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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莊不周 -【策行三國(三國小霸王)】《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48 PM     標題: 莊不周 -【策行三國(三國小霸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0-5-17 08:14 PM 編輯

【書名】:策行三國(三國小霸王)

【作者】:
莊不周

【內容簡介】:

  重生孫策,雄霸三國!

  劉表佔荊州?孫策說:不行,我要了。

  曹操取兗州?孫策說:那怎麼行,我要了。

  劉備要益州?孫策說:那更不行,我要了。

  劉表、曹操、劉備大怒:孫策,你也太霸道了,還能不能給我們留條活路?

  孫策搖頭。我們的口號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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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49 PM

第一卷 戰南陽

第001章 公瑾,考考你

  初平二年,秋,廬江舒城。

  孫策忽然翻身坐起,空洞的眼神瞪著被晨曦照白的窗棱,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眼神漸漸凝聚,看清了屋內充滿古風的擺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看來真是回不去了。」他雙手捂臉,心中萬馬奔騰。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五好青年,他雖然好古,是資深的三國史愛好者,對三國的很多事如數家珍,卻是葉公好龍式的好,在夢想中過過癮就好,真讓他回到古代,分分鐘會死人的啊,更何況是亂世來臨的東漢末年。

  就算讓我穿越成孫策也不行啊,這貨就像一顆流星,雖然光芒四射,但掛得也快,二十六歲就遇刺身亡了。你哪怕讓我穿成孫權也行啊,至少能割據江南幾十年,過過皇帝的癮。穿成孫策,純屬為人做嫁衣,多虧啊。

  「伯符,還放不下?」一個少年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孫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丈夫胸懷天下,志存高遠,何必為區區小事掛懷。陸季寧(陸康)就是那名士脾氣,對誰都這樣,不是特別針對你,你就別介懷了。」

  孫策轉過身,看著這劍眉朗目的美少年,又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三國周郎,蘇東坡口中的三國風流人物,可惜也是個短命鬼,比他多活十年,三十六歲英年早逝。如果歷史不改變的話,從現在開始算,他還有二十年可活。

  這很苦逼,但是比起孫策來,他還算好的——孫策還剩十年。當然了,孫策也不是最苦逼的,最苦逼的是老爹孫堅,他大概還有幾個月。

  一想到孫堅,孫策忽然打了個寒戰。根據孫策本尊的記憶,孫堅正在攻南襄陽,進展順利。但是,根據他瞭解的歷史,一個意外很快就會到來,孫堅匹馬外出,被黃祖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兵射死了,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更重要的是,孫堅意外戰死之後,他的部下並沒有交給孫策,而是交給了孫策的堂兄孫賁,成了袁術的部下。為了討回這些人馬,孫策用了三年時間,還為袁術攻破廬江,和陸家結下了血仇。

  可以說,這是孫策人生的一個重大節點。如果不是孫堅意外陣亡,三國歷史可能是另外一個模樣,至少孫策不用那麼悲摧,錯過了爭霸中原的最佳時機,只能前往江東發展。要知道,孫堅此刻可是響當當的一方諸侯,坐擁南陽,身掛豫州刺史的印綬。如果不是意外戰死,他很可能順利拿下荊州,根本不會有劉表什麼事。

  相比之下,曹操現在還在給袁紹打工,劉備還在公孫瓚部下做馬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意外發生,大好形勢毀於一旦?孫策沉思半晌,做出了一個決定。不行,我不能坐視歷史發生。既然穿越已成定局,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隨波逐流也不可取,不如奮起反擊,也許能創造一個不一樣的歷史呢。不管怎麼說,我是孫策啊,三國最牛逼的天才之一,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怎麼能唉聲嘆氣,坐等命運的降臨。

  那也太對不起本尊了。

  那麼,該怎麼救,佔據荊州之後又怎麼辦?荊州是兵家必爭之地,不是想佔就能佔的,更何況還有一個極不靠譜的盟友——路中悍鬼袁公路。逐鹿中原,爭霸天下,更不是拍拍腦就能上的,心裡得有個戰略方針才行。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眼前的董卓、袁氏兄弟這三座大山還好說,曹操這個潛力股更難纏,那可是三國最傑出的軍事家。就連長跑冠軍劉備都非等閒之輩——能在這亂世中生存下來,最後還能三分天下,這絕對是個人才。

  沒一個是善茬。

  要想活到最後,就算沒有全盤方略,至少也要有個五年規劃。諸葛亮對劉備之所以那麼重要,不是因為他能打,而是因為他為劉備指明了方向,讓劉備不再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老爹孫堅很能打,但是他身邊沒有一個像樣的謀士,他自己也未必有這樣的雄心和眼界,要不然他也不會將南陽太守的位置送給袁術做見面禮,甘心做袁術的爪牙。

  不過沒關係,現在我來了,這樣的事我來做最合適了。

  見孫策神不守舍,周瑜苦笑道:「伯符,沒這必要吧,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你當放寬胸懷,不要為這點小事糾結。」

  孫策一怔,從暢想中回過神來,不由得一笑。周瑜誤會了,他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是為穿越的事犯愁,周瑜卻當成了他因為被陸康輕視而懊惱。幾天前,他和周瑜一直拜訪廬江太守陸康,本以為老爹孫堅曾經救過陸康的侄子,又都是吳郡人,陸康會隆重接待,沒想到陸康根本沒鳥他,只派了一個主簿出來,本人連面都沒露,搞得孫策很沒面子,暴跳如雷。

  不得不說,孫策還是個玻璃心的耿直孩子。在肚量這一點上,他和周瑜不能比。這和雙方的出身有關,周瑜出身廬江世家,一般人還真不敢看不起他。孫策出身寒門,在這方面敏感得多,總覺得別人看不起他。還有一點是遺傳,孫堅就是這爆脾氣,一言不合就砍人,不久前荊州刺史王睿就因為把他當武人看待,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被他找個藉口剁了。

  但那是以前的孫策,現在的他才不會把這點破事放在心上呢。上過班,參加過工作的人,誰沒鄙視過別人,又有誰沒被別人鄙視過?孫策本想一笑置之,可是看著周瑜那張英俊的臉,心中忽然一動。

  周瑜和孫策是好基友沒錯,但誰能說周瑜面對孫策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優越感?未必是周瑜有意為之,畢竟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有點好勝心也很正常,何況雙方出身差距那麼大,周瑜再大度也是人,不是聖人。

  要想將基情,不,友情延續下去,而且要掌握主動權,使點小心機還是有必要的。看著這位三國風流人物在自己面前一臉崇拜,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公瑾,你想差了。」孫策笑眯眯地打量著周瑜,暗自讚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小鮮肉啊。唉,就讓我征服三國的大業從征服周瑜開始吧。「我嘆息,可不是因為陸康。」

  周瑜被孫策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拉起被子蓋住身體。「那你為什麼嘆息?」

  「公瑾,你博覽群書,文武雙全,我考考你吧。」孫策打起精神,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情懷。「董卓弄權,天子西遷,眼看著天下大亂已經難以避免,我輩雖然年幼,卻不能因位卑而忘國。你想想看,如果要爭霸天下,應該從哪裡著手為好?」

  「爭霸天下?」周瑜詫異地看著孫策。「你?」

  感受著周瑜眼中淡淡笑意透出的不以為然,孫策知道自己不幸而猜中,頗有些受傷。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雖說不久的將來,「他」會割據江東,名聲大噪,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現在的他之所以小有名氣還是因為老爹孫堅剛剛在討董戰爭中大放光彩,是唯一對董作戰取得勝果的諸侯。這點戰績足以讓他們父子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離爭霸天下還差得太遠,甚至連想一想的資格都沒有。

  歷史上,周瑜和孫策結交雖然早,但他真正死心塌地的追隨孫策卻是在孫策平定江東之後,而且是在袁術明顯扶不上牆的情況下。在此之前,周家是袁術的支持者,周瑜本人還接受過袁術的任命,做過一段時間的居巢長。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要盡快將周瑜拿下。這可是神助攻,早一天上崗,早一天出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0 PM

第002章 大戰略

  孫策眯起了眼睛,笑得更加親熱。「公瑾,首先,我沒有說我要爭霸天下,只是討論天下形勢。其次,誰說我就一定不行?就因為我孫家出身孤微?你別忘了,高皇帝起於沛縣時不過是一個亭長,光武皇帝起於南陽時不過是一介農夫。家父現在是豫州刺史,行破虜將軍,封烏程侯,起點總比他們高一些吧?」

  孫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周瑜。歷史上的周瑜最後是跟著孫策幹了,赤壁之戰時又是堅決的主戰派,一心要割據江東,但現在的他怎麼想,孫策還真不敢斷定。他故意說得這麼露骨,就是想試探一下周瑜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周瑜也覺得漢家沒戲了,那他們就是志同道合。如果周瑜心裡還有漢家天下,那他有些事暫時還不能託付給周瑜,等時機成熟再說。

  見孫策說得認真,周瑜也收起玩笑之心,想了一會兒。「如果就天下形勢而言,我覺得當立足南陽,進據河北,就像光武皇帝當年一樣。不過……」他又瞅了孫策一眼,眼中帶笑。「袁本初恐怕不同意。」

  孫策心裡鬆了一口氣。這麼看來,漢家天下雖然還有二十多年,但在很多人的眼裡只怕已經是日落西山,餘日無多了,至少在周瑜看來,爭霸天下、改朝換代並不是什麼不可以討論的問題。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孫策循循善誘,如面對小紅帽的大灰狼,一步步地把周瑜往建功立業的不歸路上引。

  「這還用說?當然是依附袁氏了。」周瑜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些狡黠。「伯符,令尊現在做的就是最好的選擇。袁氏四世三公,負天下之望,如今袁公路據南陽,袁本初據河北,天下豪傑爭相附從,山東幾乎都是袁家的天下,用不了幾年……」

  孫策歪了歪嘴,沒搭周瑜的腔。即使他沒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覺,他也知道周瑜這是在開玩笑。袁氏兄弟起兵到有一年半了,身為廬江第一世家,周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表態,顯然對袁氏兄弟並不看好,周瑜又怎麼可能覺得他們能夠成事。如果真這樣,他倒懶得搭理周瑜了。

  見孫策一臉冷漠,周瑜也覺得無趣,正色道:「好吧,袁紹多謀寡斷,袁術有勇無謀,又加上兄弟鬩牆,縱使學得光武皇帝皮毛也難得其精妙。只是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卻也不可小覷。」

  孫策這才點點頭,卻沒有評價,只是示意周瑜繼續說。

  孫策反應平淡,周瑜卻不自覺得皺了皺眉,心中微生波瀾。他和孫策同齡,又一見如故,但兩人優勢不同。孫策武藝好,是難得的勇士,他則家學淵源,在見識上略勝一籌。若是兩人比武較技,孫策自然佔上風,若是像今天一樣論及兵法政務,他卻是當仁不讓的講述者,孫策通常只有聽的份。可是今天孫策的反應不同以往,無形中多了幾分自信,似乎對他要說什麼心知肚明,讓他頗感意外。

  比如說袁術,孫堅懾於袁術的家世,將南陽拱手相讓,袁術因此表孫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廁身一方諸侯,孫家父子對袁術很是感恩,孫策最聽不得別人說袁術不好,但此刻的反應卻與以前大相逕庭,判若兩人。

  周瑜試探地問道:「伯符,你……什麼時候對袁公路有了不同的看法?」

  孫策知道周瑜會生疑,故意漫不經心的說道:「你都說了,董卓未滅,兄弟已然鬩牆,這等人有什麼好指望的。」

  周瑜釋然,讚了一聲:「見微知著,知錯能改,伯符可謂明智。」

  孫策含笑不語。你怎麼說都行,只要不懷疑我是贋品就好。

  周瑜繼續自己的分析。「山東州郡混戰,伯符若想分一杯羹,有兩個選擇:要嘛像令尊孫將軍一樣暫時依附袁氏,藉機壯大自己;要嘛另闢蹊徑,求一偏僻州郡,養精蓄銳,待機而動。」

  孫策搖搖頭。「袁術不是明主,家父與董卓交戰時,他便有斷糧之舉,這同盟恐怕難以持久,久必生隙。偏僻州郡也只能苟安,不足以爭天下。公瑾再思。」

  接連被孫策否定,周瑜氣勢受挫,不免有些沮喪,又有些不服。他給孫策提了兩個建議,實際上只有一個建議,也就是離開中原,暫避鋒芒。在他看來,孫家實力太弱,依附袁術還可以,脫離了袁術,他們哪有資格參與混戰,不如找個偏僻之地積累力量,等待時機。機會雖然不多,總比做袁術的爪牙好。他承認,這和孫策要求的爭霸天下有一定距離,但他認為這是最適合孫策的發展策略。

  「伯符,高皇帝當年也曾遠避漢中。」周瑜辯解道,不知不覺地提高了聲音。

  「劉焉已經佔據益州,他不可能讓我去漢中。」見周瑜被成功的激怒,孫策心中得意,笑著搖搖頭。「你想說的是江東諸郡吧?」

  周瑜點點頭,他的確是這麼想的。孫家是吳郡人,去江東發展當然最合適。「丹陽出精兵,進可越江而攻,退可憑江而守,掠取吳會。且丹陽太守周昕不諳兵事,正可一鼓而下,據而有之。」

  「佔據吳會容易,想守住卻難。若敵人佔據荊州,順江而下,江東無險可守,所以說可以苟安,不足以爭天下。」

  周瑜語塞。他知道佔據江東容易,爭天下難,孫策能想到這一點很不容易,特別是拒絕了榮歸故里的誘惑很有魄力。但就孫家這點實力,除此一策,你還能怎麼樣?

  「伯符,那依你之意,又當如何?」

  周瑜一時無計,只得向孫策請教。不知不覺得,他收起了那一絲淡淡的優越感。他想到的孫策都想到了,足以證明孫策對這個問題的思索比他更深入,而且很可能有了一定的心得。他提不出更好的建議,只能看孫策有什麼妙計。

  見周瑜俯首問計,孫策很有成就感。圖樣圖森破!你再聰明也跳不出時代的侷限,要和我這兩千年後的穿越者比大戰略,嘿嘿,你還嫩了一點。孫策揚揚眉,賣起了關子。「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現在告訴你,你印象不深。我再給你幾天時間思考,如果到時候你還想不出來,我再告訴你不遲。」說完,他拿起掛在床頭的衣服披在身上,大笑著出了門。

  「嘿,你怎麼這樣——」周瑜急了,長身而起,想拉孫策問個明白,卻慢了一步,沒拉住,只得瞪著孫策的背影,撇撇嘴,忿忿不平的哼了一聲:「哼,徒為大言爾。」剎那間流露出些許少年郎特有的好勝和不甘。他擁被而坐,眉心微蹙,想了好久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苦惱不已。「難道真有更好的方略?那會是什麼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1 PM

第003章 一家人

  孫策站在廊下,聽著周瑜不自信的嘀咕,心中暗爽。再聰明的人,在預言這種事上也不能和穿越者比,別說是周瑜,就算是以最擅長揣度人心的鬼才郭嘉或者毒士賈詡來也不行。就現在的形勢而言,誰能想到袁氏兄弟會反目成仇,誰能想到群雄爭戰的結果會是孫曹劉三分天下,和四世三公的袁氏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啊。可惜這福利不是永久的,一旦歷史被我改變了,這福利就沒什麼含金量了。不過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嘛,先讓我裝一會兒逼。至於周瑜,讓他糾結一段時間再說。

  孫策揚聲道:「公瑾,你慢慢想,我去南宅給家母請安。」

  周瑜應了一聲,有些怏怏,顯然不是一般的鬱悶。孫策暗自一笑,邁步出了內院,按照記憶向路南的大宅走去。周家是名副其實的大戶,路南路北都有宅院,周瑜將路南的大宅讓他住,他的母親吳夫人和幾個弟弟妹妹都住在那裡。他有時候住在南宅,有時候則來和周瑜同住。雖說出身不同,兩人的階級地位有些差距,但他們兩個同齡人總的來說還是很投緣的,用一見如故來比喻一點也不過份。

  孫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繼續考慮著被周瑜打斷的戰略方案。他先回憶了一下歷史記載中的當前形勢,又分析了一下孫家有機會攫取的好處,一個粗略的方案漸漸成形。

  嗯,頭等大事,先去南陽把老爹孫堅救了,別讓他莫名其妙的死在襄陽。孫家建國有兩次重大挫折:一次是孫堅中伏死在襄陽,孫家群龍無首,孫策用了兩三年時間才從袁術手中討回舊部,轉戰江南;另一次當然就是孫策遇刺,繼位的孫權戰鬥力略遜一籌,守成有餘,進取不足,多次進攻合肥都未能得手,只能坐斷東南。

  如果能改變歷史,讓孫堅逃過這一劫,孫家建國的路也許會走得更順一些。

  有了定計,孫策心中大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昂起頭,大步向前走去。

  進了南宅,剛進了內院,孫策就聽到有兵器撞擊的聲音和清脆的呼喝聲。他心頭一動,由衷一笑。這應該是三弟孫翊,他和「自己」最像,不僅長得像,脾氣也像,不好讀書,一心習武,武功比二弟孫權還要好一些。雖然現在物是人非,但那份深藏在血液裡的親情還在,讓他覺得莫名的溫暖。

  一想到孫權,孫策心裡的喜悅就淡了不少。對這位後來讓曹操感慨「生子當如孫仲謀」的二弟,來自後世的他沒什麼好感。這貨絕對是個白眼狼,孫策打下了一片基業給他,他卻對孫策很不厚道,不僅沒有追封帝號,更對他的兒子孫紹極力壓制。

  不過沒關係,現在他來了,孫權永遠別指望稱帝了。

  「大兄!」孫策剛走進院子,孫翊就撲了上來。「大兄,你不生氣啦?」

  孫策一腦門黑線。大胸?為什麼漢代人的稱呼這麼奇葩,叫大哥多好?好吧,他知道大哥這種稱呼還沒有出現,而且那是鮮卑人的語言,漢人這時候都是叫大兄、二兄,沒有叫大哥、二哥的,所以關羽應該叫關二兄,不應該叫關二哥。

  關二兄?嗯,這個稱呼不錯,可以當謎語用,打一物。

  孫策一邊腹誹關羽,一邊抱起孫翊,高高舉起。他「氣」得閉門不出的這幾天,孫翊是去看他看得最勤的,除了他,就是另外一個同樣好武的異母小妹,不出問題的話,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弓腰姬孫尚香,才兩三歲就喜歡舞刀弄槍。孫策兄弟姐妹八人,興趣最相投的就是他們三個。

  「怎麼樣,大兄這兩天沒在,你有沒有偷懶?」

  「沒有,我練得可認真了。」孫翊舉起手中的小環首刀,一本正經的說道:「阿翁在外征戰,大兄有恙,我要為阿翁和大兄分憂,保護家人。」

  「有志氣。」孫策哈哈一笑,轉身看向持刀而立的孫權。他已經見過這個二弟,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他還是確認了傳說中的碧眼不是誤傳,至於紫髯嘛,現在還看不出來,孫權才十歲,毛還沒長齊呢。見孫策看他,孫權莫名的打了個寒戰。那天去北宅看孫策時,他就覺得孫策眼神不對,當時還覺得自己想多了,現在再看到孫策,他確認自己沒看錯。

  我犯什麼錯誤了,為什麼大兄會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我欺負小妹的事被他知道了?一想到此,孫權不由得瞪了一眼孫翊。不用說,肯定是他告訴大兄的。

  孫權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大兄無恙,那可太好了。這幾天阿母很擔心大兄,見到大兄,她一定很高興。」

  孫策應了一聲,轉身向內室走去。母親吳夫人已經聽到了聲音,從裡面迎了出來。她剛剛三十四歲,鵝蛋臉,眉清目秀,是個如假包換的美人,要不然孫堅也不會上門逼婚。兒子隨媽,孫策長得漂亮很大程度上是繼承了吳夫人。不過這位吳夫人可不是繡花枕頭,能降伏猛虎孫堅和小霸王孫策的人大概只有她一個。即使是人才輩出的三國時代,這位吳夫人也算得上女中豪傑。

  孫策上前一步行禮,吳夫人打量了他一點,點點頭。「伯符,你已經十六了,為人當沉穩些,不要為了一些小事耿耿於懷。陸府君身負一郡事務,忙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記在心上。」

  孫策本來還真沒把陸康那點事放在心上,但周瑜、吳夫人先後解說,他反倒意識到這件事不能就此放過。史書上說,孫策後來攻廬江,逼得陸家死傷慘重,就是因為陸康輕視他。這說明孫策本尊對這件事很上心,如果他突然表現得很大度,會不會讓人生疑心?

  再說了,陸康這件事的確辦得不地道。孫堅救過你的侄子,孫堅的兒子慕名求見,你擺什麼譜?不談知恩圖報,就算是正常為人處事也不應該如此吧。

  「阿母放心,我不會記仇的。」孫策笑眯眯地的說道,心中又接了一句。「有仇就要報,記仇有個屁用,出了這個門,回頭就去找陸康算賬。」

  「這就好。」吳夫人狐疑地打量著孫策,顯然對他突然的轉性不太習慣,卻也沒有多說。「有件事,我正想和你商議。你父親在外征戰快一年多了,也沒什麼消息傳來,我這心裡不安得很。你能不能去一趟南陽,看看他的狀況。」

  孫策心裡咯噔一下。常言道,夫妻連心,老媽心裡不安,莫非是老爹遇險?不會是因為我的到來,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老爹提前掛了?那可有點坑爹啊。那可不行,我得趕緊去看看。

  「阿母,我也正有此意。」孫策躬身說道:「我想去南陽助阿翁一臂之力,還請阿母允許。」

  「你要去作戰?」吳夫人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有些捨不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孫策說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孫家能有今天,全憑阿翁一人多年征討。前些年年幼,我幫不上忙,如今我已經十六歲了,怎麼能繼續坐視阿翁風餐露宿,征戰沙場,而我卻在這裡悠哉游哉,游手好閒?」

  吳夫人沉吟片刻,一聲嘆息。「也罷,助你父親征戰總比成日裡走朋訪友的好。名聲雖好,畢竟不能封侯,戰場也許更適合你。只是伯符啊,兵凶戰危,你可千萬要小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1 PM

第004章 嚥不下這口氣

  孫策知道吳夫人在擔心什麼。孫堅號稱江東猛虎,打起仗來不要命,而且性格衝動,歷史上稱之為「輕脫」,意思就是說不夠穩重。孫策身為長子,與孫堅性格一般無二,所以最後下場也如出一轍。在戰場上,這種性格是很危險的,吳夫人不擔心才怪。

  只不過她並不清楚,她面前的孫策已經不是那個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孫策,說句不怕丟臉的話,他還點怕死。如果不是更怕老爹死,他根本不想去前線,就在舒城做富二代多好。他這個富二代雖然和周瑜那樣的富N代相比很弱雞,總比上戰場拚死拚活好。武功好又怎麼樣,一枝流矢就能射死你。不久前爭奪豫州的戰役中,公孫瓚的弟弟公孫越就是這麼掛掉的。

  「阿母放心,我會照顧好阿翁的。」孫策很嚴肅地說道。不照顧好不行啊,老爹要是掛掉,我要多走好幾年的彎路。

  吳夫人有些意外,打量了孫策兩眼,欣慰地點點頭。「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多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要帶些什麼,我幫你準備。」

  「這些我會和公瑾商量的,阿母就不用擔心了。」孫策毫不客氣,反正都在周瑜家住了這麼久了,再客氣就虛偽了。更何況,他必須把周瑜牢牢地綁在孫家的戰車上。

  吳夫人又關照了幾句,孫策轉身出來。孫權、孫翊站在廊下,孫權面有憂色,孫翊卻一臉興奮。「大兄,你要去南陽嗎?帶我去好不好?」

  「你去問阿母。」孫策笑著摸摸孫翊的頭。「阿母若是答應,我就帶你去。」

  孫翊撇撇嘴。「大兄騙我,阿母肯定不答應的啦。」

  孫策轉向孫權。「二弟,我不在家,你就是家裡最大的男子,要多費些心思,不要和弟妹們爭吵。」

  孫權嗯了一聲,胸膛挺高了些。不得不說,雖然他本質上也是個衝動起來不要命的傢伙,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比較沉穩的,孫策遇刺,選擇他而不是孫翊繼位是明智的決定,要不然孫家不可能有建國的機會。

  孫策陪幾個弟弟妹妹玩了一會,返回北宅。周瑜已經起來了。衣冠整齊,他立刻成了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劍眉朗目,氣度從容,英氣逼人,沒有一點剛睡醒時的慵懶。雖然孫策自己也長得很漂亮,但在周瑜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認周瑜更配得上玉樹臨風四個字,而他就多少有些甩不掉的吊絲氣質。

  不過沒關係,腹有詩書氣自華,咱有兩千年的文化,用不了幾天,我就能比你強。

  「伯符,你這是要去哪兒?」周瑜看著行色匆匆的孫策,不解地問道。其實他更想問孫策關於爭霸天下的答案,只是話到嘴邊,又怕孫策笑話,這才忍著沒說。

  「公瑾,我要去南陽,你敢不敢一起去?」

  「南陽?」

  「是啊,家父在南陽征戰,我要去輔助他。」孫策挺直了胸膛,神情嚴肅,慷慨激昂。「天下大亂,我輩正當馳騁疆場,建功立業,豈能安居燕坐,虛度青春。」

  周瑜皺皺眉。孫堅在南陽征戰不假,他父親周異也在洛陽做官呢。洛陽打成那樣,他都不知道父親生死,是該去看一看才好。難道孫策敢去,他就不敢去?

  「去便去,有何不敢。」周瑜一揚眉,一口答應。

  「那你準備一下吧。現在世道不太平,路上難免有不長眼的盜賊,你挑幾個身手好的帶上。」孫策聳聳肩。「我是無所謂啦,來幾個盜賊練練手才好。你這身子骨卻有些弱,真要遇上盜賊,總不能給他們唱個曲吧。」

  周瑜的臉抽搐了一下。「伯符,你這是故意的嗎?」他的武功雖然不如孫策,但也不至於弱到撞上盜賊就只能唱曲的地位。這分明是孫策嫉妒他的音樂才華,故意挑事。雖然知道他喜歡開玩笑,但這個玩笑也有點傷自尊了。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孫策摟著周瑜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唱什麼曲嘛,有我在,誰能傷得了你?帶幾個手腳麻利的,路上方便些。」

  「這還差不多。」周瑜又好氣又好笑。「我這就安排。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親自試一試他們的身手。」

  「這倒不用。你辦事,我放心。」孫策沉吟片刻。「公瑾,我要再去一趟太守府,你去不去?」

  周瑜皺皺眉。「你還嚥不下這口氣,非要見一趟陸府君?」

  「不,公瑾,我不是嚥不下這口氣,我是想看看陸府君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幫忙?」

  「是的,天子蒙難,陸府君心繫朝廷,說不定要派人上計、進貢什麼的。我們既然要去南陽,可以順道護送一程,也算是盡一份力。」

  周瑜連連點頭。「伯符能有此心,著實不易。走吧,我陪你去一趟。」

  周瑜挑選了十個身手敏捷的隨從,和孫策一起出了門。周家財大氣粗,這十個精壯隨從個個身強力壯,神情彪悍,有他們跟在身後,看著行人紛紛避讓,孫策頓時有了一種紈絝子弟橫行霸道的感覺。

  這感覺……爽!報仇嘛,就得有氣勢,要不然一個人去太守府還真不夠威風。唉,我的那些猛將在哪裡啊,周泰、陳武,你們怎麼一個也沒出現呢。對了,不光是自己的那班人馬,曹阿瞞的人也得搶,虎痴許禇是譙沛人,應該離這兒不遠吧,不是都在安徽嘛。

  孫策在心裡扒了扒手指,頓時氣沮。舒縣在廬江一帶,譙沛在亳縣,隔著好幾百公里呢。再說了,就我現在這情況,就算找到許禇,許禇也不鳥我啊。就算曹操和他是老鄉,許禇也是等到曹操平定江淮之後才跟他的。沒實力,誰把你當回事啊。

  嗯,還是得有實力才行。

  看著孫策沉思不語,神情卻變幻不停,周瑜忽然後悔起來。以他對孫策的瞭解,孫策這次去找陸康應該不僅僅是幫忙這麼簡單。周家雖然是廬江大戶,可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和太守發生衝突似乎也不太合適。要不,勸孫策回去?唉,誰能勸得住他啊。算了吧,既然他不撞南牆不回頭,就讓他再撞一次南牆吧,只要不讓他像孫堅殺王睿一樣殺了陸康就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2 PM

第005章 境界不一樣

  時局不太平,太守府門前雖然談不上戒備森嚴,卻也站著不少穿著兩當鎧、手持長戟的士卒,一看孫策、周瑜等人靠近,立刻警惕起來,握緊武器,神情戒備。

  周瑜在離大門還有三十步的地方就翻下了馬,親自上前通報。迎出來的掾吏自然認識這位小周郎,聽了周瑜的話後,他遠遠地看了一眼孫策,為難地搖搖頭。

  「多謝周郎的一片好意,我會向府君轉達。不過府君最近很忙,恐怕沒時間見你們。這不,忙了十幾天政務,好容易抽出點時間,正給弟子們講學呢。要不,你們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們?」

  周瑜正準備說話,孫策搶了上去。「既是明府為弟子講學,機會難得,我們也去聽一聽,如何?」

  周瑜看著孫策,眨眨眼睛,沒有說話。那掾吏卻沒周瑜這麼客氣,他瞥了孫策一眼,微微一笑。「不知孫郎家傳何經?府君講的可是《易》,不怎麼好懂。」

  孫策笑了。狗眼看人低,又看不起我們孫家沒學問是吧?那是從前。老子雖然沒研究過什麼易經,可是論打嘴炮,我的戰鬥力還是很彪悍的。

  「原來是易經啊。易為六經之首,講的是天地人倫大道,某也不才,正好有幾個問題不解,順便請教一下陸府君,可否?」

  那掾吏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孫郎對易也有研究?」言語間調侃多於驚訝,顯然是不信。

  不僅是他,就連周瑜都有些啼笑皆非。他和孫策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了,孫策肚子裡有多少墨水他還能不清楚?說他目不識丁有些過份了,但要說他有資格和陸康討論經義,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事。陸康雖不以經義聞名,滅孫策還是綽綽有餘的。孫策是真的想討教,還是想藉機生事?如果是前者,那倒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是後者,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研究談不上,略知一二而已。」孫策笑著拱拱手。「如果府君實在太忙,不肯見我們,也沒關係。我也就是一個問題而已,麻煩你轉告陸府君,求個答案,我就在門外等。」

  那掾吏大為好奇。既然孫策沒有強求進府見陸康,他倒也不能一口拒絕。不給孫策面子,也得給周瑜面子。「那好,你有什麼問題,我為你轉告府君。」

  孫策抬起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易是研究天地的,我就問個關於天地的小問題吧。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請陸府君指教。」

  掾史的臉色立刻變了,盯著孫策看了好一會兒,冷冷地拱了拱手。「請孫君稍候,某去去便來。」孫策問出這樣刁鑽的問題已經不是請教,而是挑戰了。既然是挑戰,那就是敵人,沒必要太客氣。

  漢末學術競爭激烈,相互之間的辯駁和戰鬥一樣慘烈,絲毫不比武人比武決鬥差。後生要想成名,辯倒一個前輩是最佳捷徑。當代大儒鄭玄年輕時就曾經和前輩學者任城何休論戰,用何休的學問來挑戰何休,以至於何休大嘆「康成入吾室,操吾戈以伐我」,入室操戈的成語因此而生,鄭玄也一戰成名,傳為佳話。在掾吏眼中,孫策就是想踩著陸康的肩膀往上忙,只不過有些不自量力。

  掾吏走了,周瑜將孫策拉到一旁,微微皺眉。「伯符,你這是何苦?」

  孫策斜睨著周瑜。「你是說我無事生非,還是說我自取其辱?」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個沒什麼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孫策很驚訝。「公瑾,別人若是這麼說,我大可一笑置之。你要這麼說,我卻不能聽之任之。這怎麼沒意義?這不僅有意義,而且意義重大。從某種程度上來,我這不是在問陸府君,而是在問天下讀書人。研究易經那麼多年,甚至有人為易做注十幾萬字,最後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這個最根本的問題都沒解決,那這易經研究了有什麼用?」

  「易……」周瑜欲辯,卻一時不知從何辯起。《易》研究的就是天地之道,孫策這個問題可以算得上最根本的問題。但問題是,就算他不研究《易》,也知道這個問題無解。別說是陸康,就算是馬融、鄭玄那樣的儒宗來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本能的覺得孫策是胡攪蠻纏,故意刁難陸康,但是孫策神情嚴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又不得不認真對待。「伯符,你說這意義重大究竟是什麼意思?」

  「公瑾,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吧?」孫策歪了歪嘴,看向周瑜。

  周瑜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想起了那個還懸而未絕的問題。他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你說。」

  「先秦之時,諸子為什麼紛紛開宗立派,創立學說?孝武皇帝時,董仲舒為什麼要講天人感應,獨尊儒術?如今今古文爭論不休,儒學又該往何處去?」

  周瑜不敢置信地看著孫策,有些懷疑自己認錯了人。這真是自己認識的孫策嗎?以前的孫策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且不說這幾個問題有沒有答案,能從這樣的高度考慮問題,本身就說明孫策的眼界超出了普通人一大截。一般人研究學問最多研究是什麼,孫策這幾個問題卻已經涉及到了為什麼,兩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周瑜忽然有些不安。他覺得孫策的這幾個問題和早上那個問題殊途同歸,都是同一類問題,超出了普通人境界的問題。

  一向不喜歡讀書的孫策怎麼會突然有了這樣的領悟,還是說他一直就是這麼想的?

  「那伯符以為……為何?」

  「學問合為時而作。」孫策笑了,拍拍周瑜的肩膀,很有成就感。不管怎麼說,能讓周瑜開口請教,這逼就算裝成功了一大半。「做學問最終是為了解決問題,不管這個問題是關乎國之興亡的大事,還是某個無關緊要的疑惑,終究都是為了解決問題。如果什麼也解決不了,那這學問就沒什麼意義了。而舉天下之俊傑耗費一生心血去研究這些學問……」孫策嘆了一口氣,笑容收起,多了幾分悲天憫人的寂寞。「那就是空談誤國,遺禍無窮。你說,這個問題有沒有意義?」

  周瑜微微頜首,若有所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4 PM

第006章 最後一響

  正當周瑜品味孫策的話時,那掾吏又快步走了出來,深深地看了孫策一眼,側身相邀。

  「府君請二位中庭相見。」

  周瑜頗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陸康會對孫策這近乎無聊的問題置之不理的,沒想到陸康卻要請他們進去,而且這麼客氣,要在太守府的正庭見他們。孫策卻一點也不意外。如果陸康還不肯見他們,他是準備打進去的。太守府戒備森嚴,他也不是一個人,索性把事情鬧大,他倒要看看陸康敢不敢把他和周瑜抓起來。

  二人隨著掾吏來到中庭。陸康坐在堂上,一身儒服,手邊放著一卷竹簡。他大概有六十多歲,中等身材,國字臉,疏眉朗目,花白鬍鬚,打理得很清爽。神情雖然不嚴厲,卻非常莊重,剛而不猛,不怒自威。一群或老或幼的儒生坐在一旁,看著走進來的孫策和周瑜,神情各異,但不少人都眼睛一亮,為這兩個翩翩美少年喝採。周瑜也便罷了,他是廬江世族,人所皆知的濁世佳公子,孫策不過吳郡富春一寒門,武人之子,和周瑜走在一起而不相伯仲,也算是難得了。

  「不曾想我吳郡後輩中也有如此才俊,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腹中草草。」陸康有些意外,心中惋惜。他微微欠身還禮,伸手指了指身側剛擺上的一個座位。「孫君的問題高深,我不能作答,還請孫君指教。若能言之成理,此座便為孫君而設,效陳仲舉為徐孺子故事。」

  話音未落,座中便是幾聲驚呼。陳蕃是黨人三君之一,名聲卓著,徐孺子是豫章名士,被奉為「人傑」典範,陳蕃為徐孺子設專座的故事無人不知,向來是士林中的佳話。陸康雖然不敢和陳蕃相提並論,但效仿前賢,如此對待孫策,也是給足了孫策面子,足以當得之前的輕慢之失。

  當然了,這是孫策能回答他自己提出的問題的前提下。如果回答不出來,他就是自找沒趣,怨不得陸康不給他面子了。給你臉,你還得有本事兜住才行啊。

  一時間,無數雙眼睛落在孫策的身上,神情中了多了幾分玩味,就連周瑜都有些緊張起來。孫策眼界是提高了,但他究竟知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不知道,這可有些丟臉啦。他悄悄地扯了扯孫策的袖子,示意孫策不要輕舉妄動,免得騎虎難下。

  孫策眉頭一挑,老實不客氣的拉著周瑜走了過去。周瑜還有些猶豫,卻被孫策按著肩膀坐下,孫策也提起衣擺,跪坐下來,心裡不禁罵了一句。這麼坐……真難受啊。

  陸康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孫策,心中卻輕笑一聲:幼稚!這座只怕你坐下去容易,站起來難呢。

  孫策從容問道:「明府君想問哪一重天?」

  陸康愣了一下,好奇心大起,緩緩說道:「那你不妨說說我們頭頂的這片楚天吧。」

  中國古代早就有九重天的說法,但這九重天不是指層層包裹的九重,而是指不同方位。比如《呂氏春秋》就說,天有九野,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曰陽天。前漢的《淮南子》也說,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魭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配合天圓地方的說法,哪一重天和大地的距離都沒有區別,甚至可以說沒有一個確定的數據。即使是同一片天空,也要看你在什麼位置,位置不同,距離自然也不等。

  陸康聽到孫策那個問題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問題無解,他讓孫策進來只是想殺殺孫策的銳氣,讓他不要得意忘形,以為老子孫堅立了功就能放肆。孫堅的軍功再多,官爵再高,也不代表孫家步入世家。現在聽到孫策反問他要問哪一重天,他突然意識到孫策不僅僅是要刁難他,他似乎真知道答案。

  孫策成功奪取了主動權,繼續不按套路出牌。他自己心理有數,別看他對三國史涉獵頗深,真要引經據典的討論經義,他絕對抓瞎。要想擊敗陸康,必須牢牢控制著討論方向,亂拳打死老師傅。

  「明府君說的楚天是有雲之天,還是有星之天,如果是有星之天,又是哪一顆星所在之天?」

  陸康再次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有區別嗎?」

  「明府君量過嗎?」

  「沒有。」

  「沒有量過,你怎麼知道沒區別?」

  陸康皺起了眉,面露不悅之色。「那孫君量過?」

  孫策早有準備,再次反問,迫使陸康跟著他的思路走。「我如果說量過,你信嗎?」

  陸康啞口無言。他知道富春孫氏不以學問傳家,孫策雖然讀過書,但沒有拜過名師,充其量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解得幾句經而已,自己有足夠的自信應付他,這才讓孫策進來,想讓孫策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學問。沒想到孫策一進門就咄咄逼人,連發數問,每每都在他意料之外,讓他措手不及。

  「總不能孫君說什麼,我就信什麼。」陸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反唇相譏。

  「對啊,不管我量過還是沒量過,明府君都不信,對不對?」孫策微微一笑,以退為進。「既然如此,我告訴明府君如何去量,明府君自己去求答案,明府君覺得如何?」

  陸康冷笑一聲:「你說的方法大概不出九章之類吧?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我只想知道,就算你能用這些方法算出天高,又怎麼算地厚?」

  《九章算術》在漢代已經完備,而且成為算經十書中最重要的一種,很多時候就是算經的代名詞,陸康自然是知道的。在他看來,孫策所說的方法無非是算經裡方田、少廣之類的算法。那些算法的確可以算距離,理論上也可以算天高,但是,地厚你怎麼算?

