡我,也很喜歡孩子,讓我多找幾個朋友去山上陪陪他。」

  崔鶯鶯朝門瞥去一眼,府尹和安正揚也會意了。

  這就是劉耀被放出來的原因,因為風聲太緊,凶手沒機會對別的孩子下手,便放劉耀回來拐騙其他孩童,在放走劉耀之前,他已經完全收買劉耀的心了,劉耀自然是聽他的,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大叔的孩子生病了,病得很重,但大叔不知道,那孩子很想見大叔,你能幫忙嗎?」

  「你說大叔的孩子生病了?」劉耀激動的站了起來。

  崔鶯鶯神情凝重地說︰「他真是病得很重,可能會死,就像你生病時一樣,是不是也很想見你娘?生下你的親娘。」

  唉,她這樣很卑鄙,利用孩子的弱點,可是若不這樣,他又怎麼肯說呢?

  一瞬間,淚水迷蒙了劉耀的眼,他嗚咽道︰「姊姊,我病了的時候,真的好想見我娘……」

  劉耀果然知道凶手藏匿之處,安正揚帶人奇襲,把人逮個正著,那人很驚訝劉耀會出賣他,禁不住嚴刑拷打,便供出了其他孩子的下落——全部被他殺害,埋屍在樹林裡。

  案件偵破,崔鶯鶯自然是最大功臣。

  杜確看著她,若有所思。

  她毫不嬌弱,雖然如此一來便不容易拿捏,要讓她「歸順」於他頗有難度,但對競賽肯定是有幫助的。

  「若不是小姐相助,案件不知要懸宕至何時,都說虎父無犬女,果然是如此。」府尹可把崔鶯鶯捧上天了。

  衛如星不服了,哼道︰「這算是讀心術嗎?這是套話吧?」

  衛如星就是在展現一個願賭不服輸的概念,崔鶯鶯看了好笑,也不理他。

  安正揚這下明白她為何要去劉家問那些了,只是他還有些地方不明白,正虛心的請教崔鶯鶯。

  說穿了,這就是有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也被稱為「人質情結」,受劫持者愛上加害者,不過她不能跟安正揚這麼說,便換了個說法。

  「林氏苛待劉耀,只疼愛自己的孩子,明明家裡環境還不錯,卻給劉耀睡在雜物間,她連劉耀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言談間多有不耐,像是這孩子回來與否,與她一點干系都沒有,幾個弟妹也對劉耀這個大哥的反應很冷淡,而劉大海雖然是劉耀的親生父親,但忙於鋪子的事,甚少在家,劉耀在家裡沒溫暖,凶手就是察覺了這一點,利用這一點收買了劉耀的心。」

  安正揚不斷點頭,「誰會想得到被挾持的孩子竟會心向著凶手,小姐實在觀察入微,在下佩服不已。」

  衛如星還是很不爽的嘀咕著,「什麼觀察入微,根本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沒人理他,連衛如月都不理他,衛如星討了個沒趣,只得摸摸鼻子不再啐念。

  杜確見他們談話告個段落,便明示崔鶯鶯該走了,旋即起身道︰「天色已晚,尚有人在品茶居等我倆,就此告辭,二位大人留步。」

  她看起來對這衙門裡的事很感興趣,要是他不提,她恐怕是不想走了。

  崔鶯鶯意猶未盡的起身,「那……告辭了。」

  杜確沒看錯,她見安正揚聽得津津有味,本想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案子,可以拿出來一起琢磨琢磨,偏偏杜確說要走,又想到崔歡和張君瑞還在品茶居,自己的確不能不走。

  兩人正要走,衛如月忽然叫住了杜確,「你不回蒲關嗎?要在普救寺住到何時?你這算是擅離職守。」

  衛如月的語氣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杜確也不回答,只淡淡地道︰「案件已破,郡主在此無用武之地,無事的話,便回長安吧。」

  崔鶯鶯本能的分析起他話中之意——

  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我的事與你無關。

  這擺明了是在與衛如月劃清界線,讓衛如月難堪。

  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想聽懂,衛如月依舊不肯放過,冷冷地揚聲道︰「聽聞崔小姐和鄭尚書的嫡長子訂了親,崔夫人打算讓他們在百日內成親是嗎?」

  氣氛再次凍結,崔鶯鶯揚眉。

  就說衛如月很在意她吧,短短時間就把她打聽了遍,她跟鄭恆訂親的事都知道。

  不過,就算她真的跟杜確有什麼,衛如月這樣搞破壞有什麼意義?她自己都嫁為人婦了,還想如何?

  「走吧,崔小姐。」杜確仿佛沒聽到似的,只與崔鶯鶯一人說話。

  衛如月憤然道︰「杜確!我說她已經訂親了你沒聽見嗎?!」

  衛如月已有些歇斯底裡了,但杜確依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他掃了明明是當事人卻在看熱鬧的崔鶯鶯一眼,「還不走?」

  這女人,衛如月正在破壞她的清譽,她不該當自己是局外人吧?她也並非口拙之人,為何不為自己辯駁幾句?

  崔鶯鶯是覺得衛如月說的也是事實,她的確是想撇鄭恆就杜確,況且比起她的名節、閨譽什麼的,她還比較想回頭看看衛月如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可是,杜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她也只能跟上。

  兩人已經離府衙很遠之後,她還在遺憾自己當時沒回頭。

  「大將軍,郡主貌似對你余情未了,還遷怒於我,我實在無辜。」她是存心胡亂與他找話聊,尋找各種能讓他帶她走的機會,而且方才衛如月剛好提起了她的婚約,要是能順著話題下去,說不定能找到為她婚事解套的法子。

  杜確的眼依舊深沉,無波無浪地懶懶回道︰「小姐自身難保,還有心緒關切他人?」

  崔鶯鶯倏地揚眉,趕緊接口,「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說不定真有譜了……

  杜確停了下來,深幽的眼注視著她,「聽聞鄭恆風流又下流,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小姐將終身托付於他,實在冒險。」

  他面上無波,實則在心中唾棄自己。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啊?為了搶她當隊友,他竟卑鄙的說起別人的壞話來了,有失仙人風範,實在有失仙人風範。

  罷了,仙人風範暫且擱一邊,他得設法在鄭恆來之前搞砸他們的婚事。

  崔鶯鶯心思轉得快,認為此時機不可失,便毫不遲疑地道︰「假若將軍肯幫我的話,我就能躲過與鄭恆的婚事。」

  杜確正視著她,直接了當地問︰「怎麼幫小姐?」

  崔鶯鶯觀察著他的臉色,緩緩地道︰「假裝我們……生米煮成熟飯。」意識到自己用詞不雅,她忙改門,「假裝我們木已成舟。」

  假結婚這詞在現代很常見,但在這裡,閨閣女子口出此言甚為大膽外加不知羞恥,但杜確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就在她以為杜確一定會嚴正拒絕,再徹頭徹尾的將她訓責一番時,他低眉沉思了一會兒,開口了。

  杜確雲淡風輕地道︰「杜某決定幫小姐。」

  崔鶯鶯很意外。

  這麼容易?

  丙然,杜確附有但書,「不過小姐要聽杜某的。」

  有求於人,自然要聽他的,崔鶯鶯不假思索的點頭,「都聽將軍的。」

  杜確牢牢盯著她,嘴角微揚,「小姐,今夜咱們不回去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37 AM

第六章

  崔鶯鶯與杜確一夜未歸,震怒已無法形容崔夫人此刻的情緒了,梨花別院亂了一夜,紅娘心驚膽跳,小姐再不回來,她就要被夫人剝皮了。

  昨天她和少爺在品茶居等小姐和杜將軍,不想天色都暗了,沒等到人,店小二來給他們傳口訊,說小姐叫他們自己先回普救寺,且說人不在府衙,而是跟杜將軍在一塊兒,讓她對夫人直說無妨。

  回到梨花別院,不見小姐,夫人自然要追究的,她也只好一五一十地同夫人說了,說小姐原是隨杜將軍去府衙協助辦案,後來讓店小二傳話,讓他們先回來,小姐自己則和杜將軍在一塊兒。

  「這個丫頭——這個丫頭——」崔夫人氣急敗壞,來回在廳堂裡不停走動。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回來?世風日下,孤男寡女的,不成體統,要是傳出去,她還能嫁嗎?」

  是以崔鶯鶯一回來,便立即有守門的婆子飛快去通稟了崔夫人,另有婆子看牢崔鶯鶯,「請」她直接去見崔夫人,事實上是押著她去的,她也不閃不躲,和杜確一起去見崔夫人。

  「你可總算回來了!」見兩人一起進門,崔夫人臉色鐵青,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正廳裡除了崔歡'紅娘和兩個崔夫人的心腹丫鬟,還有一眾僕婦及管家,張君瑞也陪著崔歡,但崔夫人此刻已經無心去管他為何在此了。

  崔鶯鶯一進來就一臉悲壯地朝崔夫人跪下,「羞慚愧對,女兒實在無顏見母親,但女兒已是杜將軍的人,求母親成全,讓女兒嫁給杜將軍。」

  見她如此直白地說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崔夫人的心中更是有如倒海翻江、浪堆千層,她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

  「你說什麼?!」崔夫人疾言厲色,端坐堂上,一臉寒霜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崔鶯鶯低著頭,狀似非常無措,吶吶地說道︰「昨夜女兒與杜將軍私訂了終身……」

  這個時代,女子做了如此丑事,東窗事發之後,理該一條繩子,一了百了,更何況她是大家閨秀,自然要裝羞慚樣,而她的目的就是將此事弄得梨花別院人盡皆知,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就成功一半了。

  「你這個逆女!」就聽見 的一聲響,崔夫人往崔鶯鶯腳下摔了茶碗,勃然大怒的喝斥道︰「我平日是這麼教導你的嗎?與男人私訂終身,你如何做得出來?你將崔家的顏面置於何地?將你父親的顏面置於何地?又將鄭家的顏面置於何地?你舅父乃是堂堂禮部尚書,你要他如何抬頭做人?」

  越想越氣,崔夫人動了真怒,拿著拐杖就要朝崔鶯鶯打下去,偏偏她沒打著崔鶯鶯,有個暗器飛來打中拐杖,將拐杖打偏。

  「你——」崔夫人瞪著杜確,恨得眼裡仿佛要噴出火來。

  杜確不卑不亢地看著崔夫人,「請夫人恕罪,鶯鶯乃是杜某未過門的妻子,杜某自然要保她周全,更何況經過昨夜,鶯鶯腹中或許已懷有杜某骨肉,夫人這一杖下去,鶯鶯承受不住。」

  崔鶯鶯心裡實在佩服,他怎麼能叫她名字叫得那麼順口,好像他們真有什麼似的。

  昨夜他們投宿客棧,為免崔夫人查證,他只要了一個房間,她睡床上,他睡地下,她因為毀婚之事有譜了,因此睡得很香,倒不知他睡得如何就是。

  「鶯鶯,難道你真與他行了苟且之事?」崔夫人身子微微顫抖,壓根不相信自己的教育會如此失敗,她治家甚嚴,如今女兒竟給她一個大難堪,以後她在下人面前還如何立威?

  崔鶯鶯的眼睫輕輕一顫,兩只手不住的絞著,「女兒說了,女兒與杜將軍一雙心意兩相投,已是杜將軍的人。」

  在眾人面前坦承這種事,她應該要臉紅到頸脖,不然也要眼淚簌簌地滾下,但她實在臉紅不了,也擠不出眼淚,就只能裝手足無措了。

  崔夫人跌坐椅中,看起來瞬間老了好幾歲。

  女兒已失了清白,這是什麼破事?

  環顧四周,管家、僕婦、丫鬟、奶娘,連那張珙都在一旁,她更是恨得牙癢癢的,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原可讓眾人都退下再慢慢查問,鶯鶯卻自己一句話捅破了,如今弄得人盡皆知,這紙還包得住火嗎?

  思及此,她便氣得頭暈目眩,手足發冷,耳朵裡嗡嗡直響,忍不住怒氣沖沖地說︰「女兒啊!你怎可如此不知羞恥,失了貞節,丟盡了崔府的尊嚴,叫我臉往哪裡擱?你表哥就要來了,你要如何給他交代?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不守禮節的女兒?你枉為知書達禮的相國千金,平日裡三從四德、女兒經、女孝經並沒有少學,如今倒不顧羞恥敗壞了家風,叫我如何遮蓋?這種事,不該是我崔家人做出來的……」

  崔鶯鶯已經有準備她這麼做會聽到許多難聽話,只是沒想到崔夫人說起教來像老太婆的裹腳布似的。

  她壓根不在意名節什麼的,只要能夠不嫁給鄭恆,又能跟杜確去軍營長見識,她聽些難聽話又算得了什麼?

  穿來之後,她當這千金小姐當真是當得綁手綁腳,她不想再當千金小姐了,她一心一意認為跟杜確去軍營之後,她便能擺脫這大家閨秀的身分,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再也不會有人約束她,對她說這也不能那也不可,還要行走裙微動,輕笑不露齒什麼的……

  崔夫人定了定神之後問道︰「你們昨夜宿在何處?」

  崔鶯鶯低聲答道︰「雲來客棧。」

  崔夫人厲聲吩咐,「老崔,你立刻派人去那間客棧打聽,給我細細的打聽,不得有半點遺漏!」

  避家老崔派的人很快趕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是小姐與杜將軍確實同住一房到天亮,崔夫人再度無力的癱回椅中,不得不面對現實。

  眼前的杜確,不論相貌、功名都比鄭恆強十倍,杜確的功名是自己的,鄭恆卻是倚靠著鄭家的聲勢得來,若有天她大哥被拔了尚書之位,那鄭恆便什麼也不是了,那孩子楚她自小看到大的,的確沒出息,讓他去考功名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杜確是武狀元出身,又官拜征西大將軍,女兒嫁給他便是一品誥命夫人,杜家兩老都在老家洛陽,女兒進了將軍府就是當家主母,這門親事,說實話,是崔家高攀了,若是她順水推舟,將女兒名正言順地許配給杜確,這麼一來,既可以保全女兒的名節,也可以顯得她大度。

  況且,女兒的身子都給杜確了,若自己執意不許,怕會把女兒逼上絕路,再說了,若她強迫女兒中表聯姻,等到鄭恆發現鶯鶯並非完璧之身,難道不會追究?到時鶯鶯丟丑更大,也非死不可了。

  雖然心知肚明,但自尊心不容許她放下身段,也怕如此這般的將女兒嫁出去會被看輕,便不假辭色地對杜確說道︰「枉費杜將軍身為朝廷棟梁,卻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膽敢勾引我家閨女,辱沒我崔府的聲譽,玷污崔氏家風,你如此欺人太甚,我豈能善罷甘休?本該將你扭送官府,以泄心頭之恨,但將軍你不義,我卻不能不仁,念在你於孫飛虎圍寺時剿滅了一眾賊兵,於我等有恩的分上,我可以允你娶鶯鶯,只是要想娶我的女兒,禮數一樣不能少,聽明白了嗎?」

  崔夫人這是答應了,看在崔歡和張君瑞的眼裡,實在是羨慕萬分。

  唉,若他們也能用生米煮成熟飯這招就好了。

  杜確要娶妻的消息傳回蒲關的將軍府,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況且他要娶的人還是前相府千金崔鶯鶯,這令眾人更吃驚。

  崔鶯鶯可不管將軍府的人會怎麼看她,只要她不必嫁給鄭恆就行,為了在鄭恆到來之前讓她嫁進將軍府,婚禮操辦得風風火火,杜確這個準新郎沒有再留在普救寺的道理,已回蒲關了,行前留下三萬兩銀票給崔夫人,讓她全權主持婚事,又在城裡找了一個八面玲瓏的媒婆代表杜家打理婚嫁之事,這等於是讓崔夫人想怎麼風光把女兒嫁出去都行,三萬兩銀子,足夠大操大辦做面子了。

  六日過去,杜確派人到梨花別院下聘,聘禮禮單都照崔夫人的要求,一件不漏,具體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崔夫人開始擬嫁妝單子,嫁妝不能比聘禮少,不過這些都是從杜確給的三萬兩銀子裡支就是了。

  在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之前,崔鶯鶯沒想過自己要讓杜確花這麼多錢,光是禮金就是兩萬兩,其他東西合起來也有三萬兩之多,她咋舌,杜確還真是有錢。

  不過他有錢,她也不能佔他便宜,她當然不能讓他花這麼多錢,便打算成親之後再將所有嫁妝還給他。

  納采問名、三書六禮都做足,很快到了大喜之日。

  天亮,紅娘就端著水盆進來小樓寢房,崔鶯鶯心情也是有點微妙,前生她抱著獨身主義,想不到穿來會嫁人,雖然是假結婚,但繁文縟節多到她無法當這是兒戲。

  也不知道杜確那裡是怎麼安排的?他們一定是要同住新房,畢竟將軍府耳目眾多,總不能分房睡,可自己和他又不是真夫妻,能共用一個房間嗎?這難度也委實太高了些。

  「小姐這下可得償所願了。」紅娘邊伺候著崔鶯鶯簡單梳洗邊說道。

  「你不也是嗎?」崔鶯鶯半句不讓地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壓根不想在鄉下過日子,到時到了將軍府,一定也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紅娘立即紅了臉,「小姐胡說什麼,奴婢才不想嫁人。」

  崔鶯鶯滿眼笑意,「那是因為你還沒看到佳郎,我去過將軍府我知道,那裡好兒郎可多了,保管你眼花撩亂。」

  紅娘惱羞嗔道︰「小姐說話越發沒分寸了。」

  主僕正在斗嘴,小丫頭挑起簾子,崔夫人與全福夫人到了,兩人自然是不敢再胡說,一起閉了嘴。

  崔家在蒲州無親無故,自然請不到上得了台面的全福夫人,是以,今天的全福夫人正是府尹夫人,是杜確請來給崔鶯鶯開臉上頭,崔夫人極是滿意這樣的安排,她已經從氣杜確奪了女兒清白到如今越看女婿越是滿意了。

  開臉上頭,沒半個時辰,發妝都在全福夫人的巧手下弄好了,更衣之後,崔鶯鶯便給崔夫人磕頭。

  崔夫人終究還是舍不得女兒的,她眼眶紅了,親自把女兒扶了起來叮囑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此之後,你便是杜家婦了,萬事都要聽從你夫君的,明白嗎?」

  「女兒明白。」崔鶯鶯其實沒多大感傷,穿來後她沒感受到多少母愛,因為崔夫人是個嚴母,總板著張臉不曾親近。

  想到這個嚴母在自己出嫁後,一定會棒打鴛鴦,她不能不敲打敲打她。

  「母親,咱們崔家人丁單薄,不如收張公子為義子,憑著張公子的才學,得狀元如探囊取物,不久必中魁首,歡郎身邊有張公子,母親也可放心了。」

  她話說得含蓄,可自己兒子什麼性向,崔夫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她嗯了一聲,算是同意崔鶯鶯的建議了。

  崔鶯鶯很高興自己離開之前能幫到歡郎,歡郎是她這一世唯一的手足,又對她這個長姊依賴甚深,前生沒有手足的她,穿來與歡郎相識一場,名分為姊弟,這不是普通的緣分,只願歡郎與張君瑞有情人終成眷屬。

  將軍府喜氣洋洋,大紅喜字隨處可見,大門前掛了兩盞紅燈籠,宴客的酒席也都預備好了。杜確沒請外人,杜家軍所有弟兄都是座上賓,他原是派了人去老家接父母到蒲關,不想他爹前些時候腿受了傷,不能出遠門,他娘必須在旁照看著,便囑他日後有機會再帶新媳婦回老家見他們即可。

  「我就覺得奇怪,孫飛虎等賊兵已滅,老大你為何要留在普救寺,原來是對崔小姐一見鐘情,留下求親,真真是令我等意想不到啊!」

  杜確都要出發去迎親了,蕭探月還要調侃兩句。

  雹雲微笑,「想不到將軍府有出現當家主母的一日。」

  諸葛燁淡淡地笑,「君實不是貪圖美色之人,那位崔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倒是令我挺好奇,定然有某些吸引君實的特質是吧?」

  孫忍風故意說道︰「兩人緣分天定,相識多久一點也不重要,沒有緣分的人就算朝夕相處也是枉然。」

  穆芷不發一語,打從知道杜確要成親之後,她就幾乎不說話。

  她萬萬沒想到杜確會娶妻,他連隨雲郡主的婚事都推了,竟會去娶倘沒落世家的小姐?

  她敢說自己很了解他,他一門心思都在征戰上,怎麼會走了一趟普救寺就看上了崔小姐?

  那個崔鶯鶯是如何勾引他的?若不是存心勾引,他又如何會倉促成親?

  都怪她自己傻,以為守在他身邊,他便會明白她的心意,以為他的叵界只有她一個女人,最後他就會是她的,沒想到,竟會半路殺出一個崔鶯鶯!

  懊死!她不能接受,絕對不能接受!杜確突然要成親的這件事非常不合理,竟連等他爹傷好再舉行婚禮都不能等,這般緊趕慢趕的分明就有古怪……對,肯定有古怪,她一定要查個清楚。

  「不會是跟人家私訂終身了吧?」蕭探月曖昧地說。

  這句話又挑動了穆芷敏感的神經,她表情一變,死死的看著杜確。

  杜確也不分辯,畢竟在外人看來確實如此,他不必解釋。

  他將崔鶯鶯娶進府、擺在身邊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就近照看,讓她成為他的理想隊友,而她不想嫁給鄭恆,如此也免除了嫁給鄭恆的命運,各取所需。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近午抵達普救寺的梨花別院。

  震耳欲聾的炮仗聲中,崔歡將崔鶯鶯背了出來,崔鶯鶯感覺自己被塞進了轎裡,能這麼順利的離開普救寺,她真的覺得松了口氣,原本她還頗為擔心鄭恆會突然到來,讓事情又發生變化。

  看來老天還是眷顧她的,沒讓她真的嫁給鄭恆去過開水似的內宅生活。

  轎簾緩緩放下,喜轎被抬了起來,一長串的鞭炮聲響起。

  知道杜確就在迎親隊伍之首,讓她覺得很踏實,也不知為何,杜確不知不覺成了她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此番前去,有點像去投靠他,所以她半點不害怕,就是有些緊張,因為她即將與他在一個屋檐下……不,是一間寢房下朝夕相處,還要在別人面前扮演夫妻,她演得來嗎?萬一被識破怎麼辦,不說別人,那個諸葛軍師就不是個好唬弄的……

  一路胡思亂想,最後她還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喜轎終於落下,她是被震天價響的嗩吶聲和鞭炮聲嚇醒的。

  轎簾打開了,喜娘扶崔鶯鶯下轎,將喜綢塞到她手中,指點她遵著規矩跨過門檻,最後到堂上行禮。

  杜確的父母沒有到,省卻了拜父母,拜了天地之後夫妻對拜便禮成了。

  「送入洞房。」司儀喊道。

  崔鶯鶯被喜娘扶進洞房,也不知道紅娘在哪裡?在不在她身邊?

  崔夫人原是要給她一房陪房一起嫁過來給她使喚,她堅決不要,只要紅娘一人,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那什麼陪房的,一大家子,要是說出小姐現在與以前大不相同的話,豈不是引人懷疑?

  紅娘已經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都摸熟了對方,她人後什麼德性,紅娘也習慣了,只讓紅娘一人陪嫁最是萬無一失。

  崔鶯鶯在新房床上坐著,她知道前院正在宴請杜家軍,喧鬧聲卻沒有傳到新房來,可見將軍府有多大,上回來沒能好好逛逛,今後有她逛的時間。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她聽到動靜,但半晌沒人掀她的頭蓋,她索性自己掀了,就見杜確靠在門上,房門已關上了。

  杜確顯然是喝醉了,他蹙著眉,神色有異,身形微滯。

  崔鶯鶯鳳眸輕眯,他這是醉了吧?

  是啊,肯定是醉了,有些人就是喜歡灌人家喝酒,那個蕭探月看著就很像那種人,這席上杜家軍就有多少人?要是每人敬他一杯,他不醉才怪。

  「你還好嗎?」她索性自己摘了沉重的鳳冠,走過去扶他,一踫觸到他的手臂,她愣了一下。

  之前他騎馬載她,雖然她緊摟著他,但隔著厚實盔甲並無任何感覺,如今他身著新郎長袍,她才發現他是個肌肉男,且肌肉相當結實發達,蘊含著無限力量,好像輕易就能將她舉起……

  要命,她在想什麼?這時候想這些對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杜確有些恍惚,直覺地想推開靠近的崔鶯鶯。

  他真不喜歡酒這種東西,竟會叫人這般的無法左右自己的身軀,在天庭裡是無人飲酒的。

  「就讓我扶你過去吧,要是你摔倒了,我可扶不起來,到時更麻煩。」崔鶯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扶住他,他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呼出的氣息也全是酒味,她不禁皺眉,到底喝了多少?

  她正想把他扶到床上,房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何人?」

  「夫人,奴婢紅娘。」

  紅娘?崔鶯鶯有點意外,紅娘這時候來做什麼?

  「何事?」

  紅娘規規矩矩地道︰「將軍與夫人還未行交杯酒之儀,喜娘家中有急事,趕回去了,她請奴婢來引將軍與夫人行交杯酒禮儀。」

  崔鶯鶯本想杜確都醉了,還喝什麼見鬼的交杯酒,再一想,紅娘聲音正經八百的,外頭肯定還有其他婆子丫鬟守著門,要是略過這交杯酒,就要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了。

  「進來吧!」說完又對杜確說道︰「要喝交杯酒了,你還行嗎?」

  杜確鹽著眉點了點頭。

  紅娘開了門,臉上帶著淺笑,對杜確和崔鶯鶯一福,「恭喜將軍、恭喜夫人。」

  桌上酒杯酒具老早擺好了,紅娘上前倒好酒,崔鶯鶯扶著杜確過去,兩人一起端起酒杯喝了,紅娘又舀了蓮子百合粥,兩人各吃了一點,成親的儀式到此就算結束。

  「奴婢告退。」紅娘關上房門之前對崔鶯鶯嘿嘿一笑。

  小姐要做假戲,她便讓這場假戲真做,讓小姐真的成為將軍的人,永遠留在將軍身邊,如此她們主僕二人也有長遠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崔鶯鶯在房門關起之前瞥見紅娘唇畔那抹計謀得逞的笑容,卻是一時想不出紅娘為何那樣笑,興許是想到自己說之前要替她尋覓好夫君,所以笑得那麼歡吧。

  她暫時將紅娘擱在腦後,扶起杜確,「杜確,我扶你到床上,睡醒了會好些。」

  前生有解酒液,在這裡,她不知道什麼能解酒,土法煉鋼的方法就是睡,等著酒精自然退去。

  杜確任由她扶著,可才短短幾步距離,崔鶯鶯竟然感覺身子莫名的燥熱了起來,且那種燥熱極不尋常,令她甚至想扯掉自己的衣物。

  「房裡為何這般熱?」杜確蹙眉瞪著燭台上的紅燭,似乎認為那是燥熱的原因。

  崔鶯鶯微怔,「你也覺得熱?」

  杜確點了點頭,一雙深色眸子忽然直盯著她,令她有幾分恍神,他的眼眸似乎含著無限的溫柔。

  若是她能瞧見自己,必定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媚態入骨,渾身上下透著嬌慵之色,粉嫩的臉蛋上情溢眉梢。

  「鶯鶯……」杜確的神情也與適才不同,眼眸幾乎深得望不見底,連聲音也與平時不同,略帶著勾人的微啞。

  崔鶯鶯心中一跳,她的腰隨即被杜確給摟住了。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跳也加快了。

  為什麼自己沒有推開他?反而想抱住他?

  「你好美……」杜確抬手取下崔鶯鶯的發釵,她如瀑的秀發也隨之披散開來,青絲如涓,更添嫵媚,他平靜不下來,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崔鶯鶯被他擁在懷裡,從窗縫吹進來的風輕輕晃動床紗,她什麼都不能想了,僅剩的感覺是他有力的臂膀,有股甜膩散布在空氣中,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實卻又像虛幻。

  「鶯鶯……」杜確又叫喚她了,他用指背輕輕撫過她的臉蛋,又用拇指來回摩挲她柔嫩的紅唇,不住地撫弄著,聲音極為溫柔。

  崔鶯鶯迷離的看著他,雙頰酡紅,微蹙娥眉,虛喘著。

  他為何要這樣待她?而她又為何想要祈求他的踫觸?

  像是心有靈犀,杜確的唇俯了下來,大手隨即罩住了她豐潤的胸部,他輕輕地揉捏,仰頭閉目,但是氣息逐漸加重,像在克制著什麼,又像在享受著什麼。

  她能感覺到杜確的變化,他那滾燙的胸膛即便隔著衣物仍然傳遞給了她,更別說他的雙唇覆上了她的唇瓣之後,他整個人甚至劇烈震動,仿佛隨時都會爆炸似的。

  「我好熱……」崔鶯鶯神智渾沌,她不安分的扭動身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一個勁的往他胸膛磨蹭,前生不知撒嬌為何物的她,竟是軟聲道︰「你……能不能……摸摸我……」

  她虛弱無力的呻吟,整個人昏昏沉沉、似睡似醒,反而更顯嬌懶,杜確再也受不住,他的唇狂野地含住了她的,粗暴又熱烈的掠奪她的雙唇,鐵般的身軀順勢將她壓進床裡。

  「嗯!」猛然被他偉岸的身軀壓在身下,崔鶯鶯口裡發出一聲嬌喘,蒙之中感覺到灼熱陣陣襲來,而他的堅硬就那樣抵著她,撩撥得她整個身子都火燙起來。

  杜確也同樣處在狂風之中,胸臆間燃燒起的火焰他自己也抵不住,將崔鶯鶯壓在身下之後,他欲罷不能,大手不斷在她身上摩挲流連,隔著衣物揉捏她胸前的雪峰。崔鶯鶯嬌聲喘息,扭著身子迎合他的摸索,體內的火爐也因他的動作越燒越烈,她想要得更多更多,不要只是這樣而已,這樣她只是更加難受而已。

  像是聽到她的心聲,杜確開始扯她的衣物,她竟也學他,拉開他的衣襟,動手解他的衣物,她的舉動無異是在助燃,他的動作更急切了。

  紗帳裡,急促的喘息交錯其間,兩人的衣物極其快速又極其凌亂的褪下了,杜確眼眸裡燃著兩簇火焰,他噴薄著灼熱氣息,盯著崔鶯鶯雪白赤裸的嬌軀。

  她的身子如羊脂白玉,嬌態柔弱無骨,他——想要她!迫切的想要!

  崔鶯鶯的眼眸亦布滿情慾,看著同樣赤裸的杜確,他魁梧的身軀充滿粗獷的男人味,叫她莫名地想被他佔有,這是之前看著杜確時,從未產生過的邪念。

  她究竟是怎麼了?僅是這樣看著,她的身子便越來越熱,胸口像要噴火似的,她還想踫他、摸他,腦中淨是意淫他的念頭。

  她心神蕩漾地瞅著杜確,而杜確的雙眼像野獸,急切湧起的慾望翻江倒海,令他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像被火灼燒似的,他只能埋首在她身上尋找詭異情慾的出口,順著欲念,大掌揉捏她軟綿的渾圓。

  「啊!」崔鶯鶯口裡發出一聲嬌呼,雙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他有力的臂膀,迎合著他的屁股,莫名深沉和強烈的慾望及燥熱都讓她無助,她向來不存在的熱情更是沒來由得爆發,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意亂情迷。

  接著,壓在她上方的杜確嘶吼一聲,對身下的她長軀直入,男性的硬挺瞬間衝進她身子裡,仿佛無法再等待,他一點喘息不給的律動起來,就像一個理智盡喪的人,沒有半點憐惜,越來越猛烈地將她填滿。

  崔鶯鶯神智迷離,她緊緊的抱著他,咬著唇任由他衝撞,破身的痛楚不及情慾得到釋放的快感,她沒感覺到痛,反而因為終於被他佔有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杜確仍在繼續抽送,感受到她因他的動作而嬌喘連連,讓他更加徹底的沉浸在她身子裡,並已驅策到即將爆發的邊緣。

  他激烈又粗暴,崔鶯鶯覺得自己快被他搗碎,卻只能反手抓著床褥用力扭緊,拱起腰相迎。

  這瞬間,她只覺得天搖地動,床架好像快要散了,杜確騎乘著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到哪裡去,那好像是個會令她極度歡喜的極樂之地,她驀然感覺到強烈的收縮,她的身子隨之顫抖不已。

  這、這是什麼?

  陣陣的收縮……她好像高潮了。

  她渾身癱軟,眼眸半闔半開,早沒有了力氣,杜確又狠狠在她身上沉了幾次,最後才在她耳邊低吼,「給你!」

  隨之而來的是狂風驟雨,杜確肌肉緊繃,似蘊藏著千軍萬馬之力,那力道越累越高,頂到了她的柔軟深處,一瞬間,滿滿的力道充滿了她!

  她覺得杜確要衝破她的身子了,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床搖得發出了聲音,好像連窗子也在動,她的靈魂仿佛快要出竅,她攀著他厚實的肩膀,摸到他拱起的臂肌,也感覺到他全身冒汗,心跳如鼓,她想問他到底要駕著她奔馳到何處去?

  終於,杜確不再衝撞了,他渾身癱軟地趴在她身上,抱著她發出濃重的喘息聲,而她早已香汗淋灕。

  身子不再極度燥熱了,崔鶯鶯疲倦的閉起了眼,有種虛脫的感覺。

  杜確動也不動,似耗盡了全身力氣,外面傳來打更聲,以是四更天,兩人肌膚相貼,不覺在矇矇之間沉沉睡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0 AM

第七章

  杜確比崔鶯鶯還要早醒,他背對著崔鶯鶯坐在床畔,赤裸著精壯的身軀,低首擰眉,揉按太陽穴。

  頭痛欲裂。

  昨夜的荒唐並沒有因為此刻腦中已然清醒而遺忘,反而歷歷在目,他們是如何顛鸞倒鳳、翻雲覆雨、陰陽交合的……

  杜確無法相信自己會對崔鶯鶯做那些個下流事,堂堂仙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淪陷在男歡女愛之中?堂堂仙人怎麼可以覺得那樣做了之後很是舒暢?堂堂仙人怎麼可以想再對她做一次那種事?

  昨夜的他,全然不像平日的自己,原來酒是如此可怖的東西,難怪天庭無酒,若是每個仙人飲了酒都失了禮教,如此亂性,那成何體統。

  崔鶯鶯在片刻之後醒來,她眼眸呆望著帳頂一會兒,先是見著了背對她坐著的男子,古銅膚色、寬肩窄腰,那結實健美的魁梧身軀一瞬間又讓她臉紅心跳。

  入目所及是凌亂的被褥和撕碎的衣物,還有元帕上那叫人羞意無限的血跡,讓她頓時想起浩劫餘生這四個字,真是慘不忍睹啊。

  她的視線悄然轉回杜確身上,發現他後肩有個胎記,是個火焰圖案,胎記生在那隱密之處,恐怕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吧?