  陸康這個反問很犀利,避免了和孫策在天有多高這個問題上進一步糾纏,直指要害。

  「知道了天高,自然就知道地厚。」孫策輕嘆一聲:「不過,你如果抱著天圓地方這種已經過時的舊論,那就談不起來了。明府君,我冒昧問一句,你聽說過南陽先賢張衡張平子的渾天說嗎?」

  陸康猶豫了好一會兒。「你是說『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嗎?我聽說過,不過未曾做過研究,不敢妄言。」他有些不甘的瞅了孫策一眼。「孫君對張平子的學說很熟悉嗎?能否講解一二?」

  孫策歪了歪嘴,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又沒研究過,我說什麼,你知道是真是假?」

  陸康的國字臉有些扭曲,這話太傷人了。我說的你又不懂,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陸康年近古稀,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年青人當面鄙視,而且這個年輕人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武人。

  孫策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道:「既然明府君對天地之道不太熟悉,那我就換個簡單些的問題吧。夫子曾云: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敢問明府君,夫子可曾說過以怨報德?」

  堂上一片死寂,眾人有的面面相覷,有的結口結舌,有的則長身而起,怒視著孫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周瑜心中長嘆一聲。繞了半天,孫策還是來打臉的。做了那麼多鋪墊,要聽的只是這最後一響。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5 PM

第007章 小陸議

  漢末雖然已經獨尊儒術兩三百年,但還沒有以德報怨的說法。當然,更沒有以怨報德的說法。施恩者最多不圖報,受恩者最多也是坦然受之,卻絕對不會有以怨報德這麼奇葩的理論。

  陸康身為吳郡世家子弟,官拜廬江太守,被人當面指責以怨報德,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難以承受的指責。一旦坐實了罪名,他在士林中的名聲肯定受損。而對於他來說,名聲就像是鳥的羽毛,是不能有任何損傷的。

  陸康沉下了臉,有點壓制不住心裡的火氣。他雖然是世家子弟,卻不是什麼謙謙君子,相反,他也是個脾氣火爆的耿直老漢。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把對孫堅父子的不屑擺在臉上,不管是從同郡的關係還是從孫堅有恩於陸家的事實來說,他都應該勉為其難的見孫策一面,而不是讓主簿出面接待。

  「原來孫君是來興師問罪的。」陸康沉聲道:「孫君希望我如何報答?若是錢帛,我雖然沒什麼積蓄,多少還能拿出一些。若是其他,只怕難以從命。國家公器,不敢謀私利。」

  孫策笑了。陸康這句話說得看似軟弱,實則軟中有硬。孫堅救陸康的侄子,那是公事,他如果拿這個來要挾陸康圖謀好處,那就是謀私利,陸康不僅可以拒絕,而且名正言順,傳出去不僅不會有人說他以怨報德,反而會說他公私分明。

  「明府君過慮了。」孫策站了起來。「我孫家雖然不是什麼世家,卻也小有積蓄,不愁衣食。求見明府君,不過是想在學問上有所請益。現在看來,只怕是緣木求魚,白跑一趟。」他緩緩走到門口,又轉過身,看著面色發青的陸康。「明府君,董卓禍亂天下,家父身先士卒,浴血疆場,某雖然年幼,又沒什麼學問,卻也要去南陽效力。明府君名門之後,身為二千石,又深得先帝器重,也該做點實事報效朝廷,而不是坐而論道,吹枯噓生,白費朝廷俸祿。」

  孫策緩緩環視一週,幽幽地說道:「這太守府正堂可是國家公器,不是明府君的私邸,更不是陸家精舍啊。」

  你不是說國家公器不能謀私利嗎,那用太守府講學算什麼?若是郡學,自有郡學的場所,若是私學,請去你們陸家的精舍,別在太守府,至少不能在正堂,哪怕是帶到你家人住的後院去也行啊。

  周瑜看著孫策,驚訝不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孫策這反應也太快太狠了。陸康剛剛大義凜然的說國家公器不能謀私利,孫策立刻反唇相譏,正中要害,陸康根本沒法還嘴啊。

  孫策瞅著窘迫不堪的陸康,心中暗爽。論扣帽子,你們這些儒生還真不見得比我擅長,儒家自打耳光的規矩可太多了,都不用特意找破綻,怎麼打怎麼中。誰稀得跟你們引經據典啊,要嘛不打,要打就挑要害打。

  「孫君此言差矣。」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陸康身後的屏風後面傳來。孫策轉頭一看,見兩個小兒站在屏風旁,一個大約十歲左右,一個只有四五歲。大的眼神清澈,小的卻氣得小臉通紅,雙眼死死的盯著孫策,恨不得將他化為灰燼。

  孫策眨眨眼睛。「你是誰?」

  稍大些的少年拱拱手,欠身施禮。「吳郡陸議,敢向孫君請教。」

  陸議?孫策恍然大悟,原來這粉嫩的小娃就是後來的陸大都督陸遜啊。嗯,貌似他還是自己的女婿,不過他現在還沒娶媳婦,女兒更沒著落,看來陸遜還得多等些年。他是陸遜,另一個大概就是陸康的小兒子陸績了吧?這位好像也是易學大家。當然了,現在他什麼家也不是,只會過家家。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孫策可不會因為陸遜年紀小就放棄主動權,立刻反擊。

  陸議臉一紅,連忙搖頭。「非也,我是說,家叔祖在太守府講學乃是為國綸才,算不得私事。」

  「是嗎?」孫策眨眨眼睛,看起來有些猶豫。

  「議雖年幼,不敢妄言。在座諸位都是太守府中的掾吏,孫君可以一一查證。」

  孫策差點笑出聲來。人小鬼大,一一查證,我看起來有這麼傻嗎,那豈不是與所有人為敵。不好意思,我只是來找陸康的麻煩,不想擴大化。我不怕事,但也不想多事,你未來老丈人我很忙的,沒空跟你一個小屁孩打嘴炮。

  「你說是,那就是了。」孫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走到陸議面前,蹲了下來,捏捏陸議的小臉蛋。「你躲在屏風後面,是在聽講嗎?」

  陸議尷尬地點了點頭,有些氣沮,如果孫策說他不是太守府的人,陸康教他還是以公謀私,他還真沒辦法解釋。他吶吶說道:「家父早逝,議蒙家叔祖不棄,隨行左右。」

  孫策哈哈一笑。「你誤會了。我只是說你應該學點經國濟世的真學問,將來建功立業,光大門楣,別在這破牘舊簡裡打滾,做尋章摘句的老蠹蟲,虛耗青春,誤人誤已,懂嗎?」

  陸議愣了一下,覺得孫策說得有理,下意識地點頭附和,隨即又意識到孫策這句話是個坑,這不是說叔祖陸康是尋章摘句的老蠹蟲嗎?他連忙搖頭,搖了兩下,又覺得不妥,再次換成點頭,點了兩下,又覺得不合適,左右為難,只好僵在那裡,滿臉通紅的看著孫策。

  孫策忍不住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周瑜連忙向陸康等人拱手作揖,強笑道:「明府君,伯符少年意氣,並無惡意。其實我們今天來是有事要和明府君商量。我們要去南陽從軍,伯符說府君忠義,也許會派人入京進貢,說不定我們可以順路護送,照應一二。」

  陸康很意外。「你們真要去南陽?」

  周瑜用力的點點頭。「明府君面前,瑜不敢妄言。」

  陸康盯著周瑜看了一會。「我正要派人上計,如果能與你們隨行,一路上倒是多了幾分保障。公瑾,你能有此心,我甚是欣慰。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還希望你能考慮考慮。」

  周瑜略作思索,躬身領命。「明府君有令,在所不辭。」

  陸康拉著周瑜的手臂,低聲說道:「孫將軍勇冠三軍,孫伯符應當不弱,你若是能與他同行,當是一大助力,可惜董卓對孫將軍非常忌憚,他若去長安只怕難以保全。公瑾,你周家久沐天恩,你從叔位列九卿,你有沒有想過去長安,留在天子左右,護佑天子。」

  周瑜遲疑了片刻。「我回去與家兄商量一下。」

  陸康嘆了一口氣,憂色忡忡。「爾等如此人才,若不能為國效力,著實可惜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7 PM

第008章 各按天命

  得知陸康要算舉周瑜為孝廉,讓他趕往長安,侍奉天子左右,孫策很是意外。歷史這就改變了?在他的記憶中,周瑜可沒舉過孝廉——對於他的家世來說,這其實很弔詭——不久之後,他應該隨他叔父周尚去丹陽才對。

  「你覺得怎麼樣?」孫策翻身上馬,挽著韁繩。

  周瑜搖搖頭。「我可以去,你不能去。令尊多次破大破董卓軍,董卓若是知道你去了長安,肯定不會讓你活著離開。」

  孫策也這麼覺得,不過讓周瑜一個人去長安,他又覺得不放心。不管是本尊孫策還是他這個穿越者,都不可能看著周瑜一個人冒險。「到了南陽再說吧。」到時候讓老爹孫堅攔著周瑜,不准他去,別人又能說什麼。

  周瑜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孫策,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印象中,孫策可不是什麼沉得住氣的人,否則也不會來爭這一口氣,既然在眾人面前駁倒了陸康,掙回了面子,他應該春風得意才對,可是現在孫策臉上看不到一點取勝的喜悅,反倒是有幾分擔憂。雖然知道孫策這是關心他的安危使然,他還是覺得孫策與以往大有不同,多了幾分沉穩氣度。

  兩人回到周府,在門口分手。周瑜進了內宅,徑直來到兄長周瓘所住的西院。

  周瓘正在屋裡聽人匯報收成,秋收即將結束,田莊的各項收入都要統計。他們的父親周異在洛陽做官,家裡的事都由周瓘操持,俗物纏身,他更像個市儈庸人,只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光芒依稀能看到一絲世家子弟的影子。

  「去過太守府了?」周瓘瞥了一眼周瑜,嘴角帶笑,目光隨即又回到眼前的賬簿上。

  「去過了。」周瑜在一旁坐下。對這位看似平庸的兄長,他一直尊敬有加。

  「去南陽還要準備哪些東西?別的還好說,甲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你和孫伯符身材都高於常人,普通的甲冑怕是不合身,需要定做。」

  周瑜沒有吭聲,思索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大兄,陸太守願舉我為孝廉,派我去長安侍奉天子。」

  周瓘有些意外。他放下賬簿,抬起頭看著周瑜。「他怎麼突然有這樣的心思?你呢,怎麼想?」

  「大兄,父親在洛陽,從叔應該是去了長安,從兄前年去洛陽,至今未歸,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心裡不安,想去看看究竟。」

  周瓘沉吟良久。「去南陽可以,若是孫將軍能派人保護,洛陽也勉強去得,長安卻是萬萬不可。董卓乃是西涼羌種,嗜殺成性,袁家殷鑑在前,我周家可不能繼其後塵,能多留一點薪火總是好的。這樣吧,你先去南陽,與孫將軍商議,然後再做決定。」

  周瑜點頭答應,卻沒有離開。周瓘不解地看著他。「還有事?」

  「大兄,今天我陪伯符去了太守府。」

  「那又如何?」周瓘眉頭微挑,隨即又意識到了什麼。「陸季寧(陸康)可不是好說話的人,軟硬不吃,你們去了太守府,他卻突然要舉你為孝廉,難道是你在他面前小露鋒芒了?」

  「不是我,是伯符。」

  「他?」周瓘驚訝不已,轉頭看著周瑜。「說來聽聽。」

  周瑜從早上孫策與他討論天下大勢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孫策從太守府出來,大勝而歸卻面無得色。最後,他露出幾分困惑。「大兄,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彷彿一夜之間,他就變了個人似的。」

  周瓘微微頜首,卻遲遲沒有發表意見。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走到周瑜身後,輕按著周瑜的肩膀。

  「公瑾,論看人,你比我有眼光。」他頓了頓,又道:「若無孫伯符同行,你不得離開南陽一步。至於孝廉,我周家不在乎,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怨。」

  「為什麼?」周瑜有些不服氣。聽周瓘這意思,竟是要他唯孫策馬首是瞻。

  「你熟讀兵法,還要我來提醒你嗎?」周瓘輕笑一聲:「南陽天下之中,荊州戶口百萬,孫家父子要爭南陽,奪荊州,你不助他們一臂之力,跑去長安幹什麼?長安有從叔在,勝敗存亡,各按天命,不用你操心,你抓住你自己的運數就行了。公瑾,這是你自己選的,現在機會來了,你卻要放棄?」

  周瑜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

  孫策去了南宅,見了母親吳夫人,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去過太守府,見過陸康便打住了。吳夫人打量了孫策兩眼,見他臉色平靜,不像是受了氣回來的,只當是陸康大人大量,孫策心願達成,消了氣,便也沒有多說。

  孫策陪著吳夫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幾個弟弟妹妹圍了過來。看著這一群十歲以下,還不知道憂愁為何物的孩子,孫策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

  四個弟弟中,二弟孫權最為顯眼,不僅是因為相貌,氣度也略顯深沉。想到以後孫權大帝的手段,孫策只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句古話有道理,孫權一看就是兄弟幾個中最有城府的。不過就目前而言,孫權也只是安靜些,倒不至於腹黑。

  三弟孫翊比較像孫策,調皮好動,說話也有些不經大腦。他和孫策一樣繼承了母親的容貌,可以想見將來也是一個美少年。四弟孫匡、五弟孫朗還小,一個五歲,一個四歲,還看不出太多,么妹孫尚香和孫翊差不多,是個美人坯子,只是眼神過於活潑了一些,像個男孩子。和她的同母兄長孫朗不同,她一點也不覺得生分,經常膩在吳夫人身邊。

  吳夫人有一個親生女兒,十五歲,去年剛剛出嫁,丈夫是曲阿弘咨。孫家是富春人,號稱是孫武之後,實際上是個寒門,在本地沒什麼勢力,鄉里觀念也很淡,孫堅在外征戰,他的家屬也是到處搬遷,並沒有留在本地。後來孫堅戰死也沒有回葬富春,而是葬在了曲阿。

  孫家的崛起基本可以說是白手起家,孫堅奠基,孫策開拓江東,孫權發揚光大,一路走得很艱難。不過三國霸主沒有一個容易的,特別是和劉備比,孫家還算是順利的。

  看著嘰嘰喳喳的弟妹們,孫策心裡暖暖的,穿越帶來的惶恐感不知不覺得淡了幾分,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眼神也平靜了許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8 PM

第009章 穿越者也要冷靜

  孫策握緊長戟,一戟刺出,隨即收回,用力猛拉。

  戟鬍劃過木人樁,卻沒能割斷,只要木人樁的頸部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如果是真人,免不了頸動脈受傷,失血過多而亡。

  孫家父子都有練武的天賦。孫策年紀輕輕就能打下一片江山和他這方面的天賦分不開。雖然才十六歲,他已經身高八尺,蜂腰乍背,力量過人,反應也超人一等。即使不論家傳的武藝,僅憑這身體素質,他就是難得的猛將。

  唯一遺憾的是孫家家傳的武藝也是大路貨,無非是劈砍戳刺那幾下,沒有傳說中的斷魂刀、奇門槍之類的秘笈,他們與普通人的區別只在於從小就練,更加精熟,不是農閒時才練兩下的農夫可比。

  儘管如此,孫策還是練得非常用心。亂世之中,有一身好武藝總是沒錯的,何況他底子這麼好,荒廢了太可惜。雖說他不想做匹夫之勇式的莽夫,但誰能保證不會有落單的時候。好容易穿越一回,又是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孫策,如果被路人甲砍了,那可就成了笑話。

  武術嘛,其實也是大道至簡,好看的都是花架子,能殺人的就那麼兩招。就像後世的那些所謂宗師一樣,擂台下姿勢擺得有模有樣,上了擂台要嘛改用王八拳,要嘛被人秒殺,打得鼻青眼腫。網路時代,各種各樣的宗師層出不窮,被打回原形也數不勝數,雷人頻出,他看得太多了。

  長戟在手,策馬奔馳,孫策胸中便有一種莫名的豪氣,彷彿原來的孫策又回來了。每當這時候,三弟孫翊和剛剛會走路的八妹孫尚香就是他最忠誠的啦啦隊,跺足拍手,樂此不疲,讓孫策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只有改變老爹的命運才能繼續自己腐朽的富二代生活,他都不想去南陽了。

  孫翊、孫尚香大聲叫好,孫權也目露羨慕之色。孫策卻不怎麼滿意。熟諳戰爭史、兵器史的他知道,隨著冶鐵技術的革新,甲冑的防護能力提升,戟側枝勾割的功能弱化,很快就會從戰場上消失,只保留刺的功能,以後將是槍矛稱王的時代。不過槍矛成為騎戰的主戰兵器還需要一個助力:馬鐙,沒有馬鐙保持平衡,絕大部分人無法僅靠雙腿坐穩馬鞍,雙手握槍衝鋒。

  不過他暫時還不打算拿出馬鐙這樣的神器。

  在三國時代,能用矛戟在馬上戰鬥的都是高手。孫策就是這樣的高手,但這是他的天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以江東為根基爭奪天下最大的短板之一就是騎兵不足,沒有足夠的戰馬,沒有訓練有素的騎士,一旦過了長江,面對策馬奔馳的北方鐵騎,以步卒為主的江東軍很難有取勝的機會,這時候讓馬鐙提前面世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如果不能解決戰馬來源,割據江東就是坐以待斃,除非北方出現重大失誤,否則不可能有逆襲的機會。張紘的廣陵對也好,魯肅的榻上對也罷,甚至包括諸葛亮的隆中對,都有一個前提:北方有變。如果北方沒有變,那江東、西蜀都只能等死。

  欲爭中原,必爭江淮。欲爭江淮,就要面對北方的騎兵。孫策遇刺後,孫權多次攻擊合肥都未能成功,固然因為軍事非孫權所長,又遇到了曹操這個三國最傑出的軍事家,但歸根結底,騎兵數量不足也是個關鍵的因素。沒有足夠的騎兵,就算孫策沒死,偷襲許都的計畫也沒多少成功的可能。

  未能逐鹿中原是孫策的遺憾,在這方面,他的戰績含金量不如曾經大破西涼軍的孫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未嘗不是他的幸運。面對曹操麾下的虎豹騎和後來的烏桓名騎,孫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這是客觀條件決定的,不以某個人的意志所轉移,別說小霸王孫策,就算是真霸王項羽也不可能憑一已之力橫掃千軍。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如今的孫策才迫切希望保住孫堅的性命,至少爭取幾年緩衝的時間,好讓他找到對付騎兵的對策。

  苦練武藝,不等於迷信個人武力,這是兩碼事。

  身為穿越者,孫策很冷靜。

  ——

  周瑜婉拒了去長安的計畫,陸康很失望,卻還是舉周瑜為孝廉,委託他和孫策護送上計吏到南陽。

  數日後,太守府傳來消息,上計吏已經準備妥當,可以起程了。孫策辭別了母親和弟妹,和周瑜一起出了門,來到太守府門口。時間不長,陸康出來了,遠遠地看了一眼孫策,欲言又止。孫策微微欠身致意。陸康見狀,有些尷尬的回了一禮。

  孫策覺得陸康雖然有些自以為是,有時候還太天真,但嚴格來說並不是什麼惡人,至少比後世那些道貌岸然的偉君子要好得多。漢人還講氣節,再往後就只剩裝瘋賣傻、嗑藥果奔的魏晉風骨了,再然後就是世家大族稱雄的南北朝,無數世家子弟嘴裡講著仁義道德,手裡卻捧著胡族賞的飯碗。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對孫策這個來自出遠門不是高鐵就是飛機的現代人來說,在漢代出遠門絕對是一個艱巨的挑戰。因為沒有馬鐙,僅靠兩條腿夾著馬鞍保持平衡太累,他本想和周瑜一直坐車。可是在車上坐了不到一分鐘,他就改變了主意,決定還是騎馬,美名其曰練習騎術。

  沒辦法,坐車太難受了。一是要跪坐,膝蓋疼;二是漢代的車沒有減震系統,路又不平,顛箥起來撞得骨頭疼。孫策覺得,他要是坐車到南陽,不光是腿要坐廢了,全身的骨頭都得顛成粉。

  還是騎馬吧。

  對孫策的決定,上計吏一臉冷漠,但看得出來他眼中的鄙視,周瑜也不同意。車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車的,騎馬出行是很沒面子的。即使是領兵作戰的將軍,行軍時也是能坐車儘量坐車,迫不得已才會騎馬,一直騎著馬的那是身份卑賤的人,比如隨行扈從的騎吏。周家的十個部曲就是騎馬趕路,孫策騎馬而行,豈不是與他們為伍?

  孫策拒不接受周瑜的意見,他甚至要求周瑜也騎馬,當然也被周瑜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人各執一詞,最後只能各取所便,周瑜坐車,孫策騎馬。

  「這是你自願的啊。」周瑜伏在車軾上,壞笑道。

  孫策立刻還以顏色。「公瑾,你雖然聰明,卻畫地為牢,從心理上就屈從世俗,這樣是很難有真正見識的。要想與眾不同,先要高人一等,跳出固有的層次。只在高飛的鷹才能總覽全局,在草叢裡啄食的雞是不可能理解鷹在想什麼的。」

  周瑜鬱悶不已,卻又不得不承認孫策說得有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4:58 PM

第010章 汝南黃巾

  孫策本以為中原正在交戰,路上會不太平,出了門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出了舒城,沿著大別山北麓西行,他們倒是在洩水渡津遇到了一隊黃巾軍,但這些黃巾軍並不凶狠,只是設了一道關卡收稅,和其他的關卡沒什麼區別,甚至比官府的人還要客氣一點。聽說他是孫堅的兒子,黃巾軍將士非常客氣,近乎謙卑。一交談,孫策才知道這些黃巾軍是劉辟、龔都的部下,而劉辟、龔都現在是孫堅的同盟,所以他們也算是孫堅的部下。

  孫策對這兩個黃巾軍將領有點印象。這兩人是汝南黃巾,的確依附過袁術和孫堅,不過後來又投靠了劉備,最後被曹操幹掉了。孫策對他們追隨劉備的經歷印象比較深,對他們依附孫堅的經歷卻不甚了了,之前做規劃的時候甚至沒想到他們。

  看來老爹這個豫州刺史也不完全是空架子。孫策立刻動起了心思,老子要創業,正愁沒兵,既然你們送上門來了,豈能放過。

  「帶我去見劉將軍、龔將軍。」

  劉辟四十多歲,面皮白晰,圓圓臉龐,一點也不像賊,反倒像個富家翁。龔都三十多歲,相貌不如劉辟,多了幾分粗豪之氣,但也不像賊,最多是鄉里豪強一類。

  實際上他們還真不是天生的土匪,他們都是汝南小土豪,衣食無憂。之所以跟著黃巾軍鬧革命,不是因為活不下去,而是因為看不到未來。用新時代的名詞來說,是沒有上升空間了,這才想跟著張角改朝換代,撈個開國功臣噹噹,提升一下階層。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漢家氣數已盡,這可不是張角的發明,從西漢就有這樣的說法,根據則是各種讖緯,「代漢者當途高」只是其中比較有名的一個。不僅野心家們信,皇帝也信,西漢著名的基佬皇帝漢哀帝就曾經自稱劉太平皇帝,東漢開國皇帝光武帝也和割據益州的公孫述一本正經的討論過誰才是應天命的真命天子這個問題。

  所以這還真不是張角的發明,張角有掠美之嫌。

  現在的劉辟、龔都雖然還相信天命,卻已經不指望天命和他們有什麼有關係了。那場轟轟烈烈的革命已經過去了七八年,現在的黃巾軍早已沒有了當初的聲勢,他們只想活命。誰能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就依附誰。若非如此,他們絕不會和孫堅一個陣營。當初孫堅隨朱儁征討南陽、汝南黃巾,和黃巾軍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可以說,孫堅的官爵至少有一半是用黃巾軍的屍骨堆起來的。

  看到孫策,劉辟很客氣,竭盡所能的準備了一席豐盛的接風宴,又請孫策上座。上路以來,孫策人單勢孤,既沒有上計吏的官方身份,也沒有周瑜的世家氣派,現在到了黃巾軍的大營裡,他卻成了最重要的客人,周瑜只能陪坐,上計吏乾脆沒座,只能在外面吃。

  「孫郎少年英雄,不亞於孫將軍。」劉辟很客氣的舉起酒杯。「請為孫將軍壽。」

  孫策舉杯還禮,兩人客套了一番,劉辟問道:「孫郎去南陽,可是助孫將軍討伐劉表?」

  孫策正想問這個問題。孫堅在南陽與劉表作戰,劉辟、龔都怎麼會在汝南按兵不動,沒有去助陣。「正有此意。劉將軍,你們在汝南幹什麼,為什麼沒去南陽?」

  劉辟和龔都不經意的交換了一個眼色,掩飾道:「我們奉孫將軍之命,駐紮在此,防備兗州刺史劉岱。孫郎有所不知,劉岱依附袁紹,一直對豫州心懷不軌,前段時間來奪豫州的周禺原本就是袁紹的人,好一場大戰。若非孫堅將軍英勇,豫州恐怕就要易手了。」

  孫策知道不久前的那場戰鬥。這場戰鬥在歷史上只有寥寥幾筆,關注的人不多,其實影響深遠,現在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公孫瓚的弟弟公孫越就死在那場戰鬥中,公孫瓚和袁紹翻臉和這件事有很大關係。不過,他現在沒時間去想後續的發展,他注意到劉辟有明顯的敷衍之意。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劉辟、龔都招待他,並不是真和他們父子有多好,更多的是客氣,而這個客氣是建立在對孫堅武力的畏懼之上。從內心來說,孫堅不相信他們,他們也不相信孫堅,大家互相提防,所以乾脆分兵駐紮,井水不犯河水。

  不能說孫堅處理不當,但這顯然不是最佳選擇。黃巾軍是什麼?是人口,是兵源。曹操之所以能異軍突起,佔據兗州,最後還能和袁紹扳腕子,靠的就是收降的三十萬青州黃巾。強者補兵,羸者屯田,這是曹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孫堅放著汝南黃巾不管,讓他們自生自滅,實在是太浪費了。孫吳立國,最緊缺的戰略資源除了戰馬就是人口。人口哪兒來?征討山越。山越憑什麼要替你打仗?不服就打啊。為此和山越打了幾十年的仗,一直到孫權後期才真正擺平內患。

  孫策動起了心思。他分析,劉辟、龔都留在汝南不走不僅僅是奉孫堅之命防備兗州的襲擾,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意圖:向北,與黑山軍會師。這是黃巾軍最後的希望,百萬黃巾進青州就是想實現這個戰略目的,只不過被曹操和公孫瓚截胡,會師失敗,最後只剩下張燕在黑山苦苦支撐。

  青州黃巾太遠,暫時撈不著,汝南黃巾卻在嘴邊上,不吃簡直沒天理。要想把汝南黃巾真正拉攏過來,首先要斷絕他們北上的希望。比起青州黃巾,汝南黃巾勢力較弱,一直沒敢大舉北上,先是依附於孫堅,孫堅死後又依附劉備,最後被曹操征服。他們的心理防線遠遠沒有青州黃巾那麼堅固。

  「中原百戰之地,非強者不能居。周禺雖敗,袁紹、曹操必然再來,袁紹兵強馬壯,曹操雖然不及袁紹,卻也不可小覷,二位將軍可要做好戰鬥的準備才好。」

  周瑜默默地喝著酒,卻豎起了耳朵聽孫策說話。他看得出孫策在嚇劉辟等人,但是他想不出孫策為什麼要這麼做。身為世家子弟,他對黃巾軍可沒什麼好感,從內心裡就沒有聯合黃巾的意思,更談不上為他們出謀劃策。從現狀來看,孫堅想必也是如此心思,孫策這麼做就有點讓人猜不透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1 PM

第011章 我有一計

  劉辟愁容滿面。「孫郎說得有理,我們也正為此發愁,多次求救於孫將軍。奈何孫將軍正與劉表交戰,無法分身。孫郎此去,若能為我等美言幾句,請孫將軍盡快派大將來援,我們感激不盡。」

  孫策笑笑。就知道宴無好宴,你們肯定有小算盤。既然你們知道危險,那我就省事多了。

  「家父與劉表作戰,其實也是為諸位著想。」

  劉辟微怔。「孫郎為什麼這麼說?」

  周瑜心中一動,嘴角不禁挑起一抹淺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孫策一眼。斷絕黃巾僥倖心理,逼他們和孫堅深入合作,孫堅至少可以增加幾千精兵,說不定能上萬。有了這些黃巾軍的全力協助,孫堅攻取荊州的機會又增加了幾分。孫策說是孫堅為黃巾軍作戰,其實是想誘黃巾軍為孫堅作戰。欲取先予,縱橫揮闔,沒想到孫策居然有縱橫家的口才,而且這與虎謀皮的思路堪稱別出心裁,頗合用兵之道。

  「我剛才說了,中原是百戰之地,非強者不能居。當年大賢良師振臂一呼,八州響應,荊州、豫州也在其中,黃巾軍聲勢浩大,最後依然不免於失敗。為什麼?因為中原乃京師所在,天子不得不爭。如今天子雖然西遷長安,但袁紹、曹操卻圖謀不軌,欲佔中原而稱霸天下。當年有大賢良師在,黃巾軍擁百萬之眾,尚且不能取勝,如今大賢良師已歿,黃巾軍四分五裂,又如何能勝?」

  劉辟、龔都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半晌沒有說話。劉辟盯著孫策看了又看,身體微微前傾,拱手道:「還請孫郎指點,我等該往何處去,才有一線生機?」

  孫策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豪氣干雲。這酒真他麼的淡,跟水似的。

  「我有一計,可救百萬黃巾,不知道二位將軍願不願聽。」

  「還請孫郎指教。」

  「我剛才說了,家父討伐劉表,並不僅僅是為他自己著想,更是要為諸位奪一條活路。中原即將成為逐鹿之地,你們要想活命,就要避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劉辟越聽越糊塗。「孫郎的意思是……」

  「去荊州,去江南。」孫策收起笑容,目光炯炯。「去江南開荒種地,雖然辛苦一點,至少能活命。堅持十年八載,多了不敢說,衣食無憂是可以保證的。」

  劉辟、龔都恍然,連連點頭。周瑜卻是吃了一驚,不由得想起了孫策至今沒有給他答案的那個問題,若有所思,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隱約意識到,孫策說要爭霸天下絕非一時戲言,他很可能真有這個計畫,而招攬黃巾可能就是其中一部分,否則他沒必要打破孫堅的既有方案。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所說的退守丹陽就真是一個苟安之策,孫策看不上眼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讓他失落的同時又有一種緊迫感,還有一絲絲說不出的興奮。

  周瑜打起了精神,傾聽孫策的每一句話,揣摩他的用意。

  孫策打量著劉辟、龔都的神情,見他們雖然連連點頭,卻沒有表示意願,知道他們還心有疑慮,便又添了一把火。「二位將軍,這幾年可曾覺得冬天比以往更冷一些?」

  劉辟不解,不知道孫策怎麼突然說到這個問題上去了。龔都接過了話頭。「孫郎說得沒錯,這幾年的確以往常冷,所以一到秋天,我們就犯愁。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和衣物,每個冬天都要凍死人。孫郎如果能在將軍面前美言幾句,撥一些糧草物資給我們,我們感激不盡。」

  「我一定把話帶到。」孫策擺擺手。「糧食衣物其實都是小事,至少不是不可以解決的事,天氣轉冷,更關係到糧食產量,不知二位有沒有留心?」

  劉辟、龔都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問題。一旁的周瑜忽然心中一動,立刻接過了話頭。「伯符,你的意思是說,天氣轉冷,會造成歉收?」

  「哈哈,我倒忘了,周家良田近千頃,對這個應該影響更清楚。公瑾,你們家這幾年收成怎麼樣?」

  周瑜想了想。「這些事都是我兄長在管,我留心不多。不過,這些年我聽兄長說過幾次,似乎畝產量有下滑之勢,雖然幅度不算太大,卻一直如此。以前只當是佃夫不出力,怎麼,這和天氣有關?」

  「這當然,種地本來就是老天爺賞飯,冷暖自然不例外。一江之隔,南方一年兩熟甚至三熟,北方卻只能一熟,這就是冷暖不同所致。江南溫度較好,水源豐沛,只要肯用心,做好水利防澇,溫飽是不成問題的。黃巾本來就是農夫,打仗不是你們擅長的事,種地卻是本業。與其在中原與人拚殺,何不避而遠之,耕種自給?」

  劉辟、龔都對孫家父子戒心甚重,招待孫策,只是想從孫堅那裡要點好處,問計於孫策也只是客套,他們更擔心被利用了。可是聽了孫策這幾句話,他們忽然意識到孫策所言未嘗沒有道理,至少值得考慮。如果能遠離戰場,耕種自給,溫飽有餘,何必在這兒替人拚命?