  「你醒了?」杜確開了口,但沒有回身。

  他動也沒動,卻突然說話,她頓時有絲慌亂,「嗯……」

  「別慌,我不會回頭,是因為頭極疼才坐起來。」

  他不必解釋她也知道,他把被子留給她遮身了,而他們的衣物都撕毀了,他也沒東西遮身子。

  「咳,我、我知道。」她清了清喉嚨,臉龐好熱,「我、我們怎麼回事?」

  腦海之中不斷出現她與杜確纏綿的畫面,一幕幕都讓她臉紅心跳,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與杜確發生了關係。

  前生她滿腦子只有工作,對性毫無經驗,可以說是幼稚園等級,完全沒想到性是這麼激昂的事,男女之間竟然可以、可以親密到那種程度……還有他,他竟然可以那麼、那麼威武……

  「我們……已行過夫妻之禮。」杜確喉頭艱澀地顫動了一下,「都是我的錯,是我酒後亂性,對你失了規矩。」

  雖然他是堂堂仙人,但也是個男人,天界也有男仙該遵守的律條,是男人就要拿出肩膀承擔自己所做的事,逃避責任非君子所為。

  聽他這麼說,崔鶯鶯恢復了思考能力,身為特務,前生看過數不清的社會檔案,在她的認知裡,酒後亂性不至於擦槍走火至如此程度,倒是那些嗑了藥的人才會如此狂亂脫序。

  想到了嗑藥二字,她心裡一驚。

  再進一步分析,昨夜狂亂的不只杜確一人,她也完全不像她自己,所以排除是酒席上有人對杜確下了藥。

  她皺著眉苦苦思索起來,他們兩人有同時飲下或吃下什麼東西嗎?似乎也就只有那交杯酒而已……

  「你放心,事已至此,我不會始亂終棄,我們既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從今爾後,你就是我杜確的妻子,我絕不會讓你挨餓受凍。」

  崔鶯鶯沉吟在自己找尋真相的思緒之中,原是沒在意杜確說了些什麼,直到聽見他的保證才回過神來。

  要命,她沒想過要對他強迫中獎啊,昨夜的狂亂,她也參與了,他卻認為責任都在於他。

  雖然想好好說明,但眼前的情況太出乎意料了,她一時口快,沖口而出道︰「你不必自責,當做沒這回事好了。」

  老天!她怎麼會說出這麼白爛的台詞來?她是大家閨秀,失身於他,又有哪個大家閨秀會說當沒發生過?這不是擺明了要引他懷疑她的身分嗎?

  果然,杜確不說話了。

  半晌,他才慢騰騰地開口,「你要我,當沒發生過?」

  她為何會口出此言?莫非在她心中,他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她的清白被他給糟蹋了,他又怎能當沒發生過,若他真當沒發生過,那他就不是個男人,也枉為仙人了。

  他那慢慢問話的方式令崔鶯鶯心裡一凜,雖然沒看到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困惑。

  「我的意思是,你當時腦子也不是清醒的,我不應當怪罪於你,你無須如此自責,再說了,會發生這事的源頭也在我,是我央求你與我假成婚的,若不是如此,也不會發生昨夜的事,讓你陷入如此困境。」

  杜確越聽越不是滋味。

  即便他們這樁婚事是假,但行了夫妻之禮是真,她為何在言語之中極力撇清,像是不願與他落實夫妻名分似的,她不喜歡他這個人嗎?難道是他昨夜對她所為的一切嚇著她了?

  腦中浮現的畫面告訴他,他對她極致瘋狂,像要將她揉進自己骨子裡似的,不可能沒弄痛她。

  是了,一定是嚇著她了,他近乎是在摧殘她,她一個外表如此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即便是有人膽查案和獨自夜騎的能力,又哪裡經得起他的粗蠻對待,她肯定是以為做了真夫妻之後,他都會如此待她,她才會急著不要他負責。

  「我定然是弄痛你了,你且放心,以後不會了,你無須害怕。」

  崔鶯鶯聽得錯愕。

  以後?這什麼意思?他們以後還會做那件事嗎?

  她還怔楞著,杜確又道︰「我讓你的丫鬟打熱水進來,你泡個澡會好一點,晚點我帶你認識府裡其他人。」

  崔鶯鶯聽著他的安排,隱隱覺得哪裡不對,這假成親怎麼、怎麼變得有幾分真了?

  「我尚有軍務文書要處理,需得去更衣,你且閉起眼。」

  知道他這是要起身的意思,崔鶯鶯連忙閉起了眼,腦中卻不由自主的幻想他裸身下床的模樣。

  新郎袍肯定是不能穿了,她聽到他開櫃取衣的聲音,又聽到他窸窸窣窣的更衣聲,沒喚丫鬟或小廝進來服侍,不知是因為顧及她還是平日就沒有讓下人伺候更衣的習慣?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時,杜確的聲音傳進了她耳裡,「可以睜開眼了。」

  她睜開眼睛,見他穿了一襲純白滾金邊的團花長袍,烏發隨意束成馬尾,樣貌實在英俊。

  昨夜就是這個男人將她壓在身下,極盡能事的纏綿嗎?實在難以想象他會那樣狂野……

  「在想何事?」杜確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在想他對她做的事!在心裡回答了他的問題,她一時臉紅到脖子去,「沒有,沒想什麼,你快去吧,讓紅娘進來。」

  要命!前生她從來就不是扭捏的女人,可如今面對有了肌膚之親的杜確,她也不免扭捏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女人會因性而愛了,前生她完全無法理解那種一夜情之後就把對方當男朋友的女人,可如今她有那麼一點明白了,同一個人,發生了關系之後確實感覺完全不同,似乎有了某種親密的連結,不過這是她身為女人的想法,對花花公子而言,**不過是泄欲,但她相信對於向來潔身自好、連個曖床小妾都沒有的杜確而言,這是一件不可能等閑待之的事,尤其是在他認為都是他酒後亂性施暴於她的情況下,他肯定對她非常愧疚。

  她究竟在想何事?杜確眼睛灼灼地看著她,「那麼我晌午再來接你。」

  崔鶯鶯心裡咯 一下,這是尋常人家丈夫在對妻子說話吧?她臉又刷地一下紅了。

  在杜確離開,紅娘又還沒進房之前,她連忙跳起來,胡亂地找了一件杜確的長袍穿上,又手忙腳亂的稍微收拾了一下「戰場」,甚至檢查床架是否要解體了,昨夜她真覺得床架會散開。

  片刻之後,紅娘領著四名小丫鬟進來,小丫鬟各提著一桶熱水到與寢房相連的淨房去,提了兩趟便告退,紅娘扶著崔鶯鶯進了淨房,服侍她坐進浴桶裡。

  沐浴完畢,崔鶯鶯換上一襲簇新的紫紅衣衫坐在鏡前,紅娘為她梳頭,一邊梳一邊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揚起嘴角。

  「小姐如今可是貨真價實的將軍夫人了,那身子上的痕跡……嘖嘖嘖,將軍好熱情啊,沒一處放過。」

  崔鶯鶯聞一知十,她面色一沉,「果然是你這個死丫頭,快說,你在交杯酒裡動了什麼手腳?」

  紅娘笑得闔不攏嘴,坦承不諱地道︰「奴婢在交杯酒裡下了催情藥。」

  她打聽得一清二楚,喝了那名為合歡散的催情藥,勢必要與人交才能去除體內燥熱。

  崔鶯鶯雖然猜到了,可還是有幾分瞠目結舌,「你怎麼會有催情藥?」

  一般良家女子不可能知道這個,就算知道了,也無處取得,何況紅娘還是她這個官千金的貼身丫鬟,自小與她一處長大,沒接觸過外人,她要去哪裡弄催情藥?

  看到主子訝異,紅娘臉上浮現小小的得意,「奴婢向張公子要的。」

  崔驚驚更是驚奇了,「張公子?」

  張君瑞那楞頭青居然會有春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這都是奴婢機伶。」紅娘邀功似的說道︰「張公子和少爺的初夜便是用了催情藥,奴婢意外聽見他們在樹下談話,少爺還說感覺很好,有了那藥助興便一點兒也不緊張了,所以知道小姐要與杜將軍假成婚之後,奴婢便去向張公子討了藥。」

  那兩個人真是……崔鶯鶯低咒一聲,徹底無言。

  年紀輕輕做什麼用藥來助興啊?想不到張君瑞竟是那麼不正經的人,自己成全他和歡郎不會做錯了吧?

  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情追究張君瑞和歡郎的事,如今她只要想到自己和杜確成了真夫妻就頭疼不已。

  還未出嫁之前,關於到了將軍府之後,要如何應對進退,讓旁人不起疑,她什麼情況都設想過了,就連她和杜確可能日久生情都想到了,做了周密的沙盤推演,就是沒想到她和杜確會在洞房之夜就做了真夫妻。

  如今又得知好事是紅娘干下的,她更無顏面對他了,拜托他假成婚,卻成了他的真老婆,他可能會認為自己掉進了她的陷阱,以為她一開始便是打定主意要賴上他,野心勃勃地想要做將軍夫人。

  「小姐怎麼不說話?」紅娘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子,「難道……用了藥,小姐還是很緊張很疼嗎?」

  「什麼疼不疼的,還敢胡說?」崔鶯鶯差點兒吐血,她沒好氣地道︰「你可知那藥效有多強?你以為將軍不會發現有古怪嗎?為了讓我賴上他,我的丫鬟對他用了催情藥,這都成什麼樣子了?以後不許你再用催情藥,不然我定不饒你!」

  紅娘被罵得十分委屈,「知道了,奴婢也只有一包藥,沒有了。不過,奴婢看著,覺得將軍對小姐真是好,小姐不必擔心將軍生氣。」

  崔鶯鶯板著臉,「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對我好了?」

  紅娘理所當然地說道︰「將軍讓奴婢打熱水進來伺候小姐泡澡,還傳了早膳來,又沒讓小姐起來伺候更衣不是嗎?奴婢進來時,小姐還賴在床上。」

  崔鶯鶯秀眉微揚,「所以我應該要伺候他更衣?」

  紅娘點頭,「這是當然,哪個妻子不是如此?老爺在時,即便有丫鬟婆子,夫人也是日日親手伺候老爺更衣的。」

  崔鶯鶯想象著自己伺候杜確更衣是什麼模樣?

  不行,現在光是靠近他,她就心跳加速了,還談什麼伺候更衣,她肯定會換到一半就落荒而逃。

  叩叩叩,房門再度響起。

  崔鶯鶯與紅娘對看一眼,都奇怪這會兒還算早,誰會來?

  「何人?」崔鶯鶯問道。

  外邊的人小聲答道︰「稟夫人,奴婢月香,是燕喜婆婆來收元帕。」

  崔鶯鶯與紅娘同時看向床上皺巴巴的元帕,上頭是有她的落紅,但不能交給燕喜婆婆。

  當初,她對崔夫人的說詞是在客棧與杜確私訂了終身,那昨夜她就不可能再次落紅,自然不能讓燕喜婆婆進來收元帕了。

  她吩咐紅娘,「你設法打發那婆子走,要是打發不走,你就直說了原因。」

  紅娘自認聰明伶俐,最喜歡這種差事了,她到外間見了燕喜婆婆,笑吟吟的給了一個荷包打賞。

  「元帕就不必收了,夫人自會看著辦,你下去吧!」

  燕喜婆婆其實就是將軍府裡一個比較有臉面的嬤嬤,叫做吳嬤嬤,收下了紅娘給的荷包,在手裡掂了掂重量,還挺重的,約末有二兩銀子,心裡一喜。

  反正府裡也沒有杜家長輩要看那元帕,既然將軍一早沒意見,她就只是過個場,走個形式罷了,便樂得收下銀子告退。

  吳嬤嬤一走出外間便和穆芷撞個正著,穆芷見她兩手空空,頓時起疑,「為何沒收元帕?」

  她家裡有八名兄弟,都娶了媳婦兒,該有的規矩她都知道。

  吳嬤嬤忙道︰「穆將軍誤會了,不是婆子不收元帕,而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給了賞銀便讓婆子出來,說夫人自己會看著辦。」

  自己看著辦?穆芷蹙著眉,對這答案顯然不滿意。

  兩人在談話間,紅娘已聽到動靜出來了。

  她雖然昨夜才到,但已經跟下人們打成一片,把將軍府的成員打聽得七七八八,知道眼前這位便是杜家軍唯一的女將穆芷,據說她爹以前也是個將軍,家裡兄弟個個從軍,她自小耳濡目染,也習得一身武藝,大了不肯嫁人,硬要從軍,家裡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她竟跑去威脅人家不得娶她,家人拿她沒法,只好順了她的意,讓她從軍。

  「穆將軍是吧?」紅娘對穆芷一福,「奴婢紅娘,是自小伺候夫人的貼身丫鬟。」

  穆芷犀利眼眸上下打量著紅娘,「貼身丫鬟?所以你知道夫人為何不給收元帕?」

  紅娘故作一副羞於啟齒的模樣,扭扭捏捏地道︰「將軍和我家小姐……哦,我是說夫人,他們早在蒲州私訂了終身,是以沒有元帕可收。」

  穆芷再怎麼也是個姑娘家,聽到如此直白的答案,一時臉上熱辣辣的,不知說什麼好,轉身就走。

  紅娘哼了一聲,氣死你!

  她還看不懂嗎?那個穆芷肯定是喜歡將軍,不然一個姑娘家來問人家夫妻的元帕做什麼?又不是將軍的姊妹輩,是笑掉人家大牙。

  穆芷確實被這答案傷得不輕,她所崇拜的男人倉促成婚的理由竟然真是與崔鶯鶯私訂了終身!

  那個崔鶯鶯究竟如何勾引杜確的?

  下午,她見著了崔鶯鶯的廬山真面目。

  杜確要大家在廳裡集合,一同認識將軍府的新成員,他與崔鶯鶯一道前來,只見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款步徐行,越過門檻而來,崔鶯鶯秀媚天成,艷麗不可方物,絕不是世俗女子的樣貌,穆芷的心一緊。

  所以是美色嗎?終歸,還是被美色給迷惑了嗎?

  孫忍風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道︰「要不是見過小崔的勇敢,還真難想象大嫂如此嬌柔的閨秀,怎會有勇氣在孫飛虎等賊兵的包圍下趁夜突圍離開普救寺,只身一人前來送信。」

  當日,他與蕭探月隨杜確帶兵前往普救寺剿匪,是以他們兩人都知道崔鶯鶯便是小崔。

  除了孫忍風與蕭探月,其他人俱是一楞,齊刷刷地看向粉肌縴腰的崔鶯鶯,廳堂上頓時一片寂靜。

  她是小崔?

  首先驚跳起來的是李天。

  不會吧?罵他楞頭青,踢他小腿肚,又掄拳恐嚇他的小崔竟然是崔家小姐?如今還成了他最崇拜的老大的妻子?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穆芷則是面色一冷,「這是何意?」

  諸葛燁認真端詳著崔鶯鶯,「難道說,弟妹就是那日來送信的崔小兄弟?」

  他與杜確兄弟相稱,兩人年紀相仿,他大了杜確幾個月,故稱崔鶯鶯弟妹。

  「正是。」杜確點頭,「我也是到了普救寺才知曉此事。」

  「原來如此。」耿雲笑道︰「大嫂真是女中豪杰,難怪老大會忽然動了成婚的念頭。」

  他原也奇怪杜確怎麼忽然之間要成婚,今日得知原來崔小姐便是小崔,再想到那日小崔查爆炸案凶手時冷靜條理的分析,見到滿地殘肢也面不改色,不是尋常閨秀千金的舉止,便也不難了解杜確為何會動了凡心。

  「他是耿雲。」杜確順勢為崔鶯鶯逐一引薦,「諸葛軍師、孫副將、蕭前鋒……」

  隨著杜確的介紹,崔鶯鶯逐個頷首微笑。

  其實這些人她當日都見過,只不過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今日才知道他們在杜家軍裡擔任的角色。

  「這是穆芷,杜家軍裡唯一的女將。」杜確介紹到了穆芷。

  崔鶯鶯看著穆芷。

  她記得穆芷,當日對她便態度不佳,稍早聽紅娘說,穆芷還干涉了元帕之事,所以紅娘斬釘截鐵的說穆芷肯定是喜歡杜確,要她小心穆芷給她穿小鞋。

  看來他桃花挺旺,先有衛如月,後有穆芷……慢著!她這是在不高興嗎?她一定是昏頭了吧?還是月老對她下了什麼咒語,不然她怎麼會因為杜確有女人緣而不高興?

  「這冷颼颼的氣氛是怎麼回事?」蕭探月嘴裡依然吊兒郎當的刁著根干草,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山不容二虎嗎?我可不是在說誰是母老虎哦,就是個形容罷了,可千萬別誤會。」

  穆芷瞪了蕭探月一眼,眼裡寫著你閉嘴!

  崔鶯鶯這才想到自己該說幾句場面話,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表面上可不能失了將軍夫人的身分。

  她看著穆芷,落落大方地道︰「穆將軍巾幗不讓須眉,鶯鶯實在敬佩。」

  「過獎了。」穆芷也不稱她大嫂,也不稱夫人,她的表情十分生硬,任誰都知道她不歡迎崔鶯鶯這位將軍府的新成員。

  是啊,沒錯,她心裡覺得很不舒服,讓她笑她也笑不出來,更不想勉強自己應酬崔鶯鶯。

  正確來說,她討厭崔鶯鶯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寧可崔鶯鶯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寧可崔鶯鶯是個擺著好看的花瓶。

  她不想面對杜確對崔鶯鶯心動是因為崔鶯鶯與官家千金不同的特質,而不是因為美色,她不想面對崔鶯鶯是小崔。

  其實她心裡很亂,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杜確真是因為美色而娶崔鶯鶯,她心裡會不會好過一點?若是杜確重視美色,也或許她會更難過……

  崔鶯鶯將穆芷不友善的回應看在眼裡,看來穆芷確實對杜確存有愛慕之心,而自己成了杜確的妻子,自然別想贏得穆芷的友誼了。

  不過,她並不是來交朋友的,穆芷怎麼想她並不重要,只要能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處就行。

  她挺從容的對所有人展顏一笑,「我是崔鶯鶯,日後要同住一個屋檐下,就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蕭探月首先爆出笑聲。

  雖然她說的也沒有哪裡不對,但就是有種好笑的感覺。

  雹雲也莞爾一笑,他倒是正經回道︰「大嫂客氣了,若有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崔鶯鶯忙道︰「我確實有需要的,現在能跟你說嗎?」

  雹雲面露微笑,「當然,大嫂但說無妨。」

  大家都好奇她需要什麼,杜確則是瞪著她,她需要什麼,為何不跟他說,卻要跟耿雲說?

  崔鶯鶯半點都不知道杜確正在不悅,她指著穆芷,「穆將軍穿的那種衣服,能給我也做幾身嗎?」

  所有人紛紛看向穆芷,她身上的不過是尋常粗布衣裳,怎麼就入了崔鶯鶯的眼?

  崔鶯鶯對布料沒啥想法,主要是穆芷身上的衣裳做成了俐落的男裝款式,裙子裡有長褲,也就是現代的長褲裙,做什麼都會方便許多。

  再說了,穿上那樣的衣裳,跟珠寶首飾也不相配,只要扎個馬尾就行了,不必費神再梳什麼發型,又是步搖又是珠花的插個滿頭,浪費時間又不好看。

  「原來大嫂喜歡那樣的衣裳。」耿雲微微一笑,「給大嫂做幾身那樣的衣裳自然是行的,我下午便讓繡娘去為大嫂量身。」

  崔鶯鶯想要對耿雲拱手,可於禮不合,她又不想做那「盈盈一福」讓自己起雞皮疙瘩,索性露齒一笑,「多謝了雲……對了,我聽將軍叫你雲,我也可以叫你雲吧?」

  雹雲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杜確看在眼裡,不悅從一升到了十。

  雲?她叫他杜確,卻叫耿雲為雲?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耿雲這麼討厭?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0 AM

第八章

  三朝回門,崔鶯鶯完全沒去想要給娘家送什麼禮,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把嫁妝現銀還給杜確,自己真的花他太多錢了。

  她原是想著成婚翌日便將銀子還給杜確,但兩人弄假成真之後,她反而不知如何開口,明明跟他做了真夫妻,卻要還他嫁妝,他會怎麼想?

  如此思前想後,匆匆就到了回門之日。

  天還未亮,她就被紅娘喚起,梳妝打扮之後,杜確也起來了,兩人一道用過早膳,在天色還灰蒙蒙時便要出發往普救寺去。

  車駕已備好,總共三輛大馬車,崔鶯鶯見到幾個婆子不斷往一輛馬車上迭大盒子,好奇起來。

  「這都是什麼啊?」

  一個婆子笑道︰「是夫人的回門禮。」

  「回門禮?」崔鶯鶯頗為訝異。

  紅娘感嘆道︰「小姐想都沒想過吧?幸好將軍想到了,若是兩手空空去見夫人,夫人的臉要往哪裡擱?」

  崔鶯鶯打起車簾,看著快滿出來的禮品,「就算是回門禮,這也太多了。」

  「哪有人嫌禮太多的?」紅娘又嘆了口氣,「將軍這還不是為了小姐著想,要給小姐長臉,才把銀子當流水似的花出去,誰想得到小姐還不領情,嫌多。」

  崔鶯鶯蹙著眉,「你這丫頭懂什麼?我是不想他為我多花銀子,聘禮、嫁妝,他已經花太多銀子了。」

  紅娘不以為然地道︰「將軍的銀子就是小姐的銀子,當使則使,小姐這麼說可太見外了,難不成小姐還沒把將軍當夫君?」

  說到這個,崔鶯鶯就來氣,「你閉嘴,若不是你搞鬼,如今也不會這般進退兩難。」

  「在說何事?」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杜確的聲音,兩人都嚇一跳,有種被逮個正著的感覺。

  崔鶯鶯連忙回身,眼前正是杜確。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聽見了沒?若聽見了,是聽見了多少?要是他知道洞房花燭夜是被下藥才會像吃了人參果似的,他還能這麼平靜嗎?

  「無事。」崔鶯鶯心裡波濤洶涌,卻是有口難言。

  她真的不想欺瞞他,但那件事真的太難啟齒。

  「上車吧,不要誤了時辰。」杜確沒事人一般地催她們上車。

  崔鶯鶯與紅娘坐馬車,杜確自然是騎他的雪飛瀑,另外還有兩輛裝滿禮品的馬車和二十來名隨從。

  馬車走得算快,落日之前到了普救寺,崔夫人理應會來相迎,但梨花別院之前卻半個人都沒有,令崔鶯鶯和紅娘都好生奇怪。

  「夫人難道不知道小姐今日回門?」紅娘滿是問號。

  「已派人送過信來,岳母一定知曉。」杜確打量著四周,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前方圍牆邊,他劍眉微挑,但沒說什麼,只招來一名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那手下點點頭,飛快的去了。

  「進去再說吧。」崔鶯鶯是行動派,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進去看個究竟,況且一路風塵僕僕,車夫和馬都累了,也該讓他們吃喝休息了。

  三人踏進了大門,進了廳堂,就見一個外貌猥瑣的男子正在和崔夫人理論,廳裡站著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臉色難看。

  崔夫人見了杜確幾人如見救兵,松了口氣道︰「你們可來了!」

  那男子聽到動靜看過去,立即面露喜色,「表妹!」

  這不是崔鶯鶯穿來後第一次見到鄭恆,在崔相國尚未過世前,鄭恆算得上是崔家常客。

  當時,她是越看鄭恆越討厭,也很同情原主,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小詭三,原主的父母竟要將她許配給他,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也難怪在她知道的西廂記中,原主看到張生會願意以身相許,冒險與張生私訂終身了。

  而如今,她已嫁給杜確為妻,鄭恆對她已沒有威脅性,他也不能再拿婚約逼她嫁他,她自然沒有好臉色了。

  「原來是表哥來了。」她看著熱情的鄭恆,態度相對冷淡。

  崔夫人為難道︰「女兒女婿啊,恆兒說是要來討個公道。」

  「什麼公道?」不同于崔夫人的心虛,崔鶯鶯雙眸閃著冷光,直勾勾的看著鄭恆,不屑地冷哼道︰「敢問表哥,你可有拿了羔羊大雁,請了三媒六證,上我崔家門來獻幣帛求親?你又不曾下聘,有何立場討何公道?」

  「表妹這是什麼話?」鄭恆像是有備而來,理直氣壯地道︰「當初姑父在世的時候,曾經許諾中表聯姻,把表妹你許給我為妻,這件事連姑母也沒得抵賴,表妹如今要一口否決,說得過去嗎?」

  崔鶯鶯微挑秀眉,「既然表哥如此看重這門婚事,那麼敢問表哥,我母親早派人送了信去給表哥,讓表哥過來完婚再一起扶靈柩回博陵下葬,表哥卻遲遲不見蹤影,表哥是去哪裡了?不會說沒收到信吧?」

  鄭恆一時語塞。

  若說沒收到信,他又怎會來此?

  但是他去哪裡了,他當然不能說。只不過是路上尋花問柳時,看中了個花魁,流連在溫柔鄉裡個把個月罷了,不算什麼事,卻是不好當著姑母的面說。

  「表哥為何不答?」崔鶯鶯不依不饒地問,鄭恆什麼德性,她還不清楚嗎?

  「表妹還需問嗎?還不是傷心過度病倒了,這才延誤了日程。」鄭恆裝出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想到姑父在大好前程時突然往生,留下姑母和表妹、歡弟這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我又怎能不傷心?」

  崔夫人原就不是個明白人,且耳根子軟,對鄭恆又有種盲目的偏愛,從小就喜歡這個佷兒,即便他性格乖劣、行為不端,她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鄭恆幾句話便觸動了她的心坎,頓時抹淚道︰「恆兒,真是難為你了。」

  紅娘實在看不下去鄭恆那惺惺作態的模樣了,忍不住懷疑地問道︰「表少爺當真是病倒了嗎?」

  鄭恆面露不悅,「這裡有你這個下人說話的余地嗎?」

  「那麼我說話,成嗎?」一道男聲不輕不重地揚起,杜確淡淡地打斷鄭恆,對崔夫人說道︰「岳母,稍晚媚香樓的花魁楚凝月姑娘會過來,屆時岳母再親自問問楚姑娘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恩客是何人,到時便會明白鄭公子是否真是因病倒才耽誤了日程。」

  崔夫人臉色一變,「難道……」

  鄭恆向來自詡風流,他花名在外,秦樓楚館追歡買笑,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心想男人總要成家才能定心性,但此次催他過來成親再一同扶柩回博陵下葬乃是大事,若他在老爺喪期還貪圖取樂,她便無法原諒!

  「我說你,你就是奪人妻室的杜確吧!」鄭恆對杜確怒目而視,氣沖沖地說︰「身為朝廷命官,竟干下如此齷齪下流之事,信不信我讓我爹在朝上參你一本,讓你丟官!」

  杜確當即沉了臉,「悉聽尊便!若是鄭尚書真肯為了不屑兒子參杜某一本,到時丟官的是誰,自有分曉!」

  鄭恆頓時氣急敗壞的指著杜確,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爹不給力嗎?好啊!小小武將竟然如此自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一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後悔惹到我鄭大爺。」

  事實上,他對于崔家這門親事根本沒放在心上,鶯鶯雖美,但從小就循規蹈矩,實在無趣,哪及煙花女子風情萬種,是當初他姑父在世,鄭崔聯姻,門當戶對,他爹說對他會有幫助,他也就沒反對。

  可如今,他姑父過世了,崔家也沒落了,他就有些不情願了,偏偏他姑母一封信到長安,他爹就命他來會合,知道此行就得與表妹鶯鶯成親,到時姑母成了他的岳母,一定不會再任由他放縱了,于是他在路上拖拖拉拉,一再延誤,趁此機會在妓院裡盡情享受。

  他原是打著能拖就拖的主意,後來聽說他姑母在普救寺暫歇時,賊寇孫飛虎領兵圍困普救寺,要搶表妹鶯鶯為夫人,鎮守蒲關的白馬將軍杜確退了賊兵,他姑母竟把鶯鶯許配給姓杜的,這消息令他心裡非常不是滋味,縱然他不想娶,可這是他姑父在世時便定下的親事,他的未婚妻怎麼可以再許配給別人?這是將他置于何地?將他鄭家置于何地?

  「杜某候著。」杜確冷淡地道。

  鄭恆雖然是紈褲子弟大草包,但向來自以為是累代公卿,門第高貴,仗著家世,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杜確這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姿態徹底惹毛了他。

  他跳起來撒潑,振振有詞地道︰「有道是一馬不跨雙鞍,一女不嫁二夫,怎可以姑父在的時候許下的婚約,姑父一死就毀了約定,天下有這種道理嗎?既然婚事是姑父的遺言,誰敢不遵守?我就是要娶鶯鶯表妹,我要娶、我要娶、我一定要娶!明日我就弄二、三十個人上門來,強搶上了轎,抬到我住的地方,有姑父的遺言,我就算強搶表妹也是合情合理,看你們能奈我何?」

  深知鄭恆撒野的能耐,崔夫人急道︰「莫要如此,恆兒,萬事好商量,你若將事情鬧大,將有損你表妹的名聲,你面子上亦不好看,況且你表妹與杜將軍已經成親,如今是杜將軍的人了……」

  鄭恆暴怒,血脈賁張地使狠槌桌道︰「我不管!鬼妹是我的,我就要娶表妹為妻!」

  鄭恆丑態百出,崔鶯鶯看了實在厭惡,正要開口,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不動聲色的握住了。

  她抬眸看著身旁的杜確,杜確眼中甚為平靜,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需出面。

  她心裡好奇,他擅長的是行軍打仗,對鄭恆這種不入流的潑皮無賴,他有何辦法對付?

  「不好了、不好了!」法聰驚慌失惜的跑進來,「丁文雅將軍派了偏將帶上數十人,捧著黃金禮品直接踢開廟門,大搖大擺的進來說要給崔小姐下聘,要是不將小姐送出去就要血洗寺院,一個活口都不留。」

  「又來了?」崔夫人當即跌坐在椅中,臉色死白。

  剎時間,廳裡的下人全亂了,這事經歷過一次,他們也算死過一回,當日被圍寺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哪裡會不怕?

  鄭恆也是心房一顫。

  此時天下大亂,武將割地為王、自立山頭的比比皆是,先前那個孫飛虎便是丁文雅的手下,而丁文雅手段比孫飛虎還凶殘,奸yin擄掠、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還喜歡挖人眼睛、割人耳朵舌頭,斷人手腳前更要先拔指甲,殘暴得令人發指。

  他腦中還轉著丁文雅種種凶殘事跡,耳邊即響起了杜確不緊不慢的聲音——

  「鄭公子,既然你執意要娶鶯鶯為妻,那麼擊退丁家賊寇之事就交給你了,想必為了鶯鶯,這點小事你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杜某沒本事,就不與鄭公子爭出頭了。」

  崔鶯鶯這才知道原來她嫁了個腹黑男,先前進來院子之時,他吩咐了手下小鍋幾句,就是去安排這出戲吧,難怪他氣定神閑的由著鄭恆撒野,鄭恆越是撒野,後頭戲上演時才越是精采。

  「交給我?」鄭恆腦中一片空白,忽然有些暈眩站不住。

  「那鄭公子快隨小憎出去退敵吧,門外喊殺連天,起碼有五千軍隊,鄭公子得快去,不然賊兵就要殺進來了。」法聰急切的拉扯著鄭恆的衣袖,要鄭恆跟他走。

  「五……千人?」鄭恆腿都軟了。

  崔鶯鶯忍住笑,這個法聰也真是有演戲細胞,演得好逼真。

  法聰又再接再厲地急道︰「雖然是有賊寇五千人,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丁將軍的目的是崔小姐,而崔小姐又是鄭公子的未婚妻,那麼只需將鄭公子一人交出去與賊兵對恃即可,免得寺內僧俗白送性命。」

  想到自己將落入五千賊寇的手裡……鄭恆一陣顫栗,臉色發青。

  「姑母,既然表妹已嫁杜將軍為妻,那表妹的生死就不關佷兒的事,佷兒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鄭貴,咱們走。」

  鄭貴老早就想逃命了,連忙收拾了來時擱下的行裝,飛快地應道︰「是!少爺,咱們走吧!」

  鄭恆主僕一溜煙的跑了,法聰這才笑道根本沒有賊兵之事,是杜將軍讓他演這場戲,崔夫人聞言才活了過來。

  見鄭恆落荒而逃,毫無擔當,她也有幾分慚愧,鄭恆人品如此低劣,當初她還一心要把鶯鶯嫁給他,幸好鶯鶯自己覓得了良緣,杜確這個女婿令她越看越滿意。

  晚上崔夫人備了酒席為女兒女婿接風,席上除了自家人,張君瑞也來了,且他與崔歡互動親近自然,顯然已得了崔夫人的首肯。

  「姊姊、姊夫,等你們走後,我們也要起程了。」崔歡滿面愁容,「如今天下不平,我們又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這一路上不知會遇到何種凶險,令我很是擔心。」

  崔鶯鶯輕輕拍了拍崔歡的手,含笑道︰「歡弟無須擔心,你姊夫已派了三十名將士前來,他們會保護你們回博陵,見到杜家軍的旗幟,想必也沒盜匪敢打你們的主意了。」

  她心思根本沒那麼細膩,這是行前杜確就同她說的,其實她還不太明白天下大亂是如何個亂法,但適才見崔歡那麼煩惱,便慶幸杜確想得周全。

  「當真?」崔歡立即面露喜色,便朝杜確一揖,「多謝姊夫,如此一來,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張君瑞也誠心誠意的朝杜確舉杯,「多謝大哥!」

  崔夫人亦同,鶯鶯的話令她如同吃下定心丸一般,叫她更滿意杜確這個女婿了,若是鄭恆,哪來的本事能調派將士護送他們?

  這一夜,照規矩新人不能留宿娘家,然普救寺附近無客棧,且崔夫人直言梨花別院不算崔家,執意要兩人留下,夫妻倆便宿在崔鶯鶯出嫁前住的廂房。

  因為杜確在房裡,房間突然顯得狹窄起來,崔鶯鶯在鏡前卸釵環,看到杜確正在翻動案上的圖紙,還輕挑劍眉,想到自己畫的好像是手槍,她眼睛倏地睜大,連忙飛奔過去一把奪過。

  「那是何物?」杜確似乎並不意外她會來搶,波瀾未興地看著她。

  她迅速把圖紙揉成一團握在手裡,閃避著他的眼光,飛快地說︰「什麼都不是,畫好玩的,你不必在意!」

  「畫得有模有樣,不可能什麼都不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可疑,他興趣更濃了。「告訴我,是何物?我想知道。」

  杜確何等敏銳,崔鶯鶯知道自己不可能唬弄過去,只好道︰「一種殺傷威力很大的攻擊武器。」

  這個時代已有戰船大炮了,她這麼解釋,他一定聽得懂。

  可是,很快她就後悔了,她不該老實說的,她應該說那是澆花的玩意兒才對。

  「哦?威力很大的武器?」杜確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崔鶯鶯抬眸,對上杜確那雙探究的眸子,心裡頓時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他不會要說……

  「能否打造?」杜確慢悠悠地問道。

  他果然是要問這個!她飛快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杜確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雖然才看了幾眼,但那武器甚是精良,不像是輕易能打造出來的,或許真是她天馬行空胡亂畫的也不一定。

  可是,對于他在天庭也沒見過的東西,他還是想一窺究竟,「那麼,再把圖紙給我看看。」

  崔鶯鶯把手交握在身後,微蹙秀眉,緩緩退步,「看要做什麼?反正也做不出來。」

  杜確徐步逼近,態度堅決的丟出一句話,「就是看看。」

  崔鶯鶯臉色越發僵硬,「真的沒必要看。」

  杜確繼續朝她走近,低聲道︰「不過就是看看。」

  咚地,崔鶯鶯的背踫到了床柱,這表示她沒地方可退了,她也有了一絲慌亂,眼眸中頓時流露少有的迷茫。

  杜確往前一步,崔鶯鶯被逼到了死角,兩人之間的氣氛暗潮洶涌。

  崔鶯鶯的背抵著床柱,兩人幾乎相貼在一塊,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現在他要取她手裡的圖紙簡直易如反掌,她根本動彈不得。

  杜確長臂一伸,單手就足以扣住她交握的一雙粉拳。

  他的力氣比她大上數倍,此刻,要是他用力分開她的雙手,便可以取得圖紙了。

  可是,他滿是厚繭的粗糙大手就只是握住她的小手,並沒有使勁,崔鶯鶯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奪圖紙了,只知道他身上炙熱的氣息異常清晰,他這樣看著她,令她有種被卷入深潭的感覺。

  房裡,燭火閃爍跳動,旖旎無限,照著她一雙美眸更為柔媚,她原就美得勾魂奪魄,此時更是美得叫人挪不開目光。

  杜確神情復雜的望著她。

  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擁她入懷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他是堂堂仙人,又豈可失了磊落之心?

  另一道反駁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即便是仙人也有個人字,既是人就免不了七情六欲,那磊落之心又該要如何把持才合乎道理?把自己當成人,擁有她是否就合乎道理了?

  他想知道,其他那十一生肖下凡之後,是否也遇上了與他同樣的煩惱?玉帝此回讓他們下凡來找隊友,可不是讓他們來找伴的,他在此留情豈不是違逆了玉帝之意?

  然而,情之所至,又豈是自身能夠掌控之事?若是能對情感收放自如,又何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之說,連月老都經常哀嘆手裡的紅線不牢靠,讓它往東偏要往西,害他時常要下凡去收拾世間男女錯愛之後的殘局,他雖是俱備動心忍性的一介仙人,也還是難過情關,對于千年以來不曾將情放在心上的他,情字,實在難解……

  崔鶯鶯渾然不察自己撩人的美正考驗著杜確,她鉲uo氯壞乜醋哦湃罰 耆 恢 雷約涸詼  裁矗 瘓醯鎂褪羌露 灰眩 吧永疵揮泄庋袢恍畝 母芯  男南袷強煲 魴乜諏耍 庋桓鑫鞍兜拿濫凶猶牛  懿灰飴儀槊裕慷遙 腔棺齬娣蚱蕖

  想到這裡,她胸口驀然涌上一陣熱,他的呼吸也離她太近了!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她肯定會因缺氧而死,她得自救,不然真會淹死在他深邃的黑眸裡。

  崔鶯鶯潤了潤嘴唇,「我把圖紙給你就是,你後退一些……」

  杜確看著她那輕啟的丹唇,沒有退開,反而更加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想要弄明白她與他是否有相同的感覺,若是這份無預警闖進他心扉的感情是他自身才有,那麼無論他對她做什麼,都成了強人所難。

  他可是堂堂仙人,不做強求之事,讓她成為他的隊友也是如此,要她心甘情願,要水到渠成才行,這是規矩。誰立的規矩?他自己立的,他可是個有原則的仙人。

  眼前的女人,這個名叫崔鶯鶯的女子,他們一人一仙,原是永世都不可能交集的兩條平行線,卻在人間相遇了,她還讓他體驗了**滋味,那滋味撼動了他,讓他再也無法專心為仙。

  是的,她正在動搖千年以來古井不波的一顆心,讓他的心不斷地翻涌,不斷騷動,不斷在天人交戰,不斷在拉扯……

  眼前的柔唇嫣紅欲滴,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塊,這原就不利他了,更糟的是,他還能真切感受到彼此都心跳如雷,他的心跳聲與她的心跳聲交迭,聲聲都敲打在他的心房上。

  他,不做堂堂仙人了,他要做男人!

  崔鶯鶯感覺唇上一熱,雙唇已被杜確噙住。

  她的頭不由得往後仰,順從的分開了雙唇,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一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另一手扔扣著她置于身後的雙手。

  他吻得急切,不但用力吮住她的舌頭,著火般的雙唇還不斷吸吮她的唇瓣,她的身子也隨著他越來越深入的吻而泛起陣陣輕顫。

  他的舌溫熱濕軟,她的心跳亂了拍子,雖然臉漲得通紅,但她並未掙扎,而是順從地閉上了眼,他則吻得更深,叫她整個人都貼靠在床柱上了。他意亂情迷的扣著她的手,將她更壓向自己,她都可以感覺到他好像想將她揉進骨血裡似的激情難抑……

  叩叩叩!

  房外忽然有人敲門,原本紅娘該守門,是崔鶯鶯想著趕了一天的路,紅娘也累了,便讓她回房去睡。

  這時響起的叩門聲,實在煞風景,但又不能置之不理。

  「何人?」杜確硬生生停下了動作,身子依然還灼熱著。

  門外傳來張君瑞恭敬的聲音,「大哥,你還沒睡吧?咱們兄弟好久沒把酒談心了,分別在即,小弟特備酒菜,想和大哥敘個舊,也有朝中局勢和科舉之事要請教大哥,大哥見多識廣,定能為小弟指點迷津。」

  崔鶯鶯輕輕推了推他,「他說得懇切,你就去吧。」

  張君瑞此舉甚是唐突,哪有人夜晚來敲新婚夫婦的房門的?不過也算是替她解了圍,她還沒弄清自己對杜確是哪種感覺,再次擦槍走火可不妙。

  杜確皺眉,「煩人。」

  依他現在的心情,只想叫張君瑞滾。

  在天庭,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動氣,小仙們吵吵鬧鬧,他眼不見為淨便是,然而下凡之後,他的脾氣卻是越來越不好了。

  「可你剛剛已經出聲了,又不能說你已經睡著了。」他滿臉不想去的煩躁模樣落入崔鶯鶯眼裡,倒是覺得有幾分有趣,因此唇畔便隱隱有了笑意。

  她那抹笑神奇的撫平了杜確的煩躁,他抱緊她,手輕撫她雲鬢,「為何笑?」

  崔鶯鶯看著他如星雙眸,竟隱隱覺得有股仙氣,此時的他不像個武將,倒似謫仙。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1 AM

第九章

  叩叩叩!

  「大哥、大哥?可聽到小弟說話?」半晌沒人搭理,門外的張君瑞再度叩門。

  杜確戀戀不舍的放開了崔鶯鶯,「我去去就來,你莫睡等我。」

  崔鶯鶯還沒回答,門外的張君瑞又敲起門來。「大哥,是否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都無聲無息?」

  杜確皺眉,這個張君瑞實在煩人得緊,如此沒眼力要如何在京師那爾虞我詐的地方過日子?

  可他終究還是理理衣裳,不情願的赴約去了。

  杜確一走,崔鶯鶯整個人才放松下來,都不知道剛剛是怎麼過的,明明從他逼要圖紙到張君瑞來敲門也不過短短十五分鐘不到,她卻覺得像過了千年,也不知道在杜確的注視下屏息了多久,她心跳的頻率怕是要破記錄了。

  說起來,前生她就不擅長感情事,和藍搭檔了四年,在一次極度危險的任務之前,他突然向她告白,還苦笑說再不告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出口。

  聽到藍的告白,她當下楞住,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她可以面不改色的拆炸彈,但是愛一個人……她很陌生。

  自小在教會收容所長大,後來投身軍校,接著進入調查局,她逐步建立了自己的生活,但她沒有被愛過,也沒感受愛的能力。

  她一點也沒感覺到藍對她有特別的感情,克難時,他們甚至同住一個房間,需要搭長途夜車時也蓋一條被子,對她來說,藍是一個很可靠的同事,他們互補長短,合作無間,卻沒想過他會對她日久生情。

  後來,她委婉的對藍說他們還是做同事比較好,她對他沒有半點心動,無法跟他交往。

  明確表達她的立場之後,再一起出任務就有些尷尬,不若以前的自在,藍也看出來了,便黯然的請調去了另一個單位。

  這件事她本來已忘了,是杜確讓她想了起來。

  罷才杜確對她那樣,他是……喜歡她的吧?她雖然不了解男人,但她感受得到他的肢體語言,尤其他胸膛裡的猛烈心跳更讓她確認了這一點。

  她可以婉拒藍的告白,可杜確壓根沒對她告白過,沒有告白,兩人就有了肌膚之親……話說古人好像都是如此,沒有戀愛那回事,洞房初見,隨即就要發生關系,若有好感,再慢慢培養感情。

  對於杜確,如此模式可能是再自然不過了,差別只在一開始說好了要做假夫妻卻弄假成真,而弄假成真之後,他也並非推卸責任之人,隨即給了會護她一輩子的承諾。

  如今看來,承諾並非情非得己之下的舉動,若是不情願,哪裡還能抱著她深吻,甚至情不自禁的將她越擁越緊,這定是心中對她有情的。

  而他喜歡的肯定不是原主,打從遇見他以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要是他喜歡的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子就不會喜歡她。想到吸引他的是她自身的靈魂,她便有些高興……好吧,原主的美貌和姣好的身材也不能說沒有影響力,但她相信互相吸引是有磁場的,喜歡一個人絕不會是因為美丑,不會因為看了一眼而喜歡,就算是一見鐘情也絕不可能是「一見」,一定還有其他某些因素吸引彼此,若是一見氣質美女就喜歡,結果下一秒她往地上吐了口痰,那還能鐘情嗎?

  杜確不喜歡驕縱美人衛如月,不喜歡冰山美女穆芷,但喜歡她,算他有眼光!

  炳,女人還真是有些虛榮的,這樣的比較讓她挺高興的。

  腦袋裡前生今世胡亂地想,加上路途勞累,她終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夢見了前生出任務時的場景,她親手逮住了大毒梟,她手中的槍原是抵著那毒梟的腦門,忽然之間,那毒梟奪下了她的槍,轉而抵著她腦門,轟地一聲,朝她腦門開了槍……

  「啊!」崔鶯鶯驚醒,夢裡她的頭被轟了,她怎能不醒?

  忽地,有個人將她攬進了懷裡,「莫驚,是我。」

  崔鶯鶯驚魂未定,她把臉埋入杜確的胸膛,閉起眼眸,小口小口的喘息,耳邊還回蕩著槍響。

  「作惡夢了?」杜確緊摟住她,輕撫她如絹秀發。

  他的拍撫有安定作用,崔鶯鶯慢慢鎮定了下來。

  怎麼一個夢就讓她嚇成這樣?做了崔鶯鶯之後,連心志也變柔弱了嗎?

  「天還未亮,闔上眼再睡會兒,我在你身邊,無須害怕。」杜確將她散亂的發輕輕掠到耳後,動作極為溫柔。

  杜確的存在有著奇異的安定力量,作了那種惡夢,崔鶯鶯以為自己肯定會思緒如潮睡不著,但在他懷裡卻很快就睡著了。

  夜半,她醒來,驚覺自己在杜確懷裡,頓時嚇得不輕。

  杜確本來就因為懷裡的軟玉溫香而無法成眠,若她一直熟睡著,他還能克制自己看著她就好,莫要擾了她,但,她竟然醒了。

  洞房花燭夜破了戒,他的**已守不住,如此和她同床共枕,兩人早有過肌膚之親,她又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更是難以把持。

  他放開了她,倏地起身,坐了起來,「我去練劍。」

  崔鶯鶯知道他為何如此,但此時夜深露重,又怎麼能讓他出去練劍來滅欲火。

  他如此尊重她,她又豈能不為所動?這種男人在現代可說是絕跡了吧?

  她有些羞澀地道︰「你……可以抱著我。」

  杜確看著她,好似看不真切似的,神色有些激動,「那麼,我就抱著你,只是抱著,不會做其他事,你可放心。」

  「嗯。」她點點頭,心跳加快,身子好像也熱了起來。

  杜確重新躺下,將她擁入懷中,身子有幾分僵硬,他突然感覺帳內有種動人的氛圍,是什麼在撩撥著他的心?

  崔鶯鶯靠在他懷裡,先是在他懷裡緊繃了身子,不久之後便放松了,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聽著他如雷心跳,覺得頭昏昏沉沉的。

  被一個高大她許多的男人抱著睡的感覺原來如此美妙,杜確像在呵護孩子似的,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大掌又驀然摸了摸她的後腦勺,這些代表著寵溺的小動作都讓她快樂的想哼歌。

  她覺得好,可是杜確卻難受得緊。

  堂堂仙人啊,他是堂堂仙人,絕不可以被**左右,不可以再對她做夫妻之事了,要動、心、忍、性!

  才這麼想,他驀地又坐了起來,「我去練劍。」

  崔鶯鶯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滾出了他懷裡,冷空氣讓她不舒服。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他竟然又說要去練劍?

  她沒好氣的道︰「如果我讓你不要出去練劍呢?」

  他是木頭嗎?她又沒說不再與他行夫妻之事,他為何要自苦?先前那個吻也撩撥了她,若不是對他有情,哪能再睡在一起。

  可她又不好自己提敦倫之事,那也太羞人。

  她不由得嘆了口長長的氣,「你就躺下睡吧,我不去你懷裡了,成嗎?外邊夜涼,你若受了風寒也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嘆氣是為哪樁,反正就是想嘆氣。

  她那一聲嘆氣讓杜確情生意動,他重新躺下了,也不由分說地重新將她納入懷中,就在她錯愕之際,他的唇滑到她耳畔,「你在我懷裡睡,我不去練劍,成嗎?」

  好癢,她想笑,這一動,又觸動了他。

  他摟著她,溫熱的唇蓋了下來,吻住了她的唇。

  照規矩,出嫁的女兒回門只有一日,但崔夫人回鄉在即,路途遙遠,再見不知何年何月,她想多看看女兒女婿,杜確和崔鶯鶯便多停留了半個月,直到將崔夫人一行送走才啟程回蒲關。

  日夜兼程的趕路,在日落前風塵僕僕地回到將軍府,馬車裡的崔鶯鶯和紅娘都沒顛著,因為杜確行前讓人在馬車裡鋪了許多厚毯子,兩人都睡了回好覺。

  「瞧,將軍待小姐真是不一般,小姐可是嫁對郎了。」紅娘總是不吝惜誇獎杜確,有幾分邀功的成分在裡頭。

  要不是她夠機伶夠大膽,此刻小姐和將軍還在磨呢,哪能這麼快變成真夫妻,如今有名有實,小姐這將軍府的主母才能當得心安理得,也不必擔心日後將軍中意了哪家姑娘會把小姐這個掛名妻子休離。

  崔鶯鶯並未反駁。

  說也奇怪,穿來之後,她總像沒有根的浮萍一般,過得並不踏實,如今坐實了將軍夫人的位置,雖然方法並不光彩,但她心裡卻相對踏實。

  以前,知道西廂記的她,知曉原主雖然許配給鄭恆,但會委身張君瑞那書呆子,因此她覺得很煩。

  雖然張書呆會一舉及第,後來還會做府尹,但她壓根不想當什麼探花娘子、府尹夫人,想到往後的日子都得守著張書呆,在後宅槁木死灰的賢淑持家,她就頭大,那種流水帳似的日子會叫人發瘋,更何況這裡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若是張書呆發達後再納幾名美妾,整天與她這個正室勾心斗角,還讓不讓人活?又或者,他聽了小妾的枕頭風,不再喜歡她了,她又該如何?

  總之,都是因為張君瑞這號人物太不靠譜了,她才會沒有安全感,心想他既會爬牆偷看,與原主私訂終身,德性可見一般,難保他成親後不會又對哪個美女一見傾心再次爬牆求愛。

  可如今不同了,或許是她穿越而來的蝴蝶效應吧,張書呆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還喜歡上了原主的弟弟,月老則將她送到杜確身邊,而杜確的存在讓穿越而來的她終於有了踏實感,最近的她,比較少作那種一覺醒來回到現代的美夢了,要是真的回不去,那麼待在杜確身邊好像也能令她不再旁徨。

  馬車抵達,李天一馬當先的出來相迎,神色有著微微的焦急,「老大你可總算回來了!」

  「有事?」杜確翻身下馬,將鞭子一扔。

  李天立刻飛身接住,接住後還得意的吹了聲口哨才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老大的爹娘來了。」

  杜確本要踏進將軍府大門,聞言又驀然轉身看著李天,微感詫異,「你說什麼?誰來了?」

  後頭,崔鶯鶯與紅娘這對主僕也陸續下馬車,崔鶯鶯聽到李天的話了,但她一時還沒明白是誰來了,紅娘扯扯她衣袖,附耳道︰「小姐,你的公婆來了。」

  崔鶯鶯也是感到訝異。

  鮑婆?杜確的父母從洛陽來了?

  「老大的爹娘來了,還有……」李天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迅速看了後方的崔鶯鶯一眼,飛快壓低聲音,「鵑姨娘也來了。」

  杜確眉一皺,「鵑姨娘?」

  這顯然就是不明白的意思,李天不自覺的又往崔鶯鶯那裡看去,接著將聲音更壓低了幾分,「就是老大的小妾啊……」

  紅娘耳朵特別尖,李天再怎麼悄聲也一字不漏的落入她耳裡,她緊張地說道︰「小姐,不好了,原來將軍有小妾,那小妾隨你公婆來了。」

  崔鶯鶯一陣怔楞。

  他有小妾?

  是啊,這是有可能的事,他又沒說過他沒有別的女人,都這年紀了,有個小妾也是正常的事。

  紅娘懊惱道︰「奇怪了,將軍怎麼會有小妾?奴婢明明打聽得一清二楚的。」

  「你打聽的是,他在將軍府裡沒有小妾,可沒打聽到他在洛陽老家沒有小妾,或許他在京裡也有幾名美妾也不一定。」

  崔鶯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可以說出這樣持平的話來,她明明心裡很難受,嘴上卻是挺大方,好像她並不在意杜確有其他女人。

  「小姐,你不介意嗎?」她都這麼介意了,小姐哪裡會不介意?

  崔鶯鶯有些強顏歡笑地道︰「我介意有何用?人家在先我在後,總沒有把人趕走的道理。」

  再說了,就算把人趕走了,也不能抹滅那女人是杜確的女人的事實。

  炳,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家會介意前妻、前女友、前夫、前男友的存在了,前生她聽到都會嗤之以鼻,過去式有什麼好介意的?可現在,她明白那種感覺了,就算是過去式,但曾經親密是事實,想到他們有過親密行為就很難受啊。

  「小姐好似悶悶不樂。」紅娘察言觀色很到位,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是不是愛上將軍了?」

  崔鶯鶯的心咯 了一下。

  聽到杜確有小妾,她心裡沉沉的,這就是愛上他了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又沒有愛過人,怎麼知道怎樣才算愛上一個人?

  「唉,」紅娘不知道自己在嘆哪門子的氣,但她就是想嘆氣,「進去吧小姐,一個小妾也不算什麼,總比表少爺整天尋花問柳來得強多了。」

  不知為何,這比較令崔鶯鶯頗有微詞,「紅娘,以後不許你拿將軍和表哥相提並論。」

  聽到主子如此這般維護杜確,紅娘掩嘴而笑,適才郁結的心緒仿佛變好了。

  自己這紅線是牽對了吧?只要將軍與小姐夫妻感情好,有個小妾也不會有什麼妨礙的。

  主僕兩人慢了杜確好幾步才進入將軍府大廳,耿雲等人都在座,還有一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衣飾不錯但樣貌平凡的中年男女坐在上首,那肯定就是杜確的父母了。

  「這就是媳婦了吧?」陶氏一臉高興的走下來拉住了崔鶯鶯的手,眉開眼笑地端詳著崔鶯鶯,「聽說是相國府的小姐,果然行止有度,模樣生得極好,難怪君實會這般中意。」

  杜確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說道︰「鶯鶯,這是娘。」

  崔鶯鶯連忙施禮,「媳婦給婆母請安。」

  既然給婆婆請安了,自然也要給公公請安了。

  她走過去,也給杜確的父親施了大禮。

  杜修神色有些慌張,雙手虛扶一把,口裡忙亂地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不用請安了。」

  崔鶯鶯看到杜修身後站了個姑娘,一直低著頭咬著下唇,看不清楚面貌,想來就是那個姨娘了……

  不對,細想便覺得不對了——

  並不是通房或是侍妾,而是姨娘。

  如果是姨娘,那就是正經抬進府的,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可能是貴妾,但杜確怎麼會在未娶妻之前就先納了姨娘?這不合規矩。

  「媳婦!」陶氏又一把拉住崔鶯鶯的手,「你就體諒體諒,我們那兒偏僻,鵑兒也找不到什麼好人家,她自個兒更是死心眼,自小就喜歡君實,媒人給她說了幾次媒,她總不肯,不過你放心,你為大,鵑兒為小,一輩子伺候你,你就當收了個奴婢使喚,這樣可好?」

  崔鶯鶯一頭霧水。

  這是在說什麼?不是已經是姨娘了嗎?杜母說的這番話,好像這姨娘還沒過門,要來請求她這個正室同意似的。

  「是啊,媳婦,你就大人有大量。」因為陶氏不斷使眼色示意,因此杜修也硬著頭皮來幫腔,「我們鵑兒是個心善的好孩子,這點我可以保證,她留在這裡也可以與你做伴,你們姊妹相稱,一起給杜家開枝散葉。」

  杜父的這番話讓崔鶯鶯更肯定那「鵑兒」還沒過門。

  只是還沒過門,又怎麼自稱姨娘了?

  「媳婦,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高興了?」陶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才剛成親,可鵑兒也老大不小了,不趕緊將她送過來,她整天在家裡愁眉不展的,我們看了也心疼,想著你若懷了孩子便可以讓她伺候君實,替你分憂。」

  杜修忙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媳婦你知書達禮,這點道理是一定懂的,也不必我們兩老多費唇舌了。」

  「老大不小了」、「趕緊將她送過來」——這些話字字句句都透著古怪,崔鶯鶯還在思索鵑兒到底算什麼身分,陶氏則眼巴巴地等她回答。

  見她好一會兒不開口,陶氏索性強硬道︰「媳婦,你說句話啊?你若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這是趕鴨子上架來了?崔鶯鶯不經意瞥見穆芷上揚的嘴角,敢情她在看好戲?

  她回過神來,看著陶氏,帶著些許歉意,但語氣卻是頗為堅定地道︰「娘,這事我不能答應您,我也無法做主,既是夫君的侍妾,這事就由夫君來做主,您問夫君吧,若是夫君同意,我絕無異議。」

  陶氏本來勉強笑著的臉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她都已經說到這分上了,她還是不肯答應?

  之前寧王府派人到洛陽說親,對方是郡主,他們便不敢提鵑兒之事,誠惶誠恐地答應了婚事,並且交換了庚帖,畢竟聽說過郡主跋扈之事,因此他們也不想將鵑兒送進郡馬府,連帶不提鵑兒是杜家童養媳之事。

  可如今,一個小小的已故相國的千金是在擺什麼架子?竟然說她不敢做主納妾之事,這分明是在給軟釘子。

  她僵笑道︰「媳婦,你是正室主母,納妾一事當然是你說了算,只要你點個頭,這事就板上釘釘了。」

  崔鶯鶯這下知道了,杜母這是柿子挑軟的捏,動搖不了杜確,認定了她是官家千金,定要遵循那套賢淑大度之理,一定不會拒絕,加上女人家臉皮子薄,公婆又都開口了,肯定不敢拒絕。

  「媳婦,你就點個頭吧。」陶氏已經近乎哀求了。

  崔鶯鶯實在是覺得她這婆母低聲下氣的很奇怪,那鵑兒到底是什麼人,能令杜母這般維護?

  不過不管陶氏怎麼哀求,她依然不為所動,「娘,出嫁從夫,我既已嫁與夫君,一切都聽夫君的,娘還是問夫君吧!」

  她又把球丟回杜確手上了。

  「爹娘莫再說了。」杜確眼裡冒火,臉色鐵青,「鵑兒是我妹妹,一輩子都是,我已娶妻,鵑兒,你過來叫一聲大嫂。」

  謗據原主的記憶,杜鵑是杜氏夫婦收養的童養媳,原主從有記憶起,家裡就有杜鵑這個妹妹了,雖然知道她是他的童養媳,但他早跟父母表明只當杜鵑是妹妹,無法娶她為妻,讓他們為她另找婆家,是他們一直不死心,拖到了今日,導致杜鵑年過二十五,已是很難出嫁的大齡女。

  「小姐,將軍讓那女的叫你大嫂。」紅娘唯恐主子沒聽到似的,忙悄聲轉述了一遍。

  聽到杜確的話,崔鶯鶯的心也隨之飛揚起來。

  叫她大嫂那就萬不可能是姨娘或小妾,一定是李天搞錯了,才會說出姨娘兩字,而自己還真信了,白揪心了一會兒。

  「鵑兒,沒聽到我的話嗎?」

  杜確聲色俱厲,自有一股威嚴,一時間廳裡都安靜了,也都看著死不肯動的杜鵑。

  總算,杜鵑蓮步輕移,含悲帶怨的走了過去。

  崔鶯鶯這時看清杜鵑的樣貌了,與自己的傾國傾城當然不能相比,不過倒也是個清秀佳人,她一襲簇新的淺碧色紗裳,耳上一對小巧的翠綠寶石耳釘,發間插了一支玉簪,裝扮極為素靜,加上此時眼裡含淚,頗為楚楚動人。

  杜鵑走到她面前,不叫大嫂,卻是滿臉委屈地屈膝給她行了禮,神色哀淒地說︰「鵑兒在這裡給姊姊請安了,若是姊姊能接受鵑兒,鵑兒發誓一輩子為姊姊做牛做馬,姊姊還沒誕下杜家子嗣之前,鵑兒絕不敢先有孕,一定會乖乖喝避子湯,若是姊姊有了身孕,也一定等姊姊生下兒子,鵑兒才敢懷孩子,若是夫君到我房裡,一定會讓姊姊知道,若是姊姊不讓夫君到我房裡,妹妹也絕不敢有怨。」

  什麼孕、什麼避子湯的?怎麼說到這來了?

  崔鶯鶯目光微縮,語凝喉間。

  難道……他們也做過夫妻敦倫之事了?

  這裡是古代,女子最重視的就是閨譽,若是沒有瓜葛,哪個女子會自毀清譽?

  鵲兒敢在眾人面前如此直白大膽地道出房事,肯定是與杜確行過房了,她是杜確的女人,才會這樣理直氣壯。

  驀然之間,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裡,渾身僵硬冰冷,有東西正刺痛她的心。

  她怎麼會這麼在意?胸口莫名生疼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杜確有別的女人,她不應該這麼在意的不是嗎?

  如果沒有紅娘從中搞鬼,他們就只是掛名夫妻而已,她憑什麼這麼傷心難過?

  「小姐!」紅娘驚喊。

  她被主子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現在看來,她家小姐對將軍豈是有情而已,是大大的深情才對。

  紅娘的驚喊讓杜確發現了崔鶯鶯的異樣,他五指倏地收攏握緊。

  「胡鬧!」他目光沉肅的瞪著杜鵑,嚴正喝斥。

  他已仔細梭巡過原主的記憶,他和杜鵑之間清清白白,只有兄妹之情,是杜鵑跟杜氏夫婦一廂情願。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陶氏,「娘,您來說,鵑兒是兒子的何人?」

  陶氏忙不迭道︰「鵑兒是自小廣收養在咱們家的,你的童養媳!雖然你們自小以兄妹相稱,但鵑兒的的確確是你的童養媳,她打小廣知道長大了要給你做媳婦,這事街坊鄰居也都知道!」

  她如此再三強調,仿佛就合情合理了。

  杜確並不管那些,只道︰「兒子是否早表明過只當鵑兒是妹妹,並無其余感情,要爹娘另外為鵑兒說親?」

  「是……是啊,你是說過。」陶氏自知理虧,聲音有些小了,但還是不放棄,磕磕巴巴地道︰「可鵑兒心裡只有你一個,爹娘也只能將她帶來……雖說如今你成親了,但鵑兒甘願給你做妾,總不能讓她太委屈,一個姨娘的名分還是要有的,娘跟你爹的意思是,就照貴妾的禮把鵑兒迎進門,這樣我們心裡才能好過一些。」

  紅娘朝崔鶯鶯眨了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地道︰「所以鵑兒姑娘是將軍大人的妹妹,不是姨娘啊!」

  這時候,就要有個沒眼力的人出場,為了她家小姐的幸福,她也就一肩扛起了。

  「你是何人?別、別胡說。」杜鵑臉色蒼白如縞。

  紅娘不回杜鵑的話,還一臉天真的看著崔鶯鶯︰「夫人評評理,奴婢有胡說嗎?」

  不等崔鶯鶯回答,杜鵑忽然哭了起來,豆大的眼淚落了下來,陶氏一看,心疼極了,她有些哀求的對杜確喊道︰「兒啊!鵑兒都哭成這般了,你還不要她嗎?你是這般狠心的人嗎?」

  崔鶯鶯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這什麼邏輯?會哭就什麼都要答應嗎?

  看來,杜確的父母是打定主意要把杜鵑塞給杜確,這時候杜確若不能堅定立場,往後的日子便要三人行了,而眼下這情形杜確不服軟行嗎?杜父杜母杜鵑,三個人同一陣線,都是哀兵政策,他能鐵石心腸拒絕父母的要求嗎?

  「爹娘與鵑兒若是再胡鬧不休,我只好派兵送你們回洛陽。」杜確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杜氏夫婦一聽,都是神色惶恐,而杜鵑眼睛一紅,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淚漣漣的瞅著杜確。

  「鵑兒已是哥哥的人了,如今哥哥不要鵑兒,鵑兒也只有一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2 AM

第十章

  一瞬間,忍耐寫滿杜確的眼,「你鬧夠了沒有?」

  「哥哥忘了嗎?合房那日,咱們兩人也是鴛鴦枕上兩心同,哥哥還贊我好美好美……」杜鵑笑了,但笑容淒婉,「如今,哥哥好狠的心,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哥哥與我恩愛纏綿的時候也是千寵萬愛,對我海誓山盟,如今有了新人,就不要我了,我的身子跟心都是哥哥的,如今哥哥不要了,也罷,我便一死求個干淨,不在哥哥眼前惹哥哥生厭。」

  崔鶯鶯學過心理學,知道這種嘴巴喊死的人通常不會真去死,就好像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一樣,這類型的人不過是要人屈服罷了,絕不會殘害自身一根寒毛。

  所以,她真的很想對杜鵑說︰好啊,你去死吧!

  但不行,她是有教養的相府千金,怎麼可以對來爭寵的女人口出惡言,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杜氏夫婦疼愛有加的養女。

  不過,杜鵑既有張良計,她也有她的過牆梯,穿越來的還會輸人嗎!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我與哥哥不只一夜,在哥哥未去京師之前,是鵑兒夜夜給哥哥暖床,伺候哥哥的……」

  杜鵑還淚盈於睫的持續訴說,她這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杜確冷冷的看著她,「天知地知,我沒踫過你。」

  他的眼神如冰雪一般,令杜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他從未用這般冷漠的眼神看過她,自己是不是用錯方法了?可娘說,眼淚對男人最管用了,要她見了哥哥,使勁哭就對了,就算誇大也不打緊,男人一定會心軟,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如此,哥哥非但沒有半點心軟的跡象,反而像是厭惡極了她似的。

  「來人,找吳嬤嬤過來給她驗身!」杜確發出低沉又冷冽的命令。

  杜鵑沒想到杜確會做得如此狠絕,她一時呆了,像被雷劈到一般,小臉上一片死白。

  陶氏也慌了,「兒啊,你莫要把事情鬧大了,鵑兒可是你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是個缺心眼的孩子,她哪裡會空口說白話了?那驗身什麼的,可萬萬不能啊!」

  缺心眼?穆芷不以為然的揚起了眉,在她看來,這女的心眼可重了,半點都不缺。

  杜確冷冷的看著陶氏,「娘也知道鵑兒是我的妹妹嗎?那麼還要把她給我做妾是什麼道理?」

  陶氏嘴角微翕,結巴道︰「可你倆、你倆又不是親兄妹。」

  杜確已不再理會陶氏的強詞奪理,他厲聲吼道︰「來人!還不快把吳嬤嬤找來!」

  李天熱血沸騰應道︰「老大,我去叫人。」

  「不必那麼大費周章。」崔鶯鶯直直地盯著杜鵑的眼睛,嫣唇輕揚起淺淺的弧度。「鵑兒是吧?你說你是君實的人,那好,你說說他胸口的胎記是什麼形狀,若是你說的正確,我就信你,不必驗身了。」

  杜確劍眉微揚。

  他胸口何時有胎記了?

  「那胎記是……」杜鵑呼吸急促,有些亂了套,「是……」她看向陶氏求救,奈何陶氏也是如墜五裡迷霧,她完全不知道兒子胸口有胎記,何時長出來的?

  「是什麼形狀都不對。」崔鶯鶯不假辭色的看著杜鵑,「因為夫君的胸口根本沒有胎記。」

  廳裡一陣騷動,李天哇了一聲,穆芷揚起了嘴角,蕭探月一副想拍手叫好的表情,其余人等各懷心思。

  杜鵑眼裡閃過一絲震驚,再也掩飾不了她對崔鶯鶯的討厭。

  崔鶯鶯才不管杜鵑討不討厭她,她只陳述事實。「他的胎記在後肩上,是個火焰形狀。」

  素日裡杜確當然不會那麼無聊,拿兩面鏡子一處一處的仔細查看自己的身子,他也不知原主背上有火焰胎記。

  「當真嗎夫人?」李天高興地喊,「我後肩上也有個火焰胎記!」

  紅娘鄙視李天了,「怎麼可能?」

  李天信誓旦旦的說︰「是真的!不然給你看!」

  紅娘啐了一口,「誰要看?」

  李天實在不甘心被人如此小看,他急於尋求認同,忽地看著杜確,「那……老大看?」

  見狀,杜修和陶氏都嚇了一跳,異口同聲道︰「別說了!」

  太湊巧了,崔鶯鶯也覺得不可思議,納悶的思忖著火焰胎記難道是這裡司空見慣的胎記嗎?都生在後肩處難道也是很常見的事?

  況且,她總覺得二老的姿態擺得太低,不像對兒子,比較像在對主子……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胎記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惶恐的杜氏夫婦身上。「爹、娘,第一,鵑妹跟夫君之間是清白的,第二,並非我不能容人,若是夫君喜歡,納十個小妾也行,我不會在意,但現在是夫君不同意,我也愛莫能助,所以請爹娘日後莫再問我納妾之事,我一律不回答。」

  一律不回答?杜氏夫婦一楞一楞的,而杜鵑的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崔鶯鶯視而不見,只對杜氏夫婦道︰「一路從蒲州趕路回來,實在倦極,爹娘若是無事,我便先回房休息了,明日再向爹娘請安。」

  杜氏夫婦一個激靈,忙道︰「無事、無事,你快回房休息吧!明日也不必過來請安了。」

  使出了胎記那一手,他們深深感到這個媳婦不是省油的燈,跟他們想象中容易拿捏的文弱千金大大地不同,他們哪裡還敢說有事。

  杜鵑一見崔鶯鶯離開了,猶不死心,腦筋飛快的轉著,倏地揪著衣襟呼道︰「啊!我的心口……心口好疼……好疼……」

  陶氏連忙扶住她,焦急喊道︰「鵑兒!鵑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心絞痛的毛病又犯了?」

  杜修也忙過去,手忙腳亂的幫忙攙扶,一徑的說︰「快請大夫!快派人去請大夫!」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的,但所有人都看到杜確高大的身子如箭般奔出廳堂,去追遠去的那抹麗影,連看都沒看杜鵑一眼,想當然不會是他要親自去請大夫,而是去追他的新婚娘子了。

  崔鶯鶯大獲全勝,帶著紅娘走了,卻沒想到杜確會追上來,她以為杜鵑定會拖著他不放,杜確這樣追來就表示他對他爹娘和杜鵑都置之不理了。

  紅娘很有眼力,一見杜確後腳追來,也不管還沒伺候主子更衣便火速退下,還貼心的給他們帶上了門,又吩咐守門的小丫鬟好好守門,絕對不得讓任何人打擾,甚至叮囑了三次。

  那未留頭的小丫鬟見她慎重其事,也忙慎重點頭,「紅娘姊姊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守門。」

  紅娘滿意的走了,她要去打聽杜氏夫婦和杜鵑接下來要如何,將軍都態度堅決的表明絕不納杜鵑為姨娘了,他們該要回洛陽去了吧?