  心中防線鬆動,劉龔二人的語氣又親熱了幾分,虛心向孫策請教。孫策也不客氣,將江南的形勢大致說了一遍。

  總休來說,漢末的江南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西漢時,長沙還是卑濕之國,到長沙做官等同被貶,賈誼甚至因此做賦自哀自嘆,現在的長沙卻是魚米之鄉,江南數得上的富庶之地。但這樣的例子還不多,江南大多數地方還沒有得到充分的開發,大有作為。黃巾軍大多來自失地的農民,讓他們去江南開拓最好不過了。不敢奢望出現明清「湖廣熟,天下足」的局面,至少能和魏晉之間比吧。東晉能以半壁江山支撐那麼多年,靠的不就是開發江南。

  身為穿越者,最大的優勢就是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不好好利用一下簡直對不起自己。如果能將上百萬的黃巾忽悠到江南去開荒,有了人口有了糧,就算劃江而治,也比歷史上的孫吳要牛逼得多吧。

  當然,要想把這個好處牢牢的抓在自己手裡,孫堅的長沙太守還不能放——經營了那麼久,放棄太可惜——最好能將整個荊州拿下。劉表,不好意思啊,荊州,我要了,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1 PM

第012章 站得高,看得遠

  當晚,孫策與周瑜宿在黃巾大營裡,抵足而眠。

  孫策喝得有點多,呼呼大睡,周瑜卻睡不著。孫策為黃巾謀劃的方案,劉辟、龔都未必聽得進去,聽進去了也未必能真正理解,但周瑜卻感受到了孫策的用意所在。

  百萬黃巾開發江南,既有了兵源又有了糧食,敵方佔據荊州、順流而下的隱憂也因此化解,一舉兩得。和他佔據丹陽、並有吳會的方略比,孫策這個方案同樣立足江南,但眼界高得多,成功的機率也更大。

  看來真的有些差距呢。看著聽著孫策深沉的呼吸,周瑜有點小失落,輾轉難眠,烙了半夜燒餅,直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孫策已經起身,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連忙起身,披上衣服,走出營帳。

  孫策正在帳前活動身體,廣場舞版太極拳。騎馬是個累活,特別是腰腿,活動活動有好處。這年頭醫療條件差,要想活得長,還得靠鍛鍊。華佗弟子吳普靠練五禽戲活了九十多,這太極拳雖然是廣場舞版,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吧。

  聽到周瑜打哈欠的聲音,孫策頭也沒回,打了個招呼。

  「早。」

  周瑜捂著嘴,費力的睜著眼睛。雖然累了點,但想通了孫策的方略,他還是有點小得意。「早。伯符,你覺得劉辟、龔都能聽你的去江南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就和你彈琴一樣,曲子再好,你彈得再用心,如果對牛彈琴,那也是白費功夫,對吧?」

  周瑜忍不住笑了一聲。「那倒也是,你這計畫思慮深遠,他們還真未必聽得懂。」

  孫策轉頭看了周瑜一眼。「這麼說,你聽懂了?」

  「不敢說全懂,略知一二。」周瑜矜持地點點頭,故意用一種淡淡的語氣說道:「屯田荊州,扼控中流,為江東門戶,對吧?」

  孫策微微一笑,讚道:「周公瑾就是周公瑾,舉一反三。你可不止是一二,至少有四五吧。」

  聽得孫策前半句的讚揚,周瑜心裡的小得意剛剛泛了一點浪花就被孫策的後半句打沉了。他有些怒了。拜託,我只是謙虛一下,你還當真了。聽你這意思,我只知四五,還有一半沒看懂,你這方略有這麼高深嗎?他瞪著孫策,半晌沒說話,見孫策頭也不回的練拳,伸手便去拉,要和他理論理論。

  孫策正練得順手,見周瑜伸手來拉,想也不想,雙手一轉,就將周瑜撥到一邊,順勢在周瑜腰上推了一下。周瑜沒有準備,跌跌撞撞的向前衝了兩步,不禁大怒。

  「孫伯符,你要以力服人嗎?」

  孫策也愣住了,無辜地攤開雙手。「公瑾,你這可有點血口噴人啊,我都沒用力,是你自己衝出去的。你今天怎麼了,這麼易怒,來親戚了?」

  「什麼親戚?」周瑜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孫策在說什麼。他盯著孫策看了又看,再次伸手來抓。孫策雙臂轉圈,再次將他撥在一邊。周瑜這次看清了,大感意外。「你這是什麼怪招?」

  孫策也有些意外。他這太極拳是簡化版的,廣場舞專用,應該是沒有技擊功能的。可是他剛剛兩次推開周瑜,大有李連杰在《太極張三豐》中以柔克剛的韻味。特別是第一次,他真的沒用力,但周瑜卻險些撲倒在地。

  「哦,沒什麼,胡亂比劃的。」孫策撓撓頭。「公瑾,你今天怎麼了,一大早就發火?」

  周瑜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尷尬不已,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鼓動劉辟等人去江南屯田,除了我說的這些原因之外,還有什麼用意?」

  「就為這事?」

  「就為這事。」周瑜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好些天了,一直想開口問孫策,又拉不下這個臉。既然已經說出了口,他也不想藏著掖著了。「伯符,我不敢說自己有多聰明,但我敢說自己很刻苦。啟蒙讀書以來,我沒有一天放鬆,研讀史詩,研究古人用兵方略,同輩中也算是小有成就,怎麼……怎麼就……」

  孫策笑了。「怎麼就被我難住了,對吧?」

  周瑜脹紅了臉,沒有說話。

  孫策瞅著周瑜,越瞅越想笑。不知道這位周郎是因為還年輕,易衝動呢,還是某人說對了,這位周郎其實有點用力過猛,對能不能得到別人認可非常在意,特別是他看得起的人。對那些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的人,他反倒更放得開些。

  我是該得意呢,還是該得意呢,還是該得意呢。能把周郎逼到這個份上的人應該不多吧。換作幾天前,周瑜肯定不會這麼激動,他最多只會寬容的笑笑,呵呵,你說得也對。

  「我本來以為你應該可以想到的。」孫策聳聳肩。

  「很慚愧,我想不到。」周瑜沒好氣地說道:「你高估我了。」

  「高估倒也不至於,只是歷練少些,一時考慮不太周全罷了。」

  周瑜握緊了拳頭,恨不得和孫策幹一架。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這老氣橫秋的樣子越看越氣人。

  「公瑾,看一件事,你要想看得遠,就得站得高。只有站在高處,你才能看到全局,才不會被眼前的情形所迷惑。你想想看,這些普通的農夫為什麼要加入黃巾,浴血奮戰?」不等周瑜說話,孫策又提醒道:「你周家是廬江頭等世家,你對這個問題應該有切身體會,但是,你要想看清大勢,就不能侷限於你周家的利益得失,要站得更高一些。嗯,比如說……天下。」

  周瑜眉頭緊鎖,盯著孫策看了又看,頭髮一陣陣發麻。他明白了孫策的意思。農民為什麼要加入黃巾軍?因為他們沒有了土地。土地哪兒去了?被世家大族兼併了。世家為什麼有實力?他們佔有大量的土地,有糧有兵。不管是誰起兵,都要討好世家,求得世家的支持。

  袁氏兄弟稱霸山東,靠的就是世家。孫家沒有袁氏四世三公的號召力,在爭奪世家這方面沒有號召力,所以孫策另闢蹊徑,爭取黃巾軍,和世家爭奪人口。土地是固定的,不生不滅,人口卻是流動的,短時間內只會減少,不會增加。江南有地,只要有了人口,很快就能形成實力。而沒有了人口,世家有土地也沒用,實力必須受損。此消彼長,一舉兩得。

  周瑜如夢初醒,既慚愧又欽佩。「伯符,你這是和世家爭奪人口,釜底抽薪,對不對?」

  孫策抬起手,撓了撓眉毛。「雖不中,亦不遠矣。」

  周瑜心中剛剛湧起的激動頓時像江潮一樣,來得快,去得更快,一片狼藉,只想罵人。

  不裝你會死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2 PM

第013章 攻心

  見周瑜怒形於色,暴走在即,哪怕知道他是熟不拘禮,有玩笑的成份,孫策也有些意外。

  年輕人,就是容易衝動啊。

  「好了,好了。」孫策攬著周瑜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其實你說的基本就是我想的,所欠缺的那一點其實我也不把握,只是我的一個夢想罷了。」

  周瑜又好氣又好笑。「這麼說,我還應該感到欣慰,感激你坦誠相待?」

  「那倒不至於,我倆誰跟誰啊?」孫策揚揚眉,哈哈一笑。「我有公瑾,如管仲之有鮑叔,高皇帝之有張良、韓信,光武皇帝之有鄧禹,一見傾心,豈能不推心置腹?」

  周瑜打量了孫策一眼,歪歪嘴。「那你倒是說說,你那個夢想究竟是什麼?」

  孫策眉心微蹙,嚴肅起來。「解治亂之根,建萬世太平。」

  周瑜眼神一閃,盯著孫策看了好一會兒,見孫策神情莊重,並無一絲調侃之意,這才揚了揚眉,微微頜首,眼中卻多了幾分擔憂。「你是說抑制土地兼併?」

  「雖不中,亦不……」孫策剛想再拽兩句文,見周瑜眉頭又皺了起來,連忙打住。「好啦,好啦,目的是解決土地兼併帶來的治亂循環,但手段卻不是抑制豪強這麼簡單粗暴,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覺得豪強兼併土地雖然帶來了很大的隱患,但本身卻無可指責。誰不指望家大業大,一代更比一代強?這就和餓了要吃飯,冷了要穿衣一樣天經地義,一味打壓其實並不可取,事實證明也不可行。」

  周瑜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要光武皇帝度田一樣呢。這麼說,你是想引黃巾南下墾荒,解決他們的生計,又避免與中原豪強發生衝突?」

  「這是個好機會,我想嘗試一下。」

  周瑜心中波瀾大起。雖說孫策這個想法有點天真,但充實江東實力,扼控大江中流;抽空中原人口,對世家釜底抽薪;引黃巾南下拓荒,緩解兼併帶來的土地缺口;這三個目的層層推進,一個立意比一個高,著實有可稱道之處。特別是最後一點,已經站在了治國理政的高度考慮問題,即使是他也沒有想到。僅從眼界來看,就值得他喝一聲采,自嘆不如。

  怪不得我不知道他想如何爭霸天下,我的眼界實在太低了。要爭霸天下,當然在站在天下的角度,僅僅著眼於江東怎麼夠。

  只是……心裡總有些不甘。周瑜思索片刻,忍不住追問道:「那你昨天對劉辟、龔都說北方漸冷,糧食減產歉收是必然,不如去南方,難道是隨口一說?」

  孫策正想說話,突然發現周瑜看似輕鬆,眼神卻很專注,不由心中一凜。這個問題太超前,也不符合現在的知識水平,如果不解釋得合情合理,周瑜很難相信他的真誠。周瑜可不是那種主角王八之氣一振就會喊主公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拖到現在沒有向袁家兄弟示好了。他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思索片刻,搖搖頭。「公瑾,你知道我大父是種瓜為生嗎?」

  周瑜點點頭,眼中疑惑不減。

  「比起稻麥,瓜對冷暖更敏感,一陣寒潮,很可能將所有的瓜都凍死。瓜如此,其他的糧食也是如此。你看長江南北,同樣種稻,看起來只是一江之隔,相差不大,但產量卻大不同。如果將範圍再擴大一點,比如將青兗一帶與嶺南相比,你會更明白溫度的一點點變化會有多大的影響。你知道嶺南有些地方一年三熟嗎?」

  周瑜盯著孫策,大為震驚。昨天聽了孫策那句話,他就在懷疑孫策是怎麼會有這樣的見解。他讀的書比孫策多,也沒讀到過這樣的內容,孫策是從何得知的?現在他明白了,孫策也許讀書不如他多,但孫策觀察事物的能力比他強。這是他從實際情況觀察總結出來的,而不是哪部書裡講的。

  沒有哪一部書講過這樣的理論。但孫策也不是生而知之的聖人,他只是比普通人更用心罷了。

  周瑜已經得到了答案,本想就此打住,卻忍不住又問了一個在心裡盤旋了很久的問題。「你與陸季寧說大地不是方的,而是如雞黃一般圓,又是如何看出來的?你提到張平子的理論,又是哪一部書?」

  孫策暗自抹了把冷汗。這裝逼果然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就露出破綻了。以孫策本尊的水平怎麼可能有心思看張衡的著作嘛。陸康不清楚,周瑜卻是一清二楚,他只是沒問罷了。

  「我聽說那是張平子的理論,但我沒有讀過。我之所以相信大地是圓的是因為我自己的一個發現。」

  「什麼發現?」

  「你出過海嗎?」

  周瑜搖搖頭,眼神驚訝。大地不是方的而是圓的,如果是看了張平子的著作而知道的也就罷了,而孫策卻因為自己的一個發現得出了同樣的結論,這就令人震驚了。

  「在海上,風波浪靜的時候,你向遠處看。遠去的船會慢慢消失。如果大地是平的,那船隻應該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點,你看不到,但它肯定在,對不對?」

  周瑜想了想,點點頭。

  「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船會在變成一個點之前就消失,而且是從下往上漸漸消失。先是船身,然後船帆,就和沉掉了一樣。這足以說明大地不是平的,至少是弧形。如果佐以月食時陰影的邊緣是圓的而不是直的,那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周瑜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他本來以為孫策是胡攪蠻纏,故意刁難陸康,就像莊子與惠子辯論人能不能知道魚之樂一樣的狡辯,現在才知道孫策是真的認為陸康那些學問沒用,解決不了實際問題,這才懶得與陸康計較。

  大地是圓的固然讓人難以置信,但更讓他佩服的卻是孫策的觀察之細緻和思維之敏銳。這樣的人即使不讀書也比很多讀書人瞭解的道理多,陸康被他逼得無以應對也就很正常了。

  周瑜心中的疑惑散去,現在的只有欽佩。有些人天生就聰明,孫策顯然就是這一類。那些因為他出身寒門,沒有讀過多少書就輕視他的人,必將被他唾棄。

  「伯符可謂通敏兼人,顏淵一般的人物。」

  「哈哈,公瑾過獎。」孫策鬆了一口氣。總算反應及時,解了周瑜心中疑惑。以後吹牛逼還真得小心一點,不能小覷天下英雄,要不然裝逼一時爽,破綻一籮筐,到時候不能自圓其說可就丟人了。不過,借此機會從心理上摺服周瑜,打掉他的優越感,也值得小小地得意一番。

  這時,一個黃巾軍士卒走了過來,向周瑜躬身施禮。「劉將軍請周郎過帳一敘,有事請教周郎。」

  周瑜和孫策交換了一眼神,心領神會地笑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3 PM

第014章 高手寂寞,幸好有你

  劉辟背著手,在帳裡來回轉著圈,心神不寧。

  他們現在雖然依附孫堅,但那只是因為孫堅兵強馬壯,又有四世三公的袁氏撐腰,他們不得不低頭。從內心而言,他對孫堅沒什麼信心,甚至有些看不起。論出身,孫堅還不如他和龔都呢。

  接待孫策,只不過想借孫策的口向孫堅求援。可讓他們意外的是周瑜居然在孫策身邊,而且看起來竟有以孫策為主,侍奉孫策的意思。廬江與汝南接壤,他們對廬江周氏並不陌生。從周瑜的祖父周景算起,周家已經出過兩代三公,雖然和四世三公的袁氏不能比,卻已經是廬江一等一的世族。

  廬江周氏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帶來示範效應,周瑜與孫策同行僅僅是因為順道,還是因為他決定支持孫策,這是劉辟現在最想搞明白的事。

  帳外有腳步聲響起,劉辟不敢怠慢,連忙走出大帳,親自迎接。

  「周郎到此,準備倉促,招待不周,還請周郎海涵。」劉辟滿臉笑容,伸手相邀。

  周瑜拱手還禮,淡淡一笑。「將軍太客氣了。瑜不過廬江一後生,叨擾將軍,已經過意不去,豈敢得寸進尺。將軍這句話,瑜不敢當啊。」

  見周瑜客氣,不擺世家子弟的架子,劉辟哈哈大笑。他將周瑜迎入帳中,分賓主落座,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閒話,這才做出一副誠懇請教的樣子。「周郎行程緊張,本不該耽誤你的時間。只是昨天孫郎說的話太過高深,我等思索一夜,還是想不太明白。周郎與孫郎交好,想必相知甚深,所以請周郎來,希望周郎能為我解惑一二。」

  周瑜心中明白。劉辟、龔都對孫策提的建議並不信服,但這不是重點,他甚至廬江周氏對孫策的態度才是劉辟想瞭解的內容。世家的影響力不僅僅體現在他們的實力上,更體現在他們的示範效應上。廬江周氏如果全力支持孫策,就算孫策的建議再荒唐,劉辟、龔都都不敢掉以輕心。

  「孫郎出於一片至仁,為將軍出謀劃策,目的清楚,方案明確,有何難解之處?」

  劉辟一聽,心中更是一動。周瑜對孫策評價這麼高,那他們之間的關係肯定好了。他笑了笑。「周郎聰慧過人,一聽就懂,我等愚昧,卻是不太明白,所以才要向周郎請教啊。」

  「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周瑜淡淡地說道,既不傲慢,也談不上熱情。

  「孫郎為我等謀劃出路,希望我等去江南,為何要去荊州,而不是取道廬江?」

  周瑜無聲地笑了,眉毛一挑。「取道廬江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黃巾幾十萬老幼一路上的飲食從何而來?廬江太守陸康仁慈,但廬江也提供不了這麼多糧食,你們難免有凍餓之虞。過了江是豫章郡,你們能否在豫章郡落戶,也需要得到揚州刺史和豫章太守的允許,能不能成,尚未可知。取道荊州,渡江便可入長沙,而孫將軍曾是長沙太守,恩信昭著,你們既是他安排的,這一切都不成問題。」

  劉辟做出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連連點頭。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從周瑜嘴裡說出來,他對孫家父子的態度就一目瞭然了。

  「這麼說,周郎也覺得我們應該離開汝南,前往長沙?人心念舊,故土難離,這可不容易呢。」

  周瑜點點頭。「將軍所言不無理,不過這些都是俗人考慮的道理,而不是將軍的道理。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苦守一方故土。聖人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如今天下將亂,中原混戰已經箭在弦上。苦守汝南,為人魚肉,還是遠避長沙,開闢一方樂土,黃巾百萬生民,唯在將軍一念之間爾。」

  劉辟笑容滿面,躬身施禮。「多謝周郎指點,辟感激不盡。不知周郎這次去南陽是順路還是久住?若能常常請益,實在是我等莫大福份。」

  周瑜笑道:「將軍是孫將軍部下大將,我與孫郎同行,將來免不了在孫將軍左右,見面想來不難。至於請益,有孫郎為將軍謀劃,將軍前途無量,何必求我,說不定我還要求將軍幫忙呢。」

  劉辟大笑。

  上計吏行程緊張,孫策也擔心孫堅遇險,不肯在劉辟大營久留。吃過早飯,他們就匆匆起程。周瑜把劉辟和他交談的經過與孫策說了一遍,孫策倒也坦然。別看劉辟是黃巾軍,已經與流寇一般,但他們還真未必看得上孫堅。相比之下,周瑜的說服力要比他強得多。

  在這重家世的時代,一個寒門出身的武人哪有登高一呼,四方雲集的資格,那是袁紹、袁術這樣的世家子弟才有的待遇,連周家都不敢奢望的。

  「天下總是庸人多,智者少。」孫策笑道:「公瑾,你有沒有一種高手寂寞的感覺?」

  周瑜想了想,忍不住笑出聲來,流露出一絲自得。「幸好有你。」

  孫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比起周瑜得遇知音的欣喜,他更加高興。周瑜雖然年輕,經驗還不夠,但他畢竟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人才之一,天賦在那兒擺著。能得到他的認可,就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可。到了南陽,他要與袁術和袁術身邊的人打交道。拿下荊州,他還要與荊州的世家打交道,由周瑜這個世家子弟出面要比他出面更合適。

  他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說得太多容易露出破綻,遲早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他如果總像和陸康說話那樣劍出偏鋒,也未必能讓人信服。君子可欺之以方,不是每個人都像陸康那樣死腦筋。周瑜不就生疑了嗎?

  一路西行,十餘日後,孫策等人從桐柏山北麓,經武勝關進入南陽境內。一打聽,孫堅正在襄陽作戰,孫策就不想去宛城了。他的任務是避免老爹孫堅犯那個低級錯誤,莫名其妙的掛了,可沒時間去和袁術聊天打屁。

  周瑜是陸康舉的孝廉,不過他對這個顯然沒什麼興趣,不顧上計吏的再三央求,決定和孫策同行。上計吏很失落,從現在開始,他的安全只能自己負責了,能不能活著回來,誰也不說不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3 PM

第015章 父與子

  不遠千里而來,只為見到老爹孫堅,想救他一命。但真正要見孫堅時,孫策卻有些心虛。

  孫策從小就在孫堅身邊長大,又是長子,孫堅對他期望甚高,親手教他習武,有時候出征還帶著他,對他太熟悉了。周瑜都能感覺到他的異常,孫堅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一露出破綻,該怎麼解釋?

  他做了很多準備,不過等他坐在孫堅面前時,他發現這些準備都沒什麼意義。

  「你變了。」孫堅盯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失望。「這段時間在舒城,你都遇到了一些什麼人?」

  孫策很驚訝。孫堅究竟看出了什麼,口氣這麼沖?難道孫策不是他親生的?孫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孫堅,有種即將窒息的感覺。孫堅三十七歲,正當壯年,身材矯健,眼神如刀,堅定而凌厲,看著孫策時既有一絲不悅,還有一些……失望。

  孫策有些詫異,隨即又釋然了。

  從十八歲入仕開始算起,孫堅在仕途上已經打拚了二十年,隨刺史臧旻征山賊,隨太尉張溫討西涼,隨中郎將朱儁平黃巾,從一個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普通百姓一路殺到長沙太守,封烏程侯,又成為討董大戰唯一取得勝績的將領。

  相比之下,身世更好的曹操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此刻應該忙著和黑山黃巾交戰,打怪升級,掙一個東郡太守。身世差不多的劉備就更慫了,長征之路遙遙無期,目前還看不出一點希望,將來……更沒希望。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孫堅的戰績在三國英雄中首屈一指,有足夠驕傲的資本。將孫堅的戰績回憶了一番,孫策有些理解孫堅的潛台詞了。

  老子這麼英雄,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軟蛋?

  雖然不服氣,但是和不怒自威的江東猛虎一比,孫策承認,自己的相貌雖然沒什麼破綻,氣勢的確有點弱,很難讓孫堅有滿意的感覺。可這他麼能怪我麼,我又不真是你兒子,我是連殺人都沒親眼見過的二十一世紀良民,和你這殺人不眨眼的軍漢能一樣嗎?

  「廬江周瑜,他隨我一起來了,就在帳外等候。還有我們吳郡的前輩,廬江太守陸康。」

  「放肆!」孫堅哼了一聲,斥道:「陸季寧是本郡前輩,你怎麼能直呼其名。」

  孫策心中微動。他注意到孫堅提到陸康時眼神有些不同。他略一思索,忽然明白了。孫堅再能打,面對世家和讀書人時他心裡其實還是自卑的。他殺王睿更多的是要奪兵,而不是為了出氣,否則他早就應該把王睿幹掉了,根本不用等到現在。身為長沙太守,和荊州刺史打交道的次數不要太多。

  「外面與你同來的年輕人是周瑜?」孫堅放緩了語氣,有些不確定。「廬江舒城周氏?」

  不僅是孫堅,坐在一旁的孫輔眼神也充滿了懷疑。

  「父親出征時,我們已經在周家住了一段時間。」孫策點點頭,又特地強調道:「是他主動邀請的,我盛情難卻。」

  「且!」孫堅忍不住笑了一聲,臉色也緩和了不少。「這麼說倒也情有可原。君子如玉,廬江周氏也是出過三公的世家,陸季寧更是我吳郡名士,和他們交往,沾染些雍容氣度也是不錯的。」

  孫策無語。你這變臉也太快了,白手起家的英雄好漢,一聽到世家腿就軟,節操呢?

  「速速請周君入帳。」孫堅對孫輔說道,想了想,又站起身來。「我當親自相迎。」

  孫策來不及多想,連忙伸手摁住了孫堅。孫堅愣了一下,眼睛一瞪。「你這是何意?」

  孫策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了回來。「阿翁有所不知,周瑜與我一見如故,雖然沒有結拜,卻和兄弟一般親近,你也算是他的長輩,怎麼能親自去迎他。我讓他進帳來見你就是了。」

  「你和他……如兄弟一般?」孫堅驚訝不已,轉頭看看孫輔。孫輔也很意外,顯然不太相信孫策。孫策也不解釋,起身走到帳門口,對在外面等候的周瑜招了招手。「公瑾,快進來,我阿翁要見見你這位溫潤如玉的世家子弟。」

  周瑜聞言微微一笑,快步走了過來,隨孫策入帳,走到孫堅面前,一揖到底。孫堅連忙長身而起,避席,欠身還禮,孫輔更是直接站了起來,侍立一旁。

  「廬江周瑜,見過將軍。」他看了一眼孫策,又道:「令郎少年英雄,見識卓著,我與令郎一見傾心,受益良多,相處甚歡。若將軍不棄,視我如子弟,容我與令郎盤桓,時時請益,瑜不勝榮幸。」

  孫堅驚喜交加,連連點頭。「能與周君共游,乃是犬子的福份。」

  孫輔目瞪口呆,羨慕地看著孫策,悄悄地挑起了大拇指。

  周瑜連稱不敢,禮節周到。換作以前,他就算與孫策相交莫逆,也不可能以子弟禮見孫堅。這一路走來,他和孫策時時坐而論道,時常被孫策的見解驚豔,已經把孫策當成了最好的朋友,這才很自然地以子弟禮拜見孫堅。

  孫堅很有面子,請周瑜坐下說話,問起了孫策在廬江的情況。周瑜便說起了孫策與陸康辯論的事,不過他說得很委婉,聽起來更像孫策與陸康坐而論道,陸康對孫策青眼有加,一點煙火氣也沒有。孫堅大喜,連連誇讚孫策,又感謝周瑜,說孫策能有今天的成績,周瑜功不可沒。

  孫策如釋重負,又有些悲涼。這就是一個拼爹的時代,家世是決定前途的最主要因素。孫堅再能打,如果不是黃巾起義這種意外情況,他這一輩子都做不到太守,更不可能封侯。在征討黃巾之前,他已經在鹽瀆、盱眙、下邳三縣做了十二年的縣丞,根本看不到一點陞遷的希望。而周瑜這樣的世家子弟一旦入仕,最起碼是個縣令。

  這就是家世背景帶來的差距,很現實,也很殘酷。當然孫堅還算是運氣好的,劉備更苦逼,隨公孫瓚征討黃巾,拚死拚活掙了個安喜尉,最後還被朝廷以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開除了,氣得他只能拿督郵出氣。

  這年頭,寒門子弟要想出人頭地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入了仕途,依然走得很艱難。若非如此,孫堅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的將南陽送給袁術,任袁術驅馳,為袁術賣命。

  可惜,他打仗是一把好手,看人卻不准。袁術這貨……絕對不是一個明主,這是一個標標準准的豬隊友。孫堅投靠他,什麼實際利益也沒撈著,只得了一個污名。

  猛虎老爹,我不僅要救你,還要把你從袁術這個坑裡撈上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4 PM

第016章 試探

  孫策為救孫堅而來,但他想救孫堅卻不容易。

  怎麼和孫堅開口?難道說,老爹,我知道你馬上就要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死,所以你要小心,不能一個人到處跑?他真要這麼說,孫堅不僅不可能相信他,更可能給他一個大耳刮子,然後請巫師來跳大神,給他驅驅邪。

  這事麻煩就麻煩在孫策只能自己想辦法,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周瑜也不行。論天下大勢,他可以侃侃而談,但涉及到這些具體問題,他就有些計短了。這其實也是書生的通病,長於謀國,拙於謀身。換句更實在的話,就是吹牛逼天下第一,動手能力差得一逼。

  有了周瑜這個神助攻,孫策順利通過了孫堅的驗證,所有的疑點在周瑜身上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連氣勢不夠威猛都成了名士風度。得知孫策有意從軍征戰,孫堅一口答應,要將孫策留在身邊,耳提面命,教導他如何用兵。在孫策來之前,他最信任的部將是妻弟吳景和侄子孫賁,又把孫輔帶在身邊培養。現在親生兒子來到軍中,又這麼有出息,自然要傾囊相授。

  藉著這良好的氛圍,孫策試探性的提醒孫堅為將當持重,不要逞匹夫之勇。為了避免孫堅生疑,他還借用了老娘吳夫人的名義。哪知道一開口,孫堅就冷笑一聲:「若是像你說的這般,乃翁如何能有今天?我孫家無財無勢,只有這條命,不拚命,如何出人投地?」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如今已經是二千石,按例你可以質任入仕,不用像我這麼辛苦。只可惜現在天下大亂,這條路怕是不好走了。」

  孫策心中一動,趁勢說道:「阿翁,你覺得漢家天下還能維持多久?」

  孫堅眼神緊縮,盯著孫策看了好一會,國字臉像石板一樣鐵青,看得孫策心裡毛毛的。孫堅哼了一聲:「休聽人胡說八道,漢家四百年天下,豈是說沒就沒的。就算天命已盡,易姓在即,那也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天子在一日,我父子便是一日漢臣,直到真命天子出現為止。你小子聽清楚了,切莫有不臣之心,壞我孫家清名。」

  孫策嘿嘿一笑,反問道:「若袁公路不臣呢,阿翁是從還是不從?」

  孫堅濃眉緊蹙,半晌沒有說話。

  孫策心知肚明。按時間計算,袁氏兄弟應該已經露出了另立天子的打算,就算還沒有操作,至少也露出了口風。孫堅大概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不說話。

  果然,過了一會兒,孫堅悄悄地瞥了周瑜一眼,啞聲說道:「既然周君與犬子情同兄弟,我就不瞞著周君了。今年二月,袁本初派人來南陽,希望後將軍與他聯手,擁立幽州牧劉虞為帝,但後將軍拒絕了,袁本初因此派周禺奪我豫州,被我與後將軍擊敗。這件事雖然沒有成,但袁本初異心已萌,以他的實力,這的確是個令人心憂的事。不過這些事與我等無關,你們切莫亂說,惹人非議。」

  「阿翁怕人非議,可是你現在卻在攻荊州,難道就不怕人非議?」

  孫堅有些焦躁。「我能怎麼辦?我本是朝廷任命的長沙太守,因為討董才北上,現在劉表攔住我的去路,不讓我回長沙,我只能殺回去。」

  「你現在不是豫州刺史嗎?」

  孫堅冷笑一聲:「幼稚!豫州刺史只是一個虛名,你真覺得後將軍能讓我臨他的本州?若真是如此,他何不表我為豫州牧?」

  豫州牧和豫州刺史區別很大,刺史只是監察官,六百石,實際身份不如各郡太守尊貴,州牧卻是軍政一把抓的最高長官,各郡太守都要聽指揮。袁術是豫州汝南郡人,他表孫堅為豫州刺史,其實只是一個幌子,補償孫堅將南陽送給他而已,根本不可能把豫州交給孫堅。孫堅心裡有數,所以才一心要擊敗劉表,回長沙去,繼續做他的長沙太守。

  那是朝廷封拜的,而且離南陽很遠,袁術想奪也奪不了。

  孫策搞清楚了孫堅的目的,明知就孫堅的情況而言這是比較實際的選擇,卻還是不能贊同。好容易佔領了南陽,怎麼可能就這麼讓給袁術這個敗家玩意。歷史上,孫堅一死,袁術就成了沒爪子的病貓,被劉表趕出了南陽。

  「阿翁,長沙不能丟,但南陽更不能丟。劉表不過是個書生,不足以做阿翁的對手。但拿下南郡,袁公路也守不住,最後只能為人做嫁衣。不管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袁公路,你都不能離開。」

  孫堅眉心緊蹙,盯著孫策不說話。

  孫策雖然緊張,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阿翁,你想想看,天子被迫西遷。他如果想逃出李傕,不,董卓的控制,能往哪幾個方向去,南陽有沒有可能成為一個選擇?」

  孫堅若有所思。「的確有可能。洛陽已經被董卓那叛逆一把火燒了,就算天子回京也沒法住,倒不如來南陽。南陽天下之中,和洛陽隔得也不遠,隨時都可以回去。」

  「那我們再說袁公路。你剛才也說了,他和袁本初不和,袁本初甚至派人來奪豫州。這次雖然失敗了,將來會不會再來?如果沒有阿翁相助,袁公路能不能擋住袁本初的進攻?」

  孫堅沉默半晌,眼神閃爍。「可是若我不離開南陽,南陽又如何供養得起這麼大軍?」

  「南陽一郡供不起,難道荊州、豫州兩州之力還供不起?一旦荊州、豫州入手,揚州又豈能置身事外?天下九州,三州在手,總有一戰之力了吧?天下大勢如此,我等不爭,袁本初也不能不爭,阿翁難道要坐守長沙,看著袁本初那樣的逆臣賊子坐擁山東,改朝換姓?」

  孫堅愕然,盯著孫策看了又看,又狐疑地看著周瑜。周瑜面色平靜,含笑不語。孫堅說道:「伯符,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莫非你……」他眉頭挑起,面色不善。「我深受朝廷大恩,可不能讓你亂來。」

  孫策擺擺手。「阿翁,我都說了,我這麼打算,首先是為朝廷著想,再不濟也是為袁公路著想,不讓袁本初得志。我什麼時候說是我想了?」

  孫堅臉色稍緩。「既然如此,那又該如何向後將軍言明?」

  「助阿翁攻克襄陽後,我與公瑾去宛城,面見袁公路。」

  孫堅一擺手。「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宛城,向後將軍進計。劉表一介書生,不值一提,我隨時可以拿下襄陽,也許你還沒到宛城,我的捷報就到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6 PM

第017章 孫堅四將

  孫策愕然。我才到大營,屁股還沒坐穩,你就讓我去宛城,父子倆分別一年多,好容易見面,連談個心都沒時間,你還真是雷厲風行啊。

  見孫策臉色不對,周瑜立刻接過了話題。

  「將軍為國事操勞,父子相見,席不暇暖便要分別,瑜深表佩服。不過將軍奉後將軍之命取襄陽,如今襄陽未下,將軍便派伯符去宛城獻計,恐怕會惹人非議,疑心將軍不能取劉表,故作大言。」

  孫堅眉頭微皺。

  周瑜接著說道:「其實以將軍之勇,劉表不足為慮,要擔心的卻是如何降服襄陽豪強。劉表以一書生入荊州,數月間便能將六郡收入囊中,並非劉表善戰,而是他有蔡瑁、蒯越等人相助。家父在洛陽時與蔡瑁、蒯越皆有一面之識,瑜也許可以助將軍一臂之力。」

  孫堅覺得有理。打仗他有自信,和這些名士打交道,他就沒把握了。既然周瑜之父與蔡瑁等人有交情,孫策又能和陸康相談甚歡,也許能幫上忙。

  「伯符,那你就暫留營中,參贊軍事。」孫堅哈哈一笑。「我正好也常常向周君請益。」

  周瑜謙虛了幾句。孫策長出一口氣,連忙答應,又向孫輔行禮。

  孫輔很不好意思,連連還禮。對孫策的到來,孫輔早有心理準備。孫堅有四個兒子,他遲早會讓出這親近侍從的位置,去做統領一部的將領,就像他的兄弟孫賁一樣。如今見孫策與名士來往,與世家子弟稱兄道弟,指點江山,他更不敢有任何非份的想法。

  離開孫堅大帳,孫輔主動帶孫策在大營裡轉轉,熟悉情況。

  孫策兩世為人,這是第一次進軍營。剛才進來的時候一心想著怎麼應付孫堅的盤問,沒心思關心別的,現在順利過關,他終於有時間來觀察一下真正的軍營是什麼樣子了。

  「現在總共有多少人馬?」孫策一邊打量著軍營佈局,一邊順口問道。

  「一萬有餘。」

  「騎兵呢?」

  「騎兵?」孫輔愣了一下。「你是說義從嗎?二百餘騎。」

  「二……百?」周瑜很意外。「這麼少?」

  孫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戰馬一直是江東的軟肋,江東幾乎沒有成建制的騎兵,僅有的騎兵只能充當將領的親衛騎士,平時充當儀仗隊,戰時則保護主將的安全。孫策後來渡江,騎兵更少,在曹軍步騎為十比一的時候,江東步騎比例高達四十甚至五十比一。赤壁之後,周瑜拿下江陵,繳獲了一些戰馬,第一時間送三百匹給孫權。

  「除了義從之外,各部還有多少騎兵?」

  「那就更少了,多有三四十,少有一二十,總共……有一百五六十吧。」

  孫策算了一下,二百加一百五六十,不算少了,接近三十比一了。看來老爹最近這幾個勝仗還是有點收穫的。他四處看看。「我怎麼沒看到義從騎兵?」

  孫輔笑道:「這二百多騎剛剛組建不久,由韓司馬領著出營訓練去了。」

  孫策問道:「是韓當嗎?」

  孫輔看了孫策一眼,又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伯符,韓司馬隨叔父征戰多年,還救過叔父的性命,是叔父最信得過的部下之一,營中人人敬重,你最好不要直呼其名。」

  孫策很驚訝。孫輔話裡有話啊。韓當再牛逼,那也是孫堅的部下,我是孫堅的嫡長子,連私下裡喊一下他的名字都不行,以至於孫輔如此鄭重其事的提醒?

  見孫策不以為然,孫輔接著說道:「叔父麾下四將,程司馬為人忠厚大度,比較好相處。朱校尉去徐州助陣了,不在營中。黃司馬明於理事,是叔父的得力助手。唯獨韓司馬為人嚴厲,不喜與人玩笑。你若是遇到他,須得莊重些才好。」

  孫策雖然不太明白,卻知道孫輔不會無端挑撥。百人百性,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可能脾氣大,韓當身為孫堅舊部,又是他身邊的親信將領,有點脾氣也很正常。這年頭君擇臣,臣亦擇君,不能因為他是老爹的部下就當家奴一般對待,這是很忌諱的事,輕則心生嫌隙,重則反目成仇。

  周瑜說道:「國輔兄,你如果有空,帶我們去拜見一下這幾位前輩吧。聽說伯符的舅舅也在營裡,伯符一路上常提起他,既然來了,我們應該去見見。」

  孫輔連連點頭,引著孫策和周瑜向營外走去。孫策暗自慚愧。若非周瑜提醒,他險些疏忽了這些細節。別的人還好說,可見可不見,吳景卻是他的親舅舅,於情於理都應該去問個安。既然拜見了吳景,那順便見一下其他將領也是應該的,免得給人親疏有別的印象。程普、韓當、朱治、黃蓋雖然是外姓,但他們是孫堅的老部下,其實和家人沒什麼區別,他初來乍到,理應將姿態放得低一點。

  接人待物,禮節周到,這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課,周瑜體現出了他的價值,隨時為他查漏補闕。

  孫策隨著孫輔來到吳景的大營。吳景大約三十出頭,中等身材,體格偏瘦,相貌和吳夫人有幾分相似,不像孫堅那麼威猛。見到孫策,他非常意外,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迎了上來。

  「伯符,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孫策上前行禮,又將周瑜介紹給吳景。吳景非常驚訝,接連看了孫策幾眼,似乎不敢相信他能和周瑜處得這麼好。說了幾句閒話,轉達了吳夫人的問候,孫策注意到吳景案上擺了一堆竹簡,便順口問了一句:「阿舅,你在忙什麼,這麼多東西?」

  吳景搖搖頭,苦笑道:「還能忙什麼,寫軍書要糧草唄。我們之所以遲遲沒有發動進攻,就是在等糧草。現在秋收都已經結束了,後將軍答應我們的糧草卻一直沒有送來。你父親只管催我,我又能怎麼辦,只好寫軍書催宛城了。」

  孫策眉頭微皺。「袁術怎麼又來這一套?」

  吳景斥道:「伯符,不得無禮。後將軍縱有不是,你父親既然依附於他,便有君臣之義,你怎麼能直呼其名,對他不敬。」他頓了頓,又扼腕道:「不過糧草這事的確棘手,秋季即將結束,沔水很快就能直渡,劉表已經調集兵馬,隨時可以渡水支援樊城,我們卻還沒有準備好。萬一打起來,這可不妙得很。」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7 PM

第018章 思維定勢

  原本的歷史軌道上,孫堅意外戰死之後,部下並沒有直接交給孫策,而是由吳景、孫賁代領,征戰數年,基本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在當利口與劉繇部將對峙一年多,損失不小,寸功未立。直到孫策渡江,這些部隊才重振雄風,橫掃江東。

  由此可見,吳景並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只是個中才。作為孫吳外戚,吳家也沒什麼出眾的人物,似乎吳家所有的才華都集中在吳夫人一個人身上了。

  孫策沒指望吳景能有什麼破敵奇計,他只是詳細詢問了經過,這才知道的確有些先入為主。

  袁術之所以沒有及時供應軍糧,不是他有意拖後腿,而是要吃飯的嘴太多,他捉襟見肘。南陽雖然是個大郡,戶口占整個荊州的四成,但南陽是帝鄉,這裡皇親國戚太多了,個個實力雄厚,即使是路中悍鬼袁術也不敢輕易去搶他們,而正常渠道徵收到的糧食又有限,遠遠滿足不了突然增加的人馬。

  袁術從洛陽逃到南陽,帶來了一些隨從,孫堅從長沙來到南陽,帶來了更多的人馬,經過幾次虞斗,又收降了一些人,現在袁術手下總共有兩萬多人。這些人都要吃飯,糧草需求猛增,已經超過了南陽郡的能力範圍。之前有多年的積累撐著,暫時還看不出來,現在一年多時間過去了,倉庫空了,這兩萬人馬的補給就成了困難。

  沒有糧草,就不能作戰。孫堅率部至此已經有大半個月,一直沒有進攻樊城,就是在等糧草。樊城在沔水以北,與襄陽隔水相望,守將是黃祖。現在進攻的話,受阻於沔水,劉表支援能力有限,一旦到了冬天,沔水水位下降,人馬可以涉水而過,劉表就能隨時派人支援黃祖,孫堅就要面對更多的敵人。吳景為此憂心忡忡,幾乎天天寫信向袁術要糧。

  孫策倒不擔心這個問題。吳景多慮了,就算劉表支援樊城,他和黃祖捆在一起也不是孫堅的對手,但趁著沔水水位尚高,劉表支援不及,拿下黃祖,卻是個不錯的機會。劉表手下豪強名士不少,但能打的戰將有限,黃祖勉強算是其中一個。幹掉他,劉表就斷了一臂。

  「現有的糧草能供應幾天?」

  「不作戰的話,供應十天左右。如果是作戰,最多五天。」

  「公瑾,五天之內能拿下樊城嗎?」

  周瑜眨眨眼睛,不解地看著孫策。孫策初到軍營,立足未穩,就這麼急著發表意見,並且要他表態五天內拿下樊城,這可不太穩妥。如果樊城這麼好攻,孫堅至於按兵不動嗎?如果他說不好攻,那孫策這句話豈不是白說?