  房裡,因為紅娘一溜煙的走了,崔鶯鶯只好坐在梳妝鏡前,自己動手卸釵環,不想杜確帶著滿身寒意隨後而來,一把將她從椅中拉了起來,迫使她的上半身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深幽著惱的黑眸氣勢洶洶怒瞪著她。

  「你說的是真心話嗎?要是我喜歡,納十個小妾也行,你不在乎?」他獨獨對這幾句話著惱,怒其不爭。

  「老實說嗎?」她絲毫不回避他的眼神,也有些火大地說︰「若是我們只有夫妻之名,我不會在意,也沒資格在意,但如今我們有了夫妻之實,我真沒法容忍你有別的女人,我很在意,可若你要,我能阻擋嗎?至多就是與你相敬如賓的過日子,你還要我如何?要我在眾人面前說其實我很小氣,容不下別的女人,連一個都容不下,我受不了你與別人親密,我不想你去別人房裡,不想有女人為你喝那見鬼的避子湯,要我這樣說嗎?」

  杜鵑的出現,叫她驀然間有了很多想法,並沒有因為杜鵑其實不是他的姨娘而開心,反而像有盆冷水兜頭淋下,讓她清醒過來。

  她驟然明白這裡是古代,他又是一品武將,哪裡可能只有她一名正妻,三妻四妾免不了,一個杜鵑他不要,不代表別的女人他也不要,他與杜鵑是因為自小一起長大,他當她是妹妹,沒有男女之情,假以時日,出現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子,他還會說不要納妾嗎?

  與其說她不在乎,不如說她不想在乎,她怕自己會受傷,所以先武裝自己,這算是不戰而敗吧,她已經輸給了他,因為她對他產生了情……

  「所以,其實你是在乎的,在乎我有沒有別的女人?」杜確一向冷然的眼底,居然燃燒著狂熱。

  她偏偏不肯爽快承認,嘴硬地哼道︰「在乎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

  他緊盯著她,看到她的臉躁熱起來,他驟然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摟著她,「你這磨人精,是屬泥鰍的嗎,怎地這般會折磨人?」

  他當真是松了口氣。

  否則他堂堂仙人,把心全系於她身上,對她情難自禁,她卻不緊不要的,他要如何自處?

  「我怎麼折磨你了?」她的雙手悄悄地摟住了他的腰身,唇畔揚起掩不住的笑容。

  她越發搞不懂自己了,不知道自己這矯情的惺惺作態是跟誰學的,好像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在愛情面前,一向灑脫的她也灑脫不起來,偏要磨一磨他才甘心。

  「就是像現在這樣折磨……」他在她耳邊低喃。

  杜確的唇壓了下來,那柔情似水的氣息令她一陣暈眩,她昏昏沉沉的任由他吻著,仿佛天地之間就只剩眼前的杜確,他的吻越來越深,肆無忌憚的探入她口中……

  她真的學壞了,這種時候竟還能隔著重重衣物感受他結實的肌肉和陽剛的體格,覺得他身上的每一處都蘊藏著力量,這也是前生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前生她也曾與伙伴被困在狹小空間裡,也曾兩人面對面貼靠著,但她從沒有過任何不當遐想。

  可現在,對杜確,她腦中產生的遐想不只一點點,他能輕易引發她體內的**波動,他的吻能令她神智迷離,叫她想起了命定戀人這四個字。

  穿梭時空,難道是為了與他相會?

  這麼說,她應該不會像來時般無預警,咻地就從他的時空離開吧?

  一吻方休,杜確放開了她的唇,他深邃的目光停駐在她嫣紅的臉上,認真的說道︰「此生,不,是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除了你,我不會有別的女人。」

  他不後悔自己對她情不自禁的舉動,等到她陽壽盡,他要帶她回天庭,不只做隊友,他還要生生世世守護她,讓她成為他永生的伴侶。

  原來不只人會改變,仙人也會改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伴侶,而今與她攜手卻覺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生生世世只有我一個女人?」她的心悸動了一下。

  他並沒有發毒誓保證,但她卻信了他。

  兩世為人,第一次有男人對她這麼說,也第一次有男人讓她感到踏實,她像飄泊的小船終於有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杜確的手環過她的腰,將她攔腰抱起。

  她腦中迷迷糊糊的想,要是杜鵑知道她的出現竟然會給他們帶來莫大的進展,肯定要氣死了。

  杜確把她壓進了床裡,她一點也沒想要拒絕,他溫潤的唇再度落下來,大手一揮,燭火滅了,只余一盞,紗帳也落了下來。

  下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被含住了,他吮了她的耳珠子,又輕咬她耳垂,她的心跳亂了拍,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身,任由他吻她的頸,感覺他舌頭在她頸間舔弄,有些麻癢,她想要躲,縮了縮頸子,他卻不讓,定要在她異常敏感的頸上落吻,還往她耳朵裡吹氣。

  如此過了片刻,她被他逗弄得吟喘不息,只覺得渾身都要著火了。

  他終於放過她滑膩的頸項和敏感的耳朵,額抵著她的額,眸裡似笑非笑,「我背上當真有火焰胎記?我自己都不知曉,娘子倒是看得仔細。」

  他這是說她盯著他赤luo的身子看嘍?她又急又羞,垮了臉,「你這是在取笑我嗎?若不是我看得真切,先前如何為你解圍?」

  杜確低首含住了她的唇瓣,「不氣,以後也只讓你一人看。」

  兩人的衣物是什麼時候甩開的,她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每一處探索,她聽到他越來越重的喘息聲,接著她的雙腿被分開來了。

  他渾身似火,直接進攻,她全身又熱又軟,幾乎就要無法呼吸,「疼啊!輕點,慢點……」

  「慢不了。」她的柔軟濕意讓他停不下來,她下意識抓緊了他的反應也令他歡喜不已,讓他忍不住再把自己往前送,放開了力道馳騁。

  「那你停一停……快停一停……」又是嬌吟又是喘息的,她無法抑制自己的聲音逸出。

  「停不了!」他沖撞著她,看著自己的薄汗滴落在她雪白的身子上,越發撩撥他的情/yu。

  他好狂野,血脈賁張到瀕臨爆炸邊緣,她快承受不住,床好像快散了,耳邊他的聲音似遠又近。

  「千年……只有你一個女人……」

  千年?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的強悍佔有滿足了她,身心都被他填滿了。

  一個是千年以來守身如玉的仙人,一個是前生只懂出任務的工作狂,這一夜,是極致的靈肉合一,勝過洞房花燭夜千百倍。

  事後他仍舍不得放開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她累得神智迷離,連眼都不睜,賴在他懷裡。

  他啄啄她的唇瓣,拉上被子,將兩人裹住。

  他在天庭甚至懶得看那些美到極致的花仙、樹仙一眼,那些都是鏡花水月,雖然沒有規定他們不能有伴侶,但他們十二生肖個個都是獨身,還會取笑牛郎為了一個女人那麼累,何苦來哉?自己一個逍遙自在、無牽無掛的豈不是挺好?

  可如今他才知曉,原來有牽掛的感覺是如此地好,現在他可不願放開懷裡這份牽掛了。

  翌日,崔鶯鶯被紅娘匆匆忙忙地喚醒,杜確每日都要晨起習武,向來都比她早起許多,她起床後不見他是司空見慣的事,但紅娘七早八早叫醒她卻不太正常。

  「不是還未天亮嗎?叫我做什麼?」她拉起被子蓋住頭。

  紅娘把被子拉下來,皺眉道︰「大事不好了,小姐還有心情睡大覺?」

  崔鶯鶯對「大事不好」最為敏感,一聽到這關鍵字眼便立即坐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快說!」

  紅娘雙手叉腰瞪著她,「那個鵑姑娘在廚房裡給將軍做早飯!」

  崔鶯鶯有些錯愕,「就這事?」

  紅娘沒好氣的道︰「小姐認為事情還不夠大嗎?」

  崔鶯鶯無所謂地說︰「她喜歡做飯就給她做好了。」

  紅娘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啊,「小姐自己想一想,成親以來,可曾給將軍做過一頓飯、縫過一件衣裳?」

  崔鶯鶯根本不必想就答道︰「沒有。」

  但那又怎麼了?做飯有廚娘,縫衣裳有繡娘,她沒做,也不會讓他沒飯吃、沒衣裳穿。

  「小姐!」紅娘重重嘆了一口氣,「要是鵑姑娘沒來,小姐可以繼續懶散下去,可鵑姑娘來了,小姐的公婆也來了,鵑姑娘天還未亮就起來做飯,如此賢慧,小姐卻在睡大覺,這豈不是給公婆有話說?」

  崔鶯鶯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聽紅娘的,但她梳洗後便鬼使神差地跟著紅娘到了廚房。

  對於廚藝,她是一竅不通,前生她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只會泡面,連個荷包蛋都不會煎,叫她把蛋打到鍋裡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更何況是做一頓飯。

  她看著一應俱全的廚房一愁莫展,廚娘已經讓紅娘給請出去休息了,要讓廚娘幫她煮是不可能的事。

  紅娘很俐落的洗好了米,「突然要讓小姐做頓飯不可能,小姐就煮個咸粥吧,奴婢來教您,您仔細看奴婢做了。」

  半個時辰之後,崔鶯鶯有感而發,煮粥是世上最難的事,不停攪拌讓她的手快酸死了。

  不過,她煮的粥看起來有模有樣,跟紅娘煮的差不多,她的調味都是照紅娘教的,肯定也不會走味。

  杜確回到屋裡時,就見崔鶯鶯端坐在桌邊,桌上還有一小鍋粥。

  他以為他回來時她必定還在睡,沒想到她也起來了,他原想著沐浴後再摟著她睡會兒。

  「這是?」杜確看著桌上的粥。

  崔鶯鶯有些迫不及待的說︰「我做的粥,快坐下嘗嘗。」

  見她一臉的期待,杜確依言坐下,嘗了一口,表情有些奇怪。

  崔鶯鶯看著他的表情,只見他額角一抽,她急問︰「怎麼了?不好吃嗎?」

  「味道極好。」杜確若無其事的一口口繼續吃。

  崔鶯鶯不信,她搶過湯匙,自己嘗了一口,頓時皺眉,「焦了。」

  看起來挺美味的粥卻有一股子焦味,肯定是她攪拌得不夠勤快,鍋底焦了。

  她有些懊惱,「別吃了。」吃焦的東西會致癌。

  「我要吃。」杜確取回湯匙,繼續吃。

  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崔鶯鶯想搶湯匙卻沒搶成功,忍不住說道︰「我說別吃了,對身子不好。」

  她真的很想煮頓飯給他吃,但沒想害他吃焦粥。

  杜確卻是說道︰「這是你第一次為我做飯,我要吃。」

  明明很難吃的粥,他還吃得那麼香,她心頭一暖,心不自覺的飛揚了起來,做飯的辛苦一掃而空,她第一次興起了要練廚藝的念頭,想要正式做一頓飯菜給他吃。

  忽地,一個丫鬟在外頭稟道︰「將軍,奴婢小紅,是伺候鵑姑娘的,鵑姑娘請將軍過去挽袖軒用早膳。」

  挽袖軒是杜氏夫婦和杜鵑此番來此住的院子,離他們夫妻現在住的飛天閣並不遠。

  聽到小丫鬟的話,崔鶯鶯的表情有些微變化,杜確看在眼裡,淡淡地道︰「跟鵑兒說,我已用過太太做的早飯,不勞煩她了。」

  外間那叫小紅的小丫鬟又怯生生地道︰「鵑姑娘說老爺、太太也會一道用飯,請將軍務必前往。」

  崔鶯鶯頗不以為然,杜鵑又在利用杜氏夫婦了,當然,或許是杜氏夫婦授意的也不一定。

  她看著杜確,用眼神詢問他要如何處理?

  就見杜確淡定地道︰「前面那些不必說了,你就跟鵑兒說,回去洛陽的馬車已備好了,問他們何時啟程?」說罷繼續吃他的愛心焦粥。

  崔鶯鶯噗哧一笑,這麼一來,杜鵑不敢再派人來請杜確過去了吧?

  天界的玉帝看著這一幕也是大感意外,他玩味地摸摸下巴。

  炳哈,原來他家亥豬往情字裡陷足是這副護妻模樣啊,崔鶯鶯這個小女子有點意思,待陽壽盡與亥豬一同回到天庭時,他可要與她好好聊聊。

  「好了,可以了,別吃了。」見杜確已吃了大半鍋粥,崔鶯鶯又想阻止他繼續吃下去。

  「你親手做的,我要吃完。」杜確在她面前把一鍋焦粥全吃完了,還讓她看焦成一片的鍋底。

  崔鶯鶯正有些敬佩又有些無語時,外間又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與先前那個叫小紅的不同,這個中氣十足,很是開朗地道︰「將軍,奴婢小柳,是伺候太太的,太太說,要是將軍有空,請將軍陪她逛逛宅子。」

  杜家原是平頭百姓,杜確官拜一品之後,便在洛陽老家起了一棟宅子讓父母安養晚年,又買了十幾個下人伺候,加上逢迎拍馬送禮的人多到數不清,因此杜氏夫婦才搖身一變,成了有人伺候的老爺太太,杜鵑也成了小姐。

  「沒空。」杜確眼裡寒冰劃過,沉聲又道︰「同我娘說,這裡是將軍府,不是游樂園子,隨意亂走,軍法處置。」

  「是、是、奴婢知道了!」叫小柳的丫鬟嚇得趕緊去傳話了。

  崔鶯鶯揚了揚眉,「逛逛宅子真有那麼嚴重?」

  老人家嘛,進了大觀園,想到處逛逛也是人之常情。

  杜確皺眉,「逛逛宅子無可厚非,但是娘定會讓鵑兒同行,並在中途佯裝肚子疼要去茅房,留下我與鵑兒獨處。」

  崔鶯鶯不禁莞爾,「看來爹娘很疼鵑兒,一心要把她塞給你。」

  杜確淡淡地陳述原主的記憶,「鵑兒雖然是養女,但爹娘自幼便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街坊都說爹娘疼愛鵑兒勝於我這個親生兒子。」

  崔鶯鶯沒細想,只笑道︰「女兒比較貼心,多疼她也是應該的。」

  事實上,除了崔鶯鶯,杜確對杜家的家事也不感興趣,說到底,那些人與他並不相干,唯有眼前的崔鶯鶯才是與他相干之人。

  他薄唇微揚,「不說那些了,我帶你逛逛宅子。」

  崔鶯鶯看著他,心裡一陣曖。

  他不想與杜鵑逛宅子,卻想陪她逛,這不是擺明了對她偏心嗎?

  她享受著他的偏心,在他的陪伴下逛遍了將軍府,逛完了府裡,在她有意無意的引導下,兩人信步來到後山的練兵場。

  這片面山的練兵場,先前發生爆炸時,她來過一次,當時就對這片地形絕佳的練兵場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時烈日當空,沒有一絲風,遠處蒼松郁郁的山林靜止不動,寬廣的空地上,只見白衣、黑衣兩支隊伍在對壘,站在主將位置上的是穆芷,她身著紫色戰袍,英姿颯爽,頗有幾分女俠味道。

  崔鶯鶯其實對宅子裡的花花草草和曲廊彎徑沒什麼興趣,但她對練兵場卻很有興致,一來腳就粘住了,根本不想走。

  她專注地看著對決,而杜確看著她。

  一個官家千金該對練兵感興趣嗎?都說崔相府千金有雙綠手指,可是他們經過府裡佳木蘢蔥的花園時,她並沒有停下來,反倒像是視而不見似的走過去。

  「有趣嗎?」他不動聲色地問。

  崔鶯鶯用力點頭,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校場上兩方陣勢,「很有趣。」

  杜確神情專注的看著她,「何處有趣?」

  崔鶯鶯低低一笑,「穆將軍有趣。」

  杜確劍眉一挑,「如何說?」

  崔鶯鶯直言道︰「攻方實力是很強,但穆將軍好像不知道她的防御漏洞百出,要是這支隊伍上場應戰,或許頂得住敵方首波攻勢,但若敵方是一支懂得退守的精兵,那穆將軍這兩支部隊都會落敗。」

  「所以呢?」一道冷冽的女聲在崔鶯鶯耳邊響起,「你這是在嘲笑我練兵的方式嗎?」

  崔鶯鶯火速轉身,這才發現穆芷在她身後。剛才她太專心看隊形變化了,沒注意到穆芷何時離開了主將的位置。

  她有些埋怨地看了身邊的杜確一眼,這人,他不可能也沒看到穆芷來了,為何不提醒她?穆芷已經對她有敵意了,如今又結下這梁子,兩人是別想好好相處了。

  她有些尷尬的看著一臉結霜的穆芷,「穆將軍什麼時候來的,真是輕功了得,我都不知曉。」

  穆芷才不領情她的討好,不依不饒的問︰「回答我的話,你適才是在嘲笑我練兵的方式嗎?」

  抱大腿作戰失敗,崔鶯鶯嘆了口氣,「並非嘲笑,只是陳述事實。」

  「事實?」穆芷瞪著她,「也就是說,你認為我如此練兵很可笑?」

  「並非可笑,而是沒有對癥下藥,防御太弱了,在戰場上很不利,被敵人先找到破綻,便是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面前,只要加強後方的防御即可……」

  崔鶯鶯真的很想把自己所知傳授給穆芷,可穆芷不等她說完就冷冷打斷她。

  「夠了!」穆芷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冷哼道︰「少在那裡紙上談兵了,說的好像你多會練兵似的。」

  崔鶯鶯也有些被激怒了,她輕哼,「是不差。」

  她在西點軍校也是小隊長,對如何磨菜鳥自有一套手段,保證讓新兵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不過,為了爭一時之氣,她壓根忘了她要保持低調,身為一個深宅裡的相府千金,會練兵絕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說什麼?」穆芷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嘲諷的冷笑兩聲,「你、會、練、兵?」

  杜確倒是波瀾不興。

  早在她說出她會讀心術時,他就不意外她還會語出驚人,不過她不似一般官家千金的柔弱和呆板,正是他被吸引的原因不是嗎?

  「為何不回答?」穆芷咄咄逼人,聲音也忽然變得尖銳,「我在問你,你是否會練兵?」

  崔鶯鶯終於想起了自己不應該會練兵,可在穆芷的逼視下,她還是不甘示弱地說道︰「我平日裡也很喜歡研究兵書陣法。」

  「兵書陣法?」穆芷嗤之以鼻的哼道︰「你認為光是看看兵書陣法就能練兵了是吧?」

  崔鶯鶯不怕死的點了點頭,「正是。」

  穆芷沉下了臉。

  杜確輕輕挑眉。

  她這是在惹毛穆芷,穆芷性格倨傲,又豈容一個門外漢對她練兵的方式指手劃腳,就算是耿雲、孫忍風等人對她練兵的方式有意見,她都聽不進了,更何況是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懂的崔鶯鶯,她絕無法忍受。

  「那麼,你敢不敢與我較量?」穆正雖然冷冷的看著崔鶯鶯,但眸裡卻像要冒出火來,顯示她胸中燃著濤天怒火。

  如果這時候崔鶯鶯求饒,她還可以放她一馬,若她不知死活,以為看了幾本兵書就能對她指指點點,她絕對會讓她好看!

  「如何較量,你說吧!」崔鶯鶯一臉無所謂地道。

  穆芷冷眸輕眯。

  她竟然不求饒,反而下戰帖?

  好,很好,自找死路,到時成了她的手下敗將,將軍夫人的顏面掃地可不要怪她!

  「從新兵裡各選出三百小鍋,為期一個月,你我同時練兵,比試題目就由耿雲和孫忍風決定,比試當日才揭曉!」

  聽起來很合理,崔鶯鶯決定接受這場谷賽,「我同意。」

  穆芷揚看著從頭到尾不置一詞的杜確,「你不能暗中幫她。」

  杜確淡淡的看著她,並不承諾,緘默著,穆芷頓時非常懊惱自己的失言,他的人品擺在那兒,她根本不必特別提出這種要求,是嫉妒心讓她失了冷靜,看到他們這樣站在一起,一對璧人似地,刺痛著她的眼。

  一陣炙熱的風吹過,艷陽下,她瞬也不瞬地看著杜確踱步離開的修挺身姿,直接將他身邊那抹縴細麗影屏除在視線之外。

  她會贏得比賽,因為,她不能在杜確面前失了顏面,他的眼光,對她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4 AM

第十一章

  「你這個妖孽、禍水。」兩人離開校場後,崔鶯鶯便念念有詞,一時沖動定下與穆芷的比賽都要怪他。

  杜確拽了她的手,讓她停下來,「你說什麼?」

  他聽不懂,自然要問個明白。

  崔鶯鶯也不拐彎抹角,直白道︰「若不是你,穆將軍又豈會視我為眼中釘?」

  杜確淡淡一笑,接著將她拉到自己懷裡,緊緊摟住她的縴腰,無法解釋穆芷是原主招來的桃花,並非是他。

  甜蜜的感覺在崔鶯鶯心中一點點化開。

  在這種地方親熱,她不自禁雙頰微紅,可這樣靠著身姿筆挺的他,聽他胸膛上規律的心跳聲,感覺又很好,她不想推開,倒是想著若有人經過會如何想?將軍與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畢竟是大白天的,又不是在寢房裡,兩人縱然心中都有纏綿之意,抱了一會兒也就分開了。

  杜確重新握住她的小手,兩人往府裡走。

  崔鶯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揚起了唇角。「你剛剛為何不告訴我穆將軍來了?是想看兩個女人為你打起來?」

  「我怎會有那種想法。」杜確為之失笑,「穆芷曾經在兩軍對戰時九死一生,差點喪命,那次折損了許多杜家軍,她好不容易才撿回一命,但仍固執己見,無論旁人怎麼說,總是對自身練兵的缺點視而不見。」

  崔鶯鶯不自覺的停了下來,「你是說,那次的失誤是因為她的部隊防御太弱而造成的?」

  杜確點了點頭,「敵方如你所言,是一支兼俱攻擊和防御能力的精良部隊,將穆芷帶領的捷豹營打得潰不成軍。」

  崔鶯鶯皺眉,「這太自我了,她究竟在想什麼?」

  她實在很不能認同,穆芷這同時也是拿士兵們的性命冒險,她的完美主義導致她不容許自己的方式有一絲瑕疵,也不容許旁人的批評指教,那些話她通通拒絕接收,只一再地自我催眠她的練兵方式就是最好的。

  「她並非特意這麼做,而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杜確平心靜氣地道︰「她明知道自己的缺點在何處,但她不願意改變。」

  崔鶯鶯很快明白了,她眉角微挑,「所以,你是故意不告訴我她來了,要她聽聽我的評論?」

  杜確神態從容的點頭,「有個外人一眼看穿她的部隊防御力太弱,依她的性格,不可能不當回事。」

  崔鶯鶯忽然好心情地笑了起來,「我原先還覺得自己太沖動了,現在看來,這場谷賽豈不是很重要?」

  會意識到自己太沖動是因為怕給他惹麻煩,一個會練兵的相府千金肯定會讓眾人起疑,但聽杜確這麼說,她像吃了定心丸,心裡踏實許多。

  「並非重要而已。」杜確低沉嚴肅地說︰「你非贏不可。」

  沒半柱香的功夫,崔鶯鶯與穆芷的競賽已傳遍了軍營和相連的將軍府,整個將軍府都炸鍋了。

  兩人攜手回到府邸大廳,除了穆芷,要角都到齊了,也不知是誰在通風報信,總之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連杜鵑也到了,她的眼光正落在杜確、崔鶯鶯交握的十指上,幾不可見的冷光閃過她眼底。

  自小到大,愛慕她家君實哥哥的女人不知凡幾,但他從不放在眼裡,視線沒有為哪個女人停留過。

  但是,打從他和崔鶯鶯兩人甜甜蜜蜜地攜手進來,他的眼光就無時無刻不在照拂著崔鶯鶯,他只看著她一個人,專注得叫人恨極。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眼光看過別的女人……她真的好嫉妒崔鶯鶯,她憑什麼擁有她君實哥哥的愛?她才是守候在君實哥哥身邊最久的女人,他連衛如月那樣高高在上的郡主都不愛了,為何獨愛崔鶯鶯?

  「小姐啊……」紅娘則是在一旁一直唉聲嘆氣,什麼見鬼的練兵,小姐哪會練兵啊?這是又要闖什麼禍了吧?

  「夫人當真要和穆將軍比賽?」李天興奮得不得了,當初他被夫人踹了一腳,就覺得夫人很是不凡,可也沒想到她居然會練兵?他太想看了。

  雹雲笑了笑,「莫說我等沒效率,適才我與小九已商議好了比賽題目。」

  他說的是孫忍風,孫忍風在孫家排行第九,杜家軍裡比他年長的都喚他小九。

  杜確與耿雲交換了眼神,顯然耿雲很明白他同意讓穆芷和鶯鶯比賽練兵的理由,所以題目怎麼訂都行,目的只有一個——崔鶯鶯要贏。

  蕭探月饒有興味的盯著崔鶯鶯,「我們大嫂還真是多才多藝,聽府衙的人說,大嫂還會讀心術,幫他們破了村童失蹤案。」

  「讀心術?」李天吃驚的瞪大了眼,「讀心術不是那個跋扈郡主的專長嗎?怎麼夫人你也會?」

  崔鶯鶯實在覺得尷尬,她沒想到這件事會傳開來,若是說她不會讀心術,倒成了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若是說她會,她實在怕會有一窩蜂的人專程來找她讀心。

  正不知怎麼回答,她下意識地轉向杜確要求救。

  杜確還沒接到她的求救訊號,卻已臉色一整,先一步嚴正駁斥道︰「皆是以訛傳訛,並無那回事,勿再散播謠言。」

  蕭探月很篤定讀心術之事為真,但他也看出了崔鶯鶯實在不想承認,便四兩撥千金地嚷嚷道︰「一定是我耳背聽錯了,老大說沒有就沒有,聽老大的,大伙莫提了,誰再提,我就親誰。」

  在蕭探月的玩笑聲中,李天似乎放下了心,「我就說嘛,夫人怎麼可能會讀心術,要是夫人也會,隨雲郡主豈不氣炸,依她的性子哪能甘心自己獨一無二的能力也有旁人會,肯定會追到這裡來問個究竟。」

  崔鶯鶯奇了,「小天兄弟,怎麼你好像很了解隨雲郡主似的?」

  她見過衛如月,覺得李天的形容真是傳神、貼切,衛如月就是那種人沒錯,不惜代價只為了討個說法,實在任性。

  「啊——」李天聞言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撓頭道︰「我、我聽人說的,郡主在京師很出名嘛,我是住京師的,自然聽過她的事。」

  「這樣啊……」崔鶯鶯眼眸流轉看著李天,這個不擅於說謊的小子,她才不信他的話。

  李天被她看得很心虛,夫人為何要這樣看他啦?

  「不過,既然是比賽,總不能一起操練。」蕭探月掛上微笑,「大嫂也沒自己的練兵場,不如將我的場子暫時借給大嫂用如何?」

  杜確皺眉,「你的練兵場在樹林。」

  「樹林嗎?」崔鶯鶯眼睛一亮,正中下懷,「樹林好,我正需要樹林!」

  「你當真要在樹林練兵?」穆芷一臉傲然的走進了大廳,掃了崔鶯鶯一眼,「不要屆時輸了才在怨怪不公平。」

  「放心吧!我相信弟妹不是那種人。」諸葛燁極是親和地看著崔鶯鶯,微微一笑,「說到這,如今弟妹已是將軍府的人了,凡是將軍府內之人,我都曾為其卜卦過,不如也讓我為弟妹卜上一卦,問問前程,不知弟妹意下如何?」

  崔鶯鶯微笑地點了點頭,「有勞軍師了。」

  她聽說諸葛燁卜卦極準,人稱神卦,對奇門遁甲也很精通,如今她極想知道自己以後究竟會留在這裡還是回現代去。在未遇到杜確之前,她是不顧一切的想回去,但現在,她早已不想回去了,那個世界雖然好,但沒有他,她寧可舍棄那些方便的科技,只因在這個什麼都不方便的世界裡,有他。

  「軍師,你不如為老大和大嫂卜一卦。」一直沒說話的孫忍風開口道︰「看看兩人是否緣分天定,好叫一些閑雜人等死了那條心,莫再起什麼念想。」

  人伙心知肚明,這裡的閑雜人等一共有兩個,一個是此時氣得快要咬碎了牙的杜鵑,可她的出身讓她自卑,縱然不滿孫忍風也不敢說什麼,另一個則是聽了孫忍風的話之後姿態更加冷然的穆芷。

  她冷冷看著孫忍風寒聲說道︰「你倒真是有心,哪天有了意中人,也帶回來讓軍師給你們卜一卦,要是你們緣分天定,那恭喜普天下的女子了,不用再擔驚受怕會遇到你孫九爺了。」

  孫忍風皺著眉,冷哼一聲,「那你有了意中人也別忘了帶回來給軍師卜卦,要是你們天生一對,那我更要恭喜普天下的男子了,不用夜不成眠,擔心被彌穆將軍看中了會痴纏不放。」

  這是在說她痴纏杜確不放了,穆芷柳眉倒豎大喊,「孫忍風!」

  崔鶯鶯忍不住噗哧一笑,這根本是小學生斗嘴嘛,好幼稚,她突然覺得其實這兩個人滿相配的。

  但是她一笑,所有人卻都齊刷刷的看向她,她一楞,「不能笑嗎?」

  李天心中的崇拜已如濤濤江水。

  不是不能笑,而是誰敢取笑那兩座活火山?

  「怎麼不能笑了?」耿雲噙著微笑,「自然是可以了,大嫂想笑便笑,沒有不能笑的規矩。」

  由著他們笑鬧,諸葛燁泰然自若的取出了卦盤,「那麼,我這就為君實和弟妹卜一卦吧!」

  諸葛燁開始卜卦之後,雖然眾人都很專注的看著,但他們畢竟是外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蕭探月見他神情有異,笑道︰「如何?軍師卜出了何字啊?」

  諸葛燁臉色沉了下來,「卜不出字來。」

  「什麼?」眾人皆是一陣錯愕,還有卜不出字來的卦?

  可接下來令他們更加驚異的事發生了,那卦盤竟是硬生生的裂開。

  諸葛燁神色大變,李天已經驚呼道︰「卦盤破了!」

  再也沒有人笑得出來,連向來吊兒郎當的蕭探月也斂起了笑容,「軍師,這卦盤自裂,算是怎麼一回事?」

  諸葛燁看看杜確又看看崔鶯鶯,眼神驚疑不定,雖然他是覺得崔鶯鶯頗為古怪,但不該是此種結果……

  「軍師為何如此看我?」崔鶯鶯只覺被諸葛燁看得好生奇怪,還沒意識到大禍臨頭。

  杜確對於裝神弄鬼之事頗不耐煩,看著表情凝重的諸葛燁,他的臉色也是暗黑,「諸葛,卦盤為何會裂,你就直說吧。」

  諸葛輝眉頭緊磨,注視著兩人,「家師曾說,卦盤裂,非仙即妖。」

  這瞬間,時間像靜止一般,杜確與崔鶯鶯同時一驚一乍。

  杜確瞬也不瞬的看著崔鶯鶯。

  他肯定自己是仙,難道她也是仙?

  這臆測讓他隨即失笑了。

  怎麼可能?她是他在傳奇故事中挑的對象,她若也是仙,等返回天庭,他定要找主辦仙人算帳。

  因此,那卦盤會裂是因為他,因為他是仙而裂,諸葛燁果然是神算。

  不同於杜確的淡定,崔鶯鶯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陣陣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腦門,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但一定很不自然。

  她不是仙也不是妖,她是人,可她魂穿而來,在此地就是妖。

  所以,那卦盤是因為她才裂的,因為她是妖。

  「非仙即妖?」李天語氣帶著一絲絲的興奮,「軍師,那要如何認定是仙是妖?」

  想到他崇拜的白馬大將軍杜確極可能是仙人,他就靜不下來,這是多大的事啊!不是大將軍而已,是仙人耶!跟作夢一樣啊!

  「是妖是仙,燒過便知。」諸葛燁說道︰「若是仙人,百火不侵,若是妖孽,瞬間灰飛煙滅。」

  崔鶯鶯打了個哆嗦。

  灰飛煙滅……

  瞬間灰飛煙滅……

  她不是怕死,她是怕再也見不到杜確……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杜確注意到她的小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烏黑的眸子失去了光采,這驗證了他所思無誤,她不是仙人,她只是一個凡人。

  一個凡人又怎麼經得起火燒?她自然會害怕了。

  「是啊,一定要燒燒看,燒燒才能知道是仙是妖。」杜鵑藏不住眼裡的痛快,她是巴不得崔鶯鶯被燒死,她對她恨極,毫不掩飾的落井下石。

  杜確冷然的看著她,「明日你就啟程回去洛陽。」

  杜鵑很不服氣,「是軍師所言,又不是妹妹說的,哥哥為何對妹妹撒氣?況且妹妹這麼說並無惡意,這是為了眾人著想,若崔小姐真是妖,留一個妖孽在這豈不是危害了將軍府?」

  杜確半點不留情面,冷冷看著杜鵑,「何人是崔小姐?叫大嫂。」

  杜鵑跺腳,懊惱道︰「哥哥,如今卦盤都裂了,你還要袒護她嗎?」她就是不叫大嫂,叫了大嫂,那身分就定了,要叫也是叫姊姊,對於當杜確的妾室,她還沒死心。

  「卜的是兩個人,卦盤裂了,怎麼不燒一燒我?」杜確的聲音冷靜到幾近冷酷。

  杜鵑滿臉震驚,「哥哥!」

  「燒我好了。」李天站了出來,一本正經地道︰「我是妖,燒我好了,我娘常說我是冤家妖孽,她倒了八輩子霉才會生出我來。」

  蕭探月見他用心良苦地打圓場,便干笑了兩聲道︰「好巧,我老娘也常說我是不成材的孽子,那我也同你一起燒一燒好了,看會不會現出妖孽原形。」

  「胡鬧!」杜確喝斥一聲,旋即看向諸葛燁,目光亮得有些銳利。「諸葛,我對你著實失望,身為軍師,竟在此妖言惑眾,以後萬不可如此。」

  諸葛燁臉上一僵,心中刮起狂風暴雨。

  為了袒護崔鶯鶯,杜確竟不惜與他撕破臉?

  事實上,杜確打壓他幾句並非為了袒護,是提點諸葛燁要知分寸,身為軍師不是只要聰明才智,更要審時度勢,方才那些話若是私下說,他不怪他,明面上說太不智。

  拂曉,將軍府後山校場的密林之後,有三百新兵苗子正在整齊列隊。

  崔鶯鶯一身夜行衣的勁裝打扮,長發高束,悠然地步上高台。「眾兵士聽令!目標山頂,時間兩刻鐘,跑步前進!」

  「是!」

  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們已經很習慣崔鶯鶯的練兵方式了,一聽到指令,他們便浩浩蕩蕩地朝山頂奔去。

  初升的朝陽照在崔鶯鶯身上,她蹙眉凝視遠去的隊伍,看了一眼地上的沙漏,心想今日非得要他們在兩刻鐘之內攻頂不可。

  其實因為杜家軍嚴格的軍紀,她練兵的事還算順利,可是她心裡總是浮動不安。

  卦盤破裂之事都過了好幾日,她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雖然那一日以諸葛燁妖言惑眾收場,但她知道諸葛燁並沒有錯算,她真的是妖,如果將來又有哪個神算來拆穿她的真面目該怎麼辦?

  「你如此分心,要如何勝過穆芷?」

  不知何時,杜確來到她的身邊。

  崔鶯鶯側頭看他。他也有很多軍務,但仿佛看出她的不安,每日還是會分出時間來看看她。說也奇怪,只要看到他出現,她的心就會稍稍安定下來,他的存在,給了她很大的力量。

  「你們不是說好了要讓我贏?」她笑了笑,手主動穿過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扣,還晃了一晃。她知道自己這舉動實在是對他依戀無限啊,但此時此刻,她想這麼做。

  是的,她確實怕了,真真實實的感到害怕,若是葛諸燁不服氣,非要證實她是妖不可,她的來歷是經不起考驗的。

  杜確喜歡她這般的依戀,但心裡也十分了然她的轉變是從卜卦那日開始,她患得患失,相當嚴重。

  但他並沒有提起卜卦之事,只道︰「那也得你練的兵爭氣,破綻若是太多,我們想讓你勝也沒法子。」

  她抬起眉睫,颯爽一笑,「放心吧!不必作弊,我勝得了穆芷。」

  她不是說說而已,她對自己有信心,她可是局裡有始以來最強的女特務,要訓練一支能贏過穆芷的隊伍,不能說輕而易舉,但也絕非難事。

  她下了決心,苦的就是被她挑中的那三百新兵了。

  原先他們以為被夫人挑中,肯定是樂得輕松,後來再見到如花似玉的夫人時,他們更是篤定這場谷賽只是裝裝樣子罷了,到時讓穆將軍贏就是,穆將軍脾氣不好,可不能贏了她,讓她不高興。

  卻沒想到,第一天他們就嘗到了苦頭,如花似玉的夫人非但不是軟柿子,簡直就是硬石頭,毫無情面可講。

  也不知道她哪來的想法,讓他們把沙袋綁在腰上、腿上跑十裡地,還讓他們二百個大男人做滑稽的蹲跳前進、徒手攀岩,夜裡甚至要訓練他們的夜視能力,在黑燈瞎火裡做夜間攀爬,連每日三餐吃什麼都有規矩,尤其不得飲酒,入睡跟起床時辰都得照表操課,搞得他們人人心裡都在打鼓,不知道遇上了什麼怪胎。

  雖然練兵場隔開了,但士兵眾多,難免七嘴八舌,崔鶯鶯的練兵方式傳到了穆芷耳裡,她自然是嗤之以鼻。

  她當練兵是在訓練築城的粗工嗎?不教戰場搏殺之術、不教行軍布陣之法,她根本一點都不懂得練兵,會與她訂下比賽不過是想在杜確面前出頭罷了,不知死活的千金大小姐,她會讓崔鶯鶯從此不敢在她面前抬著頭走路。

  「啊嚏!」睡夢中的崔鶯鶯打了個噴嚏,是誰在罵她啊?「列隊跑步,時間超過一刻鐘的,全部給我做一百下蛙跳。」

  杜確覺得好笑,她差點掉下床,他把她撈回來,固定在懷裡,看著熟睡的她,他唇邊笑意更深了。

  夢話還說的這般鏗鏘有力連帶揮舞動作的也真是少見了。

  她手下的三百新兵抱怨她餐餐只給米飯、牛肉、雞蛋、青菜,雞蛋規定要拌飯生吃,他們想吃鹵肉、鹵雞蛋,也想吃點魚啊,但沒人敢向她爭取。

  他和耿雲曾在遠處看過她練兵,一開始他們都深感驚訝,並不明白她讓新兵們疲憊不堪、叫苦連天的理由,但她臉上自信的鋒芒讓他們相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臂看了幾日之後,他與耿雲都明白了。

  她在加強單兵作戰能力。

  她所訓練的士兵,在兩軍對戰時或許並不算強大,但若是需要潛入敵營偵察,暗中破壞,甚至是綁架暗殺時,便會發揮極大效果。

  「人家是因材施教,咱們是因教施材。」耿雲當下一笑,「老大,我知道要出何題目了。」

  杜確沒有問,他相信耿雲知道怎麼做能令崔鶯鶯萬無一失的取勝,反正他們的目的不是要幫她贏過穆芷,而是要讓穆芷明白強化防御的重要性。

  半個月過去,崔鶯鶯女魔頭的綽號不徑而走,與穆芷的女暴君相對應。

  很快的,一個月屆滿,明天就是比賽日。

  晚膳時,一桌豐富的佳肴擺在眾人面前,光看便覺得色香味俱全了。

  蕭探月吹了記口哨。「怎麼回事?有何事要慶祝嗎?」

  陶氏笑吟吟地道︰「蕭前鋒多吃點,這都是我們家鵑兒的手藝,我們鵑兒不只燒得一手好菜,做衣裳也是半點不輸繡娘,到哪裡找這麼好的姑娘啊,蕭前鋒,你說是不是啊?」

  在將軍府住了一個月,她發現崔鶯鶯廚藝跟繡活都不行,成親至今,沒為夫君做過一件衣裳一雙鞋,也沒做過一頓飯給他們兩老吃,說起來,真可以叫做不孝媳婦了,這種媳婦若是肚皮再不爭氣,那麼休了也是合情合理,到時候鵑兒為後妻也沒人會說話了。

  「鵑姑娘確實極好,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蕭探月笑嘻嘻地道︰「這樣好的姑娘,不知道要如何極品的奇男子才配得上,將軍府裡肯定是沒有的,恐怕是要到外頭去尋了。」

  聽到前面的溢美之詞,陶氏笑得闔不攏嘴,但聽到最後,陶氏臉色就不好看了。

  什麼叫將軍府裡肯定沒有?人選明明就在將軍府裡,這蕭前鋒也太不會做人了,當真是越看越討厭。

  「我來嘗嘗。」耿雲舉箸,嘗了一口贊道︰「鵑姑娘好手藝。」

  杜鵑笑逐顏開,「耿大哥謬贊了。」

  她忙著為杜確布菜,殷勤地挾了一筷子清蒸魚到杜確碗裡,柔情似水地說︰「哥哥,這是你最喜歡的,多吃一點。」

  杜確沒吃那塊魚,只淡淡地說道「不必忙了,我自己來就行,你做飯也辛苦了,自己多吃點。」

  杜鵑嬌羞地垂了眼睫,「不辛苦,一點兒都不辛苦,能夠為哥哥做飯,是鵑兒最幸福的事。」

  怕她辛苦,他這是在關心她!娘幫她出這個做飯的主意真是太好了,不但可以在眾人面前展現手藝,還可以讓崔鶯鶯明白身為一個女人只會練兵不會做廚房裡的事是不行的。

  崔鶯鶯身為一個千金小姐,居然連煮頓飯和繡活都不會,她羞不羞?還好意思佔著將軍夫人的位置不放,真是厚顏。

  紅娘在崔鶯鶯身後站著伺候,看見杜鵑裝模作樣還巴著杜確左邊的位子不放,忍不住說道︰「鵑姑娘這話說的有點偏了,飯是做給大家吃的,怎會是為了將軍做飯呢?」

  杜鵑狠狠地瞪紅娘,「你是什麼身分,這裡有你說話的余地?」

  紅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回道︰「我的身分是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至於有沒有說話的余地,我家小姐說了算。」

  杜鵑氣急敗壞的道︰「哥哥!一個下人如此囂張,哥哥不嚴懲這刁奴,如何服眾?」

  紅娘抬頭挺胸,理直氣壯道︰「鵑姑娘可要搞清楚,我是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不是將軍府的下人,就如同你是將軍的妹妹,不是將軍府的小姐一樣。」

  杜鵑眼裡冒火,再也裝不了溫柔,「你給我住口!」

  李天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我還以為鵑姑娘很溫柔……」

  「你、你說什麼?」杜鵑對於自己的失態也很著惱,「若不是這丫鬟目中無人,我又哪裡會發火?我是很溫柔的人,可難道遇到令我不悅的事,我一點都不能生氣嗎?」

  眾人頓覺好笑,哪有人說自己很溫柔的,可在座誰也沒接話,算是給杜氏夫婦一個面子,他們是杜確的父母,又極為疼愛杜鵑,大家何必給杜鵑難看。

  「鵑姑娘,你這是在對我發火嗎?」李天很是委屈地道︰「我又沒有說鵑姑娘不能生氣,我只是以為鵑姑娘是個性子溫和的人,想來是我錯了,你想氣就盡管氣吧,我閉嘴就是。」

  見他越描越黑,杜鵑也越聽越惱,急於澄清自己不是個壞脾氣的姑娘,「我並非那個意思,你為何如此污蔑我?到底是何居心?」

  紅娘倒是笑了,「什麼居心啊,人家又沒說錯,你想氣就盡管氣吧,別再裝了,裝久了可是會生病的。」

  這個李天夠沒眼力,不過還挺順眼的,誤打誤撞跟她一起氣杜鵑,大快人心。

  此時,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道︰「別吵了紅娘,湊合著吃吧,吃完我還有事要做,沒空聽你們吵架。」

  湊合著吃?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說話的崔鶯鶯,杜鵑更是氣到快咬碎了牙。

  她這意思是不好吃?很難吃?勉強吃?

  在大伙納悶之時,杜確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待會還要做最後的操練吧?你多吃一點才有力氣。」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杜確,只見他把一隻大雞腿挾到崔鶯鶯碗中。

  她腿那麼細,他莫名的擔心起她可能在生肖競賽中跌倒,必須從現在就開始補補身子。

  天庭瑤池邊,玉帝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他玩味地搓了搓下巴,對一同看戲的月老說道︰「所以,我們家亥豬小子不是擔心會輸了競賽,而是擔心那丫頭的腿會跌倒受傷是吧?」

  月老笑咪咪地道︰「正是如此啊,玉帝!」

  玉帝看得目不轉睛,「月老,他們的紅線給繫牢了吧?」

  月老笑意更深,「回玉帝的話,繫得牢牢的,就算狂風暴雨也不會吹散。」

  玉帝咬了一口蟠桃,呵呵地笑,「原來孩子們身陷情網是如此有趣,早該讓他們下去的,待會兒咱們再看看其他孩子在做什麼……」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4 AM

第十二章

  「什麼?」崔鶯鶯瞪視著杜確。

  他真荒謬,竟然跟她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講這什麼天方夜譚啊?

  說什麼他是仙人,是位列十二生肖之末的亥豬,下凡而來是為了尋找生肖洗牌競賽之際的理想隊友?

  找到那理想隊友之後,要與之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待陽壽盡,那人要心甘情願當隊友,兩人一同返回天庭參加競賽?

  她一時無語,只能看著他,這太離譜了……

  她的反應在杜確的意料之中,「你必須相信我,這都是真的。」

  卦盤之事後,她一直處於極度不安的狀態下,經過深思熟慮,他才對她說出此事。

  他想說的是,她不必擔心,不必害怕,她是燒不死的,因為她是他選中的命定隊友,也是伴侶,他們將一起回到天庭,在天庭一起過與世無爭的靜好歲月。

  崔鶯鶯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她覺得他說這個故事是為了讓她安心,這故事肯定是胡謅的,可不知為何,她竟選擇了全然相信他,相信他編的故事。

  他說他是仙人,待他們陽壽盡,他就會帶她回天庭,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就算有人想燒她毀她,她的元神就握在他手裡,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也就是說,他將她放在掌心呵護的意思嗎?

  他雖然說得玄之又玄,卻又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神色比任何時候都還要認真嚴肅。

  他編這個故事都是為了讓她安心,而她卻無法坦然告之自己的來歷,無法告訴他,她是屬於另一個時空,她並不是崔鶯鶯,她叫做崔英。

  「我信你,我當然相信你!」她有些哽咽,也有些激動。

  她信的不是故事,而是他對她的那顆心。

  她的心被他感動到漲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了,此刻若讓她回去現代,她會生不如死,沒有他的地方就是絕望的空洞,日復一日不過行屍走肉。

  「那麼,你可願意做我的隊友?」杜確驀然把她拉進懷裡,把她緊緊的圈在自己懷中。

  兩人擁抱許久,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濃濃愛意。

  許久之後,崔鶯鶯才從杜確懷中抬起頭來,對上他深情的眼,她笑吟吟地道︰「我當然願意做你的隊友,我還沒看過天庭呢。」

  「還頑皮?」杜確笑著輕吻她唇,「都準備好了嗎?」

  崔鶯鶯微微一笑,「怎麼,你要跟我透露題目嗎?」

  他嘴角帶著愉悅的笑,「你想知道嗎?」

  她笑著搖頭,「當然不想,我對自己有信心。」

  低頭盯著她晶亮的雙眸他立誓般說道︰「我也對你有信心。」

  崔鶯鶯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難得嬌俏地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杜確黑眸帶笑,「如何知道?」

  愛裡每個人都在比較她與穆芷練兵的方式,唯有他從來沒有評論過她與穆芷練兵的方式,雖然同床共枕,私下卻從未與她討論過這件事,更遑論指點了。

  「你又不會隱身術。」崔鶯鶯調侃道。「你每日都會在遠處觀看我練兵至少一個時辰,自然對我的實力有所了解了。」

  杜確微感訝異。

  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是要去看她練兵,而是怕她鎮壓不了那些新兵,打算必要時出面,後來知道他是白操心了,她第一天就讓新兵對她伏首稱臣不說,新兵們雖然對她的練兵方式頗有微詞,但也都乖乖服從她的指令。

  後來,他便被她練兵時的神采風揚吸引了,看著她閃爍光芒的自信眼神,揮汗如雨卻精神奕奕,渾身弄得髒兮兮也滿不在乎,他覺得那才是她,仿佛她天生就該在那裡,而不是被嬌養在深閨之中。

  叩叩!

  寢房外傳來紅娘有些緊張的聲音,「將軍、夫人,比試時辰到了,耿副將派人來請兩位到後山樹林。」

  崔鶯鶯眼眸一眯。

  樹林?這就是比試地點嗎?

  「小心謹慎。」杜確把自己的護身符取下,掛在崔鶯鶯頸上,又仔細將香囊收到她衣襟裡。

  崔鶯鶯笑道︰「還把護身符給我,你擔心我出事?」

  「說什麼傻話,」杜確摸摸她的頭,「在這世上,唯一與我有關系之人是你,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那關系二字令崔鶯鶯一陣悸動。

  是啊,他們的關系確實非比尋常,前生她是孤兒,又沒結婚生子,如今她成了他的妻,兩世為人,他也是唯一與她有關系之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家人。

  她展顏一笑,「你放心吧,我一定好端端的回來,不過是一場谷賽,又是在軍營的範圍裡,哪裡會有什麼凶險。」

  一刻鐘後。

  六百人浩浩蕩蕩來到郁郁蔥蔥的樹林,雙方都是斗志昂揚,都認為自己贏定了。

  雹雲宣布,「這次的比試內容就在這座樹林裡,後山峽谷的對岸,我方人質李天被敵方挾持,藏在某個岩洞中,時間是三個時辰,只要哪一隊能先將人質營救到我面前,誰就是勝利的一方。」

  穆芷朝崔鶯鶯看過去,冷眸輕眯。

  崔鶯鶯沒有看任何人,她腦中飛快的盤算起來。

  三個時辰就是六個小時,練兵之余她曾好奇地到後山探險過,那峽谷下方的水流湍急,要過去沒那麼簡單。

  她不會貿然出動,謀定而後動是她前生出任務時的習慣,此時也不例外,但落在眾人眼裡就成了她膽怯了、猶豫了。

  「君實,你認為弟妹真能勝任嗎?峽谷凶險,她身量嬌小,帶的新兵又全無作戰經驗,委實叫人擔心。」諸葛燁與杜確一同坐在樹蔭下臨時搭起的觀賽台,眉宇間頗為憂心的樣子。

  卦盤破裂之事微妙的令他們有些疏離,雖然事後兩人都表現得若無其事,但他身為軍師,卻被杜確當眾質疑妖言惑眾,又怎麼可能輕易釋懷?

  在崔鶯鶯沒有出現之前,他與杜確相處融洽,這麼多年來,他們之間一向默契極好,從未有過此類磨擦,而崔鶯鶯不過才來將軍府沒多久,竟就讓他與杜確之間起了嫌隙,著實令他痛心。

  他真的不太喜歡這種離心的感覺,他們一個是主帥,一個是軍師,要是離了心,將來要如何並肩作戰?

  但他不怪杜確,杜確是被「妖」迷了心竅,所以才會護著那只妖,他會將一切導回正軌,讓將軍府回復到過去的和樂融融。

  「頂多只是輸了比賽,不礙事。」杜確淡淡地道。

  諸葛燁一笑,「你說的對,不過是輸了比賽,確實不礙事。」

  「哥哥!」杜鵑提著一只竹籃翩翩而來,看得出特意梳妝了一番,一身桃紅衣裙也是簇新的,她望著杜確眉目含情,笑吟吟地道︰「我做了幾樣拿手小菜,還帶了娘自個兒釀的玉蜂酒,你跟軍師在這邊喝點小酒邊看比賽,也不至於太無聊,是不是挺好的?」

  「胡鬧。」杜確根本看都不看她拿出的小菜一眼,瞬間板起了面孔,「你當這裡是哪裡?快回去府裡,不許到這裡來。」

  杜鵑冷不防被潑了一盆冷水,委屈與不甘齊齊涌上心頭,她朝崔鶯鶯的方向不服氣的瞪去一眼,「她能在這裡,我為何不能?」

  她至今仍不肯叫崔鶯鶯大嫂,仍認為名分尚未拍板定案,叫什麼大嫂?她是杜家的童養媳,杜確正妻的位置本應是她的,如今她已委屈自己為妾,這哪裡不行了?

  「君實——」諸葛燁一臉於心不忍地開口道︰「若是鵑兒想留下就讓她留下吧,別對她太苛責了,在這裡跟我們一道看比賽並無大礙。」

  他不喜歡杜鵑,也認為杜鵑同樣配不上杜確,但是相比之下,腦袋不太靈光的杜鵑比崔鶯鶯好太多了。

  他不喜歡杜確身邊的女人太過聰明,像杜鵑這種只會做繡活和做飯的無知姑娘最恰當了。

  「不成。」杜確一口否決,面沉如水,「再不回去,明日就送你回洛陽。」

  杜鵑最怕的事就是被遺返洛陽,到時見不到杜確,她想使什麼心計都沒有用,還可能讓這裡的女人捷足先登,做了杜確的小妾。

  「我回府裡就是。」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她還是服軟了。

  「等等——」就在她黯然轉身離去時,杜確的聲音驀然從她身後傳來,她壓住涌上心間的激動,欣喜地回過頭去。

  難道是發現對她太凶了,要答應讓她留下來嗎?

  「將你帶來之物帶走。」杜確不假辭色地道。

  淚水終於掉了下來,杜鵑滿臉幽怨,步步艱難的走到案前,默默地收拾了盤子和酒瓶,心中的恨意一點一滴的累積。

  以前杜確對她就沒有很熱絡,可如今是更冷淡了,這一定都是崔鶯鶯搞的鬼,是崔鶯鶯對杜確吹枕頭風,杜確才會待她如此絕情。

  她收拾好籃子,見杜確真的毫無留她的意思,恨恨的轉身而去,誰知道走得太急,被林中的小石塊絆倒了。

  一只手扶住了她,溫潤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無事吧,鵑兒姑娘?」

  杜鵑抬眸,看到諸葛燁帶著關懷的眸子,她吸了吸鼻子,「沒事,多謝你了,軍師。」

  如果來扶她的人是杜確該有多好……

  諸葛燁溫和一笑,柔聲道︰「我送你回府裡去。」

  杜鵑點了點頭,「有勞軍師了。」

  另一頭,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崔鶯鶯已經全盤想清楚了,她先對其中二十人吩

  襖了幾句,他們立時領命而去,看得穆芷皺起了眉頭,他們要去哪裡?

  「列隊!」

  三百兵丁對這樣的口令已經很熟悉了,崔鶯鶯一聲令下,他們便整齊劃一的分為六人一組的小隊。

  穆芷挑高了眉。

  列隊竟然只用了喝幾口茶的時間!這麼有效率不像只訓練了一個月的新兵,看來她似乎太小看崔鶯鶯了。

  不過,崔鶯鶯再厲害也是有限,她待在杜家軍的時間比她久多了,對後山的峽谷可是熟悉得很,這個競賽她贏定了!

  「眾將聽令!」崔鶯鶯大喝道︰「目標峽谷,時間兩刻鐘,跑步前進,出發!」

  崔鶯鶯已經領隊出發了,她甚至跑得比士兵們還快,她想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峽俗偵查,此時的她好像回到了前生,一旦出任務就心無旁騖,她沒有看杜確在哪看著她,也沒有去想穆芷會用什麼方法救人質,她只思考自己要如何進行她的任務。

  一行三百人跑步前進,很快到達後山的峽谷,孫忍風和蕭探月在那裡候著,而穆芷領軍的另一百人也幾乎是同時抵達。

  崔鶯鶯一雙靈眸正默默的觀察著地勢,而穆芷的臉色則有點難看,她看到了兩隊的差距,崔鶯鶯的部隊在烈日之下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而她的部隊個個氣喘吁吁,崔鶯鶯所訓練的新兵在體力、耐力上顯然勝過她的兵。

  「哎呀,這水好端急啊,掉下去估計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激流沖走,再撞到凹凸不平的岩壁什麼的,不死也去掉半條命。」蕭探月唯恐新兵們不怕似的,猛落井下石,打擊士氣。

  「你閉嘴!」穆芷惡狠狠瞪了蕭探月一眼,這家伙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叫人討厭。

  丙然,有個新兵怯生生地開口了,「穆將軍,咱們真的要過去嗎?」

  她瞪著那新兵,「找死嗎?」

  那新兵被她那凌厲的眼神嚇得不敢再開口。

  穆芷深吸了一口氣欲平息胸中的怒火,她不經意的望過去,崔鶯鶯的部隊昂首以待,半點懼意都無,蕭探月的話沒嚇到他們,他們反而像在期待著要一展身手似的,這令她暗暗心驚,而崔鶯鶯則是絲毫不動地看著峽谷之中奔騰而下的水流,清眸微眯,水霧並沒有令她退後。

  「啟稟夫人,麻繩取來了。」那二十個士兵回來了,一人扛了四條拇指般粗的麻繩。

  「陳寬、張基、凌丞、胡昱、古俊……」崔鶯鶯迅速點了八十個人出列,被她點到名的人也很快列隊成形。

  在她的記憶裡,這八十名新兵的身手是三百人之中數一數二的好,膽量也大,要橫渡峽谷,沒有一點膽子是不行的。

  「這八十人隨我過去,其余人等由章狂領隊,在此接應,待我們其中一人將人質李天送回來,你們便火速將人交到耿副將手中,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依舊是響徹雲霄的應答聲。

  崔鶯鶯率先取了一條麻繩,她堅定的走到峽谷邊,那水霧噴得她衣衫飄揚,眾人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蕭探月對孫忍風道︰「老大不在這裡可惜了。」說完,復又對孫忍風眨眨眼,似笑非笑道︰「不過你在這裡就值了,待會可以親眼看看穆芷怎麼過去,她要是掉下去,你應該會很高興吧?少了一個人跟你唇槍舌戰、針鋒相對。」

  孫忍風心情很差的吼道︰「你閉嘴!」

  「怎麼你跟穆芷老愛叫我閉嘴?」蕭探月故意一副不明白的樣子,「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孫忍風懶得理他,看著崔鶯鶯,她已然握著繩索開始甩圈,甩了數十下之後,她松了手,那繩索便如箭般的被她拋到了峽谷對岸,他這才發現她的繩索帶著利鉤,拋到對岸之後能立即勾住泥地。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樣就想滑過去,恐怕那鉤子很快便會松落。

  才在想著,崔鶯鶯就已經拉著繩索滑到峽谷對岸了。

  以體型來說,她很嬌小,體重比人高馬大的兵丁們少了一半,所以她可以順利滑過去,鉤繩不至於松脫,但其他人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陳寬,把你的繩索拋過來。」她在對岸大聲喝道。

  「是。」

  見陳寬如法炮制將繩索拋來對岸後,崔鶯鶯找了塊大石頭將繩鉤敲進土中,「可以過來了。」

  如此就安全多了,陳寬順利滑過去。

  八十個人,一個幫一個,很快全都順利越過了峽谷。

  見狀,蕭探月卻是笑得頗有深意,「此刻才正要開始,好戲上場了。」

  孫忍風警覺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蕭探月唇邊透著笑意,「兄弟啊,對面是雨林,你不知道吧?」

  孫忍風皺起眉頭,「什麼?!」

  連他都不知道峽谷對面是雨林,崔鶯鶯和穆芷肯定更不知道了。

  他原以為這個競賽裡,橫渡峽谷是最困難的事,只要能渡過去,從岩洞裡找到李天根本不是難事,沒想到對面是雨林……

  崔鶯鶯很快發現他們身處雨林之中,她想穆芷一定也馬上就會過來了,他們得在穆芷到達之前離開。

  她並非第一次身處雨林之中,前生為了捉一個南美大毒梟,在雨林裡潛伏了三天,那真是痛苦的經驗,盡管備足了干糧和補充品,還是熬得很辛苦。

  「夫人,情況不太對勁。」其他人也發現不只腳下泥濘濕滑,周圍也是濕氣粘身,有些人甚至開始呼吸不順暢的低喘,人心各有浮動。

  崔鶯鶯朗聲道︰「這是雨林,濕氣重,而且悶熱,這都是正常的,大家無須害怕。」

  雨林並非主要作戰之地,現在沒必要跟他們解釋太多,只要讓他們知道此刻身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便可以了。

  她揚聲道︰「現在十人一組。」

  很快的,在她面前已列了八小隊。

  「雨林的土地泥濘濕滑,若踩下去,腳幾乎是泡在稀泥之中,」她往旁邊一指,「看到芭蕉樹了吧,摘芭蕉葉包在腳下有利行走,萬不可輕忽這雨林,在回到這裡之前,千萬不可將芭蕉葉丟棄。」

  整齊洪亮的聲音響起,「明白!」

  崔鶯鶯很慶幸今日只是比賽,並非真正的援救人質。耿雲一定知道這裡是雨林,也知道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即便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也不可能在雨林裡待上一天一夜,因此人質藏匿的地點肯定不會太遠。

  雖然知道這一點,可她卻莫名的有點不安。

  還沒找到李天,她可不能自亂陣腳。

  她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衣襟裡的護身符,心也隨之沉澱了下來。「無論哪隊先找到人質李天,立即施放煙火通知其他小隊,會合,同心協力將李天送到對岸。」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距離比賽開始已過了兩個半時辰,也就是說,比賽時間將至。

  諸葛燁送杜鵑回去後便沒再回來觀賽,此刻觀賽台上僅有杜確和耿雲,後方則是百來名留守的士兵。

  「算算時辰,她們此刻也該找到李天並且渡過峽谷了。」耿雲說道。

  杜確一言不發,神色看似平緩,其實內心莫名的有些不安。

  半盞茶的工夫,只見遠處大隊人馬歸來,待他們距離近些,才看到領軍的人竟然是穆芷。

  杜確內心驀然一凜,起身瞬也不瞬的看著歸來的大隊。

  雹雲也是深感意外,「怎麼會是穆芷回來?難道是我判斷誤錯?」

  浩浩蕩蕩的大隊走近了,這才看到孫忍風、蕭探月、李天也在其中,獨獨不見崔鶯鶯。

  「怎麼回事?」杜確再也冷靜不了的起身,黑眸涌起寒意。

  孫忍風悶悶地說︰「根據士兵的說法,他們抵達雨林之後,很快就找到李天,回程大嫂壓後,卻在雨林裡遭人突襲,有人朝她放箭,她倒了下去,眾人要回頭救她之際,起了一陣大霧,當下地形完全變了,待他們能看清楚時,已不見大嫂蹤影,從那時開始,他們便尋不到回峽谷岸邊的路,最後是遇上了穆芷一行人,才靠著辨聽水流聲回到峽谷邊。」

  杜確一眯怒焰繚繞的鷹眸,「所以你們就將她留在雨林裡了?」

  「是我!」穆芷站了出來,她迎視著杜確責難陰沉的目光,「是我說要返回峽谷的,要怪就怪我!」

  杜確心口如受一擊,「該死!」

  原來這就是他一直感到不安的原因,她受傷了,此刻生死不明……

  「穆芷沒有錯。」孫忍風眉頭微皺,緩緩言道︰「要是所有人繼續去找大嫂,大家都會喪命。」

  穆芷不領情地道︰「不要說了。」

  雖然很意外她的死對頭孫忍風會破天荒地為她說話,但她不想對杜確解釋那麼多,越解釋就越顯心虛,而她問心無愧。

  「忍風說的沒錯。」耿雲緩頰道︰「在那種情況下,所有人去找大嫂確實不利。」

  杜確也明白他們說的沒錯,折返是最好的選擇,但想到天色將暗,她一個人被留在不著邊際的雨林裡,他就感到揪心,她會有多無助,她可能正在跟閻羅王拔河,也可能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他就無法再忍耐,他要去找她!

  穆芷看出他的意圖,出手攔住了他,「你不能去!」

  杜確的臉沉了下來,「讓開!」

  穆芷大聲道︰「是迷心陣!我親眼看到了,是迷心陣再現,又是在雨林之中,你去了根本出不來。」

  他以為她不難過嗎?她雖然討厭崔鶯鶯,但她從沒想過要讓崔鶯鶯死掉,她還要跟她競爭,還要讓她看看她的本事,她想要知道杜確為什麼選擇崔鶯鶯為妻,總之,崔鶯鶯不能死!崔鶯鶯死了,她會很難受,非常非常難過。尤其是在她沒有帶人回去救她的情況下死的,她會很內疚,真的會很內疚……所以,她不能死!

  「迷心陣?」眾人皆感驚訝。

  雹雲連忙問︰「此話當真?」

  穆芷正色道︰「在兩隊尚未會合之前,我已察覺到不對勁,我們要去找李天,卻總在原地打轉,經過的地方設有暗器,林中奇陣,一環扣著一環,不知何處有暗藏的機關,根本沒法應付,饒是你精通奇門遁甲,也難以找出破綻,你去了只是白白送命,根本找不到人。」

  隱身在日月峽谷的雨林裡有個江湖中人聞之色變的迷心陣,整座雨林便是一個大陣,幾乎沒有人破陣成功過,數十年來命喪陣裡的武林高手更是不在少數,但是迷心陣法也並非隨意展現,三年來,雨林極為平靜,誰也沒想到陣法會在今日的競賽中出現。

  「你讓開。」杜確絲毫未受動搖,「不管有多凶險,我還是要去。」

  即便不能將人救回,他也要陪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死。

  「不讓。」穆芷也很強硬,她雙臂一展,昂首激動的看著杜確,「你忘了你自己的身分了嗎?你若出事,杜家軍群龍無首,若是這時敵人來襲,你可想過後果?」

  杜確本來就不是有耐性的,他怒瞪著穆芷,厲聲吼道︰「要我在這裡跟你打一場嗎?」

  穆芷清瘦的身影直挺挺的,無所謂地回道︰「打就打。」

  「不要說了,你這該死的女人!」孫忍風受不了的一把將穆芷給拉開,他雙眸冒火的瞪著她。「我問你,若是你所愛之人被困在雨林裡生死未卜,你能置之不理,還滿口狗屁大道理嗎?」

  穆芷憤然的回瞪著孫忍風,但她說不出「能」這個字。

  將心比心,若是杜確被困在雨林之中,她能做到冷靜思考自己的職責而不去救人嗎?

  不,她做不到,肯定是心神欲狂,恨不得插翅飛到他身邊去,哪有法子冷靜?

  她瞬間明白了自己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杜確,但她仍用力甩開了孫忍風,大步走向杜確。

  「你——」孫忍風渾身充斥怒意與不甘,他瞪著穆芷的背影,拳頭收緊了。

  蠢女人!她是要踫多少釘子才會清醒?老大失去了一向的理智,這不就是他深愛大嫂的最好證明?她還想介入他們中間,真是不自量力。

  然而他看錯了,這一次穆芷並不是去阻止杜確的,她大步走到杜確面前。

  「如果阻止不了你,那麼把這個帶去!」她扯下了脖子上的玉佩,「這是我穆家的家傳冷玉,雖名為冷玉,卻有保暖作用,你帶著,找到崔鶯鶯之後,若她有傷口,貼在傷門上也能止血。」

  杜確默默地收下了,而蕭探月見狀也幾個起落,迅速拔了一把干掉的雜草連同火熠子一同交給杜確,杜確接過了,放入衣襟之內。

  他明白雨林裡濕氣水霧驚人,若是沒有用干草吸走濕氣,等他進了雨林,火熠子肯定不能用了。

  雹雲實在不放心,「老大,我跟你一起去吧,多個人也好多分照應。」

  「不。」杜確語氣很堅決,「我自己去,杜家軍交給你了。」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此去凶險,要喪命,他一個就夠了。

  晚風中,凝望著杜確飛身離去的身影,有如閃電一般,穆芷神情復雜。

  此生得此郎君,予願足矣,她好羨慕崔鶯鶯,能擁有杜確的真心,而她的佳郎又在何方?

  「好了,換咱們走吧。」蕭探月對孫忍風使了個眼色。

  「自己當心。」耿雲似乎跟他們說好了似的,將自己的隨身暗器交給了蕭探月。

  穆芷見他們三個人早有默契,瞬間明白蕭探月和孫忍風要去何處,「我也同去!」

  原來他們早就決定了要尾隨杜確去雨林,難怪無人阻止杜確了。

  「你夠了!」孫忍風瞪著渾身濕透的穆芷,「瞧你這一身狼狽的還想去哪裡?你跟雲回去,我們拚死也會將老大帶回來,行嗎?」

  穆芷瞬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她並不是為了杜確才要同去,就算今天困在雨林裡的是耿雲,她也會要求同去,但她不想解釋,半晌才冷冷地道︰「你自己當心。」

  穆芷說完拂袖而去,沒再回頭。

  李天看著這一幕卻是感動得一塌糊涂。

  義氣!兄弟情!這就是他選擇來杜家軍從軍的理由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5 AM

第十三章

  入夜的雨林濕冷交集,崔鶯鶯氣息微弱的靠坐在濕氣逼人的樹下,神智漸漸離她遠去。

  這地方很詭譎,即便受了箭傷,她認為自己還是能分辨方向走出去,偏偏向來方向感極佳的她竟然迷路了!

  是不是她精神錯亂了?她覺得路徑一直在變,景物也在變,明明聽到了水流聲,但她卻好像走進了迷宮裡,無論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去峽谷的方向。

  終於,她累了,累得寸步難行,於是她停了F來。

  她知道一旦停下來就等於在等死,但她沒有力氣了,受傷的臂膀一直在流血,她咬牙把箭矢拔出來,卻止不了血。

  到底是誰對她放冷箭?是她的部隊有人背叛她嗎?

  自然了,只相處了短短一個月,對她不可能產生什麼深厚的感情和忠誠,受人指使而背叛她也是有可能的,她比較想知道她是與誰結仇,對方竟然要對她痛下殺手,這仇肯定是結得很大。

  可是絞盡腦汁,她還是想不出來誰與她有如此深仇大恨,最討厭她的人應該是穆芷,但她的直覺告訴她,穆芷雖然不喜歡她,卻不是會背地裡暗算別人的小人,而且她們正在比賽,穆芷不是那種利用卑鄙手段來取勝的小人。

  那麼會是誰?會是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杜鵑嗎?杜鵑是有理由致她於死地,但憑杜鵑的本事,她做不到收買一個小鍋為她冒險效力。

  在偌大的將軍府和軍營裡,除了穆芷和杜鵑,不想再看到她的人還有誰?

  失去意識前,她還在想這個問題——究竟是誰要她的性命?

  意識越來越模糊,腦袋卻越來越清楚,她覺得自己在中箭的瞬間好像看到了諸葛燁……

  說來她並非看到了諸葛燁的面貌,而是看到一個整體來說與諸葛燁九成九相似的人。

  雖然對方戴著面具,穿著夜行勁裝,但她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務,凡是與她打過照面的人,她的人腦都會自動記憶對方的言行舉止,而那面具人的身影舉止便與諸葛燁重迭了。

  可能嗎?

  諸葛燁為何要取她性命?