  「攻城要準備攻城器械,五天怕是不夠。」

  吳景也有點不高興,毫不客氣的訓斥道:「伯符,領兵作戰可不是坐而論道,不能等閒視之。樊城雖然只是小城,但守備森嚴,黃祖手下有一千多人,兵精糧足,況且一旦打起來,劉表必然派人支援。這一戰很可能陷入僵持,如果準備不充分,我們會吃虧的。」

  孫策知道吳景在想什麼,但是他這麼想也有他的理由。

  「阿舅,你在等糧草,劉表也在等糧草。秋收已經結束,南陽的糧草在往這邊運,荊州其他各郡的糧草也在往襄陽運,時間拖得越久,劉表的優勢越明顯。你也說了,入冬之後沔水水位下降,劉表的人馬可以涉水而過,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搶在劉表準備好之前動手?」

  吳景一時語塞。「話雖如此,可是……我們難道讓士卒餓著肚子作戰?」

  孫策笑笑。這吳景膽子太小,腦筋也不夠靈活,跟他說話太費勁。不過他是親娘舅,他不能不給他面子。他進一步提醒道:「阿舅,宛城沒有糧食運來,沔水之南卻有大批的糧食運往襄陽啊。我們完全可以把那些糧食搶來,既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又斷了劉表的希望,一舉兩得,有何不好?」

  吳景眼睛一亮,轉怒為喜。「這倒是個辦法。不過,劉表肯定會派人保護,我們如果兵力不足,很難得手。兵力過多,又無法保證隱匿行蹤,說不定到最後又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惡戰。」

  孫策嘴角微挑,笑了。周瑜一看,卻明白了孫策的意思。「伯符,可以用騎兵襲擾。」

  孫策還沒說話,吳景便否決了。「那可不行,這兩百義從騎是好容易攢下來的,不能冒險。」

  周瑜進一步解釋道:「兩百義從騎是不多,可是各部不是還有一百多嗎,加起來近四百騎,不算少了。何況這是襲擾輜重,又不是正面作戰,打了就跑,除非劉表有足夠的騎兵追擊,否則萬無一失。」

  吳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伯符,你來得太好了。」吳景興奮不已,轉身就想往外跑,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拉著孫策衝了出去,直奔孫堅的中軍大帳。

  聽完吳景的報告,孫堅也撫掌而笑。「豎子,想不到你這腦子倒是靈活,居然知道因食於敵。不過,若無周君襄助,你也只能空談罷了。」

  周瑜正想謙虛兩句,孫策用眼神制止了他。周瑜不解,卻還是閉上了嘴巴。

  孫堅越想越開心,他立刻讓人去請程普和韓當。其實他對騎兵也不是一無所知。不久前,他曾經和公孫越率領的幽州騎兵並肩作戰,對騎兵迅速移動的能力和強大的衝擊力羨慕不已。之所以一直沒有想到這個主意,還要初來乍到的孫策和周瑜提醒,不是他不懂出奇制勝,而是他的騎兵數量太少,擁有騎兵的時間也太短,思維卻還停留在步卒的戰法上,沒有主動往那方面想。

  周瑜說得沒錯。他的騎兵是不多,不到四百人,如果面對袁紹和曹操的聯軍,這點騎兵的確不夠看的。可他現在要對付的是劉表,劉表的騎兵更少,除了部分將領有坐騎代步之外,絕大部分的士卒都只能步行,三百多騎兵欺負劉表綽綽有餘,就算劫不成糧,讓劉表睡不著覺絕對沒問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09 PM

第019章 不可描述

  時間不長,程普先趕到了。他和孫堅年齡相當,圓臉龐,濃眉大眼,身材壯碩,走路時雙腿略微有點外八字,這是長時間騎馬留下的痕跡。看到孫策,程普未語先笑,對孫堅說道:「將軍,這才幾年時間,伯符就成了英氣勃勃的少年郎,能夠從軍征戰了。」

  孫堅心中得意,故意板著臉哼了一聲:「豎子,愣著幹什麼,不認識你程叔叔了嗎,還不上前見禮?想當年你還尿了他一身呢。」

  孫策很無語。這跟我真沒關係。他上前見禮,程普搶先扶住。「好了,好了,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何必如此拘禮。將軍,這是要為伯符接風嗎?」

  孫堅哈哈一笑,擺擺手。「德謀莫急,等義公來一起再說。這位是廬江周氏子弟周瑜,字公瑾,與伯符同年。他通曉兵法,剛剛為我出了一計,我們也許有機會解決糧草問題了。」

  程普含笑點頭。「後生可畏,可喜,可賀。」

  又過了一會兒,帳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孫策尚未抬起頭來,便有一人推帳而入,大聲說道:「將軍,我正在訓練,這麼急著叫我回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孫策定睛一看,眼前這人身高七尺五寸左右,臉略長,雙目炯炯有神,鼻樑挺直,嘴唇略薄,唇上兩縷又黑又亮的短髭,身材偏瘦,腰細腿長,手裡握著馬鞭,配著一身精緻的鐵甲,脖子裡還圍一條火紅的布巾,精神抖擻。即使孫策見慣了帥哥,自己也是一個貨真價值的大帥哥,也不得不讚一聲這大叔帥氣。

  見帳中有人,還有生面孔,帥大叔韓當收起笑容,臉色一整,犀利的眼神左右一掃,目光在周瑜臉上停了片刻,又看向孫策,頓時眼睛一亮,重新露出笑容。「伯符,你什麼時候到的?」

  孫策連忙躬身行禮。「見過義公叔叔,今天剛到。」

  「好漂亮的小子。」韓當上下打量了孫策兩眼,抬手輕撫唇上的短髭,朗聲大笑。「看來從現在開始,我韓當要退居其次了,營中當以你為魁首。」

  孫策大汗。兩個大男人比美,你得多騷氣啊。雖說知道漢人重顏值,魏晉更是把這習慣推向極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他還是不能接受這些,寧願素面朝天也不願意與人比美。他連忙說道:「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是義公叔叔最美,策豈敢與義公叔叔並肩。」

  韓當再次大笑,快步走到孫堅身邊,坐了下來,拱了拱孫堅的肩膀。「現在可以說了嗎?」

  孫堅輕笑一聲:「義公來了,自然可以說了。公瑾,你把你的建議再向程司馬和韓司馬說一遍。」

  周瑜應聲而起,向程普和韓當行禮。孫策卻是心裡咯噔一下。孫堅和韓當這麼親密,明顯不是普通的君臣應有的表情,莫非……老爹和他有什麼不可描述的關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國志‧韓當傳》上有這麼一句:以便弓馬,有膂力,幸於孫堅。還有一句:當勤苦有功,以軍旅陪隸,分於英豪,故爵位不加。終於堅世,為別部司馬。他當年看到這兩句的時候,還因為「幸於孫堅」這句話該怎麼解和人爭論過,覺得對方摳字眼。現在看來,陳壽用這個字不是隨便用的,大有深意。

  怪不得孫輔特意提醒他,這裡面有故事啊。

  孫策心中腹誹,連周瑜說了些什麼都沒注意,等他回過神來,周瑜已經說完了,孫堅還沒說話,韓當一拍案几,大聲說道:「好,這個計策好!雖然我們只有三四百騎,打劉表卻是綽綽有餘了。襄陽以南皆是平地,正適合騎兵奔馳,且莊園處處,可以戰養戰。德謀,你以為如何,願不願意走一趟?這裡最適合出戰的也就是我們兩個了。」

  程普笑著擺擺手。「義公,你別忘了,這裡騎射功夫好的不僅有將軍,還有伯符。他雖然年輕,武功卻是將軍親傳,並不比你我弱。」

  韓當一拍腦袋。「沒錯。想當年,我還教過伯符騎射,他一學就會,一練就精,的確是個習武的奇材。伯符,要不要跟我們走一趟,我給你挑兩匹好馬。這可是真正的遼東馬,從幽州來的。」

  孫策連連搖頭。「我就不去了,還是陪著父親,學習用兵之道,準備攻擊樊城。不過,我會備好酒宴,恭候二位叔叔凱旋。」開什麼玩笑,我是來救老爹的,做的是統籌全局的大事,哪有時間跟你去劫糧草。換作以前的孫策也許沒問題,我嘛,沒時間。

  韓當惋惜不已,又勸了幾句,孫策堅決不答應,他也只得作罷。計策已定,孫堅隨即下令將營中騎兵集中起來,交給程普和韓當,讓他們帶上十五日的輜重軍械,擇地渡過沔水,去襲擊劉表的輜重隊伍。

  三百餘騎悄悄出了大營,消失在夜色之中。

  孫策隨孫堅一道,送程普和韓當出營。站在營外,孫堅看著騎兵消失在遠處,突然嘆了一口氣。

  「伯符,程韓二位此去,必能大有收穫。不過現在被騎兵襲擊的是劉表,將來被騎兵困擾的卻是我們。你覺得南陽真的守得住嗎?若董卓從武關來,或袁紹從昆陽來,我們都將面對擁有騎兵優勢的對手,勝算不多啊。」

  孫策知道孫堅在擔心什麼,他在策劃控制南陽的時候就和周瑜討論過這些問題,要不然也不會他一提襲擊劉表的糧草輜重,周瑜就想到了騎兵。南陽號稱天下之中,四通八達,是兵家必爭之地,各方爭奪是很自然的事。雖然董卓很快就掛掉了,袁紹也沒能揮師南下,但張濟叔侄從武關入南陽,曹操取道昆陽征荊州,孫堅的這個擔心一點也不多餘。

  「阿翁,正因為難,所以才要儘早準備。如果阿翁都守不住,後將軍更守不住。」

  「怎麼守?」

  「拒敵於境外,遠交近攻。」

  孫堅轉過頭,盯著孫策看了片刻,又看看周瑜。「你們是說徐州牧陶謙?」

  孫策搖搖頭。「徐州太近了,我們說的是幽州的公孫瓚,還有黃巾。」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0 PM

第020章 偷樑換柱

  孫堅不解其意。

  聯合公孫瓚還可以理解,雖然公孫瓚遠在幽州,但他一直想進軍中原。他缺戰馬,公孫瓚的優勢就是戰馬。白馬將軍威名赫赫,白馬義從天下精騎。幽州又在冀州之北,正可以南北夾擊袁紹。

  可聯合黃巾有什麼用?一群流寇,消耗的糧食很多,戰鬥力卻很低下,純粹是累贅。

  孫堅撥轉馬頭,緩緩而行。「伯符,黃巾雖眾,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當不得大用。」

  孫策不答反問。「阿翁一直不攻樊城,是因為兵力不足,還是因為糧食不夠?」

  孫堅語塞。「這……不是一回事。」

  「阿翁心裡知道,這其實就是一回事。」孫策放緩了語氣,耐心的解釋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當年高皇帝擢蕭何功居第一,不是因為蕭何能衝鋒陷陣,而是他能足食足兵,所以高祖才能屢敗屢戰。反觀霸王項羽,雖然百戰百勝,卻越戰越弱,垓下一戰,四面楚歌。為何?沒有一個穩固的後方,沒有足夠的糧草和兵源。糧草從哪兒來,兵源從哪兒來,黃巾就是最好的選擇。」

  孫策說完,又不動聲色地夾了一句私貨。「項羽雖勇,不能用人,終究不過是匹夫之勇,一時稱霸,轉瞬即亡。」

  孫堅瞪了孫策一眼,笑罵道:「豎子,剛誇你兩句就胡言亂語,詆毀前賢。你若能有霸王半分功業,乃翁我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他頓了頓,又道:「黃巾的確可以用來屯田,但在哪裡屯田比較好?中原人滿為患,可沒什麼空閒的土地。」

  孫策看了一眼周瑜,示意他可以出馬了。周瑜心領神會,把來的路上遇到劉辟、龔都的事說了一遍,極力稱讚孫策轉移黃巾去江南屯田的建議。有騎兵突襲劉表糧道的建議在前,孫堅對周瑜的謀略已經有了一定的認可,此刻再聽到讓黃巾屯田的想法,雖然沒有立刻點頭贊同,卻也沒有反對。

  孫策知道,這已經超出了孫堅本人的眼界,需要給他一點時間去考慮,不能操之過急。他陪著孫堅回到大營,又陪著孫堅說了一陣閒話,夜色已深,這才出帳。

  孫輔領孫策、周瑜去休息。孫策想起韓當的事,說道:「多謝國儀提醒。幾年不見,我對韓義公都已經有些陌生了,若非國儀,險些衝撞了他。」

  「伯符毋須在意。你與眾不同,就算是韓司馬也要禮讓三分的。」孫輔看看周瑜,又說道:「周君胸有甲兵,不僅叔叔對你很是欣賞,幾位司馬也服氣得很。以後有事還要向周君請教,望周君不要嫌棄我粗鄙愚笨。」

  「國輔兄言重了。」周瑜淺笑著還禮。「你是伯符的兄長,就是我的兄長,我初來乍到,還要國輔兄多多指點才對。對了,今天沒看到尊兄,是不是已經進逼到樊城下了?」

  孫輔哈哈一笑。「沒錯,我兄長與黃司馬為前鋒,在樊城之下,一時半會的回不來。他們都有重任,就我沒用,只能在叔叔身邊幫些雜事。」

  「國輔兄說笑了,將軍托以腹心之任,怎麼能說是雜事呢。」

  孫策聽孫輔和周瑜搭訕,心中卻是一動。孫輔是孫堅身邊的貼身侍從,如果按照歷史的進程,孫堅死的時候,孫輔應該是離孫堅最近的人,孫堅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死,孫輔有無法推脫的責任。就算是孫堅好獨行,作為貼身侍從,孫輔也應該緊隨其後。後來孫輔和曹操相通,被孫權發現,軟禁而死,會不會是在這裡留下的根子?

  不管是不是,孫輔這個人做貼身侍衛是不稱職的,不能讓他留在老爹身邊。

  「國輔,程韓二位司馬渡水襲擾,還需要一個人統兵接應,你可有興趣?」

  孫輔他說了半天好話,其實就是想這個差使。在孫堅身邊呆了這麼久,他早就想統兵作戰,建功立業了。剛才聽孫堅安排戰事,他就心動了,只是不敢向孫堅提。見孫策主動問起,他連忙說道:「我能行嗎?」

  「我覺得能行。如果國輔願意的話,我明天可以向阿翁進言。」

  孫輔大喜,連連稱謝,更加慇勤。安頓好孫策和周瑜之後,又親自為周瑜的隨從安排住處,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周瑜出帳相送,再三致謝。回到帳裡,周瑜打量著孫策,笑著搖了搖頭。

  孫策瞥了他一眼。「有話就說,別裝深沉。」

  「明明是你的計策,為什麼要讓給我?」

  孫策笑而不答。讓周瑜露臉,盡快在營裡站穩腳跟,比他露臉更重要。身為孫堅嫡長子,不管是誰都得給他三分面子。而周瑜則不同,他是世家子弟,和程普、韓當甚至孫堅本人這樣的寒門有著天然的隔閡,不顯點本事,很難被接受。周瑜是他的心腹,周瑜露臉就是他露臉,這個理由很明顯,以周瑜的聰明,他肯定猜得出來。

  不過,周瑜只能猜到淺層次的原因,猜不出真正的原因。

  初來乍到,擁有兩千年的知識積累,他對天下大勢可以把握得非常精準,但具體到某件事,他卻沒什麼經驗可言,處理得未必能比孫輔妥貼。而周瑜在這方面優勢明顯,由他出面,出紕漏的可能性非常小。就算出了紕漏也是經驗不足,考慮不周,不會是與這個時代不符的大笑話。

  這些話,他不能和周瑜說,不能和任何一個人說,只能藏在心裡。

  「公瑾,看得出來,我阿翁對你很器重。你也看到了,他身邊也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你能否委屈一段時間,代替孫輔做我阿翁的幕僚,為他察漏補闕,時時進諫?」

  周瑜沉吟片刻,提醒道:「其實這個位置最適合的不是我,而是你。」

  孫策心知肚明。論身份,當然是他最合適,奈何他是個贋品,暫時還幫不上忙,要不然他也不會拜託周瑜。「我沒有你合適。我是他的兒子,他信任我,卻未必會聽我的。你是我的好兄弟,他會信任你,同時還能聽你的建議。公瑾,在廬江,我把家人託付給你,在這裡,我要把父親託付給你。希望你能用心輔佐他,成就一番事業。」

  見孫策說得這麼鄭重,周瑜心中激動不已,長身而起,拱手施禮。

  「敢不從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0 PM

第021章 我要和你決鬥

  孫策沒有食言,第二天就向孫堅進言,派孫輔去接應韓當、程普,他空出來的位置則由周瑜接任。

  孫堅有些意外,但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周瑜的家世不用說,一天接觸下來,周瑜表現出來的能力絕非孫輔可比,由他來參贊軍機比孫輔強多了。

  對孫策來說,安排周瑜在孫堅身邊,基本可以確保孫堅不會落單,而周瑜也可以趁機熟悉軍事,早點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將。再聰明的人也要有學習實踐的機會,大將不是讀兩本兵書就能煉成的。諸葛亮是三國傑出的軍事家,但他大放異彩卻是在三國中後期,而且是他生命的最後幾年。如果劉備能夠早點讓他統兵作戰,三國也許是另外一個局面。

  不動聲色地置換了孫堅身邊的人,孫策主動請纓,陪孫輔一起去接應韓當、程普。孫輔能力有限,很難獨當一面,做具體事卻沒什麼問題,和他正好互補。更重要的是他選中的接應地點是魚梁洲,魚梁洲上住著襄陽有名的隱士龐德公,要與這樣的名士打交道,除了周瑜,也只有他合適了。

  孫堅非常滿意,挑選了一百義從交給祖茂,由他負責孫策的安全。這些義從全是淮泗遊俠和吳越劍客,算是孫堅麾下最精銳的步卒,也是他這麼多年積累的實力。這個祖茂也不簡單,他就是三國演義裡為掩護孫堅逃跑,被華雄一刀砍死的那個人。不過現實歷史中,他不僅沒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是孫堅的心腹之一,與韓當一起統領孫堅的義從。

  能以身代死,祖茂的忠心毋庸置疑。有這樣的勇士保護,孫策的安全就有了基本保證。就算遇到危險,也有逃脫的機會。

  孫策帶著孫輔和兩千士卒,辭別了孫堅和周瑜,離開了大營。

  沿淯水南下,不到五里就是淯水注入沔水的宛口。宛口處有三個小沙洲,小沙洲向南,河道變得平坦,水流也變緩,長年累月的沉積形成了一個大沙洲,這就是魚梁洲。魚梁洲北部渾圓,南部尖細,像魚背,故名魚梁洲。南北有十餘里,東西有五六里,西面正對襄陽城。不過襄陽城離沔水西岸還有十來裡,劉表的防護重心在襄陽城和沔水北的樊城,東側防線僅在沔水西岸,並沒有在魚梁洲上部署人馬。

  雖然沔水還沒有淺到涉水可渡,但孫策也沒遇到什麼麻煩。孫輔安排人紮了十幾個木排,很輕鬆地就將兩千多人運上了魚梁洲。他們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意思,一登洲,孫輔就帶人在洲西紮營立陣,所以沔水西岸的襄陽軍很快注意到了他們的出現,立刻匯報給了劉表。

  劉表會有什麼反應,孫策不在乎。上了洲,他就直接去了龐德公家。

  龐德公家並不大,只是一個普通小宅院,前後兩進,左右三間,周圍全是桑樹。正值秋末冬初,桑樹葉子已經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孫策來到門前時,大門敞開,卻沒人。孫策敲了半天門,出門迎接的是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民。

  龐山民大約二十出頭,看起來比較文弱,但傲氣卻一點也不弱。他上下打量了孫策一眼,又看看孫策身後祖茂率領的義從,不經意的皺了皺眉。

  「將軍是……」

  「江東孫策。」孫策微微一笑。「家父就是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孫堅孫文台,龐君應該聽說過。」

  龐山民哼了一聲:「殺荊州刺史王睿、南陽太守張咨的那位孫將軍?」

  「放肆!」祖茂大怒,厲聲喝道,唰的一下拔出了半截長刀。

  龐山民無動於衷,如泥胎木偶。孫策擺擺手,示意祖茂收刀。他早就估計到這種情況。孫堅干的那些事看起來爽,影響卻很不好。奪兵就奪兵,動轍殺人就沒意思了。世家名士之間同聲相求,又喜歡發表意見,很容易形成不好的輿論。是不是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重要的是陣營。

  「沒錯,家父不僅殺過荊州刺史王睿,還殺過南陽太守張咨,龐君聽到的並不是謊言,只是不全面而已。」

  「是嗎,不知孫將軍還有哪些英雄事蹟?」

  「家父擊退逆賊董卓的西涼軍,收復洛陽,你知道嗎?」

  龐山民眉毛一挑,啞口無言。

  「家父清理邙山諸陵,掩埋諸帝被發掘的遺骨,你知道嗎?」

  龐山民露出幾分尷尬,不知如何回答。

  「家父掃除大漢宗廟,祀以太牢,你知道嗎?」

  龐山民被孫策接二連三的反問激起了怒氣,反駁道:「孫君言之嘵嘵,為令尊揚名,可是山民鄉里村夫,見識有限,不知孫君所言真偽,也沒興趣和孫君討論令尊的偉業。孫君請回吧。」說著,退回門檻內,伸手就要關門。

  孫策早有準備,搶先一步,伸手按住門上。他的力氣豈是龐山民能比的,一隻手輕輕鬆鬆的按住,龐山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關上門,氣得臉色發青,大聲喝道:「孫君,你這是訪客之道嗎?」

  孫策嘿嘿一笑。「你道聽途說,對我父親不敬,我辯解幾句,你理屈辭窮就要閉門謝客,這是待客之道嗎?再說了,我又不是來拜訪你的,你著個什麼急?俗話說得好,辱人父母,便是仇敵,你說我父親的不是,我現在就算是殺了你,也沒人能說我什麼,對吧?」

  龐山民臉色大變,盯著孫策看了又看。「孫君兵精將勇,武藝高強,要殺便殺,何必找這麼多理由?」

  「家父殺人,只問是非,不作口舌之爭。我略有不同,我殺人,就喜歡殺個心服口服。」孫策緩緩拔出腰間長刀,伸手一指,用刀尖挑出祖茂腰間長刀,遞到龐山民面前。「你對家父不敬,我要與你決鬥。你,敢應戰嗎?」

  龐山民懵了,瞪著孫策,嘴嚅了幾次,分明想罵人,卻不知道該罵什麼。

  決鬥?你想殺人就殺,找什麼藉口,裝什麼正人君子啊。

  孫策背後的祖茂卻暗自挑了挑大拇指。僅說這一點,少將軍就比將軍強,殺人都殺得名正言順,無話可說。為父復仇,春秋大義啊,何況還是正大光明的挑戰。別說這傻書生,就算是大儒鄭玄來,也只能說個服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1 PM

第022章 未老的黃忠

  論學問,孫策自問不夠龐山民虐的,論在言語間下套,他可以完勝龐山民一條街。當然了,更爽的是,萬一說不過,老子還可以耍蠻。上陣殺敵還有點小緊張,和你一個書生比武,還不是想怎麼虐就怎麼虐。

  這感覺,爽!

  龐山民,你要是真敢把刀拿起來和我決鬥,我就服你。

  龐山民臉色蒼白,哆嗦了半天,也沒敢拿起刀和孫策決鬥。他平時接觸的都是一些文人雅士,君子動口不動手,什麼時候見過一言不事就要比武決鬥的。雖說大漢讀書人文武雙全的不少,但龐山民顯然不是。別說和孫策決鬥,就讓他自己拿刀舞兩下,說不定都會傷了自己。

  見龐山民萎了,孫策揚揚眉,還刀入鞘,不屑地哼了一聲。雖然他一個字也沒說,但龐山民卻感覺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漲紅了臉,大喝一聲:「決鬥就決鬥,大丈夫義不受辱,我和你拼了。」說著,撲過去就搶刀。孫策有些意外,見龐山民腳步虛浮,顯然沒有武藝在身,來不及多想,收回刀,迎面就是一拳,正中龐山民眼窩。

  「呯!」龐山民仰後便倒,一隻眼睛登時青了。他「嗷」的叫了一嗓子,捂著眼睛蹲在了地上,又羞又疼,涕淚橫流。

  「就你這樣,還想和我拚命?」孫策抱著刀,蹲在龐山民面前。「虧得我仁慈,要不然你可就真掛了。要我說啊,不要以為讀了幾句書就了不起,沒有實力就不要信口開河。遇到我這種講理的是你運氣,遇到不講理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弄得不好,不僅你倒霉,你全家都要跟著倒霉。既然做了隱士,就要有做隱士的心境,不要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真要看不慣,你就去改變他,哪怕最後失敗了,也無愧於心。」

  龐山民捂著眼睛,怒視著孫策,氣得不知說什麼才好。惡人是你,好人也是你,你怎麼不上天呢。

  「說得好。」門內響起淡淡的掌聲,一個中年人緩步走了出來。頭上沒有冠,只有一個布巾,身上也穿得很簡陋,一件麻布的裌衣。「山民,還不起來,請客人入內。」

  龐山民連忙站了起來,捂著眼睛。「阿爹,他……」

  「你攔得住他嗎?」

  「我……」

  「既然攔不住,只好請進來。」龐德公抬起頭,打量了孫策一眼,輕聲笑道:「況且,孫君雖是武人,說得卻有幾分道理。力不能拒侮,就不要自取其辱,年輕人能有這樣的見識,著實不多見。漢升,你覺得呢?」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龐德公身邊響起。「德公所言極是。」

  孫策一愣。漢升?這名字耳熟得很呢,只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應該在長沙嘛?

  孫策稍一琢磨,頓時恍然大悟。這時候劉表還沒拿下南陽呢,南陽的黃忠怎麼可能成為劉表的部下,隨劉磐鎮守長沙。按照時間計算,他應該還沒出仕呢。

  「敢問龐公,你說的這位漢升可是南陽黃忠黃漢升?」

  龐德公還沒說話,黃忠卻走了出來,驚訝地看了一眼孫策。「你是哪位,如何得知某的名字?」

  孫策笑了。唉,三國最大器晚成的名將就這樣出現在面前,實在是沒準備啊。他仔細打量著黃忠,越看越歡喜。黃忠大約四十出頭,比孫堅還要年長一些。與孫堅猛虎般的氣勢不同,這位黃忠眉宇間的不得志濃得化不開。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四十歲就算是後半生了,這時候還沒出仕,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心理上難以跨越的坎。

  黃忠來找龐德公,不會是尋求心理輔導,或者找找信心吧?

  不管怎麼說,遇到我,你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劉跑跑,不好意思,這人我要了。

  見孫策不說話,一臉詭異地打量自己,嘴角還掛著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黃忠心裡更沒底了。他咳嗽一聲,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態度更加客氣。

  孫策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心情,微微一笑。「在下江東孫策,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孫堅孫文台是我父親。」

  「你是孫堅的兒子?」黃忠臉色一變,又看了一眼孫策身後,見祖茂等人殺氣騰騰,將龐宅大門堵住,頓時急了,伸手拔出腰間長刀,擋在龐德公面前,厲聲道:「人各有志,孫君何必強求?令尊孫將軍殺了我的郡將還不夠,非要斬盡殺絕嗎?」

  孫策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和劇本不同啊。等等,孫堅殺了他的郡將?哦,我明白了,怪不得黃忠一直等到劉表佔領南陽才出仕,原來他不是沒有出仕,而是官做得比較小,應該是南陽郡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南陽太守張咨被孫堅斬了,他守義不屈,不願意與孫堅為伍,也不願意奉袁術為主,這才一直躲避。

  聽這意思,似乎孫堅還追殺過他?

  這可有點麻煩。孫策撓撓頭。「哈哈,我可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龐德公的。不過能在這裡遇到你也是緣份。黃漢升,我們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

  聽說不是來找自己的,黃忠鬆了一口氣,緩緩將刀推了回去。他向龐德公施了一禮。「多謝龐公指點,某就此別過。」

  龐德公微微頜首。「漢升,大器晚成,你莫要心急。」

  黃忠苦笑兩聲,再次拱手作揖,側身從孫策身邊擠了過去,邁步就要離開。孫策轉身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那麼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黃漢升,魚梁洲被我接管了,你暫時不能離開,不如留下來,盤桓數日,可好?」

  黃忠回頭看了孫策一眼,哼了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昂首挺胸,大踏步遠去。

  孫策並不氣餒,揚聲道:「黃漢升,你說的道是為漢家除殘去穢,滌蕩乾坤,還是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如果這兩者都不是你的道,我們的確是道不同。」

  黃忠腳步一滯,慢慢轉過身,怒視著孫策,手按刀柄,殺氣騰騰。「令尊斬殺朝廷任命的南陽太守,又攻擊朝廷任命的荊州刺史,這也叫為漢家除殘去穢,滌蕩乾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2 PM

第023章 這是病,得治!

  「嗆啷」一聲,祖茂拔出長刀,護在孫策面前。其他親衛也圍了過來,一個個虎視眈眈,大有一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思。

  這感覺好!

  「朝廷任命的就不該殺?」孫策眨眨眼睛,很純真。「董卓一路陞遷,就連現在的太師之位都是天子詔書所拜,你說他該不該殺?」

  黃忠頓時語塞,無言以對。龐山民聽了,又要插嘴,卻被龐德公攔住了。龐德公看著孫策,眼中多了幾分好奇。黃忠想了想,又道:「董卓自然該殺,可是故南陽太守張咨有什麼罪?」

  孫策背著手,緩緩走了過去。說實話,看到黃忠這副模樣,他還真怕黃忠一激動,把他給剁了。他的武功是不錯,至少一個人練的時候有模有樣,但畢竟年輕,真要打起來,未必是正當壯年的黃忠對手。況且比武不是自己練,經驗也非常重要,自己連隻雞都沒殺過,更別提殺人。欺負龐山民還可以,和黃忠較量就有點不自量力了。

  「黃漢升,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黃忠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自問武藝、人品如何?」

  黃忠橫刀而立。「人品如何不敢說,沒讀過什麼書,只知道忠孝二字。武藝嘛,不敢說萬人敵,卻也是弓刀純熟,二十年來無敵手。」

  孫策點點頭。「你在南陽任職幾年,所任何職?」

  黃忠立刻氣短,面色微紅。「郡中賊曹吏,任……五年有餘。」

  「以漢升人品和武藝,在區區一賊曹吏位上停留五年,張咨這個南陽太守可謂不稱職。我猜,這是因為漢升出身寒門,無進身之階吧?」

  黃忠啞口無言,心裡的怨氣也被孫策一點點地挑撥了出來。他對自己的武藝很自信,這幾年的賊曹吏做得也盡心盡職,卻一直無法陞遷。南陽世家眾多,太守府裡的掾吏幾乎人人有背景,每次擢升他都失望而歸,後來乾脆不指望了。從這一點上來說,張咨對他實在沒什麼恩可言。

  孫策盯著黃忠的眼睛,心中暗自得意。以黃忠的武藝,四十幾歲還只是一個小吏,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張咨看不上他,黃忠要為張咨盡忠其實很勉強,更多的是一股怨氣。說到底,老爹沒有時間好好經營南陽。他能在長沙提拔黃蓋,若能在南陽待上兩年,自然也能提拔黃忠。大家都是寒門,同病相憐嘛。他曾經派人找過黃忠,這就是證據。

  看黃忠這表情,自己的分析應該基本靠譜。打鐵需趁熱,能不能拿下黃忠,就在現在。孫策迅速思索了一番,又接著說道:「我再問你,董卓禍亂洛陽,張咨可有勤王之舉,漢升當時駐於何處,麾下有兵幾何?」

  黃忠面紅耳赤。孫策這句話問得可有點傷自尊。他一個賊曹小吏,手下哪有什麼兵啊。再說了,張咨當時也的確沒有勤王之舉。從這個角度來說,張咨算不上什麼朝廷的忠臣,至少和大敗董卓的孫堅比,他沒有盡到臣子的義務。

  孫策低下頭,搓搓手。「黃漢升,我大膽猜測一下,你到襄陽來,是想去投朝廷任命的荊州刺史劉表劉景升吧?」他放慢了語速,故意加重了「朝廷任命」四個字,又說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到劉表,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劉表和張咨一樣,他不會重用你的。若是不信,你可以去試一試,若他能授你千石之官,算我輸。」

  孫策說完,靜靜地看著黃忠。歷史上,劉表任他為中郎將,比二千石,但劉表對他談不上重用,黃忠一直是劉磐的手下。黃忠肯定不知道這些。從黃忠現在的情緒來看,要嘛還沒見劉表,他心裡沒底;要嘛他見到了劉表,劉表沒理他。如果劉表授他為中郎將,他絕對不會這麼喪。

  所以,他的分析基本合理,有一定的說服力。

  黃忠的臉色更難看,氣勢也變得更弱,長刀漸漸下垂,刀尖著地。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有把握嗎?」孫策緩步上前,輕聲說道,就像是催眠。他慢慢伸出手,取過黃忠手裡的長刀,插回他的刀鞘中。「因為家父積累軍功陞遷,一路走來,艱辛備至,對此再清楚不過。世家充斥朝堂,人才選拔如同虛設。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家父與漢升這樣的人才卻無出頭之日,這是病,得治!黃漢升,家父與你不是敵人,也不該是敵人。你說呢?」

  黃忠面色變幻不停,盯著孫策看了兩眼,仰起頭,一聲嘆息。

  孫策沒有再打擾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果黃忠還要走,那也勉強不得。他走到龐德公面前,拱起手,深施一禮。「讓前輩見笑了。」

  龐德公拱手還禮。「孫將軍雖然年少,卻神目如電,見解不凡。龐某甚是欣慰。孫將軍,請!」

  「前輩請。」孫策退後一步,堅請龐德公先行。出發之前,周瑜曾經再三提醒過他,儘可能不要發生像廬江太守府那樣的事。辯論大可針鋒相對,卻不能急赤白臉,失了分寸。

  龐德公很意外,卻也沒往深處想。不管怎麼說,孫堅已經是二千石的高官,孫策知道一些禮節也是正常的。他將孫策迎到堂上,分賓主落座,吩咐龐山民上了一些清水,這才笑道:「孫將軍,你大駕光臨,是不是也想對我說點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孫策早有準備,搖搖頭。「就算想說點什麼,現在也沒必要了。」

  「為何?」

  「聽說前輩隱居魚梁州,不仕州郡,我原本以為前輩是效聖人之道,待價而沽。現在看到前輩安貧樂道,面無戚色,與那些坐作聲階之徒截然不同,我便知道前輩是真隱。既然是真隱,那我就算惋惜,也只能尊重前輩的意願,不敢勉強。若是污了前輩的耳朵,只怕沔水也洗不乾淨呢。」

  龐德公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有趣,有趣。老夫隱居多年,見過的名士無數,還是第一次看到將軍這麼有趣的人。尖刻而不尖酸,輕鬆而不輕佻。不過,我最喜歡你的卻還是不勉強。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將軍能有這樣的胸懷,著實難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3 PM

第024章 論道魚梁洲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孫策前世與人辯論無數,太清楚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了。像龐山民這樣的年輕人,隱居不是自願的,一腔少年意氣,可以挑逗他,誘他犯錯。像黃忠這樣滿腹怨念的人,要勾起他的怨念,結成統一戰線,化敵為友。至於像龐德公這樣的隱士,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假的,誇他一陣總是沒錯的。

  至於龐德公是不是真隱士,這個並不重要。就孫策而言,他並不覺得龐德公是真隱士,至少目前不是,最多是個逸士。如果真想隱居,襄陽周邊有很多大山,後世以神秘聞名的神農架就在襄陽西邊,隨便找個山,別人根本找不到你。在襄陽城外隱居,你騙鬼呢?

  更別說龐德公在歷史上留下的那些事蹟了。說他想做山中宰相或者坐觀時變,孫策信,說他真想隱居,打死孫策也不信。不過這不妨礙他吹捧龐德公一番,反正他又不打算請龐德公出山。

  請他還不如把他侄兒龐統拐走呢。按時間算,龐統這只小鳳雛現在應該才十來歲,毛還沒長齊呢。不過這樣更好,從小開始培養,更可靠,幾年之後就能大用了。

  「令尊孫將軍正謀攻襄陽,將軍來魚梁州,怕是不安全吧。」

  「前輩看到的只是我的親衛,還有兩千人已經去紮營了。」孫策淡淡地說道,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別說魚梁洲不是你龐家的,就算是,我想駐在這兒,你也趕不走我。「我打算威脅襄陽,讓劉表不能兩顧。這些天可能要叨擾前輩,所以特地來打個招呼。」

  龐德公撫著鬍鬚,想了片刻。「過了沔水,離襄陽城還有十來裡,將軍要威脅襄陽城,為什麼不再近一點?」

  「近有近的好處,遠有遠的好處,時機成熟,我自然會渡過沔水,直取襄陽。現在嘛,在洲上便夠了。」孫策似笑非笑。「前輩是擔心西岸的龐家會受影響嗎?」

  龐德公詫異地看著孫策。

  「前輩毋須用這種眼神看我。前輩是隱居,又不是修道,應該沒有到絕情的地步。兵凶戰危,擔心家族的安全也是人之常情。」孫策端起水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讓龐德公有個思考的時間,接著又說道:「錢財是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有些人,卻是百年難遇,一旦失去了,下次再出現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了。」

  龐德公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我龐家還有這樣的人才,不知將軍說的是哪個?」

  孫策笑而不語,轉頭看看黑了一個眼圈的龐山民。龐山民一見,不自覺得挺起了胸脯,讓自己變得氣宇軒昂一些,又準備了幾句謙虛的話,好等孫策誇完他之後客氣一下。龐德公看在眼裡,覺得很丟臉。蠢材,如果你是孫策說的那個人,他剛才怎麼會一拳打青你的眼睛。

  「反正不是令郎。」孫策悠悠地說道。

  龐山民頓時氣得要掀桌,龐德公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也有些哭笑不得。當著我的面,說我兒子不行,還這麼逗人玩,有意思麼?

  孫策也不著急,等了一會兒,又慢慢地說道:「令郎雖然也是人才,但只是個二千石。」

  正恨得咬牙切齒的龐山民登時轉怒為喜。二千石?那已經很厲害了好不好,一郡太守也不過是二千石。你以為個個都能做三公的?到目前為止,龐家還沒出過二千石,所以聲望不如蔡家。蔡家牛,是因為蔡諷的妹妹嫁給了太尉張溫,兒子蔡珪官至鄢相,蔡琰官至巴郡太守。

  如果龐家也能出一個二千石,就算暫時還不能與蔡家並列,也能超過其他家族,比如蒯家。現在蒯家與蔡家一起支持劉表,實力大漲,儼然有與蔡家並列的趨勢。

  龐德公再次嘆了一口氣,沒有再看龐山民一眼。「犬子本不足論,將軍說的是我龐家哪一位子弟?」

  孫策笑得更加神秘。「此子尚幼,如璞玉未經雕琢,識得他的人只怕不多。當然了,前輩慧眼如炬,有識人之明,想必是清楚的。其他人麼,就不一定了。前輩,我說得對嗎?」

  這一次不僅龐山民雲裡霧裡,不知道孫策在說誰,就連龐德公都有些懵。孫策雖然沒說名字,但他說此人年幼,如未經雕琢的璞玉,指向其實已經比較明顯了。但他想來想去,還真不敢確定孫策說的是誰。孫策說龐山民是二千石之才,而那個人又要比龐山民強很多,是百年一遇的良材。龐家有這樣的子弟嗎?

  龐德公沉吟了良久,這才不太確定地說道:「將軍是說士元嗎?」

  孫策撫掌而笑。「前輩果然是當世智者,佩服,佩服。」

  龐德公尷尬不已。他真是猜的。龐統今年才十三歲,相貌一般,才智也一般,他只是覺得他有點特別,卻沒有覺得他是什麼稀世大才。如果孫策不說年幼和璞玉這兩個特徵,他肯定想不到龐統。

  孫策是怎麼知道龐統的?難道他精通人鑑,比我還厲害?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就算是汝南的許劭也未必能勝過他。對了,他從汝南來,說不定與許劭見過面,聽許劭說過。可是,許劭又怎麼知道龐統的?

  龐德公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孫策深不可測,不由得收起了輕視之心,打起精神與孫策閒談。他有意無意的問起了一些人,比如廬江太守陸康。孫策知道他的心思,不過他毫無畏懼,反而正中下懷。

  這年頭的名士最喜歡臧否人物,評鑑人才,最著名的月旦評即這一類,龐德公也不例外。評價一個人並不難,但要讓大家信服,不會被事實打臉,這才是難點,所以這是一個非常考驗人眼光的學問。龐德公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評諸葛亮為臥龍,龐統為鳳雛,司馬德徽為水鏡,在這方面的造詣可謂是最深,用這個來考驗孫策也最有把握。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坐在他面前的孫策最不擔心的就是這個。對這些知名人物,他的評價比誰都客觀。至於那些不知名的人物,誰有時間理他,直接說沒聽過就是了。

  龐德公越聽越心驚。孫策在人物評鑑上的水平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即使是被他稱為水鏡的司馬徽恐怕也未必能比孫策高明。這樣一個人,怎麼以前一點也沒聽說過?

  「依將軍之見,劉景升是何等樣人?」龐德公忍不住問道。他本不想問,但是他又忍不住要問。劉表和孫策分屬敵對兩個陣營,他們的才智高低很可能直接影響誰是荊州之主。孫策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而他又對劉表沒什麼信心。如果孫策對劉表的看法與他類似,那他就可以搶在分出勝負之前做決定了。

  「這個……不太合適吧?」孫策有些為難。

  龐德公笑得有些勉強。「無妨,將軍儘管直言,老朽這點辨別能力還是有的。」

  孫策點點頭。「好吧,那我就勉強評判兩句,請前輩指點。劉景升嘛,治世可為良相,亂世可保一方。文質彬彬,錦繡粲然。應變將略,非其所長。」

  龐德公長嘆一聲:「後生可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4 PM

第025章 五羊皮都尉

  龐德公原本以為孫策會對劉表有所貶抑。畢竟是敵對雙方,孫策再公正,也難免先入為主。但聽了孫策對劉表的評價,龐德公覺得孫策不僅沒有貶抑劉表,甚至有些拔高。

  但是孫策指出了劉表一個致命缺點:劉表在軍事上先天不足。不僅是他,他身邊的人也是如此,蔡瑁、蒯越等人不能說笨,但也談不上擅長軍事。做一個普通的將領綽綽有餘,遇到孫堅這樣的猛將,他們就不夠看了。

  若非如此,劉表也不會讓黃祖這個匹夫鎮守樊城,與孫堅對峙。

  如此看來,孫家父子比劉表強得太多,荊州最後落入孫家手中的可能性極大。

  即使如此,龐德公也沒有明確表態,與孫策談了半天,連頓飯都沒有留,就讓龐山民送孫策出去。孫策也沒說什麼,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龐家這麼清簡,估計也沒什麼好吃的,何況外面還有一個黃忠,晾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走了沒有。

  孫策出了門,一眼看到還站在那裡的黃忠,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果因為和龐德公吹牛逼氣跑了黃忠,那損失可就大了。他快步走了過來,拱手施禮。

  「黃君還有什麼指教?」

  黃忠很尷尬。他被孫策一席話點醒,留在這裡沒走,自然是想看看孫策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孫策這話是什麼意思,趕我走嗎?

  「呃……」黃忠的舌頭在嘴裡打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孫堅派人找他,他沒去,現在卻投靠孫堅的兒子孫策,而且是主動投靠,是不是合適?

  「哈哈,看來黃君還有很多話要說。」孫策哈哈大笑,不由分說,拉著黃忠向軍營走去。「要不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黃君就在營裡住下,我們秉燭同遊,做徹夜之談。」

  黃忠求之不得,半推半就地跟著孫策走了。龐山民站在門前,心裡酸溜溜的。孫策說他有二千石之才,卻沒有邀請他同遊。唉,都是老爹太要面子,不肯開口求人,要不然我現在也能出仕了。

  龐山民回到屋裡,見龐德公正站在庭中,仰首看天,神情凝重,便走到一旁,靜靜地立下。

  「阿爹,孫將軍已經走了,黃漢升與他一起,今夜會與他同遊。」

  龐德公嗯了一聲,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山民,你覺得劉表和孫堅誰會是荊州之主?」

  龐山民精神一振。龐德公問這個問題自然是準備做出決定了,一旦做出決定,龐家就會有所行動,回答得好不好,決定著他能不能脫離隱士生活,正式入仕。他仔細想了想,卻有些動搖起來。因為他根本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

  「難以決斷吧?」龐德公低下頭,幽幽地瞅了龐山民一眼。「孫氏父子長於軍事,這一點非劉表能及。但能否爭得荊州,軍事才能只是一方面。南陽雖然戶口多,但世家豪強也多,袁術能搜刮多少物資,不容樂觀。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派孫堅攻襄陽。劉表是不擅長軍事,但他近有蔡蒯支持,遠有袁紹聯盟,又佔據了襄陽,不出意外的話守上半年不成問題。半年之後,袁術還能不能撐得住,誰知道?」

  龐山民連連點頭,出了一身冷汗。他這時才明白父親為什麼和孫策談得那麼投機,最後卻沒有鬆口。現在看來,現在時機根本不成熟。如果投了孫策,孫策最後卻敗了,那龐家就虧大了,不僅別指望和蔡氏並肩,說不定還會一蹶不振。

  「萬一孫策……勝了呢?」龐山民不甘心的問道。畢竟到目前為止,孫策是第一個說他有二千石之能的人。

  「黃漢升不是隨孫策去了嘛。」龐德公背著手,緩緩向堂上走去。「何況他還看中了士元,許他為百年不遇的良材美玉。若是他勝了,士元成為他的心腹,你又何必擔心仕途?」

  龐山民如釋重負。

  孫策並不知道自己裝逼太過,提前暴露了對龐統的濃厚興趣,反而失去了一個取得龐家支持的機會。他與黃忠相談甚歡,沉浸在撿漏的喜悅之中。雖然之前有過節,但他已經成功的解開了黃忠的心結,而雙方相似的家庭背景則讓他們的關係迅速融洽起來。

  孫家是富春寒門,受人輕視,孫堅想娶吳夫人的時候就因此被吳氏親屬拒絕。孫堅經過二十多年的奮鬥,現在已經是一方諸侯,但他骨子裡的自卑還在,至今不願意將家屬留在富春。但比起黃忠,孫家的遭遇並沒有那麼誇張,甚至可以說是幸運的。

  至少孫堅還有機會得到刺史的賞識,一步步陞遷至二千石,甚至憑藉軍功封了侯。黃忠就更苦逼了。南陽世家太多,像孫堅那樣憑武勇出仕的機會都沒有。黃忠四十多了,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不值得在傳記裡提一筆的賊曹吏。賊曹是郡太守府的一個屬官,主管治安,有賊曹掾一人,月俸十六石,從吏數量不等,俸祿減半,月俸八石。

  一個成年人的口糧標準是日食六升,月一石八升。月俸八石,對黃忠來說連裹腹都算不上,離他的理想更有十萬八千里。現在有了機會,黃忠自然不肯放過。他應孫策之邀,先表演了刀法和最得意的箭術,又與祖茂試招,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看了黃忠的武藝,孫策確認無誤,當即允諾向孫堅推薦黃忠。黃忠大喜,感激涕零。

  「不過,短期內不能給黃君太高的職務,最多不過六百石。」孫策拍拍黃忠的手,懇切地說道。

  雖然多少有些失望,黃忠憋屈慣了,倒也有心理準備。初來乍到,他也沒指望一下子成為獨領一軍的大將。能有陞遷的機會,他就心滿意足。

  「無關黃君能力,而是我擔心有人盯上你,將你搶走。」孫策微微一笑。「黃君,且做幾日五羊皮都尉,如何?」

  黃忠又驚又喜。他是南陽人,豈能不知道五羊皮的典故。五羊皮大夫百里奚就是南陽宛人,南陽人沒有不知道這位先賢的,也常以這位先賢自勉。黃忠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從來不敢以百里奚自詡。現在孫策將他比做五羊皮都尉,這份知遇之恩比什麼高官厚祿都貼心。跟著這樣的明主,還用擔心什麼前途?簡直是一片光明啊。

  「願為將軍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黃忠拜伏在地,泣不成聲。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4 PM

第026章 帝王心術

  祖茂看向孫策的眼神有些異樣。

  身為孫堅的親近,祖茂對黃忠並不陌生,也見過孫堅延攬英豪。孫堅武功好,夠豪爽,對遊俠兒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主公,所以才有那麼多人願意跟著他,願意為他賣命。但是,僅限於遊俠兒,那些有身份的讀書人是不願意依附孫堅的,即使是遊俠兒也是合作的成份居多,利則合,不利則分。

  像黃忠這樣剛見面就對孫策效忠的情況,祖茂從來沒見過。不過,想想廬江世家子弟周瑜都對孫策忠心耿耿,祖茂又不覺得意外,只有佩服。僅就收攏人心這一點上,孫策不僅比孫堅強太多,也比他見過的很多人強太多。

  依附是依附,效忠是效忠,兩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祖茂很識趣。黃忠的武藝他也見識過了,既然他向孫策表示效忠,而孫策看起來也對他很器重,祖茂就讓出了貼身侍衛的職責,由黃忠負責孫策的安全。

  黃忠也不推辭,按刀站在孫策身後,寸步不離。

  魚梁洲面積不算大,孫策與龐德公交談的時候,孫輔已經安排好了防務。在江邊佈陣,又在各地安排崗哨,將整個魚梁洲置於控制之中。魚梁洲上人家不多,卻有大片的桑樹,沿水有一片不錯的河灘,非常適合散步。在黃忠的陪同下,孫策沿著魚梁洲走了大半圈。

  史書上說,除了龐德公,還有另一位隱士住在魚梁洲上,那就是著名的水鏡先生司馬徽。他的住宅在魚梁洲東側,離龐德公家不遠。不過孫策沒有看到,想來應該是司馬徽還沒有搬來。

  但他看到了另外一戶人家。

  在魚梁洲向南不遠處,有另外一個沙洲,洲上屋宇相接,櫛比鱗次,是一個規模龐大的莊園,靜靜地佇立著綠蔭之中,像一頭巨獸。

  「那是哪兒?」

  「蔡洲。」黃忠說道:「蔡瑁宅第所在。」

  「這麼大?」孫策很是意外。他知道蔡洲,史書上曾經有記載,孫堅手中的郡國地圖上也有記載,但很簡略,也沒注是蔡家老宅所在地。孫策沒想到蔡家這麼有錢,居然佔了整整一片沙洲。

  貨真價實的土豪啊。孫策頓時打起了蔡瑁的主意。打土豪,分田地,是我黨革命成功的法寶。既然蔡瑁是對手,又將這麼一大塊肥肉暴露在自己面前,不搶他一下簡直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

  「哈欠!哈欠!」蔡瑁連打兩個噴嚏,鼻子泛酸,眼淚都快出來了。

  劉表不動聲色,恍若未聞,晃著手裡的書,眼睛卻看著對面的主簿蒯良。「子柔,這孫堅安排人馬佔據魚梁洲卻是何意啊?會不會對我襄陽有威脅?」

  蒯良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白面長鬚,兩隻眼睛卻非常有精神。他不經意地瞅了一眼蔡瑁,淡淡地說道:「德珪,你不用擔心,孫堅若是敢動你蔡家,他和董卓就沒什麼區別了,必成諸家公敵。不用打,他就敗了。」

  蔡瑁揉揉鼻子。「子柔兄,你是君子,孫堅卻是小人。他要是在乎名聲,又怎麼會殺了王睿和張咨?如果不是為了行劫,他去魚梁洲幹什麼?登上魚梁洲,他也進不了襄陽城,總不會是來拜會龐德公吧?」

  「若是如此,那倒不壞,見賢思齊,也許孫堅被龐德公的風度折服,不戰而退呢。」

  蔡瑁嗤之以鼻,劉表也忍不住笑了。「子柔,龐德公若能折服孫堅,那可是立了一大功。不過,孫堅粗鄙嗜殺,我擔心龐德公不能折服他,反而被他害了。」他想了想,又道:「龐德公是真名士,想來應該不會被孫堅威逼,做出有損名教之事吧?」

  蒯良有些不高興,嗆了劉表一句。「使君過慮了。龐德公是我襄陽名士,非威武所能逼。」

  劉表訕訕。蔡瑁看在眼裡,也不禁暗自一笑,隨即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神色。「使君,子良說得有理,孫堅這麼做對襄陽並無影響。不過,城東多有百姓,若是被他們洗劫了,損失還在其次,因此懷疑使君保境安民的能力和決心,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劉表眉心微蹙。制衡的確是帝王術的不二秘訣,但一有事就互相爭吵也夠煩人的。這些人作戰不行,內訌卻一個比一個精明。孫堅派人佔據魚梁洲,也許對攻擊襄陽城沒什麼影響,卻有可能擊中人心。蒯家遠在中廬,他們不擔心,蔡瑁卻關心則亂,只想著他蔡家的產業,卻把襄陽城放在了一邊。

  但蔡瑁說得也有道理。除了蔡蒯這幾個支持他的豪強,還有不少人正在觀望之中。比如習家,比如楊家,如果坐視他們被孫堅劫掠而不管,很可能會影響他的威信,以後想招攬人才就更難了。

  救還是不救?

  劉表正在為難,蒯越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使君,聽說孫堅進駐魚梁洲了?」

  劉表苦笑道:「是的,我們正在商量要不要出城救援,你來得正好。」

  「出城?」蒯越掃了蒯良和蔡瑁一眼,笑了起來。「德珪,你蔡洲至少有三百部曲,角樓、弓弩齊備,沒那麼容易攻打吧?」

  蔡瑁連忙說道:「異度,我不是擔心我蔡家,而是擔心影響使君威名。如果任由孫堅劫掠城外,使君只能坐守城中,會不會被人認為怯懦,不是孫堅對手,守不住荊州?」

  蒯越冷笑一聲:「如果孫堅如此倒行逆施,他和董卓有什麼區別?德珪是覺得那幾家會捨棄寬仁的使君,向強盜一般的孫堅投降?」

  蔡瑁啞口無言。

  蒯越接著說道:「使君放心,孫堅此舉最多只是疑兵,誘我出城交戰。我們不能上了他的當。南陽雖然戶口眾多,能提供的糧草物資卻有限,且各家明辨是非,不會支持袁術的。我們只要堅守襄陽,用不了幾日,孫堅糧草不斷,自然退去。」

  劉表和蒯越交換了一個眼神,欣慰地點點頭。早在大將軍府,他就對蒯越的計略非常佩服。既然蒯越將出城的危險說得清楚,他就不用想太多了。況且,蔡家實力雄厚,一向自視甚高,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沒壞處。

  「子柔,德珪,你們覺得如何?」

  蒯良連聲附和,蔡瑁獨力難支,也只得點頭贊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5 PM

第027章 初戰

  「去蔡洲?」孫輔吃了一驚,連連搖頭。「伯符,蔡洲可不是魚梁洲,蔡家也不是龐德公家,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那是蔡家的莊園不假,可那莊園和一座城沒什麼區別,憑我們這兩千人根本攻不下來。」

  孫策也有些猶豫。他知道漢末的豪強不僅有大量的部曲,還有堅實的堡壘,以一家一姓對抗盜賊甚至軍閥的事屢見不鮮。二千人打一個莊園,不惜代價,拼了命打,肯定能打下來,但損失很大,一旦被襄陽城裡出來的人馬夾擊,很可能付出了犧牲卻什麼也得不到。

  孫輔說難打,並不是膽怯,而是謹慎的表現。

  但領軍作戰僅有謹慎是不夠的。天下哪有沒有困難的戰鬥,如果因為有危險就放棄,那還打什麼打。打蔡洲有危險,但打下蔡洲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是有糧,蔡家那麼多人口,肯定有大量存糧,可以解一時燃眉之急。二是有堅固的莊園,守起來比魚梁洲更容易。三是蔡家應該有船,接應程普、韓當更容易,蔡洲也比魚梁洲更適合存放他們劫來的糧草。

  孫策覺得蔡洲很有價值,值得冒點險。

  聽完孫策的分析,孫輔知道攔不住孫策打蔡洲,提議道:「既然蔡洲這麼有價值,不如請叔父派兵來搶佔蔡洲。」

  「那可不行。」孫策斷然否決。攻打一個小小的蔡洲還有老爹親自出馬,這也太誇張了。「把能不能打的事先放一邊,現在只考慮怎麼打。」

  孫策把目光轉向了黃忠。「黃君,你對這些莊園的部署熟悉嗎?」

  黃忠點點頭。「熟悉。最危險的是角樓上的弩,以蔡家的實力,應該是五六石的強弩,百步之內可以洞穿甲冑。另外就是莊園裡的部曲,這些人未必懂什麼兵法,卻頗有勇力,甲冑武器都比官軍配備的好,又熟悉地形,不好對付。」

  「這麼有錢,不搶他簡直對不起自己啊。」孫策搓搓手,想了想,又問道:「這麼大的莊園,一般有多少部曲?」他指了指祖茂和那一百義從。「戰力比他們如何?」

  「這些勇士是孫將軍麾下的精銳,豈是那些人能比的。不過莊園裡的部曲數量不少,以這莊園的規模來看應該有三百到五百,如果捨得花錢,有可能更多。」

  孫輔連聲附和。雖然他沒有明言反對,但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強力反對孫策的決定,只是不願意直接反駁孫策而已。祖茂的表情比較輕鬆,但他也沒有出言支持孫策的意思。

  孫策也有些猶豫。論作戰,孫輔和祖茂的經驗肯定要比他豐富。他們都不讚成,自己一個人堅持的話,贏了還好說,一旦敗了,那就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況且,從黃忠介紹的情況來看,要攻下蔡洲的確沒他想像的那麼容易。

  黃忠遲疑了片刻,又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

  「有什麼機會?」孫輔沒好氣的說道:「攻擊莊園和抓幾個小賊可不是一回事。」

  孫策看了孫輔一眼,說道:「黃君,說說你的意見。」

  「喏!將軍,莊園裡的人雖多,畢竟要守整個莊園,每一面的兵力也就是百人左右。集中全力,攻其一點,未必不能得手。至於襄陽城,從他們收到消息到趕來支援,至少要一個時辰。」

  孫輔忍不住喝道:「襄陽城離這裡不過十里,哪裡需要一個時辰,你以為他們是爬嗎?黃漢升,你是立功心切,還是別有用心?」

  黃忠嘆了一口氣,向退後了一步,低下了頭。

  孫輔哼了一聲,接著說道:「伯符,我是你的副將,有責任提醒你謹慎從事。攻蔡洲根本就是冒險,且不說蔡洲難攻,就算攻下來了,你也不能劫掠。蔡家是襄陽實力最強的世家,你搶了他們,將來誰還敢和我們合作?伯符,我們不是流匪,取襄陽是要佔據襄陽,擴充實力,而不是搶了就走。得罪了世家,對我們有弊無利。你聽我一句勸吧。要不這樣在,我們派人請示叔父,請他定奪,如何?」

  孫策心中無明火起。不能說孫輔的擔心沒有道理,但是他直斥黃忠別有用心,這就有點過了。黃忠剛剛向自己效忠,就算孫輔有這個懷疑,也應該私下裡提醒他,不應該當面斥責黃忠。再者,他已經說了,現在只討論怎麼攻的問題,不討論攻不攻,他再三搬出老爹孫堅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很想當面斥責孫輔,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嚥了回去。

  「你們先休息,我再想一想。」孫策站起身。「漢升,你陪我走走。」

  黃忠邁步跟了上去。孫策離開大營,走到沔水邊,看著黑沉沉的江水,沉默不語。

  說實在的,他心裡也有些沒底。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戰鬥,而且是計畫之外的戰鬥。如果失敗了,不僅會影響接應程普、韓當,還會給孫堅留下不好的印象。老爹對我不夠霸氣已經表示遺憾了,如果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孫堅會不會更失望,以後不讓我帶兵了?

  就算孫堅沒想法,自己也過不了這個坎啊。堂堂小霸王被自己穿成了一個只會打嘴炮的樣子貨,這得多沒面子。

  「漢升,這裡沒有外人,說說你的理由。」

  黃忠心中一暖。孫策不僅直呼他的字,而且沒有受孫輔的影響,懷疑他的用意,這是對他的莫大信任。

  「將軍,若是說該不該攻蔡洲,我贊成孫都尉的意見。攻蔡洲,與蔡家結仇,對以後控制荊州不利。可若是討論怎麼攻,這反而是個機會。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將軍不會這麼做,將軍才能出奇制勝。只要能迅速突入莊園,除了蔡家子弟,沒幾個部曲會拚命的。」

  孫策眼珠一轉,聽懂了黃忠的意思。黃忠是南陽郡的賊曹吏,而莊園裡的部曲有一部分是依附的佃農,他們以種地為主,戰力有限;有一部分是游手好閒的遊俠兒,他們戰力較強,但他們戰鬥是為錢,一旦敗局已定,基本不會頑抗到底。要說對這些人的瞭解,黃忠顯然是最有經驗的,孫輔不可能比他清楚。

  何況我還有黃忠。老了還能陣斬夏侯淵,現在正當壯年,攻破一個蔡洲應該不成問題吧?

  「那你再說說,為什麼襄陽的援軍要一個時辰才能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6 PM

第028章 遇襲

  黃忠笑了。「將軍,蔡瑁雖然深受劉表信任,但他手中無兵,襄陽的兵權控制在劉表和蒯越的手中,派兵支援蔡洲需要劉表和蒯越的同意。劉表是書生,最後做決定的是蒯越。蔡洲是蔡瑁的產業,與蒯越沒有關係,蒯越首先要考慮的是會不會有詐,城外會不會有埋伏,等他搞清楚這一切,再派出人馬趕到蔡洲,一個時辰都算是快的。」

  孫策恍然大悟。對啊,蒯越和蔡瑁雖然都是劉表器重的人,但他們未必是一條心。真要是一條心,劉表反而危險了。蔡家實力強,那劉表自然要偏向蒯家一點,將兵權交給蒯越而不是蔡瑁才符合帝王術中的制衡原則。

  這些都是細節,藏在水面之下,除非這種不和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否則史書上一般不會記載。劉表治荊州近二十年,蔡瑁和蒯越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衝突,他們之間的矛盾沒有表現出來,但不等於不存在。

  「漢升,願意先登嗎?」

  「將軍……真要取蔡洲,與蔡家為敵?」

  「我不取蔡洲,蔡家現在也是我的敵人。」孫策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至於你擔心的世家會怎麼看我,嘿嘿,我從來沒有在乎這一點。王睿、張咨已經被家父殺了,無法復生,我就算對他們再客氣,他們也不會把我當回事。既然如此,不如放開手腳,殺上幾個立立威。」

  孫策嘿嘿一笑。「你剛才也說了,世家也不是鐵板一塊。如果奪了蔡洲能讓蔡瑁和蒯越翻臉,我覺得還是值的。」

  「如果他們不翻臉呢?」

  「那我下一次就搶蒯家。」孫策手一揮。「幹掉這幾個實力最強的,那些小門小戶才有機會出頭嘛。我這是促進階層流通,善莫大焉。」

  黃忠無語,卻又覺得孫策說得有理。蔡家、蒯家反正已經是劉表一黨,不可能支持孫策,幹掉蔡家、蒯家,給南郡豪強換換血,未嘗不是一個好事。他拱手領命。

  「敢不從命。」

  下定了決心,孫策輕鬆了不少,沿著江邊向前緩行。到這個時空,他最不適應的就是睡得早。照明條件有限,為了省燈油錢,很多人天一黑就上床睡覺,天亮才起,他這樣的夜貓子非常不適應這種作息規律,現在心裡有事,就更睡不著了。

  黃忠挎著弓,按著刀,亦步亦趨。見孫策離水太近,他連忙提醒道:「將軍,這樣做很危險。沔水雖然寬闊,但這裡的水不深,也不急,完全可以泅水而過。如果對方的斥候發現你落單,可能會潛到洲上,暗箭傷人,甚至想俘虜你。」

  孫策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沔水對岸。那裡有一道連綿的山丘,不算高大,也不算非常有名,但孫策對它印象非常深,甚至有些忌諱。

  那就是孫堅意外陣亡的峴山。江東猛虎孫堅在那裡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死了。

  我是來救孫堅的,可不想還沒成功,先把自己搭進去。

  孫策從諫如流,轉身往回走。

  黃忠默默地跟在後面,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突然,他停住了腳步,伸手拔出半截長刀,轉身面對沔水,將孫策護在身後,沉聲喝道:「將軍,小心。」

  話音未落,原本平靜的水面忽然「嘩啦」一聲響,數條人影從水中立起,成扇形散開,一邊發足狂奔,一邊拔出長刀殺了過來,急促的腳步踢得江水嘩嘩作響。

  孫策聞聲回頭一看,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恐懼籠罩了全身。

  說刺客,刺客就到,黃忠你是神預言還是烏鴉嘴啊,還是說我孫策命中注定要死在刺客手中?

  孫策下意識地想跑。他雖然天天練武,而且很用功,但與人拚命卻是第一回。一看到那幾個殺氣騰騰的漢子,明晃晃的長刀,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完全忘了自己是誰。

  但悲摧的是他手腳發麻,全身僵硬,兩條腿就像有千斤重,想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漢子一左一右地殺到。

  黃忠迎上了正面衝來的三人,揮刀砍倒一人,又一腳踹翻一人,抽空回頭一看,見孫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不由得讚了一聲。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孫堅是江東猛虎,孫策也一點不弱,這臨危不懼的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不敢怠慢,長刀一揮,抹開了另一個漢子的脖子,邁開大步向孫策衝去,一聲長嘯,一刀劈向左側的敵人。這一刀乾淨利索,沒有一點花哨,威力卻讓人驚駭。那漢子被一刀梟首,頭顱飛起半空中,身體卻還在向前衝,鮮血噴濺而出,淋了孫策一頭一臉。

  熱血淋頭,孫策卻打了個寒戰,突然驚醒過來,恢復了行動能力。他轉身想跑,卻來不及了,耳畔風起,一柄長刀迎面砍到。他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矮身撤步,左手由下而上的劃了半圈,手沿著對方的手臂滑到手腕,往前一帶,身體半轉,右手順勢一掌擊在對方的背上。

  這一切根本沒有經過思考,純屬本能,卻妙至巔峰,一氣呵成。那漢子沖得太猛,更沒想到孫策會有這麼古怪的武功,收不住腳,騰雲駕霧地飛出十幾米遠,撲通一聲摔在地上,臉著地。

  黃忠趕了上去,一腳踩在他的背上,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回頭看向孫策,眼中露了訝色。

  孫策保持著單鞭的姿勢,不動如山。

  剛剛被黃忠打倒的另一個漢子爬了起來,撿起長刀,飛奔而起,高高躍起,雙手握刀,一刀劈向孫策。

  黃忠一看,來不及多想,將長刀紮在地上,摘弓,搭箭,引弦,一箭射出。

  長箭呼嘯而去,一箭洞穿了那漢子的咽喉。

  那漢子摔倒在地,登時氣絕,長刀落下,插在孫策面前的沙土中,搖搖晃晃。孫策緩緩站起,雙手負在身後,看著黃忠微微一笑。

  「漢升,好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17 PM

第029章 宗師風範

  夜色已深,黃忠離孫策有十來步遠,看得清孫策的身影,卻看不清孫策的臉色。如果湊近了看,他會發現孫策臉色蒼白,額頭全是冷汗。如果他再細看,他還能看到孫策的兩條腿在發抖,背在身後的手也有些痙攣。

  但是他看不到,他只看到孫策負手而立,任憑晚風吹得衣擺獵獵作響,一派宗師風範。

  「沒想將軍有一身如此神妙的武功,忠佩服。」黃忠讚歎不已。孫策剛才信手將對手摔出十來步遠的一招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問也做不到。

  孫策按捺住戰鼓般的心跳,抬起手,緩緩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血跡,四十五度角望天。

  佩服?佩服你妹啊。這麼好的箭術,為什麼不早用,偏要等到敵人殺到我面前你才用?嚇死我了。這他麼可不是套好的招,甚至不是擂台比武,只分勝負,這是真正的以命相搏,會死人的。這不,一眨眼的功夫,五個敵人死了四個,還一個生死不明。

  不過,我為什麼有點興奮呢?孫策聽著呯呯亂跳的心臟,感覺著心底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覺,疑惑不已。臉上的血還沒擦乾淨,濃烈地血腥味直往鼻子裡面衝,但是他卻一點噁心的感覺也沒有,反而覺得很舒服,甚至……有點興奮。

  難道這是這具身體原來的意識,真正的孫策並沒有死,只是被我的意識壓制住了?又或者……老子天生就是個殺人狂?

  孫策打了個寒顫,連忙搖了搖頭。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他想要的。

  這時,祖茂和幾個義從奔了過來,將孫策圍在中間,打著火把四處查看。但沒有發現其他的敵人。祖茂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四具屍體,驚訝不已。

  「黃兄好武功,刀刀斃命,一箭穿喉。怪不是我聽到聲音就趕過來也來不及。」

  黃忠謙虛道:「祖司馬過獎了,與將軍一比,我這武功還差得太遠。」

  「將軍?」

  黃忠指指那個被孫策摔暈,還沒清醒過來的俘虜。「這就是將軍徒手生擒的俘虜。生死關頭,以命相搏,殺人不難,難的是還能留下活口。」

  祖茂驚訝不已。他已經檢查過俘虜,知道他身上沒有傷,本以為是黃忠生擒的,沒想到卻是孫策生擒的。不過他在孫堅身邊多年,知道孫策的武功是孫堅親手所傳,倒也不意外。

  「那是當然!少將軍天生就是高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孫策臉上有點臊得慌。

  把俘虜帶回營地,一審問,那俘虜就竹筒倒豆子,有什麼說什麼。他們都是襄陽城派出來的斥候。今天下午收到消息,聽說有人上了魚梁洲,蒯越就派他們來打探消息。白天時,他們看到孫策只帶了一個人在江邊走動,便萌生了俘虜孫策的念頭,一隊五人在傍晚時悄悄潛過了江,沒想到孫策身邊雖然只有一個人,卻是個高手,一眨眼的功夫,一伍五人四死一俘。

  孫策後背一陣陣冒涼氣,指尖麻酥酥的。

  斥候就是偵察兵,身手比一般的士卒好。五個人對付兩個人,又是突然襲擊,成功的機率一點也不小。如果不是黃忠身手好,眨眼間就放翻了三個,最後又一箭射殺了一個,他今天絕對是凶多吉少。

  即使如此,他也非常僥倖。對方如果不是潛在水裡,而是藏在別處,用弓弩偷襲他,就算黃忠身手好,他今天也可能掛了。

  老爹孫堅厲害不厲害?就是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殺的。弓弩就是這個時代的殂擊槍,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躲得過。自己是來救老爹的,沒想到老爹還沒出事,自己差點就掛了。

  以後出門一定要帶上一個加強班。

  孫策定了定神,問俘虜道:「城外有多少人?」

  「具體數目不太清楚,原本有五六隊,現在應該加倍了,百人左右。」

  「你們怎麼傳遞消息?」見俘虜莫名其妙,孫策又補了一句:「騎馬還是步行?」

  俘虜瞅了孫策一眼,有點像看白痴。孫策心情不好,見狀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清脆響亮。俘虜半邊臉腫了起來,老實了很多。「最近關中大亂,襄陽馬價瘋漲,一匹馬至少值二十萬,我們一夥人加起來還不值一匹馬錢呢,怎麼可能給我們配戰馬。」

  孫策又驚又喜。「連斥候都只能步行,襄陽沒有馬嗎?」

  「有,但是非常少,除了貴人的車駕外,只有校尉以上的將領才有坐騎。另外就是驛馬,那是嚴格控制的,任何人不敢挪用。」

  孫策明白了。襄陽號稱是南北分界,舟馬交換之處。雖然只有一江之隔,江南江北的交通方式截然不同。向北去,騎馬多,向南去,坐船多。襄陽的馬匹都來自關中,如今關中被董卓佔據,雙方又在交戰,戰馬肯定是嚴禁出關,馬價不漲才怪。

  黃忠就沒有戰馬,他是步行從南陽走來的。

  孫策很滿意。襄陽戰馬少,程普、韓當的優勢就明顯,就算被發現,劉表暫時也找不到能和他們匹敵的騎兵。打不過,跑總是跑得掉的吧。

  「你想活命嗎?」

  那俘虜看了孫策片刻,立刻趴在地上。「謝將軍不殺之恩。」

  「別急。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你給我帶個口信給劉表,就說我想和他談談。如今天下大亂,董卓倒行逆施,他身為宗室,應該報效朝廷,就算不北上勤王,也應該為勤王的人提供糧草。既不勤王,又不提供糧草,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他這個荊州刺史是朝廷封的,還是董卓封的?我在魚梁洲龐德公的家裡等他。如果他不敢來,我就一一拜訪襄陽的名士,問問這是什麼道理。」

  孫策手一指。「喏,那裡就是蔡洲,我明天會先去蔡洲拜訪,順便借點糧。如果蔡君有空,希望他能趕回蔡洲,盡地主之誼。」他頓了頓,忽然心中一動,又道:「故太尉張公上次對家父說蔡君還有個姊姊寡居在家,想和我孫家結親,我這次來,順便想談談這件事。」

  俘虜愣了一下。「將軍說的……可是即將嫁給劉使君為妾的那位?」

  「嫁給劉表?」孫策勃然大怒。「豈有此理,蔡家也算得名門,怎麼能一女二嫁?是蔡瑁要向劉表獻媚,還是劉表以勢壓人?他都快五十了吧,還能活幾天,把人娶回去守活寡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4 05:21 PM

第030章 我是來提親的

  俘虜只想活命,不管孫策說什麼都一一應下。孫輔卻有點懵。別人不清楚,他最清楚不過了。孫堅進洛陽,他一直跟在身邊,根本沒有遇到張溫。孫策什麼時候聽到的?從準備起兵開始,孫策就舉家遷離了長沙,根本沒和孫堅在一起,他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命人把俘虜看押起來,孫輔將孫策拉到一旁,悄悄地問道:「伯符,你什麼時候聽叔父說的?」

  「說什麼?」孫策一頭霧水。

  「要和蔡家結親的事。」

  「啊,這個啊。」孫策哈哈一笑,甩了甩手。「我編的。」

  孫輔當時就有點宕機,過了片刻,他急道:「沒這事,你亂說什麼?本來蔡洲就難打,現在你還告訴蔡瑁你要去蔡洲,他肯定要帶著人回來,我們還怎麼打?」

  孫策瞅了孫輔片刻,真有點同情他。難怪這貨後來暗通曹操卻被孫權抓個正著,這智商是硬傷啊。看來孫賁對他的照顧不夠,只長了身體,沒長腦子。

  「國儀,你放心,如果蔡瑁帶著人馬回來,我們就放棄攻擊蔡洲。」

  「當真?」

  「這種事怎麼能隨便開玩笑?」孫策笑笑,伸手摟住孫輔的肩膀,慢慢向前走去。「凡事都要做兩手準備,我決定,你留守魚梁洲,我上蔡洲,你再挑兩百人給我就行。如果蔡瑁領兵回來了,我就放棄。如果蔡瑁不回來,你再帶著剩下的人是蔡洲,配合我進攻。國儀,蔡家是襄陽大戶,油水很足。拿下蔡家,就等於卸掉了劉表一條胳膊,意義很大。這是我的第一戰,也是你獨立領兵的第一戰,我們不僅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你說呢?」

  孫輔轉了轉眼珠,咬咬牙,用力地點了點頭。這麼急著組建自己的親衛營,孫策就是不想這樣的情況發生第二次。他是真的有點怕。

  得到了孫輔的贊同,孫策再次召集黃忠、祖茂商議。他稍微改了一下計畫。原本是準備趁夜偷襲的,現在改成白天攻擊。連夜偷襲看起來很過癮,但實施起來難度很大,特別是在不熟悉的環境裡。白天攻擊,可以儘可能的避免意外。

  孫策提方案,祖茂、孫輔補充細節,黃忠提供建議,四個人一起研究了半夜,分頭行動。孫輔挑了一曲兩百人交給孫策。他擔心孫策有危險,一點也敢大意,這兩百人全是好精挑細選的好手。

  孫策將這兩百人交給了黃忠。黃忠什麼也沒說,將正假軍侯、兩個百人將和四個屯長共八人拉到一旁談話。談什麼,孫策沒聽到,只聽到遠處乒乒乓乓響了幾下,夾雜著幾聲驚呼,時間不長,他們回來了,八個人傲氣全無,一個個屏氣息聲,看向黃忠的眼神又敬又畏。孫策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黃忠只有武功,沒有手段,控制不住手下。如果只能單打獨鬥的話,他再猛作用也有限。

  剛剛的遇襲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祖茂陪在孫策身邊,一直沒吭聲,只是在黃忠回來時主動遞過去一碗熱水。

  ——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孫策讓人把那個俘虜帶了過來,給了他一碗粥。俘虜又凍又餓,接過粥碗就往嘴裡倒,也不怕燙。

  「行了,你可以回襄陽城了,把我的話帶給劉表和蔡瑁。」

  「喏,喏。」俘虜連聲答應,飛也似的去了。

  等俘虜過了沔水,孫策對黃忠和祖茂說道:「能不能成功,就看二位的了。」

  黃忠拱拱手,一言不發。祖茂卻顯得非常輕鬆,很隨意的聳聳肩膀,揮手讓人拿來兩套札甲。一套交給黃忠,一套給孫策。孫策已經有一套魚鱗細甲,再穿就有點緊了,而且很重。

  「有這個必要嗎?」

  「有。」祖茂不由分說。「不管你身手有多好,到了戰場上都有危險。黃漢升也說了,蔡家有強弩,百步內能洞穿衣甲,我可不想你因為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隨便一箭就把你射死了。少將軍,將軍白手起家,不得不拚命,你現在不一樣了,不應該冒那樣的險。」

  祖茂說完,拍拍孫策的肩膀。「你是將軍的長子。你活著,我們就有信心。」

  孫策一時沒聽明白,卻也沒有堅持。說實話,他第一次上陣也有點怕,多穿一套鐵甲就多一份保障,不是什麼壞事。好在這個身體很強壯,笨拙是笨拙了點,還不至於到沒法走路的程度。只是腰圍增加,插在腰帶裡的長刀就有些彆扭。他乾脆把長刀連鞘抽了出來,握在手中。