  為了殺她甘冒進雨林之險,這實在不合邏輯,他們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諸葛燁不可能為了殺她而大費周章,所以她一定是看錯了。

  她借著思考來提神,可是她的體力已透支了,陣陣寒意讓她閉上了眼睛,明明只想閉眼休息一會,但她卻很快睡著了。

  夢裡,她又回到了前世,這次好多了,是任務結束後回到她的單身公寓,她放了熱水泡澡,在放滿熱水的浴缸坐下的剎那好舒服,舒服到她不想起來。

  「鶯鶯!鶯鶯!你醒醒,你快醒醒!」

  怎麼會有人叫她英英?她的朋友、同事、上司,向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喊她,沒有人這樣親昵的喊過她。

  「鶯鶯,快醒來!再不睜開眼睛,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見不到我了?

  「我」是誰?

  崔鶯鶯迷迷糊糊的半睜眸子,四周黑暗,濕濘的感覺加倍,但她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不對,是她自己在發熱,怎會這樣?

  「是穆芷的家傳暖玉。」杜確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還有止血功效,你肩上的血已止住。」

  「你……」他竟然來找她?一股暖流滑過她心間,她低低嘆息一聲,「你不該來的。」

  她不想他為了她冒險,可現在能看到他,又覺得真好,真的太好了,在失去意識前,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身的脆弱,又冷又害怕。

  「讓我把你丟在這裡等死嗎?」杜確不悅,那可不是堂堂仙人的作風,也不是為人夫君該做的事。

  「誰說我在這裡等死了?」他的語氣讓她眼眶有些熱,她依戀的握住了他衣裳的前襟,軟弱無力地說道︰「我不會死,我只是受了傷,迷了路,等我找到方向,就能回去,回去見你……」

  杜確緊緊握住她的手,黑暗中她見不著他凝重的神情,「你不只受了傷,還中了毒。」

  他沒說的是,她非但中了毒,且還是劇毒。

  「中毒?」崔鶯鶯有些糊涂了,她中毒了嗎?

  杜確神色嚴正,「箭上有毒。」

  「原來如此……」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她並沒有走很久,體力卻消耗得很快,且斗志全消、心跳加速、雙腿沉重、身子冷涼,情緒也十分低落,再再都催促著她倒下去。

  杜確沉吟一刻,才道︰「你可有看到下手之人?」

  她停了兩秒才道︰「沒有。」

  雖然她懷疑諸葛燁,可那沒道理,諸葛燁完全沒有殺害她的理由,若她貿然說出,只怕會破壞杜確和諸葛燁的情誼,要是主帥和軍師產生嫌隙,未來在戰場上就不能彼此信任了,所以她不能說。

  「當真沒有?」她那一閃而過的停頓沒有瞞過他,他認為她心中必是有所懷疑,但證據不足,所以她不願意說。

  「沒有。」怕他起疑,這次她答得飛快,又技巧的轉移話題問道︰「你進來時沒有迷路嗎?說起來這雨林並不大,可我卻像在原地打轉,無法找到出路,當真奇怪極了。」

  杜確將她抱緊,「因為我們在陣法之中。」

  「陣法?」她有些無法理解。

  陣法對她而言是很陌生的名詞,她年少時曾在武俠小說裡看過,哪裡想到這世上真有陣法這回事,她以為都是小說作者胡謅的。

  「迷心陣。」杜確接著說道︰「迷心陣一直存在這雨林之中,也有許多江湖高手試圖破陣,只是這幾年來進入雨林之中者,未曾再有人遇到迷心陣出現,是我們一時大意,將競賽設定在這雨林之中,讓你遇上了劫難。」

  他很內疚,而崔鶯鶯還在琢磨那陣法之事,「所謂陣法,就是每個時辰就有變化對吧?」

  杜確點頭,「隨著變化產生不同機關,一不小心就會陷入陣法之中,若有人毀了其中一個陣法,林中其他陣法也會跟著變。」

  崔鶯鶯眼眸微閃。

  多麼玄妙啊,若不是她此刻身帶毒傷且四周又不見天日,她還真想摸清楚陣法究竟是如何變化的,是誰在操控的?到底為何地形能變?機關又是設在何處?

  「那咱們是在哪裡,怎地說話都有回音?」她只能感覺到他們坐著,她坐在杜確身前,而杜確用胳膊圈著她。

  他摸摸她的發,「在一個安全的洞穴裡,等天一亮我就帶你出去,在找你時,我帶來的火熠子已用完了,不能升火,如今伸手不見五指,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免得觸動了機關。」

  與他說了一會話,她又倦了,她老實不客氣的挨著他,「那我睡會兒……」

  一個人受困跟兩個人受困的感覺大大不同,有他在,她很安心。

  「不成。」杜確親親她的耳朵,他知道她耳朵敏感,就是要讓她癢得不能好好入睡。

  崔鶯鶯在杜確懷中躲來躲去,「別親了,噗哈哈哈哈——」

  又想睡又想笑的感覺好奇怪,她揉著眼,手臂疼,卻忍不住摟著他頸子,像小女人一般窩在他懷裡。

  前生她絕想不到自己會對一個男人如此撒嬌,她曾以為撒嬌很肉麻,但此刻做起來卻再自然不過了。

  「聽好,鶯鶯,你不能睡。」杜確斂起了笑,「你所中之毒就是要促使你睡下,一旦沉沉入睡就再也無法醒來。」

  她暈乎乎的,「可是,我眼皮子好重……」她控制不了周身襲來的倦意。

  杜確驀然低首堵住了她的唇,他的舌尖強悍又深入的竄進了她口中,瞬間緊緊勾吮著她的舌,且不是淺嘗即止,而是輾轉深吻,這個吻讓她渾身更軟了,但因為心房狂跳,睡意也消退了些。

  杜確也吻得不能自己,他微喘,抵著她的唇邊問︰「這樣可好些了?還困否?」

  靶覺到他情不自禁的變化,她不勝嬌羞,有些高興自己對他的影響力。

  「是好多了。」她輕輕點頭,耳語般的說︰「不過,你要這樣時不時親親我嗎?這樣你可是會……挺折騰的。」

  如此落難,她卻覺得好幸福。

  如今有他在的地方就成了她的天堂,沒有他,即便身處天堂也像在地獄。

  那折騰二字讓杜確也一時臊了耳,停頓了下才若無其事的回道︰「有何不可?」

  她聽了大樂,「那你就試試。」

  有如此風靡邊關的俊男吻她,她怕啥?

  杜確自然是不可能一直用吻來提神,因為投入,深吻不只會耗損她的氣力,也會折損他的精力,他還要留著體力等天明帶她出陣。

  為了給她提振精神,他講了許多天庭趣事,說什麼某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某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某生肖最愛四處開賭盤……

  這些故事崔鶯鶯都沒聽過,倒也覺得有趣,睡意散了些。

  瞧他說的有模有樣,還真當自己是仙人了。

  「小姐,該喝藥了。」

  紅娘端著湯藥進來,崔鶯鶯正好看完崔歡寫的信。

  紅娘擱下湯藥,滿是好奇,「少爺說什麼?」

  崔鶯鶯神情愉悅,「他們正在往京師的路上,張公子要參加今年科考,還說家鄉親友眾多,母親有姨母和表姊們做伴,讓我不必掛心。」

  紅娘開心道︰「這樣太好了,奴婢也放心了,小姐快來喝藥吧!」

  崔鶯鶯皺眉,「涼了再喝。」

  她來到這裡最不適應的便是苦湯藥了,這裡沒有藥丸可以一次吞十顆,只能三餐都喝上一大碗又濃又苦的藥,實在令她吃不消,而她所中的劇毒要連續不間斷的喝上半年的藥來調養,半年啊,如今才過了月余,她要怎麼熬?

  她與杜確受困雨林的翌日,他們離開洞穴不久便遇到了去接應的孫忍風和蕭探月,原來孫忍風家學淵源,對破陣極是在行,一行四人當即順利回府。

  她暗中觀察諸葛燁,可未曾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比賽那日,他也有不在場證明,那日他送杜鵑回府,之後杜鵑可能是為了討好杜確,便向諸葛燁提出要學布陣兵法,兩人都沒有再離開將軍府。

  所以她在雨林中遇到的面具人不可能是諸葛燁,那麼究竟會是誰呢?到底是誰要對她除之而後快?

  「奴婢已經將湯藥吹涼了。」話落,紅娘無奈的拿出蜜餞罐子來,「當真看不出將軍是心細如發之人,竟為小姐準備了蜜餞,小姐又不是孩子來著,怎地如此怕喝藥,奴婢就想不通了,小姐從前都不怕喝藥的,如今為何怕了?」

  「那麼你呢?」崔鶯鶯鎮定的反問︰「你從前不是說李天孩子氣,遇事大驚小怪,十分可笑,如今怎地跟他走得那麼近?你好好跟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紅娘與她同齡,都是十九歲,而李天才十五,小了紅娘四歲,十足十的姊弟戀,她是覺得沒什麼,但這裡的人怎麼看就不知道了。

  「哪有怎麼回事,小姐莫要亂說。」紅娘不自在了起來。

  李天沒事愛鬧她,出去回來會買些小零嘴和胭脂水粉給她,衣裳破了會丟給她補,鞋壞了會央她給納一雙,僅是如此而已。

  「你要是喜歡他,就跟我說,我可以為你做主。」雖然她不知李天家在何處,是哪家的子弟,但她若請杜確出面保媒,這是極大的面子,想來李天的父母也會歡喜答應,若是李家嫌棄紅娘出身低,她還可以除了紅娘的奴籍,認她為義妹,再將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小姐在說什麼啊?」紅娘懊惱的瞪著崔鶯鶯,「奴婢怎麼會喜歡李天那種毛小子?小姐莫再亂點鴛鴦譜了,快把湯藥喝了才是正經。」

  眼見逃不過,崔鶯鶯只好認命捏起鼻子喝湯藥,紅娘雖已看過多次,卻還是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來。

  崔鶯鶯好不容易喝完了藥,連忙往嘴裡丟一塊蜜餞才能消除口中的苦味。

  「下回我喝藥你還笑,我就告訴李天你八歲還尿床的事。」在原主的記憶裡是有這麼一件趣事。

  「小姐!」紅娘氣急敗壞。

  「別急,你不笑我,我自然不會說。」崔鶯鶯話鋒一轉,「將軍在哪?那個京師來的貴客還沒走嗎?」

  安南侯府的世子爺樓允延,身為欽差大人,是杜確在京中的好友,備受皇上重用,這次便是奉皇命而來,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她很好奇。

  「奴婢聽說那位世子爺要留宿將軍府,好像會住上一段時日,還聽到他們在說什麼海盜的。」紅娘說道。

  「海盜?」崔鶯鶯第一時間想到《神鬼奇航》這部電影,頓時,她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睛都亮了,養病這期間快把她悶出病來了,現在總算來了一件趣事。

  紅娘警剔地看著她,「小姐該不會知道海盜是什麼吧?」

  崔鶯鶯眼波一轉,回以一笑,「我哪知道?」

  她讓紅娘取故墨來,很快給崔歡回了信,並命紅娘交給傳遞兵送去驛站。

  紅娘前腳一走,她立即開門出去。

  杜確不為她引薦世子爺,又讓紅娘看住她,分明有鬼。

  她直闖杜確書房,讓守門小鍋進去通報。

  杜確現在最不想聽見的一句話就是「夫人來了」,他蹙起了劍眉。

  鶯鶯的性格半點都不像官家小姐,一刻都閑不下來,雖她身上的毒傷至今還未痊愈,但他有種預感,若她知道海盜一事,絕不會袖手旁觀,若再知道那些海盜還洗劫無辜的老百姓,更不會坐視不管。

  「夫人?」樓允延頓時來了興趣,他笑睇著杜確,「好啊,你不吭聲,我差點都忘了你神速成親的事了。」

  杜確神色自若的道︰「現在不是讓你記起來了。」

  樓允延笑吟吟道︰「可是君實,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同鄭尚書府搶親,此事在京裡傳得沸沸揚揚,隨雲郡主為此大動肝火,不知在府裡摔碎了幾只花瓶,嚇得郡馬奪門而出。為了婚前的意中人娶妻如此冒火,且還是在自己丈夫面前,隨雲郡主也算是天地第一人了。」

  「你說夠了沒有?」杜確臉色倏地一黑,「說夠了就閉嘴。」

  樓允延笑意更深了,「你是隨雲郡主心尖尖上的人,此事京師人人盡知,有何害臊?」

  聽見這種桃花爛事,進來通傳的小鍋丁很是尷尬,鼓起勇氣清了清喉嚨,「那個……將軍,夫人還在等。」

  杜確還未開口,樓允延便笑著搶先一步說道︰「快請你們夫人進來。」

  「是。」那小鍋丁不等杜確阻止已腳底抹油,一溜煙的遠離了是非之地。

  杜確臉罩寒霜地警告,「在她面前,海盜之事三緘其口。」

  樓允延更感興趣了,「為何?」

  杜確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不許你提起便是。」

  「不許提什麼?」崔鶯鶯已經打起簾子進來了,她對樓允延輕輕點頭算是招呼,眼眸在兩個男人之間流轉,直白地問︰「不許提海盜嗎?」

  樓允延咽下喉間的笑意,極為熱絡地道︰「這位便是弟妹了吧?性情果然豪爽,快人快語,我們適才便是在說海盜之事。」

  他不理杜確直直射過來的殺人眼光,盡情地說起海盜。

  「我是崔鶯鶯。」她對樓允延大方回以微笑,省略不必要的客套,單刀直入地道︰「海盜是怎麼回事?還請世子爺詳細說說。」

  「好。」

  「沒必要。」

  兩個男人同時開口,崔鶯鶯看著反對的杜確,沒好氣地說道︰「夫君這是在防賊嗎?我正好對海盜有些了解,想提點意見讓你們琢磨琢磨罷了。」

  前生她是沒捉過海盜,但對世界各地海盜的惡行也略有所聞,這次雖然的確是紙上談兵,但她認為自己還是能貢獻出不錯的意見。

  杜確不理會她說的那一大堆,只問︰「今天的藥喝了否?」

  她視喝湯藥為苦差事已傳偏整個將軍府了,被她操練過的三百新兵尤其嘖嘖稱奇,女魔頭竟然會害怕喝藥?令人莞爾。

  他其實覺得她這點還挺可愛的,才會買了蜜餞給她。

  「現在談喝藥重要嗎?」崔鶯鶯悶聲道︰「喝了。」

  「喝了便好。」杜確淡淡地道︰「那麼就回去休息,海盜如何都不關你的事,我會處理。」

  「我說君實,你怎麼這麼說話?夫妻是一體的,你的事便是弟妹的事。」樓允延笑道︰「我聽說弟妹非但會讀心術,且練兵有一套,就讓弟妹知道你要出海圍剿海盜又無妨,請她給你些意見不是很好?」

  杜確瞪過去。

  懊死的樓允延,他是故意的!

  丙然,崔鶯鶯一聽說杜確要出海圍剿海盜,她的心就一緊,也顧不得有外人在,直接問道︰「你要去圍剿海盜嗎?什麼時候?要去哪裡圍剿?」

  樓允延搶著說道︰「弟妹,西海海盜橫行,時不時便上岸攻佔沿海村莊,他們殘虐暴斂,所到之處,燒殺擄掠,搶劫貨物金銀跟婦女,被洗劫後的村落屍橫遍野,街道蕭條,百姓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

  崔鶯鶯心裡一沉。

  無法無天,這不就是所謂的恐怖組織嗎?

  樓允延繼續說下去,「這一回,海盜擒住了駐守在西海的穆將軍,要脅朝廷要三百萬兩黃金以及三百奴隸才肯放人,皇上震怒,命君實暫代主將之職,率駐軍圍剿海盜,即刻動身,不得有誤,務必將穆將軍救出。」

  崔鶯鶯瞬也不瞬地看著杜確。

  杜確沉聲道︰「想都別想,你就待在這裡,等我回來。」

  崔鶯鶯並不理會他的反對,徑自說道︰「當日你去雨林救我是何心情,我此刻便是同樣心情,讓我日夜不安在這裡等你回來,不如帶我一起去,就算是冒險,至少我們是在一起的。」

  杜確不理她的說服,「不用再說了,我不答應。」

  崔鶯鶯輕揚嘴角,「我也沒答應你只身到雨林救我。」

  杜確不為所動地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崔鶯鶯一臉可惜,狀似已經服軟,「好吧,既然你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我也不能勉強你,那我走了。」話落,她對樓允延點點頭,「後會有期了世子爺。」

  她真的走了?!樓允延十分錯愕,「就這樣?」

  杜確死死瞪著樓允延,「否則你還想如何?」

  樓允延在杜確森冷的目光瞪視下,還是勇敢說道︰「據我的了解,弟妹的個性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杜確越聽越不高興,「以後不許你再去了解她。」

  樓允延原是強憋著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是在吃醋嗎君實?想不到你也有這麼一天。」

  杜確沒好氣地道︰「你放心,你也會有這一天。」

  樓允延笑吟吟,「我很期待啊。」

  崔鶯鶯確實沒有放棄,並非因她對海盜有強烈的興趣,而是她真的無法在將軍府等待杜確回來,這種不安會逼瘋她。

  從書房離開,她直接去找穆芷。

  打從雨林落難回來,她就沒和穆芷單獨相處過,也沒單獨說過話,她覺得穆芷有意避開她,那次的競賽因為她受傷而不了了之,但李天是她的部隊先找到的,這點無可否認。

  不過,是誰獲勝已經沒有人提起,至今找不到對她下黑手的面具人,這才是令所有人如鯁在喉的重點。

  穆芷對於崔鶯鶯單獨來找她很意外,但她向來問心無愧,也不怕崔鶯鶯來興師問罪。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可以對天發誓,當日無論受傷的是誰,我都不會率兵折返去援救。」一見到崔鶯鶯她便開宗明義地說道。

  「我知道,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崔鶯鶯徑自坐下,穆芷寢房的暖閣裡並沒有服侍的奴婢,因此她自己倒茶喝,「你知道杜確要領軍去圍剿海盜之事了吧?」

  穆芷看著她那自然而然的舉動,微微挑了挑眉,又點了點頭,「已收到軍令。」

  崔鶯鶯跟著為穆芷也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杜確不同意我一起去。」

  穆正並不意外,「那是自然,你的毒傷未愈。」

  奇怪,她為何順手拿起崔鶯鶯為她倒的茶喝了?

  「我必須去。」崔鶯鶯瞬也不瞬的看著穆芷,認真地說道︰「海戰危險,海盜無人性,我知道一些對付海盜的方法,我可以幫你們。」

  聞言,穆芷慎重的看著她,「什麼方法?」

  「要到了那裡才知道。」崔鶯鶯坦白道︰「風向、海盜的人數、船只、火力都是變數,現在我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但是你相信我,到了那裡,我會有主意。」

  穆芷並不認為她是在說大話,她相信崔鶯鶯確實有些過人之處,光從崔鶯鶯練的新兵比她的新兵更快找到李天,她就有了全新的領悟。

  「你不想做一個乖乖在杜確的羽翼之下讓他保護的女人嗎?」穆芷哼道︰「你可知道那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還是,你又想讓他對你刮目相看了?」

  崔鶯鶯挺無言的看著穆芷,只差沒說——我不需要讓他刮目相看,他是我的男人,他只愛我一個,無論我做不做什麼,他都只會看我一人。

  被崔鶯鶯這樣看著,穆芷的臉微微紅了,她掩飾地拿起茶來啜了一口。

  要命,她到底在做什麼?崔鶯鶯心裡在笑她吧?

  然而崔鶯鶯並沒有對她窮追猛打,她用再平淡不過的語氣,幽幽說道︰「穆將軍,相信若你是我,也絕不會只想留在這裡受盡只能等待消息的煎熬,你也會寧可隨他一起去冒險,生死與共。」

  穆正執著茶杯更加沉默了。

  她確實是,她也一定會那麼做,但機會,從來就不是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著眼神坦蕩的崔鶯鶯,「但是老大不同意,我要如何幫你?我不可能說服得了他。」

  崔鶯鶯知道穆芷這是同意了,她笑道︰「你不用說服他,你只要把我當成你手下的一個小鍋就行了。」

  穆芷眼眸眯了眯,「你是說,要我偷偷帶你去?」

  崔鶯鶯點頭,「找幾個你信任的手下掩護我,到了那裡,若我的計策派得上用場,就由你出面跟杜確說。」

  「你倒是都想好了。」穆芷靜默了一會兒才道︰「你不知道被捉的人質是何人吧?」

  崔鶯鶯重新拿起茶杯曝了一口,「世子爺說是一個姓木的將軍……」

  她驀地住了口。

  木?不對,也有可能是穆……

  穆芷抬眸看著她,「穆將軍是我大哥。」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7 AM

第十四章

  西海營地的常駐軍有六萬人,但自從穆鋒被海盜挾持之後,六萬大軍便如無頭蒼蠅般的失去了定見,直到杜家軍浩浩蕩蕩前來,副將軒轅易才松了口氣。

  穆鋒還在海盜手裡,刻不容緩,一行人進了主帳。

  軒轅易立即激動的向杜確單膝下跪。「請杜將軍一定要救回我們將軍!若不是我的失誤,將軍不會被捉走,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沒有服從將軍的命令才會讓海盜有機可趁。」

  「起來。」杜確的面孔極冷,「要是你只想深究始末和自責,現在就給我出去,你說的話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

  軒轅易慚愧的站了起來,「是,末將知錯,末將都聽杜將軍的。」

  穆芷原也是想問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然而杜確都下了警告,她只好硬生生吞回到喉間的話,只蹙眉問道︰「軒轅,如今西海的情況如何?海盜人數、火力評估了嗎?使用何種戰船?我軍的兵力、戰船和戰備規模又如何?海盜可有何行動規律?藏匿地點可有固定?」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穆芷。

  杜家軍在內陸戰無不勝,可說到海戰絕對是不擅長的,皇上讓杜確來領軍,看重的是杜確的領導能力,再輔以西海駐軍的實戰能力,是以眾人都沒想過穆芷會問出這些直搗黃龍但極是有用的問題,倒是叫他們刮目相看,看來她為了營救兄長做了一番研究,實在是煞費苦心。

  穆芷倒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啟人疑竇,但她兄長命在旦夕,她可顧不了那麼多,懷疑就懷疑吧,崔鶯鶯讓她弄清楚的問題,一個都不能漏!

  夜裡,進入自己的營帳,穆芷將從軒轅易那裡打聽到的消息一字不漏的告訴崔鶯鶯。

  崔鶯鶯沉吟道︰「也就是說,海盜並非烏之眾,而是有陣勢的圍攻,他們對海域了若指掌,多半藏匿在暗礁群,靠暗礁群掩護行蹤,暗礁群簡直成了他們的天然屏障。」

  穆正見她略過海盜的兵力裝備等,只針對暗礁群,便知道暗礁群極為重要。

  她下了結論,「所以,必須要有暗礁地形圖是吧?」

  崔鶯鶯點了點頭,「如此咱們的戰船才不會觸礁,海底有大大小小的礁石,一旦觸礁,士兵必定陣腳大亂,到時別說攻擊了,連防御都做不了。」

  「我知道了。」穆芷酷酷地道︰「我會設法得到地形圖。」

  她到現在仍對於和崔鶯鶯並肩合作感到很不自在,因此兩人就戰事討論了半個時辰之後便沒話說了,她們可不是能聊其他日常的閨蜜關系。

  穆芷收起了西海地圖,「你出去吧,莫叫人看見了,明日這個時辰再過來。」

  她安排崔鶯鶯與她的心腹手下同營帳,而她自己的營帳前後是耿雲、孫忍風等人,連杜確的主帥營帳也相距不遠,因此崔鶯鶯不能留在此地。

  「穆芷,我想沐浴。」崔鶯鶯有些苦惱地說。

  經過多天的日夜行軍來到西海,她之前未愈的傷處奇癢無比,這已經叫她很難受了,偏偏西海此地的海風又強,或許是心理作用,她老覺得身上都是鹽粒子。

  「沐浴?」穆芷瞪著她,緩慢挑眉。

  就說嘛,崔鶯鶯終究還是嬌滴滴的官家千金,作戰期間,誰跟你沐浴來著?有得洗把臉就不錯了。

  穆芷那鄙視不屑的眼神立即讓崔鶯鶯收回了自己提出的要求,「當我沒說。」

  山不轉路轉,她沒放棄沐浴的念頭,過了三更,營區早已熄燈,見其他兩人都已熟睡,她摸黑出了營帳。

  白日裡聽說距離營區大約六十公尺處有一座天然泉谷,巡防兵不會巡綽到那麼遠去,她可以放心洗個澡。

  夜色深深,她獨自帶著換洗衣物,約末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便找到了天然谷泉。

  放眼望去,果然是極好的地方,背後是連綿不絕的群山,前方還有一大片比人高的雜草遮蔽,她安心的脫下層層衣物又慢條斯理的清潔了一番,連頭發都洗了,這才換上干淨衣物,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髒衣物回營帳,而帳裡的兩個人仍然熟睡著,沒人發現她曾出去。

  第二日入夜,當她偷潛入穆芷的營帳時,穆芷拿出一張暗礁分布圖,雖然並不精致,但已非常有幫助。

  「老大已決定兩天後發動攻擊。」穆芷說道。

  崔鶯鶯低呼一聲,「太快了。」

  她認為不妥,至少要摸清海盜的慣性,也要清楚對方真正的火力,或許他們現在知道的只是海盜十分之一的火力而已,如果海盜發動連續攻擊,他們根本招架不住。

  「沒時間了。」穆芷頓了一下,才說道︰「海盜威脅再不送上黃金便要卸下穆將軍一手一腳。」

  崔鶯鶯不再說什麼了,將心比心,若被挾持的是她親人,她也會希望盡快出兵,更何況海盜殘暴,穆鋒在他們手上不知要吃多少苦,越拖越不利。

  穆芷見她沒異議了,便說明了作戰計劃——每次出戰均擔負出謀策劃之責的諸葛燁在詳細詢問過軒轅易之後想出了個內外夾擊的計謀,由孫忍風和穆芷先率領三艘戰船進入海盜埋伏的區域,引誘海盜現身攻擊,等海盜現形後,再由杜確率領龐大的三十艘戰船伏擊在海盜四周,將海盜團團包圍。

  「如何?」穆芷看著一語不發的崔鶯鶯,這是不認同軍師的作戰計劃的意思嗎?

  崔鶯鶯輕輕挑眉,「你們怎麼確定海盜會使出所有戰船和火力去攻擊你和孫副將的那三艘戰船?然後又乖乖束手無策的等著杜確領來三十艘戰船將他們一舉殲滅?」

  穆芷也是相當聰明,一聽便懂了,「你是說,黃雀後面還有別的?」

  崔鶯鶯點點頭,「五十艘火力強大的戰船之類的,見獵心喜,求之不得,一下子就將我們全軍一網打盡。」

  穆芷一凜。

  海盜的火力和實力,他們知道的的確不全,兩日後出兵確實太過冒險,但現在兄長在海盜手中,他們不死馬當活馬醫還能如何?

  「若是在出戰的前一夜,挑選部分水性好的兵將潛入海中將海盜主戰船上的大炮口堵住,我軍相對會安全許多,而第二批出動的戰船也要兵分二路,若是海盜也有第二批大軍,我軍才對付得了。」

  穆家軍常年駐守在西海,識水性的兵將應該很多吧,而且堵住炮口也不難,她相信這都是做得到的。

  「你說的有理。」穆芷急切的抓起地圖,「我這就去跟老大商議。」

  崔鶯鶯也想一起去,她好久沒見到杜確了,她好想他,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裡,過去她都是依偎著他溫暖的胸膛入眠的……

  穆芷已經一陣風似的出去了,崔鶯鶯也只能望帳簾興嘆,悄悄返回自己的營帳。

  那兩個穆芷的心腹手下見她回來了,很是恭敬的退出營帳,把空間留給她。

  這一路上,他們身負不能讓將軍夫人被發現的責任又要保護將軍夫人,壓力實在不是旁人想象得到的,崔鶯鶯決定回到蒲關之後一定要買份大禮送給他們,他們真是辛苦了。

  夜半,她又如法炮制的去泉谷旁沐浴,平日她都是包著頭巾再戴上頭盔,這會兒先解下頭巾,長發瞬間披泄而下。

  洗好頭發再坐進池中,舒服得讓她不想起來,望著深邃夜空,那皎白的月色極美,令她暫時消除了軍中生活的疲憊。

  在營區的日子不比將軍府,而她又是個不能見光的人,只能乖乖待在營帳裡,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帳走動,實在是悶極,也無聊極了,夜裡稍稍解脫,她才能熬過白日的漫長。

  然而這樣的夜,讓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杜確。

  要是她此行是光明正大的與杜確同來,她就可以找他來這池子沐浴了,他也是極愛干淨的,因著身負營救人質的重任,若能在這裡泡泡澡,定能舒緩他的壓力。

  第三晚,崔鶯鶯又趁入夜偷偷摸摸的拿著衣物到泉谷,今夜穆芷不在,她要指揮潛水兵去堵住海盜主戰船的炮口。

  明天就要正式突擊海盜了,不知道杜確準備得如何?穆芷說,她的意見,杜確、耿雲等人都毫無異議,蕭探月還誇穆芷心思縝密,就只有諸葛燁沒說什麼。

  諸葛燁會不高興嗎?應當不會吧?大家目標一致,都是為了擊滅海盜,救出穆鋒,為了大局著想,她相信諸葛燁也樂意有比他更好的作戰計劃出現,提高自家軍的勝算。

  如此胡思亂想,已過了一個時辰,她萬般不舍的起身,隨便包好頭巾,擦干身子,先綁好胸衣,再穿上中衣……

  「啊——」

  在她毫無防備之下,一只鐵臂將她勾進了懷裡,但她是背貼著對方,看不到是誰擒住了她。

  想到可能是海盜,她泛起了陣陣寒意。

  太大意了,她真的太大意了,全然沒想到這裡有可能是海盜的地盤,以為杜家軍在不遠處扎營就認定安全無虞,要是海盜抓了她去威脅杜確,殺傷力可比穆鋒大一百萬倍,還會連累將她帶來的穆芷,還有那兩個掩護她的穆芷心腹也會受到波及,他們會受軍法處置。

  此時她再怎麼懊悔白己的莽撞行事都已於事無補,她只能盡力將傷害減到最低,禍事是她闖的,得由她來收拾。

  「你是誰?」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冷靜,不讓對方聽出她的恐懼。

  對方不說話。

  這下她更確定了,一定是海盜。

  不能讓對方有機會知道她是將軍夫人,不能讓自己落入海盜手中,成為杜確的致命弱點。

  計從心起,她口氣不屑地試圖激怒對方,「有膽現在就殺了我啊,諒你也沒那個膽。」

  唯有她死了,才能不拖累杜確,她知道他會有多痛苦,但她不要因為自己任性跟來而危害到他的威信,要是她落入海盜手中,他一定會違抗皇命,不計代價的營救她。

  「你不敢動手嗎?」她繼續嘲弄,「你怕我這個女人嗎?哈,你這個愚蠢又無能的膽小海盜,知道你們為什麼只能當海盜嗎?那是因為你們的腦子像豬一樣,所以你們世世代代就只能當海盜……」

  像豬一樣?

  杜確揚起了劍眉。

  「豬有何不好?」他可是亥豬仙人。

  一聽,崔鶯鶯無可避免的心髒強震了一下,她萬萬沒想到擒住她的人是杜確!

  「你倒是說說,豬有何不好?」杜確已將懷裡的女人轉過身子,他的雙眸滿是火氣,全身盈滿了怒氣。

  崔鶯鶯楞楞的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太驚訝了,要是杜確松手,她可能會直接腿軟往後倒。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又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的?或者,他不是來找她,只是剛好路過?

  驚詫的同時,她也松了口氣,不是海盜抓住她,真是太好了,她打從心裡害怕海盜抓了她威脅杜確。

  「看夠了嗎?」杜確收緊了雙臂,用力程度令她呼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她竟然跟來了?她膽敢?!

  若是他沒察覺不對勁,她打算一直待在軍隊到何時?

  崔鶯鶯看著月色下陰沉的杜確,她無從為自己辯解,半晌還是只能發出幾個無意義的字,「呃——你——我——」

  杜確深幽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在毫無遮蔽物的地方洗沐,你還真是豪邁啊,將軍夫人!」

  「我本來沒打算天天沐浴的。」崔鶯鶯試著解釋讓他消氣,「一開始是因為海風咸咸的……後來是因為這裡實在舒服……」

  「舒服?你說舒服嗎?」杜確更慍怒,狠瞪著她,「若要舒服,為何不好好待在將軍府裡?」

  崔鶯鶯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也表達錯了,她並不是貪圖舒服才來這裡的,而是因為傷口癢,又很悶,既然來了就泡泡澡再回去,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嘛。

  可惜,她還沒組織好這些話,杜確已將她打橫抱起。

  她警覺心頓起,「要去哪裡?」

  不會是要把她打包上馬車,派人把她運回蒲關吧?

  「你說呢?」杜確咬牙道︰「我的娘子不是冰雪聰明,連混進軍隊都辦得到,何以猜不著我要抱你去哪裡。」

  崔鶯鶯急切地說道︰「天明就要迎戰海盜了,你現在分神送我回去,還不如把我留下來,萬一有突發情況,我也可以幫忙想辦法。」

  「你幫的忙還不夠多嗎?」杜確臉色依舊暗黑,「穆芷出的計謀,不都是出自你的主意?」

  崔鶯鶯楞住,眸中閃過一絲遲疑,「你知道?」

  事情牽連上穆芷,杜確或許只是懷疑而已,她是否該嚴正否認?

  杜確一臉寒霜的冷哼,「穆芷一直駐守蒲關,她跟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一樣,對海盜的習性一無所知,不是只有我起疑,所有人都有疑心,你們當真以為天衣無縫嗎?」

  崔鶯鶯有些語塞,「難道……你第一天就知道了?」

  「否則你認為你能安全的洗浴?」杜確稜角分明的臉上,清晰可見他正咬緊牙關。

  崔鶯鶯臉色一滯,「你是說,你一直在偷看我沐浴?」

  她洗澡時有沒有什麼不雅動作啊?真是一時腦袋空白,想也不想起來。

  只見杜確冷冷的道︰「錯了,身為你的丈夫,我是在保護你,不是偷窺。再說,我為何要偷窺?你是屬於我的,不是嗎?」

  崔鶯鶯深吸了一口氣,「話是沒錯,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杜確用身上的大披風將她裹得嚴實,抿著唇將她抱回主帥營帳裡。

  崔鶯鶯這才知道主帥營帳與穆芷的截然不同,分為內帳外帳,外帳有張長桌和幾把椅子,是議事的地方,內帳是休息間,有床,還連著淨房。

  守帳的兩名小鍋見大將軍大半夜的抱著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回來,心裡自然十分驚詫,但礙於杜確的威嚴,無人敢問。

  杜確將崔鶯鶯抱入內帳,將她放在床上,這才把蓋在她臉上的披風掀開。

  崔鶯鶯睜開了眼,入目是帳內入口處的一盞小油燈,四周是粗布床帳,而杜確就在她眼前,眼裡燃著兩簇火苗,不過越看越不像真生氣的樣子。

  於是她大著膽子問道︰「這是讓我睡在這裡的意思嗎?」

  「不然你還想回去跟那兩個男人睡?」杜確低沉的口氣滿含不悅。

  她忙解釋,「你別誤會!我們三人只是同帳,睡覺之時,他們兩個都會躲得遠的,把大部分空間都讓給我了,而且我其實都沒睡著,因為白日裡無聊睡夠了,任何情況都能自保。」

  杜確寒眸微眯,「你可以閉嘴了,你以為我想聽這些?」

  他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同帳,而且還一次兩個,他如何能不火大?