  看來這刀劍的佩法要改革一下了。孫策拍拍增厚了好些的腰,暗自想道。

  登上木筏,順流而下,孫策帶著黃忠、祖茂等人來到蔡洲。剛剛上岸,還沒站穩腳步便有人迎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瘦削,一身素色錦衣,在朝陽下閃著光,低調而奢華。老遠就拱手施禮,笑臉相迎。

  「在下蔡吉,忝任蔡家管事,奉家主之命,敢問將軍尊姓大名,駕臨蔡洲所為何事?」

  孫策雙手背在身後。穿了兩重甲,他顯得有此臃腫,兩隻手都扣不上了,只好抓著刀鞘。不過,這樣一來,他腆著肚子,倒是多了幾分威勢。他看了一眼蔡吉身後站得遠遠的兩個武士,又看了看遠處蔡家莊園角樓上晃動的人影,心跳加快了幾分,昨天晚上被糊了一臉血的經歷又湧上了心頭。

  「吳郡孫策,奉家父討虜將軍之命,前來與蔡家商量親事,順便借點糧。」

  孫策笑眯眯地說著,低下頭,抹去胸甲上的一塊血痕。雖然有義從擦過了,還是沒完全擦乾淨。蔡吉順著他的手看了一眼,頓時瞳孔一縮,原本很從容的氣勢出現了一絲不安。

  「親事?什麼親事?」

  「不久前,家父攻入洛陽,遇到了故太尉張公,他說蔡家還有一個女兒,年齡不小了,守寡在家,想與我孫家結親。」

  孫策皺起了眉頭,面露不悅之色。蔡吉心裡更不安。他只是一個管事的,哪裡知道家主和孫堅商量了一些什麼。這件事聽起來有些意外,但絲毫不離譜。張溫是蔡瑁的姑父,又是南陽穰縣人,孫堅是張溫的故吏,若是平時,張溫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提議,但現在是亂世,孫堅是手握重兵的諸侯,張溫為了張家和蔡家的安全,想與孫堅結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蔡瑁想與劉表結親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蔡瑁支持劉表是最近的事,張溫當時不可能知道,現在孫堅要攻襄陽,想與蔡家結親,既得到蔡家的支持,又離間蔡瑁和劉表的關係,一舉兩得。

  想明白了這些,蔡吉笑得更加熱情。「那將軍是來納采還是納徵?」他故意伸頭向孫策後面看了看。「我可沒看到聘禮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0 AM

第031章 殺人不見血

  孫策面不紅心不跳,將手中的長刀往前一遞。「戎馬倥傯,無暇備禮,只能以這口刀代替,日後再補上。非常時期,蔡家應該不會在意這些細節吧?」

  蔡吉嚇了一跳,乾笑道:「將軍,這也太草率了吧?」

  孫策挑挑眉,臉色有些不善。他本來就沒指望這麼輕鬆地進蔡家。「蔡管事,天子西遷,民不聊生,家父為國難奮不顧身,軍糧都無法及時供應,哪有時間準備聘禮?我也不瞞管事說,這次來,提親是一方面,借糧是另一方面。這兩件事都很重要,你做得了主嗎?」

  蔡吉搖搖頭。「將軍說得對,我的確做不了主。老家主年邁,早已不理事,能否請將軍等一等,我立刻派人去襄陽城請少家主回來,接待將軍。」

  「在這兒等?」孫策的眉毛揚了起來。「蔡家這門檻好高啊,我來提親,居然連大門都進不了,只能在門外等?你們是看不起我孫家,還是不把張公當回事?」

  蔡吉額頭沁出了汗珠,連連拱手。「將軍息怒,並非有意對將軍不敬,實在是莊園狹小,容不下將軍這些多虎士。再者,少家主不在莊中,我也不敢擅自作主……」

  「既不敢做主,何不去請示。老家主年邁,少家主不在莊裡,難道就沒有人主事了嗎?」孫策聲色俱厲,打斷了蔡吉。他又不是真來提親的,孫堅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太客氣了反而不像。「速去回報,半個時辰之內,若無人來迎,我就將全部大軍調過來,殺進去。」

  蔡吉嚇得一哆嗦,看了一眼遠處魚梁洲的軍營,不敢再和孫策論理,拱拱手,匆匆回了莊園。

  孫策擺擺手,有人拿過一個胡床,他坐了下來,扶著長刀,閉目養神。黃忠、祖茂卻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蔡家莊園,尋找突破口,準備強攻。

  時間不長,一艘小船渡過沔水,船上一人一騎,上了岸,騎士翻身上馬,向襄陽城急馳而去。

  ——

  蒯越把玩著手中的塵尾,目光閃爍。

  被孫策俘虜的斥候跪在他面前,瑟瑟發抖。一跑奔回襄陽城,他渾身是汗,現在停了下來,風一吹,遍體生寒。

  蒯越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先下去先點東西。」

  「喏。」斥候鬆了一口,退了下去。

  蒯越站起身來,來回轉了兩圈,又坐了回去。這時,又有斥候來報,孫策上了蔡洲,身邊只有兩三百人,他和蔡家的人說了幾句,現在在蔡家門外等著呢。具體說什麼,他們隔著沔水,聽不到。但是,蔡家有人離開了莊園,正在趕往襄陽城,孫策並沒有阻攔。

  蒯越輕笑一聲,起身趕往劉表的刺史府。他進門的時候,蔡瑁正在劉表面前央求,見他進來,連忙迎了上來。「蒯異度,孫策攻打我家莊園了,你速速發兵救援,要不然我蔡家就毀了。」

  「是嗎?」蒯越不慌不忙,向劉表行了一禮,在一旁入座。「我怎麼聽說孫策是去提親的?」

  「提親?」劉表吃了一驚,看向蔡瑁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不久前,蔡瑁還提出要將姊姊嫁給他做妾,怎麼又和孫家扯上關係,而且孫策去蔡家提親了。

  「異度,你從哪兒來聽來的?」蔡瑁連忙打斷了蒯越。「這是孫策的離間之計,你可千萬不能相信。我蔡家是什麼門戶,哪能和孫堅這樣的輕狡劍客結親。再說了,若是真有這樣的事,上次他經過襄陽,為何不提?」

  劉表沉吟不語,轉向了蒯越。蒯越不慌不忙,讓人把那兩個斥候帶了進來。「你們把看到的的,聽到的,全部向使君匯報一遍。」

  那兩個斥候不敢怠慢,將剛剛匯報給蒯越的情報又對劉表說了一遍。那個被俘的斥候還沒說完,劉表就變了臉色。孫策這句話罵得太難聽了。他剛剛年近半百,而且保養得很好,怎麼在孫策嘴裡就成了快要入土的人?孫策這麼想,蔡家會不會也這麼想,所以又後悔了?

  蔡瑁也急了。「這是根本沒有的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現在兵荒馬亂,消息不通,你沒有聽說過也很正常。」蒯越不緊不慢地說道:「德珪,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相信使君也是信任你的。但孫策只帶了兩三百人上蔡洲,又沒有攻擊的意思,看起來並不像要強攻蔡家,你說呢?」

  蔡瑁頓時慌了,心跳如鼓,臉憋得通紅。蒯越是沒有懷疑他,但這比懷疑他還要可怕,他想反駁都無從反駁起。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有沒有這回事。他轉身跪倒在劉表面前,連連叩頭。

  「使君明鑑,瑁願與使君結親出乎至誠,絕無二心。」

  劉表也無法判斷。就算蔡瑁沒有說謊,誰能保證孫策說的就是假的?孫堅是張溫的故吏,剛剛在討董大戰中立下大功,更佔據了南陽。如果說張溫想將家人託付給他,撮合他和蔡家結親也不是不可能。問題是現在怎麼辦?讓蔡瑁回去接待孫策,這肯定不行,說不定蔡家因此就轉投孫堅了。不讓蔡瑁回去,那也不行,坐視孫策佔了蔡洲,蔡瑁也無法安心。

  派兵救援蔡家?看起來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看蒯越的神情,他顯然並不支持這一點。

  「異度,你有什麼意見?」

  「我相信德珪。」蒯越搖著塵尾,苦笑道:「我覺得這很可能是孫策一計。不過,他的目的不應該是蔡家莊園,兩三百人是攻不下蔡家莊園的,我覺得他是想伏擊我們派出的援兵。使君,孫堅雖然輕狂好殺,但他擅長用兵,作戰勇猛,若是出城野戰,中了埋伏,我們可沒多少優勢可言。」

  劉表心裡咯噔一下,皺起了眉頭。蒯越說得有理,據城而守,他還有幾分把握,放棄城池優勢,出城與孫堅決戰,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與襄陽失守相比,蔡家那點損失實在算不了什麼。

  「德珪,你看呢?」

  蔡瑁一躍而起,指著蒯越破口大罵。「蒯異度,你想看著我蔡家家破人亡嗎?」

  蒯越惋惜地搖了搖頭。「德珪,何出此言。你我雖然年齡相差大了些,但我與你同心併力,輔佐使君,一向合作愉快,怎麼會看著你蔡家家破人亡呢?我只是說,孫堅狡詐,為襄陽城的安全考慮,我們當持重為上,不可中了他的計。你放心,我會加派斥候,保持監視。一旦孫策有攻擊你家莊園的跡象,我立刻派人支援,如何?」

  蔡瑁啞口無言,瞪著談笑風生的蒯越,後背一陣陣發寒。

  蒯異度,你好計謀,殺人不見血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1 AM

第032章 蔡家老家主

  蔡諷坐在堂上,捻著鬍鬚,眼神閃爍。

  孫策限定的半個時辰很快就要過去了,襄陽城還沒有消息送來。十里路,快馬只要一刻鐘就能跑個來回,就算要商議,派兵需要時間,送消息的也該來了。

  既然沒有消息送來,應該是蔡瑁沒有求到援兵。這倒不意外,在派人去求援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個可能。在他看來,孫策的目標應該不是蔡家莊園,如果一定是計,目標也是襄陽的援軍。攻城不易,把襄陽的守軍誘出城予以殲滅無疑更容易。他能想到,長於計略的蒯越更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他派人去襄陽求援,只是例行公事,不給劉表生疑的機會罷了。

  襄陽的援兵指望不上,蔡家也不能坐以待斃。只不過不到那一步,他也不想和孫策兵戎相見。孫策昨天登上魚梁洲,而不是直接來蔡洲,今天又只帶了兩三百人,主力留在魚梁洲上,看起來也不像是要強攻蔡洲。但孫家父子出身卑賤,最忌諱別人輕視他,若不能以禮相待,不排除孫策會氣急敗壞,大開殺戒。

  那樣的話,蔡家損失可就大了。與其如此,不如送點糧食給他,結個善緣。

  至於親事,蔡諷根本沒當回事。張溫是他的姊夫,不是蔡家的人,就算他看中孫堅也不可能做蔡家的主。如果真有這回事,張溫至少要和他通個氣。僅憑孫策一句話,他根本不相信,就算是張溫真的說過這句話,他也可以拒絕。

  這時,有部曲來報,魚梁洲上的孫策軍主力正在渡水,很快就要登上蔡洲。

  蔡諷不動如山,閉目養神。

  ——

  孫輔登上了蔡洲,趕到孫策面前,喜形於色。

  「伯符,還真是神了,你怎麼知道劉表不會派援兵來?」

  孫策笑笑。腦子是要用的,不用就會生鏽,孫輔的腦子顯然用的機會不多。劉表雖然是朝廷封的荊州刺史,但實權並不在他的手裡,而是襄陽的豪強手裡。襄陽豪強有合作也有競爭,蒯越和蔡瑁就是這種關係。劉表既要利用他們,又要控制他們,制衡甚至在他們之間故意製造矛盾是必然的選擇。黃忠說,蒯越掌兵,實力最強的蔡家代表蔡瑁卻被排斥在兵權之外,應該就是劉表的手段之一。

  既然兵權在蒯越手上,那些斥候自然是蒯越派出來的。得知蔡家可能和孫家結親,蒯越就算不利用這個機會打擊蔡瑁,也不會積極發兵,冒著中伏的危險來救蔡洲。在派兵之前,他首先要確定城外沒有伏兵,不會有危險。別說半個時辰,給他半天都不夠。只要他沒有強攻蔡洲,蒯越坐觀其變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孫輔確認了襄陽不會有援兵到,但蔡家還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他只有強攻了。一旦強攻,襄陽的援兵最快在半個時辰內就能趕到,能不能在襄陽援兵趕到之前拿下蔡家莊園,就要看黃忠和祖茂能不能迅速突破蔡家的防線了。

  「國儀,我沒點把握,敢做這樣的決定?」孫策高深莫測。他沒有把其中道理講給孫輔聽的打算,有一點神秘感有助於他在軍中立足。「記住我的話,一旦我們突破了防線,你要盡快衝進去,人越多越好。」

  「你放心吧。」孫輔拍拍胸脯,信心十足。

  孫策走到黃忠、祖茂身邊。「準備好了嗎?」

  「將軍,準備好了。」黃忠摘下了腰間的弓。「我掩護,祖司馬強攻。」

  正在這時,蔡家莊園放下了吊橋,大門洞開,一個老者扶著木杖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蔡吉和兩個隨從。他步履安閒,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一直走到孫策的面前。他停住了腳步,上下打量了孫策片刻,目光最後落在孫策鼓鼓囊囊的腰上,忽然笑了一聲。

  「久聞孫將軍勇如猛虎,戰無不勝,怎麼少將軍卻擔心小小的蔡家,居然穿上了重甲?」

  「你是……」孫策心中如釋重負,卻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不讓人看出他內心的狂喜。蔡家被他嚇住了,他可以兵不血刃的佔據蔡家,這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預想過這樣的可能,卻不敢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會夢想成真。

  「這是我蔡家老家主。」蔡吉連忙上前介紹。「他年事已高,久不理事,聞說將軍駕臨,一定要來見見。」

  蔡諷的頭昂得高高的,等著孫策上前行禮。身為蔡家家主,他親自出迎孫策這樣一個年輕人,他的姿態足夠低。但凡孫策識相,都應該對他這樣的豪強表示足夠的尊敬,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在荊州立足。

  就連劉表來蔡洲,他都沒有出門迎接過。如果不是擔心孫策出身卑賤,涵養有限,又有兵在手,他也不會這麼降尊紆貴,親自迎接一個少年郎。

  孫策哈哈一笑,拱手施禮。「原來是前輩,失禮,失禮。你這麼做,我怎麼受得起。」蔡諷和張溫同輩,既然孫堅自認是張溫故吏,他就是蔡諷的晚輩,搶劫歸搶劫,這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

  「無妨,亂世之中,生死都難以預料,哪裡還顧得上其他。」蔡諷撫著花白的鬍鬚,語氣淡漠,風度不失,甚至暗帶譏諷。孫策聽得明白,也不點破,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前輩說得是,如今天子都生死難料,更何況我們這些普通人。前輩,我的來意想必蔡管事已經向你說過了,我就不重複了,還望前輩以國事為重,支援一些糧草。」

  「好說,好說,進莊說話。」蔡諷掃了一眼黃忠等人。「將軍遠道而來,本該將你們請入莊中招待,奈何寒舍逼仄,恐怕容不得這麼多人。將軍,你看……」

  「前輩,我帶幾個親衛就行,其他人在莊外等候,這沒什麼問題吧?」孫策說著,上前一步,扶著蔡諷的手臂。「前輩,請!」

  蔡諷眉頭一挑,掙了掙,卻掙不脫孫策的手。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只得與孫策並肩向前走去。祖茂和黃忠交換了一個眼神,帶著人跟了上來。看著這些殺氣騰騰,明顯不是善輩的士卒,蔡吉嚇了一跳,剛想上前阻攔,蔡諷咳嗽了一聲。

  「寒舍雖小,兩三百人還是住得下的。少將軍,你可以放手了吧?」

  孫策哈哈一笑,拉著蔡諷向前走去。「前輩,尊老敬賢是基本要求,前輩慷慨,願意供應我幾萬大軍的軍糧,又將莊園借給居住,我扶你一下也應該的。」

  「幾萬大軍……」蔡諷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跪倒在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2 AM

第033章 攻佔蔡洲

  孫策早有準備,及時扶住。「前輩你看,虧得我扶著你,萬一你摔倒了,我怎麼過意得去?」

  蔡諷大怒,憤然甩開孫策。「少將軍,你恐怕要失望了。蔡家雖然小有資財,卻也供不起幾萬大軍,恕難從命。少將軍請回吧。」

  孫策看著蔡諷,笑得更加天真無邪。蔡諷卻心中一凜,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從孫策的眼中,他既看不到生氣,也看不到退縮,他能看到的只有平靜,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的平靜,還有一絲嘲弄。蔡諷忽然後悔了。他太托大了,他根本不該出莊園,應該先派人和孫策談條件。孫家父子不是劉表,他們不講理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孫策揮揮手,早就待命的黃忠和祖茂立刻加快腳步向蔡家莊園大門奔去。祖茂舉起盾牌護在身前,長刀拖在身後,發足狂奔。黃忠稍微拖後,一邊跑一邊拉弓,連射數箭。

  「嗖嗖嗖!」羽箭離弦,三五十步的距離轉眼就到,兩邊角樓上的弩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射中,兩人被射傷,慘叫著倒地,一個被當場射殺,撲倒在弩上。

  莊園內一陣驚慌。他們見孫策與蔡諷把臂言歡,以為一切正常,沒想到孫策突然發難,眨眼間,兩個角樓上的四個弩手一死兩傷,只剩下一人。他手忙腳亂,轉動強弩,對準衝在最前面的祖茂就扣動了弩機。弩箭剛剛離弦,一枝羽箭急馳而至,正中他的咽喉。

  祖茂舉盾接下了射出的弩箭。即使他早有準備,還是被這一箭射得險些摔倒。箭頭射穿了盾牌,射在他的手臂上,被鐵甲擋住,鮮血如注,卻沒傷著要害。他一刀切斷了箭桿,繼續向前狂奔,搶在莊園大門關閉之前趕到,連人帶盾闖入門中,一聲大吼,將一名蔡家部曲一刀梟首。

  一百義從蜂擁殺入,隨著祖茂左衝右突,牢牢控制住大門。

  黃忠一邊射箭一邊喝道:「搶佔角樓,快!快!」

  「喏!」兩個屯長大聲應喏,分頭向左右兩個角樓衝去。角樓上的蔡家部曲驚慌失措。每個角樓上都有五人,但面對十倍於已的對手,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不到片刻,角樓上的強弩易手。幾個親衛衝了過去,調轉強弩的方向,對另外兩個角樓進行壓制,剩下的人則舉著盾牌,沿著圍牆向前突進。

  片刻之間,蔡家莊園正門失守,落入黃忠和祖茂的控制之中。

  看到角樓上晃動的人影,孫策鬆了一口氣,蔡諷卻面色如土,後悔莫及。如果不是他出迎孫策,蔡家莊園不可能這麼快失守。不過,孫策這些部下的戰鬥力也出乎他的意料,特別是黃忠,幾乎沒有一箭落空,非死即傷,堪稱神箭。就算他沒有被孫策控制住,這些人攻破蔡家莊園也是遲早的事。

  孫堅善戰,果然名不虛傳,連他未冠的兒子都這麼強。

  蔡諷腿有些軟,幾乎靠在孫策身上。孫策半拖半拽,將他拉進了莊園。黃忠立刻靠了過來,護在孫策身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莊園已經大半失守,祖茂正在攻擊東北角的最後一個角樓。喊殺聲漸稀,喝斥聲卻越來越響,蔡家老幼被人從大大小小的院子裡趕了出來,哭喊聲此起彼伏,不時響起一聲聲慘叫。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剛大聲說了兩句什麼,一個義從上去就是一刀,砍翻在地,鮮血橫流,少年眼看著就不行了。

  又是一陣哭喊叫罵,不少人情緒激動,撲上來要和那義從拚命。義從冷笑一聲,抬起麻鞋,抹去戰刀上的血跡,不屑地掃了撲上來的人一眼,眼神凶惡,那些人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後退,推攘之間又摔倒幾個,互相擠踏,連哭帶喊,風度全無。

  孫策拖著蔡諷上了堂,鬆開手,蔡諷就坐在了地上,靠著案几,惡狠狠地盯著孫策。孫策也不理他,在正席上坐定,將杯子裡的殘酒潑在座前,立刻有一個親衛上前添滿。孫策呷了一口酒,滿意地點點頭。

  「久聞蔡家有好酒,名不虛傳。」

  蔡諷扶著案几,勉強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恨聲道:「那少將軍就抓緊時間喝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什麼酒也喝不成了。」

  「前輩有骨氣,我非常佩服。」孫策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那我就先送前輩上路。前輩不用擔心,你的家人很快就要來陪你,一個都不會少。」

  「多謝少將軍。」蔡諷面色煞白,卻不肯低頭。「我蔡家會記住你的恩德,不敢絲毫有忘,少將軍從此恐怕不能安睡了。襄陽百姓也看在眼裡,你休想在荊州立足。」

  「哈哈哈……」孫策大笑。「前輩,沒想到你這麼迂腐,我真是很失望啊。你以為你和被劉表殺掉的那些人有什麼區別?如果詛咒能夠報仇,天下早就太平了。至於能不能安睡,能不能在荊州立足,我一點也不擔心。你覺得我如果把蔡家的萬畝良田分給那些沒有土地的百姓,他們是會為你報仇,還是為我賣命?」

  蔡諷臉色大變。

  孫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說道:「你覺得襄陽有多少世家會為你蔡家哀悼,不肯與我合作?」

  蔡諷閉起了嘴巴,一聲不吭。

  孫策不緊不慢地又問了一句:「如果我和劉表談判,隔沔水而治,你說劉表會不會堅持為你蔡家報仇?」

  蔡諷面如死灰,鬍鬚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前輩,亂世將臨,你這反應太慢了,死得不冤。」孫策將酒添滿,走到蔡諷面前,蹲下身子,將酒杯遞了過來。「你死了,不會有墓,不會有陪葬,這酒估計是喝不上了,臨走之前再喝一杯吧。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在乎。為民除害,我問心無愧。」

  「士可殺,不可辱。」一個年輕女子掙脫兩個親衛營士卒的阻攔,大步衝了過來。「孫策,你要殺便殺,何必辱我蔡家家風。蔡家既沒有殺人越禍,也沒有魚肉鄉里,何來為害一說?」

  孫策站起身,打量著這女子,莫名其妙。中等身材,臉蛋還算過得去,只是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魚尾紋,結合面相應該是二十大幾,三十不到,是個成熟的小婦人。因為氣憤和緊張,她圓圓的小臉漲得通紅,豐腴的身體微微顫抖。

  「你誰啊?」

  「我就是蔡家次女蔡珂。」年輕女子搶上堂去,扶起蔡諷,昂著頭,挺著胸,像一隻驕傲的小母雞,怒視孫策。「你這是提親還是搶親,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4 AM

第034章 新寡蔡氏

  孫策笑了,看來這小婦人就是歷史上嫁給劉表的蔡夫人。他熟讀史書,當然不會把她當成演義裡那個潑婦二百五,但是看她這副神情,說她性格強勢,沒有弄權的能力,卻有弄權的野心,應該也不會冤枉她。劉表受制於荊州豪強,再加上老夫愛少妻,被她的枕頭風吹昏了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對這樣的女子,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你不會真以為我孫家想和你蔡家結親吧?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家父可是朝廷封的烏程侯,堂堂的封君,你蔡家也高攀得起?」

  「呃……」蔡珂啞口無言,瞪圓了雙眼,卻不知道怎麼反駁孫策。

  孫輔帶著幾個親衛趕了過來,正好聽到孫策這句話,也愣了一下,隨即看了蔡珂一眼,頓時有些挪不動腿,臉也跟著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軍營中不缺女人,但這麼驕傲,這麼自信的女子卻不多見,更何況蔡珂皮膚細膩,身體豐腴,自有一番成熟的風韻,絕非營中那些形容枯瘦的女子可比。

  孫策聽到腳步聲,回頭瞅了一眼,正好將孫輔的神態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接著說道:「至於會不會被天下人恥笑,我覺得你多慮了。家父一戰成名,天下皆知,你蔡家又算得了什麼,出了襄陽,有誰知道你們蔡家?況且家父與劉表那老匹夫作戰,你蔡家支持劉表,我劫蔡家,就食於敵,有何不妥?話又說回來,你其實應該感謝我才對,正當妙齡,卻要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朽,你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蔡珂面紅耳赤,又被孫策說中了心思,一時猶豫,不復剛才的銳氣。

  孫策擺擺手。「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待會兒送她們父女一起上路。」

  兩個親衛衝了上去,抓住蔡珂胳膊就往下拖。蔡珂一向嬌生慣養,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嚇得花容失色,大聲尖叫。孫輔也嚇了一跳,連忙衝了過來,大聲喝道:「住手!」一把推開親衛,扶住蔡珂。蔡珂嚇得腿軟,站不穩身子,只得靠在孫輔手臂上。她雖然緊張,卻也看出孫輔與眾不同,能救她和蔡家的可能只有孫輔,立刻緊緊抓住孫輔的手臂,扮出一副柔弱的樣子,泣不成聲。

  「將軍救命。」

  孫輔臉漲得通紅,身子也酥了半邊,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孫策看在眼裡,迅速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笑了起來,擠擠眼睛。「兄長看中了她?行,賞你了,帶走吧。」

  「不不不。」孫輔臊得不行,連忙推開蔡珂。「伯符,勝負已定,沒必要大開殺戒吧?蔡家是襄陽大姓,殺傷太重會影響人心,對叔父控制荊州不利。」

  孫策挑起半邊眉毛,臉上多了幾分戾氣。「兄長好生迂腐。蔡家既然已經支持了劉表,就不可能再支持我們孫家,殺了他們,以儆傚尤,有何不妥?若非如此,你以為她會叫你一聲將軍?你是沒看見他們父女剛才有多傲慢,連我阿翁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你我。」

  「這……」語涉孫堅,孫輔也不敢多嘴了。

  蔡珂一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說道:「將軍誤會了,家父怎麼敢對孫將軍無禮。若是如此,家父又何必親自出門迎接。將軍,我蔡家願意支持孫家,請將軍明鑑。」一邊說,一邊拚命地給蔡諷使眼色。蔡諷見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蔡珂的意思。孫策一心要殺蔡家立威,跟他硬頂只會拿蔡家幾百口性命開玩笑。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否則只能步王睿、張咨後塵。

  「將軍,蔡家絕不敢有輕視之意。」

  孫策想了想,卻還是搖搖頭。「不行,我還是得殺了你們。你兒子蔡瑁是劉表的親信,你女兒又許給了劉表作妾,說不定劉表正在派兵趕來。不殺你們,到時候你們裡應外合,我們就危險了。還是殺了乾淨。」

  蔡諷真是無語了。遇到這種不講理的人,他也不知道如何應付。蔡珂見狀,連忙抓住孫輔的胳膊搖了兩下,軟語相求。「將軍救我!」

  看著蔡珂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眼神,孫輔心襟動搖,再次鼓起勇氣。「伯符,蔡家既然願意支持我們,就沒有必要再殺人了吧,多殺無辜,有干天和……」

  「兄長!」孫策大怒,厲聲喝道:「你怎麼如此糊塗?他們現在願意支持,只不過是保命之計,一旦劉表的大軍殺到,他們馬上就會給你一刀。你難道沒聽說劉表是怎麼得荊州的嗎?那麼多宗帥死於非命,就是因為相信了蔡瑁、蒯越,以為太平將至,欣然赴宴,卻不知道那是鴻門宴,酒尚溫,首級已落,血流五步。你想步他們後塵嗎?」

  蔡珂連忙說道:「將軍明鑑,誘捕宗帥,並非舍弟的主意,而是蒯越的毒計。」

  「蔡瑁和蒯越同是劉表親信,怎麼可能與此事無干?」

  「將軍面前,妾不敢說謊。」蔡珂一心求生,來不及多想。「這件事的確是蒯越一人所為,與舍弟無關。蒯越因此得了劉表信任,總攬兵權,而舍弟只是劉表身邊的一個閒職,兩者不可相提並論。若非如此,我阿翁也不會將我許給劉表為妾。正如將軍所言,劉表年過半百,與我阿翁相差不過數歲,絕非良婿。若將軍不棄,妾身願與孫家結親。」一邊說一邊情意綿綿地看向孫輔,充滿誘惑。

  蔡諷連忙給蔡珂使眼色。蔡珂卻裝作沒看見。對這樁婚事,她一直有排斥心理,只是礙於家族前途才不敢違抗父命。如今一家數百口面臨生死考驗,她有充足的理由悔婚。孫輔雖然性格軟弱些,但正當青春,長得也不錯,至少比劉表那個老匹夫強。其實她更看中孫策,孫策不僅相貌英俊,而且為人強勢霸道,更符合她的期望,但孫策對蔡家防備心太重,年齡又差得太多,不太可能接受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此話當真?」孫策放緩了語氣,看向蔡諷。

  蔡諷雖然一百個不情願,事已至此,也只得順著蔡珂的話往下說。「小女所言,皆是實情,請將軍明鑑。」

  「這麼說,你願意支持家父?」孫策撇著嘴,調侃道:「我孫家可有幾萬大軍,你未必供應得起。」

  「這一點請將軍放心。蔡家供不起,還可以幫將軍聯絡其他各家,絕不會讓將軍受制於錢糧。」

  「你能這麼想,我求之不得,和為貴嘛,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殺人。」孫策猶豫不決。「可是,你兒子蔡瑁還在劉表身邊,他若是請劉表發兵,攻擊我們,又待如何?」

  「劉表會怎麼做,我蔡家決定不了,但是小兒若來,老朽願意親自出面阻攔,勸其退兵。」

  孫策沉吟半晌,眼珠轉來轉去。蔡諷、蔡珂看在眼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孫策堅持要殺。堂上氣氛壓抑,連心跳聲都隱約聽得到。孫策的目光一會兒凶狠,一會兒猶豫,在蔡諷父女的臉上轉來轉去。蔡珂見狀,悄悄地推了推孫輔。孫輔回頭,正好迎上蔡珂央求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軟。

  「伯符,蔡家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若是你不能決定,不如派人向叔父請示。」

  孫策冷笑道:「兄長,蔡家還沒有答應與你結親呢,你就請示,是不是太急了些?」

  蔡珂應聲說道:「若國儀將軍不棄,妾願意奉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5 AM

第035章 同僚相煎

  蔡瑁聲淚俱下。「使君,請你救救我蔡家吧,孫家父子好殺成性,一旦進了莊園,我蔡家必然血染沔水,老少無遺。使君受天子之命監臨本州,我蔡家全力支持,不敢有絲毫懈怠,若因此惹來滅門之禍,只怕荊襄百姓心寒。」

  劉表窘迫不安。「德珪,我已經派人去請異度了,你別著急。待異度一來,我立刻讓他出兵支援。」

  正說著,蒯越快步走了進來,趕到劉表面前,躬身一拜。「使君,大事不好。」

  「怎麼了?」劉表挺起了身子,臉色微變。

  「孫策……進了蔡家莊園。」蒯越轉頭看了一眼蔡瑁,欲言又止。

  蔡瑁大驚失色,一躍而起,揪著蒯越的衣領,大吼道:「蒯異度,這下你滿意了?」

  蒯越一聲不吭,慢慢推開蔡瑁,目不轉睛地看著劉表。劉表也覺得頭皮發麻,又覺得蒯越眼神不對,連忙問道:「異度,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孫策這麼快就攻破了蔡家莊園?」

  「使君,不是孫策攻破的,而是蔡家請進去的。」

  「請……進去的?」劉表和蔡瑁同時驚呼出聲。蔡瑁隨即反應過來,眼珠一轉,厲聲喝道:「蒯異度,你不要亂說。我蔡家一心支持使君,絕不可能與孫堅有什麼往來。就算是礙於張公顏面,也不會……」

  「夠了。」劉表越聽心越煩,厲聲打斷了蔡瑁。

  蔡家這是要幹什麼,真要和孫堅結親嗎?那可是蔡家要送給他的妾,半路上被孫堅奪了去,這算怎麼回事?倒不是在乎一個女子,他成親多年,夫人是名門之後,育有三子一女,就算暫時不在身邊,他也不至於一定要納蔡瑁的姊姊為妾。這只是一樁政治婚姻,是他加強與蔡家關係的紐帶,現在孫堅半路出手,自然是要與他爭奪蔡家的支持。而蔡瑁這麼快就改口,預留退路,顯然是對之前不給他兵權的事耿耿於懷,一旦有機會與孫堅聯手,他立刻有了新的想法,還把責任推到了他和蒯越的身上。

  「異度,怎麼辦?」劉表瞪了一眼蒯越。蔡家是等了半個時辰才開門的,蒯越不肯派兵理虧在先。

  蒯越思索片刻。「使君,我已經派人查探周圍有沒有伏兵,一旦確認安全,立刻派兵出城。不管蔡家是迫於威脅不得已才請孫策入莊,還是真有婚約,都不能讓孫策久據蔡洲。孫家父子殘忍,稍有不慎,蔡家就可能成為砧上魚肉。一旦蔡家落入孫策手中,以蔡家的人力物力,很可能會成為襄陽的肘腋之患。」

  劉表越想越不安。「那……什麼時候能出兵?」

  「使君莫急。」蒯越胸有成竹。「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孫策是用木筏渡過沔水。眼下沔水尚深,我們只要用水師戰船圍困蔡洲,孫策就插翅難飛,就算孫堅派兵來救也無濟於事。他是孫堅的長子,只要生擒了他,我們就可以逼迫孫堅撤兵。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蔡家會被波及,難免損傷。」

  劉表看著蒯越,恨不得抽他一耳光。他算是明白了,蒯越早就等著這一刻吧?他想起了蒯越誘捕宗帥的事,那些人之前可都是蒯越的朋友,但蒯越殺起來連眼睛都不眨。再聯想到之前蒯越棄何進如棄弊履,劉表意識到,蒯越遠比他想像的更冷血,他連蔡家都想動。

  蔡瑁也聽出了蒯越的意思,立刻變了臉色,卻不說話,只是眼神陰冷地看著劉表。劉表心中不安,咳嗽道:「德珪,你覺得如何?」

  蔡瑁冷笑道:「當孫策初登蔡洲時,兵不過三百,異度不肯發兵,現在孫策進了我蔡家,異度卻要發兵,不知道是何用意?我蔡家雖然弱,卻也有兵數百,雖然寒酸,卻也有強弩數具,異度就不怕被流矢所中?」

  蒯越眉頭緊蹙。「那德珪的意思是,我們不管孫策了?」

  「蔡洲在沔水之中,與襄陽城相隔十里有餘。孫策就算手再長,也攻不到襄陽城吧?難道異度覺得攻擊蔡洲比據城而守還容易,還是說你想踏平蔡洲?」

  「德珪,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蒯越苦笑道:「使君,我延誤兵機,才造成現在的危機,請使君容我辭去兵權,另派善兵事者統兵守城。」

  劉表心中暗嘆。明知蒯越用心不良,擺了蔡瑁一道,此刻他也不能讓蒯越辭去兵權。蔡瑁倒是一直想要兵權,但蔡諷開門迎接孫策進駐蔡洲,他哪裡還敢讓蔡瑁掌兵。誰知道蔡家和孫家有什麼關係,萬一蔡瑁和孫策裡應外合,襄陽城就危險了。

  「異度,你也不用過於自責。」劉表嘴裡苦澀,卻還得裝出一副笑臉。「孫策就算佔據了蔡洲,也難以危及襄陽。諺云:欲投鼠而忌器,我們不能因為孫策這隻老鼠而毀了蔡洲。」

  「喏!」蒯越臉色平靜。「就算不攻擊蔡洲,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蔡家殷實,秋收又剛剛結束,蔡家倉裡堆滿了糧食,如果孫策將這些糧食轉運給孫堅,對我們非常不利。萬一他嘗髓知味,又去擄掠沔水西岸的各家,如何是好?」

  劉表鬱悶之極,恨不得要罵人。「為防萬一,你還是將水師調來吧,圍住蔡洲,困住孫策。蔡家糧食再多,也總有吃完的時候。一旦孫策出蔡洲,立刻攻擊。」

  蒯越看向蔡瑁。「德珪以為呢?」

  蔡瑁已經坐了回去,陰著臉,一言不發。聽了蒯越這句話,他微微欠身。「使君,瑁侍奉使君,家父迫不得已開門揖盜,父子殊途,是家門不幸,恐難兩全。瑁如今孤身一人,也不敢有什麼奢望,只盼能全臣節,一顆赤心,不負使君。」

  劉表還沒有說話,蒯越長嘆一聲:「我雖然無心傷害蔡家,但蔡家因我而受損,我難辭其咎。臨戰之際,不敢怯陣。擊退孫堅之後,若能生還,我一定去向蔡翁請罪。」

  正在這時,蔡家有人來了,蔡瑁出去,時間不長,又回來了,對劉表欠身施禮。

  「使君,真是慚愧,為保蔡家數百口性命,家父迫不得已,只能將二姊獻給孫堅的從子孫輔,不能侍奉使君左右了。」

  劉表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兩耳光。他狠狠地瞪了蒯越一眼,蒯越低著頭,一聲不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28 AM

第036章 情迷心竅

  「國儀,你給我閉嘴!」孫策指著孫輔,厲聲喝斥。「你昏了頭麼?你要她,我把她賞給你就是了。給你面子,我不殺她全家,你怎麼還得寸進尺,要娶她為正妻?正妻個屁啊,她就是個俘虜,有什麼資格做正妻?你將來是要拜將封侯的人,正妻自然得是名門大姓,她配麼?」

  「伯符,你聽我說,不要生氣嘛……」孫輔一臉陪笑,亦步亦趨。

  「閃開,你看看你這樣子,哪裡還有一點丈夫氣度?」孫策恨鐵不成鋼。「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把她當個寶,以後還得了?大丈夫何患無妻,你願意為她毀了前程?」

  「怎麼會呢,不會的。」孫輔喃喃說道,尷尬地搓著手。

  孫策哼了一聲,甩開孫輔,氣哼哼地走了。孫輔站在原處,想追上去,卻又不敢。他看中了蔡珂,想娶蔡珂為正妻,孫策堅決反對。雖然他年齡比孫策大好幾歲,可是當孫策發怒的時候,他也不敢頂撞。

  昨天,孫策與龐德公論道,又慧眼識人,收服了黃忠這員猛將。今天,孫策算定了劉表不會派人支援,一舉拿下了蔡洲。初次出征,孫策就以一場漂亮的勝利證明了自己,也獲得了將士們的擁護。相比之下,孫輔幾乎無功可述,氣勢嚴重不足。

  「孫將軍,請留步!」蔡珂從一旁閃了出來,高聲叫道。

  孫策腳步不停。蔡珂見狀,提起長可及地的衣擺,奔了過去,搶到孫策面前,張開雙臂攔住孫策去路。她跑得太急,錦衣也束縛不住胸口的波瀾,臉上更是泛起了紅暈,豔若桃花。

  難怪孫輔被她迷住了。孫策暗自發笑。對孫家來說,蔡珂也算是白富美了。就像當年老爹孫堅看中了老娘吳夫人,厚著臉皮上門求親一樣,孫輔也被蔡珂迷住了。他平常見的女人不是布衣荊釵的農婦,就是輜重營裡的雜役婢女,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成熟**,幾個媚眼一拋,孫輔徹底投降。

  孫策敢打包票,娶了她,孫輔將來不會有好日子過。也正因為如此,孫策才明面上反對,暗地裡推波助瀾。要想立足荊州,孫家需要蔡家的支持,聯姻是最合適的方式,但他又不能和蔡家太親近,否則必為蔡家所制,讓孫輔和蔡家聯姻,既給了孫輔面子,又拉攏了蔡家,一舉兩得又進退裕如。

  至於蔡珂本人,孫策還真沒看上眼。一來知道這位不是什麼賢內助,二來有太多的美女可娶,他對這個中年小寡婦沒什麼興趣。別看她現在豔光四射,這年頭女人老得快,等她生了孩子,再過幾年,老態畢現,就跟半個媽似的。從小沒有母愛的孫輔也許會喜歡,他可沒興趣。

  「你想說什麼?」孫策皺起了眉頭,回頭瞪了一眼孫輔。「國儀,把你女人帶回去,這樣子算怎麼回事?你不要臉,我孫家還要臉呢。」

  孫輔臊得滿臉通紅,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拉著蔡珂就要走。蔡珂甩開他的手,大聲說道:「孫將軍,你不要嫌棄國儀,我既然願意嫁他,就會全力支持他。你不是要兵要糧嗎?可以!你要什麼,我給什麼,不過,這些兵和糧不能給你,而是我的嫁妝,只給國儀。」

  「嫁妝?」孫策冷笑一聲:「包括你在內,整個蔡洲都是我的戰利品,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那好,你屠了蔡洲。」蔡珂同樣報以冷笑。「令尊孫將軍以擊敗董卓成名,你卻要成為和董卓一樣的屠夫,我看整個荊州還有幾家願意支持你。」

  「你說什麼?」孫策大怒,伸手就去拔刀。蔡珂不僅不讓,反而仰起了臉,挺起了腰,怒視著孫策。孫輔嚇了一跳,連忙衝過來,將蔡珂攔腰抱起,藏在身後。「伯符,你不要和一個婦道人家計較。不過她說得對,殺俘不祥,就算是叔父知道了,也不會答應的。」

  孫策心中暗笑,臉上卻一臉悻悻。他收回長刀,指指孫輔。「你啊,莫怪我言之不預,遲早要毀在這女人手上,有你後悔的時候。」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這一天出現的。」蔡珂在孫輔身後,踮起腳尖,對孫策叫道。

  「哼!」孫策嗤之以鼻,揮揮手。「我是做不了你的主了,你請示我阿翁和你兄長吧,看他們怎麼抽你。」說著,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又折了回來。「把蔡家的船集中起來,儘可能多運一些糧食過去。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劉表就會派兵包圍蔡洲。」

  「我知道,我知道。」孫輔抹著額頭的汗珠,連聲答應。

  蔡珂恨恨地盯著孫策的背影,咬牙不語。孫輔拉著她,找到蔡諷,將孫策的意思說了一遍。蔡諷苦笑,明知孫策這是割蔡家的肉,也只能答應,安排人去裝船。孫輔高高興興地去了,蔡諷看著蔡珂,長嘆一聲。

  「你現在滿意了?為了一個正妻的名份,我蔡家快要傾家蕩產了。」

  蔡珂梗著脖子,不肯認錯。「阿翁,劉表不是孫家父子的對手,你現在心疼這些糧食,將來會收穫更多。國儀雖然性格軟弱了些,總比劉表那老頭子強,將來蔡家說不定還要靠他呢。」

  蔡諷氣得翻了個白眼。「我蔡家要靠他?他難道比你姑父還要位高權重?」

  蔡珂詞窮,憋了半天,又說道:「姑父雖然位高權貴,可現在卻救不了我蔡家。阿翁,你如果不怕孫策殺得血流成河,現在就去拒絕他,我也不嫁孫國儀了,陪你一起死。」

  蔡諷氣得跺足,卻又不敢真去找孫策。有理由相信,惹火了孫策,孫策是真有可能殺他全家的。

  流年不利啊,我蔡家怎麼會惹上這樣的災星?