  不過他也奇怪她是怎麼說服穆芷的?她們兩個向來不對盤,穆芷肯冒違背軍紀之險將她帶來,實在叫人納悶。

  「那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例如……」他已經壓在她身上了,這姿勢太過曖昧,她不由得想入非非,潤了潤唇說道︰「我很想你。」

  說完,她的臉有些紅,而杜確眸色倏地一暗,環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收緊,他的心急速跳動。

  他又何嘗不想她?但他更氣她不聽他的話,竟然擅自跟來,她的舊傷未愈,這裡又比蒲關危險數倍,他還要調度大軍營救穆鋒與圍剿海盜,沒有心神可以分心照看她。

  他扳起她的下巴,低嘆一聲,「為何如此不聽話?我分明要你留在將軍府。」

  她摟抱住他的腰,看著他的黑眸,「我真的做不到枯等消息,我情願在這裡冒險,至少我知道你在做什麼,至少我們在一起。」

  他的唇近在咫尺,她全身燃著熱度,正覺情難自禁,他已低首擒住了她的唇,他的舌尖竄進了她的唇裡,糾纏住她的舌。

  她身上沐浴後的清新香味迷惑了他的心神,身上薄埂的衣物更撩撥了他的欲望,一路上其他人皆有軍妓慰勞宣泄,唯獨他拒絕,只因他想要的只有她。

  他扯下了她的頭巾,拉開了她的衣裳,再解開那礙眼的胸衣,瞬間她的渾圓飽滿luo呈於他眼前,他埋首於她的胸口,很快進入了她的柔軟之地。

  杜確猛沖直撞,有別於在府裡時,崔鶯鶯緊緊攀附著他的臂膀,她的心也被他情不自禁的舉動填得滿滿的,身子一次次地顫栗著,而他也在低吼聲中宣泄了欲望……

  事後,她在杜確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她的心也著了地。

  翌日,因為杜確發現了她,崔鶯鶯也沒必要再躲藏了,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議事帳內,一身小鍋丁的裝束。

  眾人都很驚詫,第一次見到她的軒轅易最為訝異,而穆芷則是很不自在。

  杜確昨晚派人給她那兩個心腹傳了話,說將軍夫人留宿在將軍營帳裡,讓他們不必找夫人了,她帶潛水兵給海盜戰船炮口上膠回來之後便知道她們的事跡敗露了。

  因此,來之前她已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杜確興師問罪,人是她帶來的,她絕不會推卸責任,她只希望杜確能先救回穆鋒之後再與她算帳。

  「大嫂也來啦!」蕭探月見了崔鶯鶯,忍不住吹了一記響哨。

  諸葛燁稍稍一想便明白穆芷那些個明顯給他難看的計謀都是崔鶯鶯想出來的,但他仍微微一笑,「弟妹真是冰雪聰明,想來海盜的主戰船今日發現大炮沒有作用會有多驚慌。」

  對於諸葛燁的恭維,崔鶯鶯只簡單地說︰「希望今日就能將穆將軍救回。」

  很奇怪,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諸葛燁是在雨林裡對她放箭之人,但面具人的身形與諸葛燁的重迭,仍然叫她警戒著對方。

  「想來一定行。」蕭探月笑道︰「大嫂讓人將海盜主戰船的大炮口堵死,此招甚妙啊!」

  蕭探月才說完,帳外即響起了士兵的聲音,「報!」

  孫忍風揚聲,「何事?」

  「海盜出現在暗礁群,共有十二艘戰船和百來艘小船。」

  眾人都是一驚,沒想到他們還未出動誘敵之計,海盜就現蹤了!

  刻不容緩,自然全員出動,而崔鶯鶯也趁亂跟著一塊上了杜穆聯軍的主戰船。

  海風大,太陽已升到了頭頂,兩方交戰十分激烈,各有傷亡,雖然海盜的主戰船無法攻擊,但那百來艘小船都有弓弩手,他們射箭神準,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因此聯軍也打得很是吃力。

  崔鶯鶯的手收緊了。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那些弓弩手已對聯軍造成莫大威脅!

  「將軍,此刻正是圍攻海盜主戰船的時機,我想穆將軍一定就在主戰船上。」諸葛燁說道。

  杜確還沒開口,崔鶯鶯便急道︰「不行,要先堵住海盜小船返回暗礁的路,讓他們無法一直補充弓箭。」

  諸葛燁干笑一聲,「弟妹何出此言?咱們的目的是要救出穆將軍與剿滅海盜,只有拿下主戰船才可能找到穆將軍,也唯有先找到穆將軍才能放手一搏,展開最猛烈的攻擊。」

  崔鶯鶯面容一沉,揚聲道︰「軍師難道沒看見我們的人正一個個死在海盜弓拿手的手中?雖然目的是救出穆將軍和剿滅海盜,但我軍的安危難道就不顧了嗎?只要用對方法,他們就不必死。」

  諸葛燁神色僵硬的看著她,強顏歡笑問道︰「弟妹現在的意思是,我用錯了方法?」

  「那不重要!」崔鶯鶯有些激動,「現在最要緊的是將海盜小船的返回之路堵死,先滅了所有海盜小船,再進攻主戰船。」

  「不!」諸葛燁對她已忍無可忍,她休想在這個時候奪他的場子,「必須要先拿下主戰船,救出穆將軍,這是皇命!」

  他自認站得住腳,陣亡多少兵將不在他的考量之內,只要能救出穆鋒和殲滅所有海盜,任務就成功了。

  「都住口。」杜確冰冷的聲音響起,「旗語官,下令聯軍戰船後撤,堵住海盜小船返回的路。」

  諸葛燁眸迸寒光。

  杜確采納了崔鶯鶯的意見,棄他這個軍師的計策於不顧?!

  他竟然、他竟敢……

  所有人都專注於戰況,沒人注意到諸葛燁身上罩滿了寒霜。

  因為聯軍滅了所有海盜小船,此舉激怒了海盜,戰事越發激烈。

  海盜連續朝聯軍的主戰船發動攻擊,雖然海盜的主戰船不能發射大炮,但其余戰船的火力仍強大,不容小覷,杜確指揮調度,不敢掉以輕心。

  這時,穆芷帶了一小隊身著夜行衣的士兵過來,「人到了!」

  杜確看著穆芷,穆芷還沒開口說明,崔鶯鶯已精神一振,「你們的時間只有兩刻鐘,必須完成任務。」

  「是!」整齊、洪亮、毫無畏懼的應答聲,個個肅穆而立,等待崔鶯鶯下令。

  杜確認出了那一小隊士兵是崔鶯鶯前陣子訓練的新兵苗子,領頭的叫陳寬,身手極好,其余十九人也都是三百人之中的佼佼者。

  杜確揚眉問道︰「你讓他們做什麼?」

  「潛入敵軍主戰船,援救穆將軍。」

  杜確沒有說話,他一個個看過去,這群新兵一點也不像新兵,他們士氣高昂,自信滿滿。

  諸葛燁極力保持風度,但看到崔鶯鶯又有計劃,他再也忍不住了,「這是在做什麼?弟妹要派一群新兵去救穆將軍?別說笑了,以為這是兒戲嗎?海盜的主戰船是什麼地方,居然派一群新兵去闖,若是他們暴露行蹤,穆將軍也會跟著性命不保!」

  崔鶯鶯堅定地道︰「我相信他們不會暴露行蹤,會安然地將穆將軍給救回來,唯有救出穆將軍,我們才能毫無顧忌的攻擊海盜,這是唯一的辦法。」

  諸葛燁悲憤的看著杜確,他不敢相信杜確竟然不阻止這場鬧劇,這要叫他這個軍師將來如何在杜家軍立足?

  「出發!」

  崔鶯鶯一聲令下,二十名新兵毫不遲疑的一躍而下,沒入大海之中。

  諸葛燁緊緊的咬著牙,他希望這二十個人死掉,全都死掉!

  但事實不如他所願,雙方持續交火,半個時辰後,一條條繩索從海面拋向甲板,一道道暗黑身影順著繩索往上爬,其中一人扛著昏迷的穆鋒,他們當真把人給救回來了!

  「大哥!」穆芷激動的向前接應,其他小鍋也向前幫忙。

  崔鶯鶯凝重地看著昏迷的穆鋒,不好,他可能因受監禁數日導致體力不支,在海裡吃水了。

  思及此,她厲聲道︰「先把他放平。」

  她毫不遲疑的為穆鋒做心肺復蘇術,不斷的按摩他的心髒,舉動非常怪異。

  若是以前,穆芷會吼她滾開,可是看見這一幕,穆芷什麼也沒說,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完全信任崔鶯鶯了。

  好半晌,見穆鋒吐了幾口水出來,崔鶯鶯忙喊道︰「可以了,他還有別的傷,快送去給軍醫醫治。」

  穆鋒被抬走了,穆芷沒有跟去,她有她的任務,她要去幫孫忍風。

  陳寬領著手下過來了,「夫人,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崔鶯鶯看著他們個個發紫的嘴唇,心裡一揪,揚聲道︰「你們到船艙裡升幾盆火取暖,這是命令,不得違令。」

  杜確將一切看在眼裡,一轉身,他下令與海盜正面交火。

  穆鋒已不在海盜手上,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剿滅海盜了。

  很快的,一顆炮彈正中海盜主戰船的船頭,炸死不少海盜,那船身劇烈搖晃起來,爆炸後的層層煙霧直沖雲霄。

  轟地一聲,另一炮正中敵方桅桿中央,那粗壯的桿子折斷了,硬生生朝著甲板砸落,海盜們驚呼著做鳥獸散。

  見狀,另一邊由耿雲領軍的十艘戰船已全速前進、趁勝追擊,戰船列成楔形陣,船上的大炮對準海盜船發動連續攻擊。

  眼看勝券在握,杜確正轉身要對崔鶯鶯說些什麼,一枝箭呼嘯而來,目標正是崔鶯鶯的後背。

  他的心倏地一緊,一掌將崔鶯鶯震開,自己生生受了那一箭。

  崔鶯鶯倒在甲板上,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也不知道杜確為何要突然對她發掌,直到看到了倒在甲板上的杜確,他的胸口插了一枝箭,傷處正汨汨冒著血。

  「老大!」蕭探月奔了過來。

  崔鶯鶯這才回過神來,她六神無主的爬向杜確,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人朝她放箭,杜確為了救她,所以才將她震開,是這樣嗎?

  是誰?是誰要殺她?

  不,這已經不重要了,杜確正一動也不動的躺著,她的心陣陣收縮,痛極。

  她好不容易爬到了杜確身邊,用她冷冰的手緊緊拽著杜確的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不能死,不能……」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她怕失去他,好怕……若是失去了他,自己留在這個時空又有什麼意義?

  然而杜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身子漸漸冰冷,溫度正一點一滴的離開他。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8 AM

第十五章

  杜確昏迷未醒,西海城鎮並無醫術高明的大夫,每個來看過杜確的大夫都讓他們準備後事,聽得崔鶯鶯撕心裂肺。

  明明人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只是沒有睜開眼睛罷了,怎麼可以就說要為他買棺材準備後事?

  此行樓允延也一起來了,他主張將杜確運回蒲關,他說蒲關有位診金奇貴的大夫,人稱神醫,但他不良於行,因此有個怪僻,只在自己家中為人醫治,現在將人送回蒲關,興許來得及救治。

  沿路,崔鶯鶯一直在馬車裡衣不解帶的照顧杜確,不假他人之手。

  她心中懊悔不已,她恨不得回到當初,若她不偷偷跟來,杜確就不會為了救她而身受重傷,那放箭的藏鏡人要的是她的命,不是杜確的。

  然而千般懊悔、萬般自責都已於事無補,她只能不斷向上蒼祈求那位神醫能讓杜確起死回生,一定要讓杜確醒過來,一定要!

  她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無法醒來,她便一輩子照顧他,如果他死了,她也要隨他一起去。

  前生她最看不起自殺行為了,但此時,她終於明白在某些情況下是無法獨活的,在極度心痛之下還怎麼活下去?

  「你去睡一會,我讓李天進來照顧老大。」

  穆芷實在看不下去了,在驛站過夜時,又到馬車裡想把崔鶯鶯拖去睡。

  崔鶯鶯仍然木然的搖了搖頭,「不了,我要在這裡陪他。」

  穆芷看著神情憔悴、唇瓣干裂的崔鶯鶯,煩躁的蹙緊了眉頭,「你這樣折磨自己,老大也不會馬上醒來,若是你跟著倒下,你說到時要如何?要是老大醒來看你這一副鬼樣子,他會高興嗎?肯定怪我們沒有照顧好你!」

  穆芷說得不客氣,但是崔鶯鶯並沒有怪她,只靜靜的說道︰「穆芷,我想多看看他。」

  穆芷楞住了,旋即渾身一寒,心一陣陣的緊縮。

  她不再說什麼了,默默的關上馬車門,轉身離開的同時,她的心也沉進了谷底。

  想多看看他……

  可是因為若是蓋棺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崔鶯鶯是多害怕失去杜確啊!

  想到這裡,她的心更是難以自抑的酸楚。

  「大嫂還是不肯去休息?」

  旁邊傳來孫忍風悶悶的聲音,自從杜確昏迷不醒後,全軍都是低氣壓,殲滅海盜的勝利和皇上的賞賜都無法讓他們開懷,這是杜家軍成軍以來最愁雲慘霧的一次大勝利,穆芷更沒有心思護送穆鋒回京,反倒選擇了回蒲關。

  「就讓她在馬車裡侍著吧!」穆芷看著前方沉沒的紅日,抑郁地說︰「只有待在老大身邊,她才會好過一些。」

  從那之後,穆芷不再試圖叫崔鶯鶯離開馬車去休息。她沿路弄來簡單易食的食物,但她知道崔鶯鶯根本不想吃,也吞不下干糧,因此改成每到一處她就費盡心思弄來馬奶、牛奶或雞湯,逼崔鶯鶯喝一些。

  好不容易,大隊人馬終於回到蒲關,軍隊由蕭探月帶回營,其余人護送杜確到神醫居所,他們一到,便見到杜氏夫婦和杜鵑已在那裡等候,三人眼睛均是紅紅腫腫的,顯然已哭了多日,紅娘也來了,她是跟來見崔驚驚的。

  杜確在西海受了重傷,耿雲已飛鴿傳書回將軍府告知杜氏夫婦,免得他們見到昏迷的杜確受到太大驚嚇。

  「我的兒啊!」陶氏見到被抬下馬車的杜確便想撲上去。

  樓允延上前阻止了。「大娘莫要如此,君實此時尚不能動。」

  紅娘忙到崔鶯鶯身邊去,擔憂道︰「小姐怎麼如此消瘦?」

  崔鶯鶯神情疲憊的搖了搖頭,「無事。」

  「你無事?可是我哥哥卻有事!」杜鵑恨恨地瞪著崔鶯鶯,「就是為了救你,哥哥才會傷成這樣,若是哥哥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你,我杜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好了,鵑兒,莫說了,你嫂子也不好過。」杜修拉住了杜鵑。

  杜鵑不管不顧的漫罵起來,「什麼嫂子?她才不是我的嫂子!她是倒霉鬼、掃帚星,是她害哥哥的。」

  崔鶯鶯半句辯駁之語都沒說,她垂首跟著抬杜確擔架的兩名兵丁進入了神醫居所。

  紅娘也緊跟上前,「那個丫頭好沒道理,將軍怎會是小姐害的?難道小姐希望將軍變成如此嗎?」

  崔鶯鶯神色黯然,「別說了。」

  現在無論誰罵她什麼都不要緊,就算杜鵑打她,她也不會還手,只要杜確能醒過來,能好起來,代價是要她永遠的離開他也行,只要他好端端的活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的躺著。

  然而,結果卻叫眾人失望了。

  「箭上有致命毒藥,劇毒已侵入五髒六腑,世上沒有解藥,準備後事吧!」神醫診脈後丟下這麼幾句就走了。

  樓允延悲痛,更是萬分不解,「究竟是誰要弟妹的命?竟下這麼重的毒手?」

  「這可如何是好?!」陶氏癱軟在床邊淚漣漣。

  杜鵑一聽已暈過去,被小醫僕扶到一旁休息。

  杜修面色凝重的看著杜確,跟著把陶氏拉了起來,「你過來。」

  見兩人到外間說話去了,紅娘好奇跟了過去,他們不會是想要她家小姐一命抵一命吧?

  她偷偷摸摸地跟著杜氏夫婦,躡手躡腳地隨他們轉到廊外去。

  驀然間,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李天壓低了聲音納悶問道︰「你鬼鬼祟崇的在做什麼?」

  「噓——」紅娘回頭對他做了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一起偷聽,兩人便躲在轉角處。

  「孩子都快死了,總要讓王妃見上一面才是道理。」杜修說道。

  「我何嘗不知道……」陶氏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道︰「可王妃根本不知自己有這麼一個兒子,咱們又從王府消失了二十多年,現在去對王妃說她當年生下的不是姐兒,而是哥兒,王妃會信咱們嗎?」

  李修道︰「信也罷,不信也罷,咱們將事情始末對王爺、王妃說清楚,要如何做,就由王爺王妃自個兒定奪。」

  紅娘和李天對看一眼。

  王爺、王妃?

  兩人都瞪大了眼。

  為何將軍命危要通知王爺、王妃?又是哪一府第的王爺、王妃?

  像是在回答兩人的疑問似的,陶氏咬牙切齒地說︰「照說,咱們君實才是世子,都是那狠毒的杜側妃,逼迫嬤嬤和我換嬰,否則好好的宣親王世子本應享盡榮華富貴,又怎麼會流落民間,到這裡來受苦……」

  宣親王府?

  李天驚跳了一下,踩到了紅娘的繡花鞋。

  「要死啦!」紅娘瞪他。

  李天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走出去,「你們在說何事?」

  紅娘對李天另眼相看了。

  想不到他一個小鍋丁會這麼有膽識,偷聽還敢出去找杜家老爺、太太問個明白,那可是將軍的爹娘耶,他如此膽大,太令她意外了。

  無預警的,樓允延也從另一廊角現身,「我不巧也聽到了,大叔大娘適才說的是何意?君實是哪家的孩子?可否說的清楚些?」

  「還用問?」李天叫了起來,「聽起來分明是我宣親王府的事」

  他又猛然想起夫人曾說將軍肩背上有火焰胎記。

  李家嫡出的男兒個個肩背都有火焰胎記,尋常百姓怎麼會有?當時他就應該起疑才對!

  「本世子都聽見了。」樓允延嘆了口氣,「聽得一清二楚,三爺稍安勿躁。」

  杜修和陶氏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他們知道樓允延的身分,可那小鍋丁是怎麼回事?他是宣親王府的人嗎?宣親王府為何會派人潛伏在杜家軍裡?難道是已經知道了杜確的真實身分?

  想到這可能性,兩人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片。

  他們本來是要想好說詞才去同王爺、王妃說,可如今就這麼被捅破,要是王爺、王妃追究起來,他們可是死罪,還有他們的親生女兒杜鵑,到時鵑兒要怎麼辦?

  他們雙雙朝樓允延跪下,「世子爺饒命!」

  樓允延也不扶他們,過去他當他們是杜確的父母,稱一聲大叔大娘,但如看來,顯然不是,不但不是,還是下人來著,他有理由受他們的請罪。

  他板起了面孔,嚴厲說道︰「還不快將事情始末明明白白交代清楚,你們要知道,偷換親王府世子是滔天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求世子爺開恩!」兩人又是不斷磕頭。

  李天看了心煩,「樓大哥別再嚇唬他們了,快問問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將軍為何是我宣親王府的世子?」

  樓允延對杜氏夫婦說道︰「你們面前的這一位便是宣親王府的三爺,是宣王妃所出的嫡子,在三爺之上還有個姊姊,是宣王妃所出的親王府嫡長女,名叫李妍,與君實同年,已經出嫁,嫁給了安國公府嫡長子。」

  杜修夫妻看著李天,都是啊了一聲,一臉震驚。

  紅娘也是張著嘴合不起來,這小子……這愛鬧騰她的小子竟然是親王府的公子爺?這怎麼可能?完全看不出來!

  樓允延挑了挑眉,「所以,那李妍並非宣王妃親生,宣王妃當年生下的是君實,但孩子被你們掉換了,是這樣對吧?」

  兩人忙不迭點頭,「正如世子爺所猜測,我們不敢有半點隱瞞。」

  樓允延冷笑一聲,「何故?」

  事關自身和丈夫、女兒的性命,陶氏振作了一下說道︰「我本是王妃的貼身大丫鬟,當年杜側妃娘家得勢,其父兄握著兵權,又打了幾次勝仗,王爺雖然偏愛王妃,卻也無法保護周全,當年王妃快臨盆時,杜側妃也懷了身孕,她威脅我和王妃的奶娘王嬤嬤,若是王妃產下兒子,就要用女嬰交換,上至太醫、產婆,下至婢女嬤嬤,她都會打點好,若是我們膽敢不從,她一定會設法讓小世子活不過三個月。

  「我和王嬤嬤一方面懼怕杜側妃娘家的勢力,另一方面也深信她真會奪走小世子的性命,於是王妃產子之後,我們也是萬不得已才順從杜側妃換了孩子,王嬤嬤怕杜側妃斬草除根,讓我連夜抱著小世子離開王府,並讓原是王爺近身侍衛的兒子衛守保護我和世子,逃亡之際,諸多不便,我便和衛守成親了,他也改了名字叫杜修,將君實取名杜確,後來我們生了一個女兒,就是鵑兒,當時君實才一歲,我們夫妻想著,希望他們能永遠在一塊,便在女兒出生後將她當成童養媳來扶養,初始我們在山裡住了多年,後來才輾轉到洛陽生活。」

  李天喃喃自語,「原來……大將軍是我同父同母的嫡親大哥……」

  樓允延接續說道︰「後來杜側妃生下了兒子李和,雖然是庶出,但因為王妃一直未再生育,加上杜側妃娘家的勢力,李和被立為世子,杜側妃隔年又生下庶二子李樂,王妃則是一直隔了多年才生下三爺李天,也一直不知道長女李妍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李天眼眶紅熱,激動了,「樓大哥!你快派人讓我父王母妃過來這裡,大哥他就要……就要沒命了,總要讓我父王母妃見他最後一面……」

  樓允延點頭,「放心吧!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如今杜側妃娘家已經式微,兵權早已易主,因此他還要去信告知皇上這件事,畢竟讓宣親王府的世子正名是必然的事,至於問罪杜側妃的惡行,不用他出手,宣親王自會處置。

  杜確已抬回將軍府,眾人明白這是要讓他在將軍府裡咽氣,這裡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想必他也希望如此,在他最熟悉的地方走完最後一程。

  杜修、陶氏、杜鵑這幾日再不敢鬧騰了,他們像罪人似的小心翼翼,一直關在屋子裡,沒事不出院子。

  其實他們並沒有錯,反而是因為杜氏夫婦,杜確才得保住一命,長大成人,但崔鶯鶯也無心去管他們了,對她而言,杜確的身世不會改變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也好,是奔馳戰場的武將也罷,都是她的丈夫,都是她愛的男人,她會一直陪著他,直到他的生命消失的那一刻為止。

  倒是李天,他哭哭啼啼的,每天都賴在他們房裡不肯走,拉著杜確的手說宣親王府的大小事,說他們父王是怎樣的人,母妃又是怎樣的人,連他六歲了還不會認字把他父王氣得半死的小事都詳詳細細的說給杜確聽。

  紅娘好幾次鼻酸奔出房外去擦眼淚,「那小子怎麼就有說故事的本事啊,把我哭的……」

  十日後,將軍府迎來了風塵僕僕的宣親王和宣王妃,同行的還有杜修二十幾年未見的娘親王嬤嬤。

  母子見面,抱頭痛哭,王嬤嬤見到孫女杜鵑都這麼大了,又是一番感慨。

  陶氏見了昔日主子立即下跪,低著頭不敢抬起,「王妃可好?奴婢、奴婢罪該萬死……」

  宣王妃親自把她扶了起來,嘆道︰「翠花,你也老了,這二十年來歷經了風霜,吃了很多苦吧?真是難為你了。」

  陶氏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哭失聲道︰「奴婢好想王妃,真的好想王妃,奴婢和王妃說好了要一起變老,卻是……嗚……卻是沒有做到……」

  宣王妃也是鼻酸,「是啊,我們自小一起長大,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當時我真不明白,你為何忽然不見了,還找了你許多年。」

  陶氏擦了擦眼淚道︰「大爺說要棄文從武時,奴婢也拚死阻止過,奈何大爺的性子隨了王爺,奴婢根本勸不動,大爺每回出戰,奴婢都心驚膽跳,生怕大爺有個萬一,奴婢如何對得起王妃?可沒想到……沒想到憾事還是發生了……」

  宣王妃拍著陶氏的手道︰「不要緊,你不要太自責,一切都還來得及。」

  會這麼說是因為她和宣親王已從樓允延的飛鴿傳書裡知道了一切,他們此番還帶了宮中太醫院解毒的第一高手蘇太醫。

  崔鶯鶯原本已視死如歸,打定主意等杜確死了,她也要一起去,但見了蘇太醫,她又燃起了希望。

  「九陰暝毒。」蘇太醫細細診脈之後下了結論,「此毒甚為希有,是太湖諸葛世家的獨門秘毒。」

  崔鶯鶯心頭一凜。

  諸葛世家?這是巧合還是……

  「蘇太醫能解此毒否?」宣王妃心急如焚,這孩子在她腹裡成長,懷胎十月生下,她卻連親手抱抱他都沒有,還讓他流落民間吃了這麼多苦,再見居然是他命在旦夕之際,叫她怎能不心碎?

  「若蘇太醫能救回我家孩兒性命,李策一生甘為牛馬!」宣親王李策擲地有聲地說道。

  蘇太醫忙道︰「王爺王妃言重了,下官自當全力相救,一定保將軍性命周全。」

  崔鶯鶯一聽,眼睛瞬間亮了。

  他這麼說就是有救了?

  其余人等也是欣喜若狂,這可是第一個沒叫他們準備後事的大夫啊!

  蘇太醫一聲令下,所有人都退出寢房,只留蘇太醫和他的兩名醫僕在房裡進行診治。

  飛天閣的花廳裡,丫鬟上了熱茶點心,宣王妃拉著崔鶯鶯直掉淚。

  「是叫做鶯鶯吧?模樣真是好……」宣王妃又是歡喜又是感傷,「說來真是難為你了,還一起去剿滅海盜。」

  說到這,崔鶯鶯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夫君會傷成這樣,都要怪我,都是我跟去西海才會如此,王妃盡管責備就是,鶯鶯無話可說。」

  「叫母妃。」宣王妃拍拍她的手,「事已至此,誰都不願意,我相信你是最難過的那一個,不要多想,君實是我宣親王府的血脈,定然不會如此短命。」

  崔鶯鶯感激的看著宣王妃,王妃的話神奇的讓她好過了許多。

  宣親王李策卻是半口茶也喝不下,怒不可遏的下令此番隨行的護衛統領一定要揪出下毒之人。

  樓允延道︰「王爺不必氣惱,如今有了太湖諸葛世家這條線索,想必揪出幕後之人不是難事。」

  李策還是氣不過,又吩咐道︰「傳我的命令,將側妃禁足,直到我回京之前,不許離開王府!」

  宣王妃蹙著娥眉,「王爺須得小心處理此事,萬不能傷了妍兒的心。」

  李策道︰「你身子不好,就不用擔心這事了,這件事早晚要揭開,咱們收妍兒為養女,記到宗譜裡,誰敢多言半句?若親家敢薄待了妍兒,本王也不會善罷甘休。」

  宣王妃沉吟了一下又道︰「奶娘和衛守、翠花,王爺要如何處置?」

  李策拍了拍妻子的手說︰「衛守和翠花是被逼迫無奈,情有可原,但若要將他們留在王府裡過日子,君實見了也會不自在,更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不如在洛陽另置宅子田地讓他們安居樂業,至於王嬤嬤,跟兒子分開了二十多年,也該讓她告老還鄉跟兒子媳婦同住干!」

  宣王妃露出了笑容,「這樣安排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崔鶯鶯看得出王爺、王妃鶼鰈情深,她想著就是這樣的深情才令杜側妃嫉妒到做出這等拆散天倫之事。

  四十九日後,杜確動了動眼皮子,他睜開了眼睛,見到他睜眼的剎那,崔鶯鶯瞬間就掉下了欣喜若狂的眼淚。

  她這是有多久沒見到他睜眼的模樣了。

  她伸手輕撫他臉頰,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怕是夢境,怕太用力會驚擾了這個美夢。

  「不是夢……」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了,杜確的聲音低沉極啞,什麼都不必問,他知道她如此卻步的原因。

  他還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他為她擋下了一箭。

  「當真不是夢?」崔鶯鶯潤了潤嘴唇,又想哭又想笑,「那我要伏在你身上大哭了。」

  他的俊容閃過了一絲激動,只是聲音還略顯虛弱,「輕輕的伏……」

  崔鶯鶯輕輕的伏在他胸口,明明知道他胸膛上的傷口早就痊愈結枷了,她還是不敢當真趴在他胸上,她只是將耳朵輕輕貼在他胸房,聽他規律的心跳聲。

  幾日過去,杜確的精神越來越好,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且他也從崔鶯鶯那裡知道了原主的身世之謎,而他至今仍未見到宣王爺和王妃的原因是蘇太醫不給見,怕雙方認親太過激動,會對他身子造成負荷。

  又過了幾日,杜確的身子更好了,他開口要見的人卻是諸葛燁。

  崔鶯鶯聽了沒說什麼,讓紅娘去請人。

  諸葛燁聽到紅娘傳話說杜確要見他,原本平靜的眼眸起了一絲波瀾,握著書卷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心中的懷疑將要揭曉了。

  他強裝鎮定的隨紅娘到了飛天閣,杜確醒了之後,所有人都來探望過杜確,唯獨他沒有。

  他進了寢房,崔鶯鶯與他錯身而過,還朝他點了點頭。

  他看著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的杜確,即便蘇太醫已用了最好的藥材和針灸,杜確體中的毒依然殘留一成,雖然不會再要了他的命,但也夠讓他元氣大傷了。

  「為何那麼做?」杜確開門見山道。

  他確實看見了,看到放箭之人是諸葛燁,可他沒來得及說出來就倒下了,每每想到若是他昏迷的這段日子裡,諸葛燁再度對鶯鶯下手,而且成功得手,他便一陣後怕。

  「為何嗎?」諸葛燁冷笑,「她極盡所能的羞辱我,死有余辜。」

  杜確緩緩說道︰「你還利用了鵑兒對鶯鶯的妒意,雨林競賽那日,其實你並沒有與鵑兒在一起,你說服了她為你作證,事實上你去了雨林對鶯鶯放箭。」

  諸葛燁臉露詫異神色,過一會兒才冷道︰「你都猜到了,還有何好說?要將我送官嚴辦嗎?悉聽尊便。」

  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杜確沉聲道︰「我不會報官,你走吧,離開將軍府,離開蒲關,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諸葛燁心一緊,恨恨道︰「我沒有錯,錯的是將崔鶯鶯留在身邊的你,你不應該娶她為妻。」

  他為何不將他扭送衙門?他情願他將他交給官差,情願他追究他討厭崔鶯鶯的理由,可杜確卻什麼都不問,這更讓他郁積在胸,想說也不能說。

  他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無法容人之人,他是足智多謀,令眾人信服的絕品軍師,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話,從來沒有人搶在他前頭出主意,是崔鶯鶯那個微不足道的妖女先開始的,崔鶯鶯極為可惡,她一直將他視做眼中釘,她把他變成了一個平庸之人,要讓他在將軍府無立足之地,她甚至逼他動手殺她,她是妖,她一定是妖!

  杜確率領一半的杜家軍回京駐守皇城,這原本就是皇上所希望的,只是礙於蒲關要道不能無人駐守,因此遲遲沒有下令召回杜確。

  而今宣王妃殷切期盼分別了二十多年的兒子能在身邊,宣親王李策直接拍板定案由耿雲帶著一半的杜家軍留守蒲關,再另外招募新兵,杜確回京,不但能鎮守京畿,讓皇上睡得安心,還能風光回宣親王府找回他世子的位置,可說是兩全齊美。

  杜確正式更名為李確,記進了族譜裡,他的認祖歸宗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自然是王妃一房,愁的是杜側妃那房。

  衛如月死死瞪著隨宣王爺、宣王妃一道回到王府的杜確和崔鶯鶯,所有的家僕全都恭敬地跪地相迎王府未來的主子和主母。

  現在她成了什麼?

  她原本是堂堂的親王世子妃,未來的宣王妃,但如今,她的丈夫李和已被拔掉世子之位,杜確才是世子,而被杜確拒婚才特意挑了高高在上的宣王府世子來嫁、想將杜確踩在腳底泄心頭之恨的她,頓時成了笑話一場。

  包無法忍受的是,她竟和杜確成了大伯和弟媳的關系,她原已經不能忍受杜確娶崔鶯鶯了,如今又要活在同個屋檐下,她怎麼受得了?

  「和離吧!」回到寢房,衛如月把和離書丟給李和。

  「你若乖乖答應和離,我還可以請我爹用他的人脈保你娘一命。」

  「你以為我喜歡和你過日子?」李和看著他美麗的妻子,眼中淨是厭惡,「是你非要嫁我不可,還央了太後賜婚,以為我不知曉,你想嫁給我,是因為我是親王府世子,是為了掩蓋你被杜確拒婚的恥辱,你還愛著他,所以不能忍受跟他一個府裡過日子,但我不一樣,我為何要因為他而與你和離,讓我被天下人恥笑?不想見著杜確的話,我可以寫休書給你。」

  今日他也受了莫大打擊,宣親王府真正的嫡長子回來了,他這個庶子要讓出原本就不屬於他的位置,正有氣無處發,偏偏衛如月又來招惹他,他也豁出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翻兩瞪眼,把平日畏懼妻子而不敢說的話全一股腦的說了,反正他生母被囚禁了起來,他往後的□子也沒希望了,還怕跟衛如月撕破臉嗎?

  「你竟敢這麼說!」衛如月凶狠地揚起了手中的軟鞭,眼光仿佛要吞了李和。

  自小到大,她一直被家人捧在掌心,不想李和這個小小庶子膽敢跟她如此回話?

  沒錯,她是知道他是庶子,是側妃所出,但看在他被立為世子的分上,又是同輩裡年紀最適合她的貴族子弟,才會挑中他,可如今,他的存在簡直是她莫大的恥辱,他被打回了原形,她一個堂堂郡主竟然嫁給了一個卑微的庶子,她還有何顏面抬頭做人?日後她的孩子也會被冠上庶出之子的標簽,王府世襲的世子位更是輪不到她的孩子身上,想到這裡,她就無法忍受!

  趁著現在還來得及,趁著她還未懷上孩子,她要導正這個失誤,她要與李和和離,她要另覓佳郎,她要——她要嫁給杜確!