  ——

  孫堅大營。

  孫堅居中而坐,周瑜坐在他身後。吳景、孫賁分別坐在左右。他們剛剛收到消息,孫策攻佔了蔡洲,兩萬石糧正在裝船,明早就能運到大營。

  孫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吳景、孫賁也面面相覷,覺得孫策在吹牛。孫策是昨天剛走的,據說駐紮在魚梁洲,今天怎麼就攻克了蔡洲。蔡洲不是城,但也沒那麼容易攻,何況身後還有襄陽城,一旦攻擊受阻,而襄陽守軍又及時趕到,內外夾擊,孫策很可能遭遇大敗。

  孫策的信裡沒提具體的攻擊過程,他們也不知道襄陽守軍有沒有支援蔡洲,對這個結果,他們非常興奮,興奮之餘又表示懷疑。

  「兩萬石糧,可以支撐大軍半個月時間。」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吳景首先開了口。「將軍,我們是不是可以攻擊樊城了?」

  「我覺得還是等等的好。」孫賁緩緩搖頭。「蔡洲可不是那麼容易攻的,伯符軍報裡不說,很可能是一場慘勝。兩萬石糧食固然解了燃眉之急,但損失太大,伯符難以在蔡洲立足,遲早要退回來。誰去接應程德謀、韓義公,將軍要有所準備才行,我提議,盡快派人增援蔡洲。這三百餘騎來得不易,如果就此損失了,恐怕不是兩萬石糧食能夠彌補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31 AM

第037章 小露崢嶸

  孫堅想了想,轉頭看看周瑜。「公瑾,你的意見呢?」

  周瑜微微欠身,不緊不慢地說道:「是攻樊城還是增援蔡洲,都沒有必要急著下結論。蔡洲離此不過數里,最遲明天上午,糧食就能運到大營,到時候問清楚了再做決定不遲。」

  孫堅點頭。「還是公瑾想得周全,我也是這麼想的。」他擺擺手。「你接著說。」

  「孫校尉增援蔡洲之策,可謂老成謀國。不管伯符的損失大不大,經此一戰,劉表必然重視蔡洲,輕則派兵警戒,重則派兵圍困,以伯符僅有的兩千人守或有餘,戰則不足。一旦他們被困在蔡洲,接應程韓二位的任務就有可能受影響。」

  孫賁很滿意,吳景的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

  周瑜接著說道:「若說孫校尉之策立足於守,那吳校尉之策就是立足於攻。攻樊城,迫使劉表不能分兵東顧,亦是合於兵法的良策。」

  吳景轉怒為喜,連連點頭。

  孫堅心中暗喜。這世家子弟果然會說話,一個也不得罪。如此一來,他要增兵蔡洲就名正言順了。他咳嗽一聲,故作不悅。「那你說說,我們究竟是增援蔡洲,還是攻擊樊城?」

  「將軍,兩者可並行不悖。派兵增援蔡洲,持續威脅襄陽右翼,進兵樊城之下,迫使劉表不能東顧,雙管齊下。只是……」

  「只是什麼?」

  「樊城雖小,卻頗為堅固,若是強攻,損失必然不小。若是能將襄陽守軍誘出城,於野戰中予以重創,則樊城不攻亦破,蔡洲不增亦安。」

  孫堅靈光一閃,恍然大悟,拍案大笑。「哈哈,元明,伯陽,你們聽懂了麼?公瑾此計將你們二人的想法融為一爐,可謂妙手天成。」

  吳景和孫賁面面相覷。他們沒聽到周瑜的具體安排,不知道妙在何處。但是他們很清楚,孫堅的用兵能力比他們強太多,孫堅說好,那肯定是真好,他們不懂是他們的問題,不是周瑜的問題。

  「公瑾,你詳細說說。」孫堅將吳孫二人的臉色看在眼中,給周瑜遞了個眼色。

  「喏。」周瑜躬身領命,將自己的計畫說了一遍。增援蔡洲,但不給太多的人馬,立足於孫策守住蔡洲的同時,又給劉表攻克蔡洲的希望,誘劉表出城一戰。攻擊樊城,卻又不全力以赴,在牽制劉表的同時又保持隨時轉戰襄陽的能力。一旦劉表出城,立刻轉移攻擊目標,在野戰中殲滅劉表的主力。

  周瑜這個計畫既融合了孫賁、吳景兩人的意見,又予以提升,增援蔡洲、攻擊樊城都是虛的,與劉表在城外決戰才是真正的殺招。孫堅聽明白了其中的妙處,所以一聽就拍案叫好。孫賁、吳景雖然反應慢一點,經周瑜這麼一解釋,他們也聽懂了,不禁心悅誠服,又暗自感慨。

  這世家子弟就是與眾不同,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能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孫策有此人輔佐,獨領一部的時間不會太久。他們這些老人要盡快轉換思維,不能漠視孫策的存在了。

  ——

  第二天一早,糧食運到大營,隨著糧食來的還有蔡家老少一千多口。

  督運糧草的孫輔第一時間趕到中軍大帳,向孫堅報告。得知孫策攻破蔡洲的全過程,孫堅又驚又喜。驚的是孫策膽大到近乎冒險,喜的是劉表正如孫策所料,竟然沒有派兵聲援蔡洲,讓孫策輕而易舉的控制了蔡洲,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孫輔隨即匯報了孫策要屠蔡洲,現在又不同意他娶蔡珂為妻的事,請孫堅做主。

  孫堅有些不快。孫策攻破了蔡洲,孫輔寸功未立,卻要娶蔡珂,佔了便宜也就罷了,還對孫策說三道四,孫輔這事做得可不地道。他正準備斥責孫輔兩句,周瑜在後面扯了扯他袖子。孫堅見狀,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來,拍拍孫輔的肩膀。

  「這樣吧,你去問問你的兄長,看他是什麼意見。若他支持你娶蔡珂為妻,就算伯符不同意也沒用。」

  「喏。」孫輔大喜,行了一禮,匆匆出營,趕往樊城的孫賁大營。

  等孫輔出了營,孫堅這才悶聲說道:「公瑾,伯符這是做什麼?」

  周瑜勸道:「將軍,孫國儀直言無忌,正是對將軍心無芥蒂的表現,將軍應該因此高興才對。伯符攻蔡洲,雖然成功,但的確冒險,孫國儀反對也是出於穩重,並無大錯。至於要屠蔡洲,我想伯符只是嚇唬蔡家而已,國儀為人忠厚,未能看破。」

  孫堅的臉色緩和了些。「那他要娶蔡家女兒呢,這又算怎麼回事?」

  「將軍,國儀正當年紀,若非隨將軍征伐,只怕早就應該成家了。伯符促成此事,也是一片心意。」

  「既然要與蔡家結親,伯符為什麼不自取?」

  「伯符不娶蔡氏,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他要立威,二是他看不上蔡家。」

  「他還看不上蔡家?」孫堅哼了一聲:「那他想娶誰家的女兒,你周家有年齡相當的女子麼?」

  周瑜尷尬不已。「將軍,伯符志向高遠,何患無妻?國儀也說了,伯符前日與龐德公坐而論道,毫不遜色,將來必然名揚荊襄,到時候上前求親的人恐怕會踏破將軍府門檻,將軍不必著急。」

  孫堅放聲大笑。「我只怕豎子期望太高,耽誤了時光。他今年十六,也該成親了。」

  周瑜眨眨眼睛,開始為孫策擔心起來。他嘴上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心裡也不贊同孫策促成孫輔娶蔡珂這件事,只是不能說出來。他想了想,又道:「將軍,伯符的軍報過於簡略,恐怕還有些事沒有說清楚,我想親自走一趟,去蔡洲問個明白。」

  孫堅點頭答應。「你領一千人去蔡洲,傳我的命令,拜黃漢升為校尉,讓他領著這一千人,好生跟著伯符,將來必不會虧待他。至於祖茂,讓他把義從留下,一個人回來吧,我身邊還真不能沒有他。」

  周瑜心領神會,躬身領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33 AM

第038章 心有靈犀一點通

  孫賁看著一臉委屈的孫輔,暗自嘆氣。

  雖然他不明白孫策為什麼強力反對孫輔娶蔡珂為妻,但他相信孫策沒有惡意。按理說,蔡家是孫策的戰利品,孫輔無功可述,孫策這麼做對孫輔絕對是厚待,不是一家人,絕不會這麼大方。

  因此,孫輔的堅持就顯得很幼稚。人給你了,蔡家反正也跑不掉,你非要明媒正娶是什麼意思,怕以後娶不到妻子?孫策說得對,孫堅已經是封君,孫家蒸蒸日上,孫輔只要好好做事,水漲船高,將來封侯拜將都是有可能的,娶個名門之女做妻子豈不更好,非得找一個大好幾歲的寡婦?

  可是對這個弟弟,他真沒辦法。他們父母早喪,兄弟倆相依為命,孫輔是他一手帶大的,半弟半子,溺愛在所難免。孫輔二十三,按理說早該成親了,只是這兩年一直在征戰,也沒有遇到合適的人,這才拖延下來,他心裡也有些愧疚。

  「伯符這麼做,自然有伯符的道理,我覺得他沒有錯。」孫賁摸著孫輔的頭。「不過,既然你喜歡,我也不攔著你。我會去向叔父說,請他出面,伯符自然也就不能反對了。」

  「多謝兄長。」孫輔大喜,抱著孫賁的手臂猛搖。「我就兄長會幫我的。」

  孫賁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聽你說起這位蔡珂,我覺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娶她為妻沒關係,可千萬不能懼內,誤了正事。這些門戶人家的女子不比普通人家,心眼多著呢。伯符不同意,恐怕也是擔心這些,你不要因此怨恨伯符,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

  「不會的,不會的。」孫輔滿口答應。

  「趕緊回去吧。伯符善於用兵,你好生輔佐他,將來搏個封妻蔭子,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唉,我知道了。」

  ——

  周瑜趕到蔡洲,傳達了孫堅的命令。孫策如釋重負,黃忠也是喜出望外。孫策答應他一個都尉,現在孫堅直接給了他一個校尉,父子倆對他的器重和賞識都讓他感激涕零。

  周瑜給孫策使了個眼色。孫策會意,起身道:「公瑾,蔡洲風光不錯,我帶你去看看。」

  兩人出了莊園,來到沔水邊,並肩而行。

  「伯符,你為什麼不娶蔡珂?」周瑜開門見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孫策不解,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娶她?」

  「因為娶她就是娶蔡家。蔡家不僅是你眼睛看到的這個蔡洲,還有更多看不到的力量。且不說蔡珂的兩個兄長都是二千石,就說她的姑母是故太尉張公的夫人,她的大姊嫁給名士黃承彥,這就對你控制南陽和南郡有著重要的影響。」

  「不對。」孫策笑著搖搖頭。「公瑾,你是世家子弟,太看重聯姻的重要性了。我承認聯姻有好處,但也不是沒有壞處。你想借重蔡家的關係,不可避免要被蔡家控制,借重越多,被控制就越多,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

  「我沒有否認這一點,但這不是你不娶蔡珂,卻將蔡珂嫁給孫輔的理由。」

  孫策沉默了很久。看到周瑜時,他就知道周瑜肯定有不同意見。但他的理由又不能對周瑜說。因為孫輔後來背叛了孫權,現在就提前給孫輔下套,周瑜肯定不會贊成,因為這純屬臆測。如果連同姓之間都如此戒備,異姓之間還有信任可言嗎?

  「我不想娶蔡珂,但是要我蔡家的人力物力,而且國儀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他又喜歡蔡珂,我只是做個順水人情而已。你總不會希望我真的將蔡家屠了吧?」

  周瑜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你沒說真話。」

  孫策心裡一驚,隨即又笑了起來,伸手攬住周瑜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好了,好了,我說實話,前面那些理由都是次要的,我不娶蔡珂其實只有一個原因:我不喜歡她。」

  周瑜掙脫了孫策,嫌棄地撣了撣肩膀。「這個理由雖然無稽,卻可信,我信你。」

  「你看你……」孫策聳聳肩膀。「咱倆在一個床上不知道睡過多少次,也沒見你這麼見外的。怎麼,現在成了我阿翁的心腹,要避嫌了?」

  周瑜頓時漲紅了臉。「你胡說什麼!拿我開玩笑也就罷了,怎麼能拿將軍開玩笑,這可是不孝。」

  「你想得真遠,不會是心虛吧。」孫策不懷好意地繞著周瑜轉了兩圈,心裡也有些嘀咕。老爹不會因為韓當不在大營,把周瑜這小鮮肉當了替補吧。那可有點不地道,這可是你兒子我的人。

  周瑜勃然大怒。「孫伯符,士可殺,不可辱!」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孫策哈哈大笑,再次攬著周瑜的肩膀,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硬拉著往前走去。周瑜有心掙脫孫策,卻又怕孫策真往那方面想,那可是人生抹不掉的污點,他絕對不能接受。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忍著孫策一點吧。

  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開起玩笑來沒分寸。

  「公瑾,有件事我得向你請教一下。」孫策收起玩笑,很嚴肅地說道:「我說實話,本來是真想拿蔡家當個例子,讓襄陽各家看看我的手段,又擔心過火,以後沒法收拾。你說說看,拿下襄陽之後,我們怎麼才能制住這些豪強,將土地奪過來?」

  周瑜也收起了笑容。「按你的計畫,南陽是必爭之地,將來免不了要受到兵災。一水之隔的襄陽就成了最理想的後方,在這裡屯田可以確保南陽的軍糧供應,的確不能掉以輕心。不過,要制服這些大姓未必要殺人,你現在沒殺人,不是一樣鎮住了蔡家?有蔡家做先例,後面的事就好做多了,只要你不把他們逼得鋌而走險,奪取土地屯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讓你來做,你打算怎麼辦?」

  「以利換利。」

  「怎麼個以利換利?」

  「既然要在南陽屯駐大軍,各種軍需就是一門大生意,用這些生意來換取他們的支持,甚至換取他們手中的土地,就可以不殺人而達到目的。」

  孫策欣然點頭。「公瑾,我們可謂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樣吧,我阿翁那邊,你先去吹吹風。我嘛,先打贏這一仗再說。按你的計畫,我得把蒯越從襄陽城裡誘出來才行,蒯越是個老狐狸,我得想點辦法才行。」

  「要我留下來幫忙嗎?」

  「你在我阿翁身邊,比留在蔡洲更有用。」孫策笑道:「公瑾,你是韓信之才,不是樊噲,也不是陳平。」

  周瑜會心而笑。「那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看你能不能既做樊噲,又做陳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35 AM

第039章 一對半新人

  孫策很想周瑜留下來出謀劃策,一起對付蒯越,但他清楚周瑜在孫堅身邊能起的作用更大。孫堅勇則勇矣,卻沒有一個謀士,眼下能當此任的唯有周瑜。安排周瑜在孫堅身邊任智囊其實是一件非常容易犯忌的事,有周瑜的世家背景做前提,再加上周瑜本人超強的能力,這才獲得孫堅不加保留的信任,機會難得,孫策不想因小失大。

  至於蒯越,還是自己想辦法吧。論耍心眼兒,他也許比不上賈詡、郭嘉,但絕對比周瑜在行。

  周瑜走了,一起走的還有祖茂。祖茂奉孫堅命令,留下了那一百義從,孤身返回大營。孫策本想去送送他,卻被周瑜攔住了。祖茂是孫堅的心腹將領,孫策不宜與他太親密。

  孫策知道他說得有理,但心裡還是避免不了有些失落。

  送走了周瑜,孫策立刻重新安排防務。黃忠被任命為校尉,不可能再擔任他的部曲將,他就從那一百義從裡挑了一個叫林風的隊長做部曲將,貼身保護,黃忠所領一千二百人則作為親衛營,負責外圍安全。

  下午,孫輔興沖沖地回來了。孫堅、孫賁同意了他娶蔡珂為妻的要求,孫策也只能「勉強」答應,藉機發了一通邪火,將蔡家父女趕到一個小院子裡去。蔡珂心意達成,倒也不和他計較,美滋滋地做起了待嫁娘,盤算著要準備哪些嫁妝,一心等著孫堅父子奪取襄陽,好讓孫輔風風光光的娶她過門。

  漢人風氣開放,蔡家雖說是大戶,畢竟不是什麼詩書傳家的儒生門庭,再加上戰爭時期,家裡又住著孫策這麼一個不講理的貨,也容不得他們說話。當天晚上,孫輔就住進了蔡珂的小院,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孫輔不是什麼童男子,蔡珂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新人,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乾柴烈火,一拍即合。

  正所謂努力得來的才懂得珍惜,為了這樁婚事,蔡珂付出的心血最多,對孫輔也格外珍惜。不知不覺得她已經忘了,換了兩天前,就算孫輔抬著錢上門下聘,她也未必肯看孫輔一眼。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蔡珂就推醒了孫輔。孫輔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賴在床上不肯起。

  「什麼事啊,這麼早。」

  「早?」蔡珂嗔道:「你去看看你弟弟孫伯符在幹什麼。」

  「他?肯定是起來習武唄。」孫輔坐了起來。「我平時也很刻苦的,不過昨天實在太累了,來回奔波了幾十里,實在是起不來。」

  「他可不僅是習武。」蔡珂說道:「我聽婢女說,他一夜都沒有解甲,房裡的燈一直亮著。」

  孫輔愣了一下,揉揉頭,有點尷尬。「他肯定是在擔心戰事。我也起來吧,不能被人看輕了。」

  蔡珂非常滿意。「這還像個男子漢。快起來吧,我已經吩咐人準備好了早餐,你洗漱後和他一起用餐。你別忘了,你不僅是他的兄長,還是他的副將,從軍的時間比他長,要有擔當,別被黃漢升搶了功去。」

  孫輔連連點頭,強忍著腰酸起床,洗漱完畢後,蔡珂推著他來到正堂。孫策已經起來了,正在堂前練拳,看到孫輔、蔡珂走進來,他收起拳式,走到孫輔面前,捅了他一拳,擠擠眼睛。

  「滿意不?」

  孫輔不好意思的笑笑,轉身對蔡珂示意。蔡珂上前,側身行了一禮。

  「新婦蔡珂,見過將軍。」

  孫策擺擺手。「行了,行了,雖然我不讚成,但事已至此,我還得叫你一聲嫂嫂。我說嫂嫂,我這兄長為人憨厚,你可別欺負他。要不然,我還是會翻臉的。」

  蔡珂被孫策一句「嫂嫂」叫得紅了臉,連忙答應,又讓人將早餐拿過來。孫策也不客氣,請他們一起上堂用餐。孫輔吃了兩口,說道:「伯符,聽說你一夜未曾解甲?」

  「非常時期。」孫策調侃道:「兄長新婚,我這個做弟弟的得看緊一點,別讓人驚了你們這對新人,辛苦一點也是應該的。」

  蔡珂低下了頭,擺弄著衣帶。孫輔嘿嘿笑了兩聲,又說道:「那有消息了嗎?」

  孫策將一碗粥喝完,放下碗,拿過布抹抹嘴,又淨了手。「昨天夜裡,襄陽水師已經包圍了蔡洲。」

  「啪!」孫輔手裡的碗落在了案上,粥潑得到處都是。蔡珂瞪了他一眼,連忙讓人過來收拾。孫輔也顧不上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伯符,此話當真?」

  「你若是不信,上角樓去看看就知道了。」

  孫輔忙不迭起身,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衝下大堂,直奔西南角樓。孫策一動不動,蔡珂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孫輔的表現讓她非常失望。孫策看在眼裡,淡淡地說道:「嫂嫂不去看看嗎?」

  蔡珂咬了咬唇。「我一個婦道人家,看了又能如何?」

  「嫂嫂過謙了。你雖然是個女子,卻不讓鬚眉。不瞞你說,我昨天晚上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和兄長一樣,半天沒反應過來。唉,劉表來得很快啊,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蔡珂臉色緩和了些,想了想,又道:「未必是劉表,也許是蒯越呢。襄陽的兵權掌握在他的手中,水師由他的從子蒯祺指揮。按時日算,應該是剛剛從夏口調過來的。」

  孫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這麼說,蒯家還真是大權在握啊。」

  蔡珂不知不覺地被孫策挑起了怒火。「蒯越和劉表曾經同在大將軍何進府共事,劉表到荊州,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宜城,想找馬家出謀劃策,馬家沒立即答應他,他轉身就去找蒯越,然後才來找我蔡家。蒯越出手狠毒,一口氣殺了幾十家,幫助劉表控制了荊州,自然大權在握。與其說是劉表得了荊州,不如說是蒯越得了荊州。」

  孫策冷眼旁觀。據他所知,劉表能統治荊州十幾年,固然得力於蒯越、蔡瑁的支持,但也因此被這些人牢牢的把控著。蒯越是如何得勢的,有多得勢,史書並無明載,但他為劉表奪荊州出力很多,一開始就佔據了先機。蔡瑁掌握兵權則比較晚,先是做了幾任太守,劉表做了鎮南將軍之後,他任軍師,也不直接掌握一州兵權,應該是後來劉表為制衡蒯越,納蔡珂為妾,蔡瑁這才有與蒯越抗衡的實力。眼下麼,蔡家還被蒯越壓著,連太守都還沒機會做,蔡珂心裡有怨氣也是正常的。

  這正是他需要的。要想找到蒯越的破綻,想辦法誘他出城決戰,從蔡家這裡找機會最方便。

  孫策扮出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嫂嫂,你說蒯越之前不救蔡洲,現在又派水師圍了蔡洲,會不會是借刀殺人,針對你蔡家來的?」

  蔡珂描得精緻的柳眉漸漸豎起,咬牙切齒。「蒯異度,你不得好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36 AM

第040章 攘外先安內

  大戰在即,孫策不擔心莊園外的水師——論正面作戰,劉表麾下的那些烏合之眾不可能是孫堅給的這些精銳能比。他最擔心莊園內的蔡家。

  雖說近千家屬被轉移到了大營,蔡珂又嫁給了孫輔,但蔡諷心裡怎麼想,孫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激戰正酣之際,蔡諷突然反水,變生肘腋,哪怕只有幾十個人,蔡諷也有機會要他的命。到時候拿他去和孫堅做交易,孫堅也只有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原本是想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但考慮到影響太大,最終沒能施行,當務之急就是要讓蔡家心甘情願的站在他這邊,認識到就算他們想將功贖罪,蒯越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人心隔肚皮,蒯越究竟怎麼想,蔡家未必清楚,雙方的競爭關係客觀存在,離間計就有了施行的基礎。一看蔡珂這副恨不得吃了蒯越的表情,孫策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達成了一大半,又不動聲色的挑撥了幾句,蔡珂等不及孫輔回來,起身去找蔡諷商議。

  時間不長,孫輔回來了,臉色蒼白,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見蔡珂不在座中,也沒顧得上問。

  「伯符,現在怎麼辦?我們沒有船,被困在洲上了。」

  孫策皺了皺眉。「兄長,有必要這麼緊張嗎?你就不怕嫂嫂說你沒城府,不夠穩重?」

  「呃……」孫輔語塞,訕訕地坐下了。「她……去哪兒了?」

  「她去找蔡老莊主商議。」孫策示意孫輔坐下。「兄長,放心吧,我們現在有三千多人,加上蔡家的人手,足以守住蔡家半個月。用不了幾天,阿翁就會派兵來援,到時候大破劉表,攻佔襄陽,你我就是首功。」

  孫輔愣了片刻,連連點頭,氣色明顯鎮定了不少。

  「兄長,你隨我阿翁征戰多年,經驗比我豐富,這次可能要辛苦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

  「放心,天塌不下來。」孫策起身,走到孫輔身後,將手按在他的肩上,輕輕捏了捏。「拿出點大丈夫的氣概來,讓嫂嫂看看你的威風。」說著,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孫輔的腰,又附在孫輔耳邊低語道:「要不然,你這腰以後可挺不起來。」

  孫輔仰起頭,翻了個白眼。「你放心,我肯定行。」

  兩人相視而笑。

  ——

  蔡諷聽完蔡珂的話,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他不是蔡珂,聽得出孫策的言外之意,但他卻不能否定孫策所說的可能性。蒯家和蔡家都是劉表倚重的豪強,雙方不可能和睦相處,爭鬥在所難免,之前還能客客氣氣是因為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蒯越就擺了蔡家一道,而且還有將蔡家徹底打垮的可能。

  蔡諷不恨蒯越,換成蔡家抓住機會,一樣會對蒯家下手。但這不代表他就伸著脖子讓蒯越砍。縱使拼著蔡瑁被劉表殺了,他也必須反抗。

  況且,孫策這麼提醒他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意思:你不要輕舉妄動,我防著你呢。孫策能不能對付蒯越且兩說,要對蔡家卻是輕而易舉的。讓他逮著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將蔡家趕盡殺絕。這個疑心不解,蔡家頭上永遠懸著一口劍。

  「你把國儀叫來。」

  「喏。」蔡珂歡天喜地的去了。時間不長,她拖著孫輔來到蔡諷的面前。

  「坐吧。」孫輔入座,行了禮,腰挺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蔡諷。面對蔡諷,他有些心虛,但是孫策剛剛說的話他記得非常清楚,不肯在蔡珂面前落了面子,只能硬挺著。蔡珂心裡歡喜,坐在孫輔身側,眉眼含笑。

  蔡諷暗自嘆了一口氣。孫輔真不是一個合適的女婿,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能想辦法增強他的實力,為女兒掙一個前程了。

  「荊州水師趕到,卻也毋須緊張。荊州承平日久,水師疏於訓練,蒯祺也沒什麼用兵經驗,只能裝裝樣子罷了。」

  孫輔暗自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

  「儘管如此,你也不能懈怠,抓住機會立些功勞也是好的。我女兒既然嫁了你,我蔡家就會全力支持你。」蔡諷拍了拍手,幾個壯漢從外面走了進來,在階下站定。「這是我蔡家部曲的幾個首領,從現在開始,他們聽你指揮。他們熟悉地形,武藝也不錯,你有什麼事可與他們多商量。」

  孫輔大喜,正準備起身見禮,蔡珂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擺。孫輔會意,重新坐穩,矜持地點點頭。

  「孫伯符是孫將軍的嫡長子,孫將軍的家業將來必由他繼承。孫將軍雖然器重你,畢竟只是叔父,你的家業只能由你自己來掙,我女兒的幸福也寄託在你的身上,你千萬不要辜負了她。年輕人,努力!」

  「喏。」孫輔連忙大聲應諾,豪氣干雲。

  ——

  得到孫輔回報,再看看他身後那幾個蔡家部曲軍官,孫策知道,蔡家在背後捅刀的可能性已經無限接近於零。他叫來了黃忠和林風,與孫輔一起確定防區責任。

  加上蔡家部曲,孫輔現在有兩千七百餘人,佔全部兵力的七成。孫策將外圍的防務交給他,主要負責四個莊園正門,擔負交戰的主要任務。

  黃忠有一千兩百人,佔全部兵力的三成,負責莊園內的安全。一旦有敵軍攻進莊園,一概由黃忠負責阻擊。必要的時候,黃忠可以支援孫輔,並負責反攻的任務。

  林風率領一百義從負責孫策的貼身安全,控制範圍為整個中庭。任何人出入這個院子都必須經過林風的檢查,否則格殺勿論。為了避免人多眼雜,除了蔡諷父女之外,其他人都住到別院去,非傳莫入。

  任務分配停當,黃忠、林風慨然應諾,孫輔卻有些緊張。他雖然跟著孫堅作戰多年,但親自統兵作戰卻是第一次。孫策把外圍的作戰任務交給他,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在這麼多年面前,他又不能露怯,只能央求地看著孫策。

  孫策心知肚明,揮手示意黃忠等人退下,這才攬著孫輔的肩膀,低聲說道:「是不是心裡沒底?」

  孫輔舔舔嘴唇。「是……是有點。」

  「不用怕,什麼事都有第一次。你是第一次,蒯祺也是第一次,我估計他連血都沒見過。大家都是新丁,誰怕誰?」孫策嘿嘿一笑。「走,我陪你出去走一圈,壯壯聲勢。」他轉身衝著隔壁小院喊了一聲:「嫂嫂,有沒有興趣去轉轉?」

  蔡珂從門後露出半張微紅的小臉。「這……不合適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39 AM

第041章 水師

  漢代婦女社會地位較高,不僅當家做主不成問題,習武的也不少,女子為家人報仇的記載屢見不鮮,但女子出現在陣前的可能性並不大,即使從軍也是做一些後勤工作。蔡珂性格強勢,卻也沒想過與孫輔一起到陣前巡視。

  所以孫策的提議對她極具殺傷力,連新婦應有的羞澀都顧不上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嫁人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她本質上也沒太當回事。而孫輔被孫策鼓動,一心在要蔡珂面前表現自己的英雄氣概,更是顧不上那麼多,一口答應。

  一個好奇想嘗鮮,一個想充英雄,一拍即合。孫策讓人牽來一匹馬,讓蔡珂騎了上去,一起出了門,來到沔水邊。黃忠帶著親衛營緊緊跟隨,挎弓挽刀,隨侍左右。

  有蔡珂在側,孫輔就算心裡害怕也不能露出分毫。他極力壓制著緊張,想著孫策說的蒯祺也是一個新丁,甚至連血都沒見過,比他還弱,這才壯著膽大聲說笑,指點江山,一副捨我其誰的模樣,比孫策還要引人注目,很自然地引起了荊州水師將士的注意。

  蒯祺聽到匯報,走出船艙,舉目遠眺。

  在幾個頂盔貫甲的將領中,他看到了一個錦衣翠衫的身影,不禁好奇不已。「那是誰?」

  他身邊的親衛將趴在船舷上凝神注視了很久,不太肯定的說道:「太遠了,看不太清楚,看起來有點像蔡瑁新寡的二姊。咦,她怎麼會和孫策在一起?」

  蒯祺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蔡家和孫家結親了。蔡家的臉還真是變得快啊。還不到兩天,這親事就成了,居然還拋頭露面,真是不知廉恥二字如何寫法。」

  隨行的幕僚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蒯祺為什麼對蔡家口出惡言,而且如此狠毒。蒯蔡兩家明爭暗鬥不是秘密,但大家都留點面子。蔡家被孫策攻佔,蒯祺領水師趕來救援,為什麼對蔡家大加批評?