  是了,沒錯,她要嫁給杜確,她本來愛的男人就是杜確,他是因為自覺武將的身分配不上她才會忍痛拒絕她的求愛,但現在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阻礙消失了,他是親王世子,他是王妃嫡出的,這身分配她綽綽有余,他肯定不會再拒她於千裡之外了,現在只要崔鶯鶯消失就行了,只要崔鶯鶯死了,她就可以到杜確身邊了,她就又是世子妃了。

  「你在打什麼主意?為何這般看我?」李和有些膽怯了,他一向懼怕脾氣陰陽怪氣的衛如月,雖然剛剛他也發了脾氣,但和衛如月的脾氣比起來,只是小巫見大巫。

  「我說李和——」衛如月看著他,美麗的眼中寫滿輕蔑,「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本郡主給你最後的機會,若你不乖乖跟本郡主和離,本郡主的兄弟是什麼人你不會不知道吧?他的手段你不會未曾聽聞吧?本郡主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和臉色一變,瞬間打了個冷顫。

  寧王府世子衛如陽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他勾結地方官兵擴大勢力,逐步累積了驚人的不義之財,他視人命如螻蟻,為了自身的喜好,奪人之愛如家常便飯,他看中的女人,即便是別人的妻子也要弄到手玩弄一番再拋棄,而衛如月的親弟衛如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專門玩弄男伶,京裡的玩物數都數不清,王府裡更養了許多男寵,路上看到什麼美少年也一定要據為己有才甘心。

  總之,寧王府一門全是渣。

  他深吸了口氣,毫不懷疑若他不答應和離,衛如月絕對會讓他生不如死,如今他沒有了娘親為靠山,犯不著為了和衛如月這毒婦賭一口氣而賠上自己性命。

  他輕哼一聲,清了清嗓子,聲音亢亮了起來,「和離便和離,你以為我會留戀你嗎!」

  他當下振筆直書的寫了和離書給衛如月。

  衛如月將和離書收好,「聽好了,你我和離之事暫且不能對外張揚,等到該說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到時再去官府行文件。」

  李和瞪著她,「為何要拖泥帶水?你不是不想見到那兩人嗎?何必還要在王府住下?」

  他還以為她收下和離書便會離開,沒想到她竟然不走?這個女人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你不必知道為什麼。」衛如月眼角微翹,「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09:49 AM

第十六章

  「小姐怎麼又睡著了?」

  紅娘打起簾子,看見崔鶯鶯在臨窗的炕上閉著眼、發出綿長均勻的呼吸聲,顯然已熟睡許久,原本手裡握著的書早落在地上。

  秋菊過去拾起了書,掩嘴而笑,「世子妃不會是有喜了吧?」

  「這會兒乍暖還寒,早晚都涼,世子妃莫要染了風寒才好。」春蘭連忙去立櫃裡拿出一床小夠輕輕搭在崔鶯鶯身上。

  秋菊和春蘭本是宣王妃院子裡的丫鬟,向來知冷知熱、手腳伶俐,宣王妃疼惜兒媳初來王府陌生,特地撥來給崔鶯鶯使喚。

  不過,多半是紅娘在使喚她們,她們也樂得稱紅娘一聲紅娘姊,都知道紅娘是世子妃的貼身大丫鬟,世子妃又是未來的當家主母,現在先巴結上準沒錯。

  「姊姊們在說什麼?」守門的小丫鬟打起簾子,崔歡進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包東西,也不知是何物,眼楮笑得像弦月。

  他和張君瑞來到京師後,沒地方可以投靠,便買下了小小的舊二進院子同住,身邊除了琴僮也沒其他伺候的下人。宣王妃知道後,將兩人接到王府,踫巧就安排了王府西院的廂房給他們居住,讓他們時不時便想起當年在普救寺梨花別院西廂相會的情景。

  「少爺不是說要多逛會兒嗎?」紅娘見他還未掌燈便回來了,覺得奇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廟會不好玩嗎?還是三爺又讓少爺不高興了?」

  張君瑞幾乎是足不出戶,日夜埋頭苦讀,沒空陪伴崔歡,而崔歡和李天年齡相仿,兩人現在反倒成了玩伴。

  「是小天說要回來的。」崔歡一臉無奈,「還讓我叫紅娘姊姊快點過去找他,說是得了一本奇書,要和紅娘姊姊一起看。」

  他們逛到一個舊書攤,李天眼明手快的買了本書,他都沒看清是什麼書,李天就讓老板包起來,他要瞧瞧是什麼書,李天還寶似的揣在衣襟裡不給看,著實讓他有些惱,不過是本破書,不知道他在寶貝啥。

  可是紅娘聽到這,卻是臉紅若朝霞,「少爺說什麼呢?小姐在這呢,奴婢怎麼可以走。」

  崔鶯鶯早就醒了,只是懶洋洋的不想睜眸,聽見紅娘明明心已經奔到情郎那裡去了,卻還矯情的表忠心,便睜了眼,「行了,我醒了,你就快去找三弟吧!不然三弟等不及,待會兒就上門來要人了。」

  春蘭和秋菊聽了都笑不停。

  雖然她們以前是王妃院子裡的人,如今既跟了世子妃,就算隱約知道三爺和紅娘之間有些什麼,她們也是對王妃守口如瓶。

  「小姐在說什麼啊?」紅娘更是羞得臉上火燙,卻還要辯駭道︰「什麼等不及?小姐也真說的出口。」

  崔鶯鶯坐了起來,微微挑了挑眉道︰「那好,你今天就在屋裡待著,哪都不許去。」

  她心裡有數李天得的是什麼寶貝奇書,對紅娘和李天的暗通款曲,她是打算睜只眼閉只眼。

  兩個人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她覺得沒必要阻止,紅娘是這時代的人,沒有她一夫一妻的思想,紅娘根深柢固認為高攀不上李天,將來等李天娶妻後能納她為小妾,她就心滿意足了,就算不能納她為妾,她也無怨無悔,她認定身為奴婢本來就是賤命,給主子暖床再天經地義不過。

  不過,她倒是明示暗示過紅娘,偷情可以,避子湯一定要喝,宣王妃再大度,也不可能讓李天在未娶正妻之前,就讓一個奴婢懷了李天的孩子。

  雖然殘忍,可紅娘對這點卻更有自知之明,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委屈的。

  瞧,這就是古代女人與現代女人的分別,她就萬萬無法容忍杜確納妾,未來當然也不能有側妃出現,不然她就消失。

  「不出去就不出去,奴婢忍得住。」紅娘也是個愛鬧別扭的,被崔鶯鶯這麼一激,她寧可不去會李天。

  崔鶯鶯不再理紅娘了,空氣中的食物香味引她垂涎不已,「歡郎,你帶什麼來了?酸酸辣辣的味道,快拿出來,我餓了。」

  崔歡一笑,「姊姊前幾日不是說想吃酸辣包子?在街上的點心鋪子剛好見到酸辣包子出爐,便買了十個。」

  這半個月來崔鶯鶯都沒胃口,動不動就發懶,見了酸辣包子,她胃口大開,一連吃了三個,不料剛咽下最後一口,突然覺得胸口惡心憋悶到不行,反胃起來,吐了一口之後,眼前發黑,幸虧崔歡眼明手快的扶住了,紅娘這會兒也不賭氣了,忙給崔鶯鶯拍背。

  「姊姊這是怎麼了?」崔歡急得手足無措,「不會是包子不新鮮,吃壞肚子了吧?」

  春蘭忙奔了出去,「奴婢去請太醫!」

  沒兩刻鐘,太醫到了。請太醫這麼大的動靜,宣王妃也聽到消息跟了過來,後面帶了一串丫鬟婆子,見崔鶯鶯吐得厲害,眾人也不拘禮了,個個都專注的盯著在為崔鶯鶯診脈的顧太醫看。

  崔歡急得快哭了,他自責道︰「都是我不好,若我沒買包子回來給姊姊吃,也不會弄得如此。」

  宣王妃忙拉著他的手安慰,「傻孩子,說那什麼話?你買包子給你姊姊吃是姊弟情深,又不是存心要害你姊姊,何須自責?」

  崔鶯鶯雖然無法說話卻點了點頭,顯然十分贊同王妃的話,示意崔歡不要再難過了。

  「如何?顧太醫,世子妃可是吃壞了肚子嗎?」

  彼太醫收回手,微微一笑,「恭喜王妃,恭喜世子妃,世子妃有喜了。」

  宣王妃欣喜若狂,「確實嗎?」

  「千真萬確。」顧太醫笑道︰「喜脈十分穩定,反胃是害喜癥狀,無須擔心,下官開個方子,按時服用即可。」

  宣王妃歡喜到不知如何是好,忙叫身邊的大丫鬟拿謝儀送顧太醫出去,崔歡也破涕而笑,直說要寫信告訴崔夫人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杜確認祖歸宗後,得知消息的崔夫人在老家足足擺了三天的宴席,當然她不會說當初是因為木已成舟不得已才把女兒嫁給杜確,只說自己老早看出杜確是人中龍鳳,沒想到他身世如此顯赫,竟是皇親國戚,自己真是眼光出眾,慧眼識英雄雲雲。

  崔鶯鶯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的激動筆墨難以形容。

  她竟然懷上孩子了。

  她竟然也要有自己的血親骨肉了。

  前生她是獨身主義,沒想過要有家庭丈夫孩子這些麻煩事,可現在,她覺得懷上孩子的感覺很踏實,一點都不麻煩。前生是她眼光短淺,以為女人一旦步入家庭就會失去自我,此刻她倒完全沒有了那樣的想法,她只在乎她的孩子會長成何模樣,是像她還是像杜確。

  宣王妃一行人離開時陣仗相當大,王妃直說要備三牲祭天地,又說要做寶寶的衣裳,還說要親手做……

  寶寶?

  衛如月正經過王府花園,隱約聽到幾句,覺得眾人的語氣皆很興奮,王妃更是笑容滿面,直覺不對。

  「你過來。」衛如月喊住一個在灑水的丫鬟,「府裡可是有什麼喜事?」

  那丫鬟十分恭敬地道︰「回郡主的話,詳細情況奴婢也不知道,不過聽說是世子妃有喜了。」

  以前衛如月雖是世子妃,不過王府裡人人都尊稱她一聲郡主,現在也一樣。

  「你說世子妃懷孕了?!」衛如月眯起了鳳眸,她瞪著嚇到說不出話來的丫鬟,厲聲道︰「滾!」

  崔鶯鶯懷孩子了?

  崔鶯鶯竟然懷了孩子!

  這消息重重打在衛如月的心上。

  不行!這麼一來,崔鶯鶯和杜確的牽連豈不是更深了?

  她要嫁給杜確,她不能忍受這個,絕不能忍受。她要在崔鶯鶯還沒生下孩子前讓崔鶯鶯永遠消失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找得到崔鶯鶯。

  不是只有崔鶯鶯對自己懷上孩子感到微妙,杜確更是如在夢中。

  身為堂堂仙人的歲月足有千年,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為人夫為人父,想到十個月後將有個白胖孩兒出生,未來還會喊他爹爹,在他陽壽盡之前,他都會和那孩兒綁在一塊,那感覺讓他有說不出的滿足。

  如今他已沒有了勝負之心,輸贏早已不是重點,他覺得在人間的日子甚是美好,比在天庭好千倍萬倍,他終於明白為何有人不肯喝下孟婆湯了,就這麼守著他的妻兒終老,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想什麼?」崔鶯鶯問道。

  熄滅燭火,夜深人靜,床帳裡夫妻倆躺在床上,顯然誰都沒有睡意。

  杜確將她攬進懷裡,「在想你和孩子。」

  崔鶯鶯鑽進杜確的懷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言笑晏晏,「我和孩子就陪在你身邊,還用想嗎?」

  「兵部現在極亂,皇上想讓我整頓兵部,我在想,為了你跟孩子,我是不是應該接受皇上的提議,不要再去戰場冒險了?」

  「你放得下杜家軍?」

  雖然他現在姓李,但杜家軍依然叫做杜家軍。

  「放不下。」他不是原主,沒有原主保家衛國的壯闊情懷,可是他對杜家軍的將士們已有了感情,況且相比之下,他的確更喜歡蒲關勝於長安,雖然到兵部任職便無須涉險,但朝野的勾心斗角卻是他厭惡的。

  崔鶯鶯微一沉吟,「我不會要你為我和孩子做改變,但我要你知道,你在哪裡,我和孩子就在哪裡,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

  杜確感覺胸中一陣熱意,他緊緊的抱著她,「我愛你,鶯鶯,我從未對他人說過這三個字。」

  她回抱住他,輕聲說︰「我也是,我愛你,君實。」

  兩世為人,她卻是第一次愛人。

  「聽我說,鶯鶯。」杜確輕撫她的發絲,「你剛懷了孩子,近日能不出府便待在府中,有人在京裡見到了諸葛燁,我擔心他會對你不利。」

  「你的意思是,他追到長安來殺我?」她覺得不可思議,也無法理解,激動得坐了起來,一副氣炸的模樣,「我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是我出的那些計謀嗎?我與他的出發點相同,都是為了保護百姓,是誰的計謀有何差別,只要能達到目的不就行了?而且你都放過他了,他還想如何?」

  直到諸葛燁離開了蒲關,杜確才告訴她,欲取她性命之人就是諸葛燁。

  就這麼輕易放過諸葛燁那莫名其妙的惡行,她不甘心,可天下之大,她也無處找人,再者,她想杜確既然會選擇放諸葛燁走,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尊重杜確的決定,畢竟他與諸葛燁並肩作戰那麼長的年月,他也有他的考量,男人之間總有女人不明白的事,她不想咄咄逼人,不想逼杜確處置諸葛燁。

  「不要太激動,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你可要改改你的脾氣。」

  崔鶯鶯鼓著臉,「就是因為有了孩子,我才更加生氣,萬一他還是不肯放過我,極有可能也會傷到孩子。」

  見她一雙柳眉還緊蹙著,杜確重新擁她入懷,輕輕拍她的背。「你不必理解他的想法,你只要保護好你自己就好,我已派人在追查他的下落,我會查出他來長安做什麼。」

  「那你答應我,如果找到他,讓我見他。」前生她專注於任務,念的心理學還不夠多,以至於她現在無法理解諸葛燁,而她想要理解,不是因為他三番兩次的針對她,而是求知欲,她好奇。

  「你想讀他心嗎?」杜確俊臉上有點笑意了,雖然他明明知道她令劉耀那孩子說出實話的方法絕對不是什麼讀心術。

  崔鶯鶯挑了挑眉,「差不多。」

  崔鶯鶯懷了身孕之後,特別喜歡到花園裡賞花,什麼花都好,只要看著花開,她的心情就會很好,所以她認定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女孩,屋裡的丫鬟嚷著要做小衣裳給未來的小主子時,她都讓她們做女孩的衣裳。

  她會這麼認定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前生她對花花草草根本沒興趣,是有同事追求過她,但沒有誰那麼無聊膽敢送她花,因為他們都知道那些花一定會被她丟垃圾桶。

  可如今,她一日不到王府花園裡看花,她就渾身不對勁。看到花,再看到蝶兒撲花,她的心也都開了,還能稍解她害喜的不適,是一箭雙雕的好事,而杜確已答應皇上會整頓完兵部之後再走,因此手邊的事多如繁星,日日都要去兵部待上一整天。

  這其中,最開心的就是宣親王了,杜確去兵部,他也跟著去坐鎮,美其名是奉御令代替皇上視察,實則是與分別長達二十六年的兒子培養感情,尤其杜確已表明等孩子滿周歲便要帶她和孩子回蒲關的立場,王爺知道能和兒子親近也就剩這一年兩年,自然把握時間一天當兩天用,日日粘著杜確不放。

  雖然丈夫被公公給霸佔了,崔鶯鶯養胎期間也不覺得無聊,穆芷跟他們一起回到長安來駐守,休沐時經常過來王府看她,她央穆芷去府尹那找些舊案給她看,穆芷就給她搬了一大箱來。她每日去給王妃請安,早上在花園賞花,有時王妃沒有其他事也會盡量陪她,下午小睡一會,起來後便開始看案子,一直看到掌燈時分,等杜確回來,他們一起用晚膳。

  誠如王妃說的,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京師是天子腳下,不會亂到哪去,又何必一定要回去蒲關?

  她知道王妃不想他們走,不斷在洗腦她,但她還是不為所動,她老早就對自己說,她絕對不要做一個會讓男人因為她而不得不改變自身意向的俗氣女人。

  如果她會留下來,那一定是依著杜確的決定,而不是因為她想而讓杜確遷就她,配合她的意向行事。

  「崔鶯鶯。」

  一個高傲的聲音喚住了她,不必回頭她也知道是誰,王府裡會連名帶姓喊她的只有衛如月。

  她們兩個關系微妙,明明是妯娌,但衛如月不屑稱她大嫂,她也懶得熱臉貼冷**的稱衛如月一聲弟妹,更不用說自我矮一截的尊稱衛如月為郡主了,反正衛如月對她沒大沒小,總是直呼她姓名,她也就喊她衛如月。

  「小姐,是郡主在叫你。」紅娘很緊張,衛如月出現時總是氣場驚人,盡管只是喊她家小姐的閨名而已,她仍立馬渾身戒備。

  「我知道。」崔鶯鶯用力一拍紅娘微駝的肩,「還有,你也給我大氣一點,拿出你對付杜鵑的氣勢來啊,怕什麼呢?她又不會吃人,是吧?」

  崔鶯鶯轉過身去,臉上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了兩朵笑容來,「何事啊衛如月?」

  衛如月主動走近,「初九是我先祖冥誕,我娘家請了京師知名的戲班到寧王府唱戲,你也一塊去。」

  崔鶯鶯挑眉。

  雖然語氣高傲,也沒問她那天有沒有空,還直接就叫她一起去,不過這是在邀約她去寧王府聽戲沒錯。

  連約人都這麼高傲,這個衛如月真是自小夠寵壞了,看來是從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會如此目中無人。

  自從她來到宣親王府,衛如月就沒正眼瞧過她,現在忽然約她去寧王府,叫她不得不起疑。

  雖然疑心,但衛如月是堂堂郡主,不可能明面上對她做什麼,更何況到時隨行的丫鬟婆子她們各自有一串,她還擔心什麼?

  於是她便笑咪咪的答應了,夜裡則把衛如月的邀約對杜確說了。

  杜確一聽便蹙了眉,「去寧王府?」顯然他不太樂意她去。

  雖然鶯鶯已是他的妻子,目前又懷有身孕,可是寧王世子衛如陽先前曾對鶯鶯有非分之想,那衛如陽又是個極端嗜血殘酷之人,為了逞一時之欲,什麼都做得出來,讓她去,他實在不放心。

  「衛如月說了,當日聽戲設在王府後花園,只邀請女眷,男賓止步,所以你說什麼都不能一道去。」崔鶯鶯吃著杜確剝好的橘瓣,神情輕松愜意。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怕衛如月會使什麼心計手段,她反而想看看她約她聽戲的背後到底想做什麼?

  若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就當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發生了,就當拆炸彈,引爆了總比悶著好,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得互當對方為空氣,煩死了,況且她老是覺得衛如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所以現在衛如月既然先出手了,她當然要接招,來一句「我不去」可不是她的作風。

  「男賓止步?」杜確瞟她一眼。

  崔鶯鶯輕笑,「沒錯,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定律,衛如月這個人的性格,再如何也不可能對你一夕改觀。」杜確沉吟了一會兒,「那讓母妃陪你一起去。」

  相信有宣王妃在旁,衛如月再大膽也不敢亂來。

  「她只邀請我一個。」崔鶯鶯雙眸仍然湛亮,「這是重新建立我和她關系的好時機,我拉著母妃一起去,不就是擺明了不信任她,這樣她還能對我放下心結嗎?」

  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她的想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說的合情合理,然而杜確聞言卻劍眉挑高,「鶯鶯,你與衛如月的心結根本無須理會,日後我們回去蒲關,再也不需與她見面,你盡管當她不存在即可,況且我還聽到一個尚未獲得證實的消息,衛如月與李和已經悄悄和離,是李和在青樓酒醉時脫口而出,所以,將來你更沒有見她的必要。」

  崔鶯鶯紅唇上揚。

  悄悄和離了?郡主和離,是何等大事,竟然悄悄的進行?

  若真如此,那衛如月繼續留在王府要做什麼?既然都與李和和離了,她們再無妯娌關系,也沒必要對她示好了不是嗎?還約她去聽戲?

  丙然有古怪。

  不過,這讓她更想知道衛如月在盤算什麼了。

  夫妻倆又說了會話,商量了一下初九那日的事,這才熄燭躺下。

  雖然是一同躺下,杜確卻是一直等到崔鶯鶯發出綿長的呼吸聲才撐起雙臂凝視著她,並且苦笑一記。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嗎?都快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麼來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顧著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渾然忘了肚子裡的寶寶。

  他知道她想冒險,可他不想讓他的妻兒冒險,不過如果她真的那麼想要以身試險,在做好萬全準備的情況下,他會允許她冒險一次,但事後他會與她說清楚,這是最後一次。

  初九那日,早飯過後,崔鶯鶯梳妝打扮了一番,便由紅娘扶著上了宣親王府世子妃專用的馬車。

  馬車很大,她和紅娘兩個在裡面還能躺著睡覺,她另外帶了春蘭、秋菊和四個二等丫鬟、四個婆子、四個僕婦,衛如月的排場也跟她差不多,另外還有十來個王府護衛隨行。

  她們話不投機,直接省去惺惺作態的同坐馬車,免得彼此都不舒坦。

  一上車,崔鶯鶯便從懷裡取出一盒王妃送她的香粉來把玩,那香粉是紫色的,王妃說是宮裡的貢品,是太後賞給她的。

  紅娘見她︰直在擺弄那香粉,自覺無聊,撥了簾子看馬車外,隨口問道︰「小姐不是很討厭聽戲?」

  崔鶯鶯繼續玩著那香粉盒子,口中說著,「是很討厭,但妯娌合睦相處才能家和萬事興,郡主釋出善意,第一次約我出門,又是去她娘家,我怎好拒絕?」

  紅娘眼楮還是望著馬車外,嘴裡欣慰道︰「小姐如今總算比較懂人情世故了。」

  馬車走了兩刻鐘,主僕兩個就這樣一個玩香粉盒子,一個看馬車外,有問有答的,卻也都心不在焉。

  半個時辰之後,紅娘覺得不對勁了,「奇怪,寧王府不是在皇城附近嗎?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都快出城了。」

  崔鶯鶯心裡一動,「你說快出城了?」

  來了,車夫一定是被調包了,不然就是被收買了。

  「是啊!咱們不是一塊兒從王府出來的嗎?其他馬車怎麼都不見了?」紅娘心裡的疑問越發大了,「小姐,不會是咱們的車夫是新手,迷路了吧?」

  崔鶯鶯不以為意地道︰「不會,他沒迷路。」

  「可若沒迷路,咱們這是要去哪兒?難不成寧王府搬地方了……」紅娘還未說完,馬車忽然飛馳起來,嚇得她驚聲尖叫,「小姐!馬瘋了!」

  「抓穩了!」崔鶯鶯喊道,她手裡仍然緊緊握著香粉盒子。

  馬車瘋狂奔馳有一刻鐘之久,最後竟然還翻車了,紅娘一路尖叫,馬車翻倒的那一刻,她的頭撞到車廂壁而昏了過去。

  崔鶯鶯也撞到了車廂壁,但她沒昏過去,只是有些發暈,而馬車雖然翻覆了,不過結構沒壞,她和紅娘都沒被壓著。

  有人把她從車廂裡拉出去,她以為她會看到衛如月,結果她竟看到了諸葛燁,她有些意外,卻沒有顯露驚訝之色。

  他沒戴面具也沒易容,以真容出現在她面前,顯然是豁出去了,不在乎被她知道是他干的,也可能是認定她一定會被他殺掉,所以讓她看真面目也無妨?一個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聽說你懷了孩子。」諸葛燁滿眼的狠戾之氣,「沒想到妖孽也能懷上孩子?在你還沒生下小妖孽之前將你除掉,我這也算替天行道了。」

  崔鶯鶯聽了冷冷說道︰「你好好想想,你是因為認為我是妖而要殺我,還是因為我比你足智多謀,搶了你的風采而要殺我?明明是小雞肚腸不容人,嘴上偏說的正義凜然,你想騙誰?騙你自己嗎?還是你以為,世人都不會知道你是小雞肚腸?」

  諸葛燁面色一變,「你、你說什麼?」

  崔鶯鶯鳳眸微揚,嘲弄道︰「心志如此薄弱,連衛如月那種人都能輕易收買你,虧你還曾是杜家軍引以為傲的軍師。」

  「住口,你住口!」諸葛燁臉色陰晴不定,她提到杜家軍和軍師,令他心裡如尖錐在刺。

  當日宣親王派人追查諸葛世家的獨門劇毒,本已快追查到他身上,後來不了了之,他知道是杜確中斷了調查,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釋懷,為何因為一個崔鶯鶯,令他歸不得杜家軍?他不服氣,他絕對不服氣!

  崔鶯鶯知道自己踩中諸葛燁的痛腳了,這種時候,就要在他的傷口上灑鹽,還要大把大把的灑。

  她唇角輕揚,興致頗高地說道︰「我來猜猜衛如月要借刀殺人都對你說了些什麼……等除掉我,你就可以回杜家軍了,沒有我,就沒有人跟你爭長短,不是你的計謀不好,是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女人怎麼可以對軍事指手劃腳,一定是我對杜確下了蠱,他才會聽我的,不是杜確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只要我消失就沒事了,只要我消失就會太平,只要我消失,杜確就會恢復正常,他會很感激你除掉了我。如何?我說的對不對?衛如月是不是對你說了這些?」

  諸葛燁面色一變再變。

  她為何知道衛如月跟他說了什麼?為何說的一字不差?衛如月恨她入骨,不可能告訴她,而世上知道衛如月說什麼的只有他和衛如月兩個人才對,那麼崔鶯鶯是如何得知的?

  她是妖,她一定是妖。

  崔鶯鶯看諸葛燁不斷變幻的神色也知道自己推斷得八九不離十,她繼續說道︰「我再來猜猜離開將軍府的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吧!你哪也沒去,而是暗中跟我們來到了長安,你越想越不甘心,為何你在杜家軍的日子比我長,離開的人卻是你,你根本什麼錯都沒有,所以你不分日夜的在王府周圍徘徊,你自己也不確定究竟想做什麼,是想潛入王府除掉我,還是想見杜確一面,就在這時你遇到了衛如月,你們一拍即合,都認為是我奪走了你們的一切……」

  諸葛燁的呼吸逐漸沉重了起來,他面上一陣紅一陣青,他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就是個妖女沒錯。

  「妖女!」諸葛燁怒不可遏的截斷她的話,他咬著牙,幾乎是將話擠出來,「崔鶯鶯,你不必拖延時辰了,左右我今天就是要除掉你,我要燒你,等你灰飛煙滅,杜確就會知道我才是對的。」

  「那麼你何不燒一燒我?」

  一個冷凝的聲音自諸葛燁身後傳來,他渾身一震,猛地回過身去,杜確正立於他身前,後面還有百人軍隊,孫忍風和穆芷都在。

  杜確黑眸冷清如冰,他瞬也不瞬的直視著諸葛燁,沉聲道︰「妖也可能是我,我也可能是仙,不是嗎?」

  「君實……」諸葛燁顯得有些驚慌,「你為何在此?」

  「你不必知道。」崔鶯鶯由穆芷扶了過來,她飛快搶在杜確之前開口,「因為你愚笨,說了你也不懂,只會認定我用妖術讓君實知道我的行蹤。」

  杜確最後同意讓她赴約的條件便是她必須沿途灑落香粉,她認為此計極妥,若是衛如月當真膽大包天,敢在京裡對她如何,他也能找到她,若是衛如月真的只是單純約她聽戲,而香粉又被發現一路從宣親王府到寧王府,那麼她只須說不小心沒蓋緊即可。

  「你可以少說點。」穆芷翻了翻白眼,低聲說道。

  崔鶯鶯這個女人就愛挑釁諸葛燁,都什麼時候了,還要激怒他,虧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太大膽了。

  「你說我愚笨?」諸葛燁顯然受不住這個打擊,他兩歲能認字,三歲能做詩,自小夠稱神童,人人都誇他天資聰穎,崔鶯鶯竟然說他愚笨?

  「失禮了諸葛先生,你必須跟我去府衙一趟,交代你和郡主的罪行。」孫忍風帶著幾名將士把諸葛燁押走了。

  諸葛燁臉色幾近死白,他不斷掙扎,「我不去,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他是諸葛燁,諸葛世家的代表人物,他怎麼可以去府衙那種地方,他沒有罪,他沒有!

  「由不得你不去,也由不得你死。」孫忍風不耐煩的往諸葛燁嘴裡塞了布防止他咬舌自盡。

  穆芷看得蹙眉,「京師這地方當真是烏煙瘴氣,老大,咱們何時回蒲關?」

  說也奇怪,當她信服於崔鶯鶯,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待之後,她對杜確那曾有的愛慕也煙消雲散了,反而慶幸自己未曾得到杜確,世子妃要遵守的規範多如牛毛,她可當不起,王府那種地方的水太深了,她可游不動。

  「等這小家伙出來之後。」答穆芷的是崔鶯鶯,她指著自己的肚皮笑道。

  杜確的聲音隨即不輕不重的在她頭頂響起,「在小家伙出來之前,你被禁足了。」




尾聲

  開春二月。

  「中了!中了!」

  崔鶯鶯正在哄孩子睡覺,紅娘沖了進來,滿臉的興奮之情。

  「張公子一舉及第,高中了頭名狀元!」

  崔鶯鶯早就知道結果是如此,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歡郎。

  張君瑞中狀元之後,便要從王府搬到朝廷設置的招賢客館裡聽候皇上聖旨,御筆欽點官職,從此正式踏上仕途……可萬一,皇上一時興起來個賜婚怎麼辦?

  歡郎也知道張君瑞不可能為了他一直不娶妻,一個當官的人,身邊有個賢內助打點內外是很必要的事,張君瑞身邊也必須有個夫人陪他上任才能應酬在地的官夫人,甚至是傳宗接代。

  雖然歡郎和張君瑞仍然可以在一起,但是要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心裡總是會不好過。

  「小姐這是怎麼了?」紅娘看著悶悶不樂的主子,「小姐不高興張公子高中嗎?」

  「怎麼會?我自然是替他歡喜的。」孩子已經熟睡了,崔鶯鶯放下床帳起身,嘆道︰「我不過就是擔心歡郎……」

  紅娘瞪大了眼,滿眼震驚,「小姐也知道了?!」

  崔鶯鶯奇怪的看著紅娘,「知道何事?」

  紅娘脫口道︰「就是少爺和二爺在一起的事啊。」

  崔鶯鶯眯起了眼,「歡郎和二爺在一起嗎?」

  紅娘期期艾艾的點了點頭,臉蛋微紅道︰「就是……奴婢撞見過幾次少爺半夜離開二爺的屋子……」

  她會這麼羞窘因為她也是夜半去與李天相會,而李天的屋子和李樂的屋子相去不遠,她才會撞見。

  「所以,歡郎和張公子現在不在同一處睡了?」崔鶯鶯慢條斯理地問。

  西廂雖有好幾個寢房,但他們兩人一直是用同一個寢房。

  紅娘道︰「早就分開睡了,張公子要夜讀,怕吵了少爺,便用了另一個房間當書房,累了便直接在書房睡下。」

  崔鶯鶯心下更明白了,原來他們早就分房了。

  這個歡郎,在張君瑞苦讀沒空陪他時劈腿了,而且劈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李樂,李樂是杜側妃所出,李和的親弟,在王府排行第二。

  杜確認祖歸宗後,李和、李樂、李天的排名依舊是大爺、二爺、三爺,而杜確則稱世子爺。

  崔鶯鶯原本對杜側妃沒多大感想,但現在既然歡郎和李樂在一起,她就要想想杜側妃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自從杜側妃當年的丑事被揭穿之後,她就被震怒的王爺送到靜和庵養老,永生不得踏出庵廟一步,等於是被軟禁了。

  對於這個結果,李和、李樂都松了口氣,這已經算是輕輕放過杜側妃了,照律法,她做的事,處死也不為過。

  所以她大可以放心,就算她回去蒲關,也不會有人欺負歡郎。

  這麼說來,張君瑞高中搬走反而是好事,如果得皇上賜婚,他與歡郎就是和平分手。

  「小姐在笑嗎?」紅娘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以為知道了少爺和二爺的事,主子會很生氣。

  「我是在笑啊。」崔鶯鶯噙著微笑想到大家都有好歸宿,她也快和杜確回蒲關享受安穩日子,她就不禁想笑。

  她滿心歡喜地把珠簾卷起,推開窗子,看著窗外桃樹上喳叫的喜鵲,一臉幸福。

  ——全書完




古代文之於我

  每年總在開始寫賀年書時才發現日子怎麼咻一下就過了?不是才開春嗎?怎麼這麼快就來到初冬了?跟著,另一個問題就會從腦海冒出來——又過了一年,我到底都在干麼啊浮浮?

  仔細想想,還真想不出來自己都在干麼,沒有做任何一件大事,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煩惱兩天以上的事,好吃、好睡,連個小感冒都沒有,十二月了我還在穿無袖+短褲+開冷氣,身體好到像吃了天山雪蓮。唯一讓我崩潰的是一個月前小約女兒給新美容師大修,我明明就說順著原來的造型修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再三跟美容師強調),結果,整個修得超短且飄逸的層次都沒有了,剪得齊齊的,好像西施犬,雖然西施犬也很可愛,但她是約克夏,不是西施犬啊!

  看著「變臉」後的女兒,當場我的心都碎了啊,當真是比自己的頭發剪壞還難過千百萬倍。

  好吧,回到主題,時間到底偷偷溜到哪裡去了?

  嗯……這是個嚴肅的問題,值得好好探究探究。

  瓔的一天分為寫稿、不寫稿,有寫稿的日子裡,一天就是寫稿、伺候小約女兒、追劇、弄吃的;沒寫稿的日子裡,一天就是伺候小約女兒、追劇、弄吃的、看書,能不外出就盡量不外出,所有待辦的雜事通通集中在一個月裡的某一天辦完,其他時間就是跟小約女兒粘在一起。

  有沒有發現,追劇是瓔每天必做的重要事,瓔可不是只追幾部好看的劇,是追所有線上同步跟播的劇(是在驕傲什麼啊?),還不只連續劇,韓綜也一個都沒放過——「一日三餐」、「花漾爺爺西臘篇」、「拜托了冰箱」、「翻轉美人」等等等,這些在台灣還沒播出前,瓔就全部都看過了啊(到底是在躊躇滿志些什麼啦?)。

  總之,追劇對瓔來說真的很重要,算是一種很花時間的興趣,幸好隨時隨地都可以接著追,瓔也就打算繼續樂在其中啦。

  怎麼又離題了?再度回歸主題。

  二一五年是新月的二十周年,也是瓔出道以來第一個古代文年,一整年的作品全部都是古裝,這是過去從來沒有的事啊,當然值得好好紀念一下,且這序文的主題還是美女萱丟給瓔的,因為很常卡序的簡小薰說不知道這次賀年的序要寫什麼,美女萱就丟出這個題目,瓔就很聽話的接收了,好乖。

  迸代文之於瓔,一開始有難度,畢竟瓔拿手的是現代文,而且以前百分之九十的作品也都是現代文,不過又想,既然都是談情說愛,以愛情為主,似乎古裝、時裝也沒什麼分別了,就是背景、用語不同,加上故事內容較豐富,字數自然就拉長了而已。

  也因此,隨遇而安,寫著寫著,好像體會到了何謂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但習慣了,也喜歡上了寫古代文,甚至有天還有種「如今叫我再寫現代文,我恐怕也寫不出來了」的感覺,就像瓔以前只追韓劇,可今年卻深深喜歡上了陸制古裝劇,每一部都覺得好好看啊。

  所以嘍,古代文之於瓔,是個美麗的意外,僅僅只是穿越、重生,就能有各式各樣不同的組合,因為組合不同,主角們的際遇自然也不同,有時人在外面,腦中忽然冒出一個組合點子和對話,就會很想馬上回家開電腦寫下,仿佛到初入行時那種有好多點子等著我去動筆的感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能用在這裡嗎?好像有點怪怪的,反正就是少寫了現代文,以為我會封筆在古代文裡,沒想到活得特別好,因此稱它是個美麗的意外。

  另外,本書的男主角是個仙人……這也是瓔第一次寫仙人下凡,雖然他沒有法力,但知道自己是仙人下凡出任務,瓔覺得很有意思,這點子可是我們新月家有才的編編們想出來的喲,希望大家會喜歡,而且瓔還加碼幫辛苦的編編想了想,同樣的題材,還有好多民間故事可以穿,即便是相同的十二生肖主題,換不同的作者寫出的作品一定又能令人家耳目一新,期待十二生肖趴吐,例如十二生肖現代篇、重生篇、古穿今篇、交換人生篇之類的,是不是題材源源不絕啊?

  最後,在這新一年的開始,感謝沒放棄實體書的讀者,感謝沒放棄出版的出版社,感謝沒放棄寫作的作者,祝大家新春如意,十二生肖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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