  「各位有所不知。」蒯祺冷笑了兩聲,把蒯越傳給他的消息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蔡家是一臣二君,一邊在使君面前表忠心,一邊和孫堅暗中來往,哪裡還有氣節可言。我荊襄諸家豈能與他蔡家同流合污,稱兄道弟。從此以後,我是不會再與蔡瑁說一句話了。」

  眾人默然。蒯祺把這件事上綱上線,他們沒法接話。世家豪強為了家族前途,父子兄弟各為其主的情況很多,如果像蒯祺這麼說,豈不是要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他們蒯家要和蔡家爭,那是他們蒯家的事,別人才不會跳進去呢。

  見沒人搭腔,蒯祺有些無趣,拍著欄杆大聲叫道:「將船靠近些,我要與孫策說話。」

  水手們搖動船槳,水師戰船調轉船頭,向岸邊靠去。

  雙方將士立刻緊張起來。

  孫輔也非常緊張,勒住了坐騎,不敢再說一句話。孫策也緊張,但他還不至於亂了方寸。他知道這段水道並不深,能行船的水面有限,戰船不可能直接駛上岸。他也問過蔡珂,荊州水師的戰船載重量有限,像這樣的戰船也不過載兩三百人,除去划槳的水手,真正的戰士不到百人。除非蒯祺發動全面進攻,所有的戰船同時登陸,否則根本沒有任何危險可言。都不用黃忠動手,林風就能把這些水師將士斬殺在岸邊。

  如果一點準備也沒有,他豈敢輕易出莊。

  孫策給孫輔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緊張。孫輔點點頭,偷偷的抹去額頭的汗珠,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果不其然,戰船隻向前走了不到三十步就停住了,再往前走就有擱淺的可能。此時,戰船離岸邊還有五十餘步,雙方已經隱約能看清對方的面目。蒯祺確認了那個女子是蔡瑁的二姊,大加鞭撻,恨不得口誅筆伐,聲音大得連孫策等人都能隱約聽到。

  雖然聽不清蒯祺究竟說了些什麼,但看到蒯祺指手劃腳的模樣,蔡珂已經猜出大致情形,頓時氣得咬牙切齒。若不是孫策、孫輔就在身邊,她幾乎要破口大罵。

  「兄長,嫂嫂這是怎麼了?」孫策明知故問。

  孫輔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蔡珂臉色不對,連忙關切的詢問。蔡珂指著戰船上的蒯祺說道:「那就是蒯良的兒子,荊州的樓船都尉,蒯祺。看他那張牙舞爪的模樣,不用說,肯定又是在污衊我蔡家。」

  「一介書生而已,嫂嫂何必在意。」孫策不以為然。

  蔡珂卻做不到這麼淡定,她漲紅了臉,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她就不跟孫輔出來了。現在想回頭也遲了,一想到蔡瑁會因此被蒯越羞辱,她就氣得渾身發抖。

  孫策不動聲色,等了一會,等蔡珂的怒氣值暴增到發作的邊緣,這才說道:「嫂嫂莫生氣,看我為你出氣,教訓教訓這酸腐書生。」

  「真的?」蔡珂正氣得咬牙,一聽說孫策能為他出氣,頓時來了精神。

  孫策轉身叫來黃忠和林風。「漢升,站在岸上,你能射中船上的目標嗎?」

  黃忠看了看戰船,又看了看頭頂的戰旗。「將軍要射誰?」

  「蒯祺,或者他的戰旗。」

  「都可以。」黃忠摘下弓,從箭囊裡抽出兩枝箭,一枝夾在手指間,一枝搭在弦上,向水邊走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舉起弓,一箭射出,接著又是一箭射出。

  戰船上的蒯祺正在高談闊論,大逞口舌之快,忽然見眾人面色驚恐,齊唰唰地看著岸邊,連忙轉頭。

  一枝羽箭疾馳而至,蒯祺大驚失色,腿一軟,向後便倒。

  羽箭偏了一些,正中蒯祺左胸,痛得蒯祺一聲慘叫。眾人亂了陣腳,連忙上前扶持,他們剛剛扶起蒯祺,頭頂的大纛突然嘩啦啦的掉了下來,將蒯祺等人覆在下面。蒯祺眼前一黑,嚇得三魂出竅,七魄離體,一聲尖叫。

  「救我——」

  這聲音是如此尖細,如此響亮,不僅戰船上的水師將士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岸上的孫策等人都聽到了。看到大纛落下的那一刻,孫策就拔出戰刀,踢馬前衝,大聲疾呼。

  「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6 09:44 AM

第042章 無所不用其極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操蛋的人生。

  穿越成孫策,最大的問題不是死得悲摧——只要自己不犯二,打獵遇刺這種事就不可能重演,更不可能因為破相而氣死——而是生於亂世。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亂世固然精彩,卻也危機重重。

  他一直想做個指揮者,遠離一線戰場。以孫堅現在的權勢,他根本不用從下層軍官開始做起,可以做個將二代,直接跨過死亡率最高的起步階段。但是魚梁洲遇襲,被熱血濺了一頭一臉,他意識到這件事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危險無處不在。怕死,只會死得更快。

  這是一個坎,但他必須跨過去。此時此刻,面對比他還弱雞的蒯祺,面對亂了陣腳的荊州水師,他知道機會來了,下意識地踢馬向前衝,縱聲長嘯。

  與其說是下令部下衝鋒,不如說給自己打氣。

  林風早有準備,立刻拔出戰刀,拔腿飛奔。一百義從擁著孫策,衝到水邊,又沖進了沔水,踩得水花四濺。他們久經戰場,戰鬥經驗豐富,老遠就摘下了腰間的弓,一邊奔跑一邊急射,進行覆蓋式打擊。

  黃忠一邊定點打擊,一邊搶到孫策身邊,護住孫策。三十步之內,他幾乎箭不虛發,指哪射哪,每一箭射出,必有一人受傷甚至喪命。他的親衛營也趕了過來,在他身後站成一排,拉弓放箭,全力射擊。

  見孫策衝了出去,孫輔愣住了。蔡珂見孫策沖得兇猛,殺得痛快,也尖聲叫道:「國儀,別愣著,沖上去啊。」一邊說著,一邊踢馬向前。孫輔見狀,不敢示弱,立刻帶著十幾個親衛向前衝。

  片刻之間,孫策身邊集結了三四百人,對戰船上的荊州水師全面壓制,在短短的數息時間內射出了兩千多枝箭。戰船的船舷幾乎被射成了刺蝟,數十名水師將士中箭,不時有人落水,激起一陣陣水花。

  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勝負已定。戰船上的荊州水師遭到了滅頂之災,近半將士中箭倒地,剩下的不是找地方躲就是往船艙裡鑽,有膽量還擊的人沒幾個,即使有,也很快成了黃忠的目標,一命嗚呼。

  「殺上去!」孫策興奮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喏。」林風帶著義從踩著齊胸深的江水沖到戰船旁,扒著船舷翻了上去,放下跳板,更多的義從沖上了戰船,迅速控制住局面。等孫策上了船,戰鬥已經結束,甲板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五六十具屍體,鮮血橫流,被大纛蓋住的蒯祺被人揪了出來,跪在孫策面前,一臉驚恐。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黃忠也趕了上來,孫輔本來不想上船,可是架不住蔡珂慫恿,也跟了上來。黃忠經驗豐富,立刻安排弓箭手在兩舷戒備,隨時準備和來救援的戰船接戰,又將下層船艙的水手控制住,勒令他們划船,將戰船駛向最近的一艘戰船。

  直到此時,附近的水師戰船才反應過來,紛紛趕來救援,但迎接他們的是密集的箭雨,射得他們抬不起頭來,一時間損失慘重,潰不成軍。沒等他們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兩艘戰船已經撞在了一起,「轟」的一聲巨響,水師戰船被撞得大角度側傾,甲板上的將士站立不穩,紛紛成了倒地葫蘆,滾作一團。

  抓住這個機會,林風等人又是一陣猛烈射擊,用鐵鉤鉤住對方戰船,將兩艘戰船牢牢的靠在一起,十幾個義從跳過了船舷,直衝飛廬,砍倒了荊州水師的將旗。

  片刻之間,兩艘戰船被奪,剩下的荊州水師將士不敢再靠近,紛紛停住,等待更多的同伴趕到。

  黃忠見好就收,下令撤退,駛進蔡家的私家船津。

  孫策鬆了一口氣,用手中乾乾淨淨,一絲血跡也沒有的長刀拍拍蒯祺白晳儒雅的臉,兩下就見了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蒯都尉?」

  「你是誰?」蒯祺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被兩個義從按得死死的,動彈不得。他只能盡力仰著頭,才能勉強看清孫策的臉。

  「江東孫策。你那麼辛苦地從夏口趕來,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吧。」

  蒯祺的臉頓時白了。他剛才只顧分辨蔡珂,還真沒注意到孫策。

  「嫂嫂,你看見沒有,他雖然是個男子,卻沒有你一半勇氣。」孫策時刻不忘挑撥蔡蒯兩家的關係,熱情地招呼道。蔡珂走了過來,怒視著蒯祺,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蒯祺,你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吧?劉表把水師交給你指揮,真是有眼無珠。」

  蒯祺大怒。「賤人焉敢如此。勝敗乃兵家常事,與你一個婦人何干?你蔡家明明將你許配給了劉使君,唾跡未乾,你就從了賊人,還好意思拋頭露面。蔡家還要不要臉面?」

  蔡珂惱羞成怒,飛起一腳踹在蒯祺的臉上。蒯祺側著身子栽倒在地,蔡珂衝過去,提著裙襬,照著蒯祺的臉狠踹,沒兩下就將蒯祺的冠踩得稀爛,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血跡斑斑,看起來淒慘無比。

  孫輔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那千嬌百媚的新婦。

  孫策卻看得津津有味。這小寡婦果然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啊。這一頓無影腳踩下去,蒯家和蔡家的仇是解不開了,不知道蒯越還能不能坐得住。

  「嫂嫂,算了吧,這種人不值得你生氣。」孫策勸道:「踩他的臉都髒了你的鞋,還是算了吧。以我看,他穿這身戰甲太浪費了,不如給你穿,你有沒有舊衣服,送他一套。」

  「我的衣服,他也配穿?」蔡珂踩得過癮,心情愉快。「我回去找一套下人的衣服給他。」

  「也好。」孫策滿意地點點頭。「來人,把他的戰甲扒下來,送給嫂夫人當戰利品。」

  兩個義從上前,不由分說,扒下了蒯祺身上的戰甲。正值初冬,蒯祺穿得還不是很多,戰甲和襯裡的戰袍一扒,他就剩下小衣了,義從手腳又粗,絲質小衣被撕得破破爛爛,蒯祺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幾個壯漢蹂躪了一番,要多慘有多慘。

  跪在一旁的俘虜們嚇得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說話,生怕孫策像對蒯祺一樣對他們。打敗了被俘固然可恥,勉強還能接受,但被人扒成這樣,以後還怎麼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1 AM

第043章 以守為攻

  「豈有此理!」蒯良勃然大怒,一下子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戟指蔡瑁。「蔡德珪,你蔡家還有沒有點禮義廉恥,婦道人家混跡於軍營,還在眾人面前如此差辱我兒,你這是要和使君為敵嗎?」

  蔡瑁很平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有些意外。二姊蔡珂的確算不上溫柔賢惠,但也不至於做得這麼出格吧?嗯,一定是蒯祺出言不遜,惹惱了她,這才亂了方寸,如此失態。

  蔡瑁輕嘆了一聲,向劉表欠身施禮。「使君,蒯都尉首戰不利,瑁也深表遺憾。水師戰船原本是我軍利器,現在被孫策奪了兩艘去,水戰優勢不再是我軍獨有,還請使君做好應變。」

  劉表的臉陰得要滴水。這豈是首戰失利可以概括的,不僅損失了兩艘戰船,連蒯祺本人都被生擒了去。蔡珂那幾腳哪裡踹在蒯祺臉上,分明是踹在他劉表臉上。蒯越當初把蒯祺說得文武雙全,沒想到他居然如此不中用,真是瞎了眼。可惜來得匆忙,一個親信也沒有,若是侄兒劉磐、劉虎在,又怎麼可能讓蒯祺這樣的書生領兵。

  「子柔,莫作意氣之爭。」劉表強按怒火,不滿地看著蒯良。「水師不利,令郎陷於敵手,總得想個辦法才行。你通知異度了嗎,他有沒有什麼計畫?」

  蒯良聽得出劉表的不快,也不敢再和蔡瑁糾纏。「使君放心,異度已經收到了消息,正在安排,很快就會來見使君。」

  劉表心裡更不舒服。安排什麼,是率領出城救援還是將水師撤回來?這麼大的事,你不先和我商量就擅自決定了?他沒有說話,蒯良也不敢回座,尷尬地站在那裡。蔡瑁看在眼裡,一言不發,但眼中的鄙視卻表露無遺。蒯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越想越後悔。當初應該攔著點蒯越,不要把關係搞得這麼僵,現在蒯家丟了臉,連兒子蒯祺都被孫策俘虜了,還能圍困蔡洲,坐等蔡家被孫策吃得破產嗎?

  蔡家真是欺人太盛。蒯良看著那件半舊的襦衫,想著被蔡珂羞辱的蒯祺,一陣陣心悸,太陽穴呯呯亂跳,連頭皮都脹得有些疼。

  蒯越一直沒有來,劉表等得焦躁,眼角不住的抽搐,蒯良心中不安,一次次的派人去請。千呼萬喚,蒯越總算來了。他看了一眼案上那件襦衫,眉梢跳了兩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向前見禮。

  「異度,你是如何安排的?用了這麼久,想必是安排妥當了吧。」劉表說道,語氣平淡,還有一些冷漠。

  「使君,水師失利不足擔憂,我收到了一些其他消息。」蒯越上前一步,將兩枝竹簡遞了過去。「從江陵運來,本該兩天前就到襄陽的糧草現在還沒有到。我派人去問,江陵卻說早就發出了。斥候說,在宜城附近發現了交戰的痕跡,又找到不少屍體和散落的糧食。我擔心,孫堅派人劫了我們的糧道。」

  劉表面色大變,急聲問道:「江陵派了多少人護送?」

  「一千。」

  「一千人被殺得乾乾淨淨,那孫堅派了多少人去劫糧,兩千還是三千?這麼多人包抄到襄陽以南,我們的斥候就一點也發察覺?」

  蒯越搖搖頭。「使君,宜城離此百里,若是孫堅派兩三千人劫糧,在劫到糧草之前,他們自己的糧草從何而來就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是搶劫附近的莊園,我們不可能現在還沒有收到消息。如果是自帶,他們行軍速度有限,在路上少則三四天,多則五六天,我們也不可能察覺不到。」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使君,斥候在現場看到了大量的馬蹄印。我懷疑,孫堅派去襲擾糧道的很可能是騎兵,避開了我軍的偵察範圍,繞到我們背後。」

  「騎……兵?」劉表倒吸一口涼氣。他做過近十年的北軍中侯,對騎兵並不陌生。面對幾乎全是步卒的荊州軍,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都將得到極大的發揮,哪怕只有幾百人也能像一把尖刀一般將荊州腹地捅得千瘡百孔。面對騎兵,最好的選擇是躲在城池或者莊園裡,野戰是絕對討不到好處,拖就能拖死你。

  「這……這是怎麼回事?」劉表再也按捺不住。孫策攻佔了蔡洲,已經對襄陽右翼形成了威脅,現在後方又出現了騎兵,孫堅這是要截斷他的退路,將他圍殲在襄陽城嗎?就算騎兵數量有限,擋不使他的大軍南撤,糧道被劫,也將對襄陽城形成致命的威脅。

  劉表有點亂了陣腳,顧不上責問蒯越舉薦蒯祺擔任樓船都尉的事,形勢對襄陽非常不利,他需要蒯越為他出謀劃策。

  「使君,荊州承平日久,將士不習戰陣,兵力又沒有優勢,猝然與孫堅交戰,挫折在所難免。我建議以守代攻,穩住軍心,先將水師部署在襄陽宜城之間來迴游弋,切斷劫糧騎兵與孫策的聯繫,阻止他們將劫到的糧草運到蔡洲屯積資敵。」

  劉表想了想,又問道:「那如何追剿劫糧的騎兵?」

  「堅壁清野,以待其弊。戰馬保持體力需要足夠的精料。如果得不到補充,用不了半個月,戰馬體力就會下降,損失就會迅速增加。孫堅來自江南,戰馬的數量非常少,他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最多一個月,他就只能將騎兵撤回大營,屆時我軍水師伺其半渡,一擊必中。」

  蔡瑁陰陽怪氣地說道:「一個月之後,騎兵是力疲了,襄陽城也並不多了吧?異度別忘了,襄陽存糧有限,也等著這些糧草補充呢。更何況一個月之後糧草運到,孫堅也會攻擊樊城。前有孫堅,後有騎兵,身邊還有一個孫策,異度有信心守住襄陽嗎?」

  蒯越靜靜地看著蔡瑁。「德珪所言甚是,如果沒有襄陽各家的鼎力支持,襄陽城的確守不住。之前使君寬仁,不願意向襄陽各家徵收糧草,這才從江陵調撥。現在情況緊急,孫策又虎視眈眈,如果再不及時徵收各家的糧草,只會像蔡家一樣成為孫策的戰利品。德珪,你蔡家是襄陽首富,影響力很大,是不是出面向各家言明情況,請他們支持使君,與孫堅作戰?」

  蔡瑁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抬起頭,看向蒯越,正好看到蒯越眼中閃過的一絲厲芒。

  這蒯異度果然心狠手辣,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2 AM

第044章 進退兩難

  劉表能夠佔據荊州,靠的是兩類人。一類是蔡瑁、蒯越這些支持他的,一類是被他們砍了腦袋的——歷史書上記作宗帥或者宗賊,其實就是各地的小豪強,有兵有糧,但是沒名氣,一心想巴結劉表、蒯越這樣的名士,所以招之即來,結果吃了一席鴻門宴,成了砧上魚肉。

  還有一類人,始終與劉表保持著距離,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井水不犯河水。龐德公、黃承彥是典型,除此而外,還有不少人,比如宜城馬家、襄陽楊家、習家。劉表對他們客氣,不給他們額外的好處,也儘量不去觸碰他們的既得利益。

  蒯越讓蔡瑁去說服這些家族捐獻錢財,幫助劉表守住襄陽,度過危機,這是逼蔡瑁去得罪鄉親。蔡瑁真要這麼做,這名聲可就壞透了。但他又不敢說不去,孫堅派騎兵騷擾糧道,襄陽城吃緊,劉表需要那些家族的錢糧支持,他不去,劉表要翻臉。

  蔡瑁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和蒯越合作,支持劉表。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只能奮起反擊。

  「使君有命,我可以去聯絡諸家,請他們支持使君守城。只要能守住襄陽,保一方平安,我相信他們不會吝惜。若是取勝無望,誰又願意白白消耗錢糧?異度若是不能小勝一場,我怕是沒什麼說服力啊。」

  劉表的眉梢跳了一下,聽出了蔡瑁的言外之意。蒯祺首戰慘敗,士氣搖動,襄陽世家豪強都看在眼裡,如果蒯越只能被動防守,一敗再敗,他們憑什麼支持你。他們本來對劉表就沒什麼興趣,沒有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雪中送炭。

  劉表看向蒯越,無法掩飾眼神中的憂慮。生死存亡之際,能救他的只有蒯越。

  蒯越輕笑一聲:「德珪所言甚是,不過小勝一場是不夠的,我們需要一場大勝。使君,你還記得以襄陽為治所的原因嗎?」

  劉表眼珠轉了轉。「當然記得。北據襄陽,收復南陽,荊州七郡才算完整。」

  蔡瑁不禁冷笑一聲:「異度此計甚好,只是難度不小。你連孫堅都對付不了,又怎麼對付袁術?」

  蒯越根本沒興趣和蔡瑁鬥嘴。「使君,當初在大將軍府,你曾與袁公路共事,知道他為人輕狡,不能成事,而袁本初胸懷大志,可濟天下,討董時山東豪傑奉他為盟主,可證使君有識人之明。如今袁公路佔據南陽,孫堅勇猛,襄陽獨力難支,使君何不向盟主求援?袁公路不得人心,只要盟主揮師南下,南北夾擊,袁公路必敗,荊州必安。」

  劉表如夢初醒,一拍案几。「異度,此計甚妙。」

  蒯越笑笑。「此計雖妙,卻需時間。德珪,聯合襄陽著姓,協助使君度此難關,就看你的了。」

  蔡瑁的臉不自然的抽搐了兩下。這個任務他根本推不掉,也不能推。袁紹實力強悍,有他支援,劉表這個荊州刺史坐得很穩,袁術根本不是對手,孫堅撤退是遲早的事。

  蔡家完了,蔡瑁心中哀嘆。他搶先起身,大聲說道:「使君,盟主遠在河北,遠水難救近火,我與曹孟德少小相親,願意走一趟,請他出兵支援襄陽,解燃眉之急。」

  劉表思索片刻,看向蒯良。「子柔,還是你辛苦一趟吧,去見見袁盟主,請他務必派兵支援。」

  蔡瑁訕訕地退了回去。

  ——

  一連數日,襄陽城什麼動靜也沒有,荊州水師也不發動進攻,只是加強戒備,不給孫策偷襲的機會。

  孫策越等越不安。這人也擒了,女人衣服也送了,蒯越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是屬鴕鳥的還是屬烏龜的,這麼能忍?他不出城,我哪有機會在野戰中決勝,難道只有攻城一條路?

  在大炮出現之前,攻城一直是力氣活。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人都不會選擇攻城,即使有攻城利器拋石車也不頂用。曹操有拋石車,攻鄴城時還用了大半年。襄陽是兵家必爭之地,楚時即稱北津戍,秦滅楚,置南郡,此地為南郡北部都尉治所,與普通的縣城不同,城池堅固,南有襄水,北有沔水,西有檀溪,只有東面可攻,強攻絕不是什麼理智的選擇,特別是在有蒯越這樣的人主持大局的情況下。

  最重要的是他拖不起。曹操應該正在兗州攻城掠地,一旦他收降伏青州黃巾,佔據了兗州,再想遏制他就難了。

  怎麼才能盡快拿下襄陽?

  孫策沿著蔡洲的河岸,緩緩而行。天氣越來載涼,沔水的水位越來越低,河岸更加寬敞。抬起頭,不僅能看到河中心游弋的大小戰船,還能看到遠處的襄陽城。襄陽城像一頭臥虎,巋然不動,彷彿在嘲笑孫策的痴心妄想。城的背後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戀,那就是後來聞名天下的道教聖地武當山,武當山再向西,則是隔絕漢中和巴蜀的大巴山。

  襄陽號稱九省通衢,兵家必爭之地,自然有他的道理。

  孫策圍著蔡洲轉了半圈,又看到了北面的魚梁洲,忽然想起有一段時間沒有找龐德公侃大山了。可是,找他又能說什麼呢。他曾大言不慚地說劉表不擅軍事,但事實是劉表在襄陽城裡,而他在襄陽城外,望城興嘆。現在去找龐德公不是自找沒趣麼。

  唉,早知道會穿越,當初就研究點軍火了,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襄陽城算個屁啊,分分鐘投降。

  孫策一邊意淫一邊往回走。回到山莊,進了小院,他正準備上堂,忽然看到一個人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沒等他招呼,林風揮了揮手,兩個義從像下山猛虎般的撲了過來,從門外揪出一個人來,摁倒在孫策面前。孫策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確認沒見過。他記性非常好,照過面的人,他大多都有印象。

  「你是誰?」

  「我是……蔡家部曲蔡和,在城裡跟著少主的。」

  孫策一愣,隨即沉下了臉。跟著蔡瑁的?蔡瑁派人潛回蔡洲幹什麼?蔡洲已經被他控制住了,蔡諷、蔡珂都不能隨便出入,他是怎麼悄悄進來的。

  「你是怎麼進來的?」

  「是二姑讓我在這裡等將軍的。她本來也在這裡,將軍一直沒回來,她先回小院去了。」蔡和掙了一下。「將軍能不能先放開我,少主有話讓我轉呈將軍。」

  孫策挑挑眉,示意義從放開蔡和。

  蔡和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揉了揉手臂。「將軍,襄陽城易守難攻,你就別指望了。劉表已經向袁紹求援,用不了多久,援軍就會到達南陽,將軍還是趁早撤離吧,遲了就走不掉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3 AM

第045章 要嘛不做,要嘛做絕

  劉表向袁紹求援?孫策心中一動,用力拍了拍腦袋,自責不已。

  怪不得蒯越一點動靜也沒有,原來不僅他關注著整個山東的形勢,蒯越也沒有把目光侷限於襄陽。他要引袁紹入南陽,如此一來,南陽南北受敵,袁術必然調孫堅北上作戰,襄陽之圍自然解了。

  也許蒯越心裡真正的明君一直是袁紹,而不是劉表。袁曹官渡之戰時,劉表的屬下就勸劉表響應袁紹或曹操,這其中想必就有蒯越,若不是劉表當時已經站穩了腳跟,有一定的控制力,沒有理他們,不用等到建安十三年,荊州就不是他的了。

  眼下曹操還沒什麼實力,蒯越也想不到向他求援,唯一的希望只能是袁紹。

  與他基於先驗結論帶來的關注不同,蒯越有著強烈的現實需求,所以他更用心,時刻不忘將荊州的戰事與山東的形勢結合起來考慮。而他在佈局的時候還能考慮全局,一旦在具體的問題裡糾纏久了,就會不知不覺得放棄全局思維,只顧著眼前的事。

  蒯越,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

  思路一開,孫策頓時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計上心來。「你家少主在幹什麼?」

  「我家少主在與襄陽各家商議,請他們資助劉使君守城。」蔡和不緊不慢地說道:「將軍派的騎兵劫走了江陵運來的糧食,襄陽城儲備不足,要向各家求援。」

  孫策眼珠一轉,忽然明白了蔡瑁派蔡和來的目的。他輕聲笑道:「你家少主這差事可不好辦,鄉里鄉親的,撕不下臉面啊。」

  蔡和不置可否,但神情已經默認了孫策的分析。

  「你還回去嗎?」

  「自然要回去的。」蔡和說道:「我是少主身邊的人,我不回去,沒人照應他的起居。」

  「那好,你給你家少主帶兩句話。第一句話:蔡家老少近千口都在我的手中。我如果敗了,走之前會將那些人全部殺掉,一個不留。第二句話:袁紹和劉表一樣是個坐談客。討董的時候他在酸棗那麼久,只會喝酒吹牛,連一仗都沒打過。況且他和公孫瓚反目成仇,眼下正在徐州一帶對峙,根本騰不出手救襄陽。」

  蔡和眨了眨眼睛。「我一定將將軍的話帶到。」

  「你可以走了。走之前,可以好好看看蔡洲的防務,一併告訴你家少主。」

  蔡和一直很平靜,聽到孫策這句話,臉色才有了一些波動。孫策主動讓他看蔡洲的防務安排,這是要向蔡瑁認清形勢,不要三心二意啊。且不說蔡洲的防務是不是固若金湯,僅這份自信就非常人能有。

  「謹遵將軍令。」

  ——

  送走了蔡和,孫策又坐著想了好一會兒,嘴角挑起一抹陰險的笑容,一個計畫在腦海中慢慢成型。要嘛不做,要嘛做絕,不上不下的最不爽了。劉表能控制荊州,主要的支持者就是蔡瑁、蒯越,蔡瑁是襄陽實力最強的豪強,已經被他拿下,失去了劉表的信任。但控制兵權,影響力更大的蒯越還沒有受到影響。

  廢掉蒯越,劉表的左臂右臂全被砍斷,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折騰不起浪花。

  蒯越很聰明,但他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甚至沒什麼道德可言。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支持劉表有利,他就支持劉表,毫不猶豫的斬殺相識的宗帥。投降曹操有利,他就毫不猶豫的拋棄劉琮,極力勸劉琮投降。劉表和他相識多年,應該知道他的秉性。他們是互相利用,信任基礎並不堅實。

  我沒有好處給蒯越,有也不想給,但是我能讓他覺得痛,我早該像對付蔡家一樣對付他。

  孫策計定,派人請來了蔡珂,詢問中廬的位置。一聽孫策說要對付蒯家,蔡珂正中下懷,不僅說得非常詳細,還主動安排了一個部曲,要帶孫策去抄蒯越的家。孫策大喜,立刻叫來了林風。

  「你挑兩個機靈的人去找程普、韓當二位司馬,傳我的口訊,到中廬把蒯家抄了!」

  林風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孫策找來紙筆,寫了一封信,讓人送給老爹孫堅。信裡只有兩件事:

  一,以十日為限,如果十日之內蒯越還沒有出城,那就準備強攻樊城。我們時間不多了,必須搶在袁紹趕到之前拿下襄陽,至少要拿下樊城,摁住劉表,不讓他北上與袁紹會和。

  二,通知劉辟、龔都等人,我有近千頃上好的耕地給他們,速來。

  ——

  五日後,在宜城、邔國附近遊蕩襲擾的程普、韓當接到了孫策的命令,迅速北上,殺奔中廬。中廬在襄陽城西南五十里,是個侯國,有一個小城池,但蒯家不在城中,而是在自家的莊園裡。面對如狼似虎的騎兵,蒯家一點準備也沒有,一擊即潰,幾乎所有人都成了俘虜。

  接到得手的消息,孫策叫來了蒯祺。

  被關了幾天,蒯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傲氣,蓬頭垢面,走路打晃。蔡家所餘的存糧有限,俘虜自然別想一天三頓這樣的好事,蒯祺每天只有一頓飯,餓得皮包骨頭。

  孫策將一根舊竹杖扔到蒯祺面前。

  蒯祺看了一會兒,原本散亂的眼神慢慢凝聚起來。他撲了上去,拿起竹杖,尖聲叫道:「孫策,兩軍交戰,禍不及家人,你怎麼能這麼做?」

  「你讀書讀傻了吧,還禍不及家人。」孫策戲謔地笑道:「你也不想想現在身在何處,蔡家都被我搶了,你蒯家怎麼能倖免,這樣也太不公平了。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要想活命,就給你父親和叔父寫信,要嘛投降,要嘛決一死戰。不戰不降,算怎麼回事?我給他一天時間考慮,如果明天到晚我還沒收到回復,我就先殺你,然後將你蒯家老少三百餘口全部推到沔水邊斬首。」

  「你……你不是人!」蒯祺嘶聲大吼,話音未落,林風上前一個大耳刮子,抽得他轉了兩個圈,撲通一聲摔在地上。蒯祺掙扎著爬起來,又要叫罵,孫策說道:「你如果不肯寫信,我也不勉強你,直接砍下你的首級,送進襄陽城,也許更有說服力。」

  林風「唰」的一聲拔出了長刀,架在蒯祺的脖子上。冰涼的刀鋒接觸皮膚,蒯祺的怒火一下子被澆滅了,遍體生寒。他看著孫策,見孫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剩餘的那點勇氣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

  「我……我寫便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5 AM

第046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

  蒯越騰身而起,險些撞翻了面前的案几。

  竹杖滑落在地,裂開了一條縫。蒯越卻沒心思去管,拿起蒯祺的信,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門,直奔刺史府。他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沉思片刻,叫來一個親信,吩咐了兩聲。親信點頭答應,匆匆地去了。

  蒯越在屋裡來回踱了兩步,在竹杖前停住,低著頭看了片刻,俯身撿起,眼神越來越陰冷。

  孫策派人襲擊了蒯家,手段堪稱無恥。可此時此刻不是和孫策講仁義道德的時候,蒯家幾百口人的生死存亡才是關鍵。蒯祺落在孫策手中已經讓他很為難了,劉表派兄長出使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現在蒯家全部落入孫策手中,就算他不肯低頭,一心忠於劉表,劉表能相信他嗎?

  就算劉表能相信他,這個代價值不值?亂世將臨,劉表迂闊書生,太平盛世可以成為名臣,亂世卻不足以成霸業。這樣的人遲早會被人吞併,為了他,付出整個蒯家值不值?

  孫策只給他一天時間。一天之內,他不給出答覆,蒯祺就會送命。蒯祺是兄長蒯良的長子,蒯良又不在襄陽,責任全部落在他的肩上。如果蒯祺因此送了性命,兄長蒯良能不能原諒他,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時間不長,親信回來了,帶回來一個消息。六天前,蔡瑁以聯絡諸家為藉口,在城外一夜未歸。

  蒯越咬牙切齒。「蔡德珪,這是你自找的,不要怨我。」他帶上竹杖,趕往刺史府,來到劉表面前,雙手奉上竹杖和蒯祺的信,放聲大哭。

  劉表莫名其妙,一邊去扶蒯越,一邊展開信,剛讀了一半,他就面色煞白,腿腳發軟,連站都站不穩了。「異……異度,孫策真的劫了你的家人?」

  蒯越淚如雨下,將竹杖緊緊地抱在懷中。「使君,這是家父常用之物,確認無誤。」

  劉表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不行了。蔡洲落入孫策之手,蔡瑁因此成了閒人。現在蒯家又被孫策劫了,蒯越如果也請辭,他還能依靠誰?他單馬入宜城,靠的就是蒯越、蔡瑁,還沒來得及培養自己的力量,這兩人先後被孫策控制,他就成了孤身一人。

  孫策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異……異度,你……待如何?」

  「使君,越不才,承蒙使君錯愛,本想與使君共成一番事業。現在家人被孫策所劫,精神恍惚,哪裡還有心思為使君謀劃。請使君解除我的兵權,委託更有能力的人。若能逃過一劫,我將從此退隱,不問世事,以免連累家人。」

  「異度啊,你不掌兵,誰還能掌兵,難道你要讓我向孫策投降嗎?」

  「使君,蔡德珪忠心可嘉,蔡家又與孫家剛剛結成姻親,若使君委任德珪為將,令他與孫策談判,定可保襄陽無恙。使君縱不能保荊州,也可為一郡太守。」

  劉表的臉慢慢漲得通紅。蒯越這是在當面羞辱他啊,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荊州刺史,不能保境安民,還要向孫堅投降,做一個太守,難道我離開了荊州就不能生存了嗎,非得在孫堅手下委屈求全?

  對了,蒯越為什麼推薦蔡瑁接替兵權,他可是一直反對蔡瑁覬覦兵權的。難道這件事和蔡瑁有關?

  劉表越想越不安,他將蒯越扶起,好言安慰。蒯越好容易才止住了哭聲,將情況說了一遍,再次請辭。他沒有直說蔡瑁與蒯家被襲有關,但是他提到了蔡瑁與襄陽諸家聯絡非常緊密,甚至夜不歸宿,留在城外。

  劉表一聽就怒了,冷笑道:「他是回蔡洲去了吧。」

  蒯越只顧抽泣,一言不發。

  劉表怒不可遏,立刻讓人叫來了蔡瑁。蔡瑁好半天才來,劉表等得火大,一見面就問道:「德珪,諸家可願協助守城?」

  蔡瑁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勁兒的抱屈。「使君,孫策奪蔡洲,敗水師,劫糧道,連戰連勝,隨時可能越沔水而戰,各家都不敢得罪孫策。我磨破了嘴皮,也沒人願意出錢出糧,實在是難辦啊。」

  劉表冷笑道:「他們說我怯懦,不敢出戰,那德珪領兵出戰如何。奪回蔡洲,一報家仇,二振士氣,豈不美哉。」

  蔡瑁這才發現劉表臉色不對。他看看一旁的蒯越,說道:「異度掌兵,眾望所歸,使君為何突然有此意?」

  「異度家人被孫策所劫,方寸亂矣,豈能統兵。蔡洲雖然被孫策所據,德珪卻心靜如水,不動如山,這才是大將之才。」

  蔡瑁如夢初醒,這哪是要把兵權給他,這是懷疑他與孫策勾結啊。他登時怒了。蔡洲被孫策攻佔,蔡家老少近千口被孫策押往大營做人質,都是因為蒯越見死不救,劉表什麼也不說。現在蒯家也被孫策劫了,劉表卻什麼也不問,一口咬定他是幕後黑手,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蔡瑁心如死灰,摘下腰間的印綬,送到劉表的面前,又摘下冠,拆開頭髮,挺立在劉表面前。

  「蔡洲被襲,我父母家人近千口被孫策俘虜,孑然一身,感激使君賞識,不敢棄使君而去。如今蒯家亦遭大難,使君懷疑與我有關,我有口難辯,任憑使君處置。使君若是念在我曾有微功,不願取我性命,我也無顏見鄉黨,就此匹馬出城,與孫策一戰,以死明志。」

  劉表被他頂得直翻白眼,也意識到自己的確有些偏袒蒯越,在蔡瑁心裡留下了疙瘩。別的不說,蔡家目前的損失比蒯家只大不小,就算蔡瑁有意坑蒯家,那也是蒯越咎由自取,他不好拉偏架。現在兩個人都要請辭,他還能依靠誰?

  「蒼天啊,難道我皇漢四百年,氣數真的盡了嗎?」劉表不知道如何回答蔡瑁,只好捶胸頓足,涕淚交流。「為何區區一個孫策就能逼得我進退失據,無處安身啊。」

  蔡瑁不為所動,轉頭看了一眼蒯越。「蒯異度,你若是想報仇,現在就是機會。若是不想報仇,我可就去了,你不要後悔。」

  蒯越低著頭,嘆了一口氣。蔡瑁也不理他,轉身就走。「德珪留步。」蒯越起身攔住他,摘下腰間的印綬,放在劉表面前的案上,深施一禮。「使君,臨別一言,還請使君留意。」

  劉表一邊哭一邊揮揮袖子。「異度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使君,與袁公路談判吧,拖得一時是一時。」

  劉表靈光一現,連忙起身抓住蒯越的袖子。「異度,若與袁公路談判,於公於私,你都是最好的人選啊。」

  蒯越搖頭。「使君,這件事蔡德珪更合適。」轉身又對蔡瑁一揖到底。「我蒯家三百餘口,就拜託德珪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6 AM

第047章 沔南名士黃承彥

  蔡瑁連夜回到了蔡洲,看著面目全非的莊園,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家人的處境有多危險。孫策這是鐵了心要戰鬥到底,如果不是他抓了蒯越一家,不管蒯越是圍而不攻還是主動強攻,蔡家都會元氣大傷。

  惡人自有惡人磨,蒯越自詡聰明,遇到孫策也只能認栽。說到底,他和蒯越都犯了一個錯誤:根本沒有意識到戰爭究竟有多殘酷。大戰之際,居然還將家人留在城外,一點防備也沒有。莊園畢竟是莊園,對付一些流寇沒什麼問題,遇到孫堅、孫策這種大盜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

  荊州承平日久,民不習戰啊。蒯祺一戰成擒,固然可恥,他和蒯越又能好到哪兒去。

  得知蔡瑁回家,孫輔不敢怠慢,一面通知蔡諷、蔡珂,一面通知孫策。孫策接到報告,什麼也沒說,只是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孫輔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只能安排人跟著蔡瑁,防止他有異常舉動。

  蔡瑁來到小院,跪倒在蔡諷面前,泣不成聲。一方面是因為老父親受了苦,另一方面是他自己心裡也苦。長這麼大,他都沒受過這種煎熬。

  蔡諷也很感慨,父子倆相對垂淚,良久才恢復平靜。蔡諷問起了蔡瑁的來意。蔡瑁說,孫策威脅要殺蒯越全家,蒯越無奈,求他來談判。當務之急是救蒯祺,孫策只給了蒯越一天時間。

  蔡諷思索片刻。「你可以去求孫策,但是,他不會答應你。」

  「為什麼?」

  「孫策本來就想殺人立威,首先目標是我蔡家,若非你姊姊嫁給孫輔,蔡洲只怕已經血流成河。他不能再殺蔡家,只能退而求其次,蒯家就是最好的目標。這時候去求他,他能答應嗎?」

  「他瘋了?」蔡瑁目瞪口呆。

  「他沒瘋,他要土地。」蔡諷長嘆一聲:「他要我們的土地來屯田養兵。」

  蔡瑁後背涼嗖嗖的,冷汗透體而出。他盯著蔡諷,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我們家……吃什麼?」

  蔡諷無奈地看著蔡瑁。「我們現在還有資格講條件嗎?德珪,孫策是個瘋子,和瘋子是沒辦法講道理的。你待會兒去見他,轉達蒯越的意思就行,其他什麼也不要說。出莊之後,你不要回城,立刻去找你大姊夫,讓他去找龐德公。孫策曾與龐德公見過一面,相談甚歡,現在只有請他出面才能一線生機。」

  蔡瑁想了想。「那我也不用這麼急,等孫策殺了蒯祺再說。我家死了人,蒯家也要付出代價。」

  蔡諷長嘆一聲:「盡力而為吧。你抓緊去辦,殺不殺蒯祺,那是孫策自己的事。」

  蔡瑁心領神會,躬身退出。他來到正庭,求見孫策,孫策理都沒理他,只派人傳了一句話:如果是為蒯家說情,就不用見了。除了蒯越投降或者出戰,沒有第三個可能。明天中午看不到蒯越,我就把蒯祺的人頭送給他。蔡瑁也不堅持,轉身就離開了蔡洲,一面派人給劉表、蒯越傳話,一面趕往大姊夫黃承彥家。

  ——

  第二天一早,孫策剛剛吃完早餐,正在聽孫輔、黃忠匯報情況,有人來報,黃承彥求見。

  孫策還沒反應,孫輔、黃忠一下子站了起來,離開了坐席,拱手站立,一副恭迎聖駕的模樣。孫策不解。「你們幹什麼?」

  「伯符,黃承彥是沔南名士,不可怠慢。」

  孫策冷笑一聲。看你們這點德性,一個名士來就把你們嚇成這樣,至於嗎?你也不想想他是來幹什麼的。常言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個名士主動求見總不會是因為仰慕我們孫家吧。

  見孫策不屑一顧,更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黃忠也勸道:「將軍,黃承彥不僅是蔡家女婿,更是江夏黃氏別支,不可小覷。他主動來訪,正是將軍結交襄陽世家的好機會。」

  孫策哈哈一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黃承彥是誰,蔡瑁的大姊夫,劉表的連襟,更是諸葛亮的岳丈大人,這位名士雖然在三國志裡沒正式出現,但研究三國史的人卻不能忽略這種隱形大佬和他背後的關係。這兩天,他和蔡珂瞭解了不少襄陽世家的情況,其中就包括黃承彥,當然知道他江夏黃氏的背景。

  江夏黃氏興自漢章帝年間的名臣黃香,至今已經有一百多年,算得上百年世家。黃承彥是別枝,遷到襄陽居住,沒有本家那麼有名,但家底也很厚實,不用出仕也能衣食無憂,所以才能安心做個名士。昨天蔡瑁來為蒯越求情,沒怎麼堅持就走了,孫策就估計他去請說客了,說客的最佳人選當然是能言善道有聲望的名士,只不過他沒想到黃承彥會主動來見他,他一直以為會是近在咫尺的龐德公。

  那龐德公去了哪兒,黃承彥來蔡洲,他應該是去大營找老爹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這襄陽豪強還真是會抱團,不管平時鬥成什麼樣,一旦面對真正的危機,立刻放下矛盾,一致對外。

  難怪劉表在荊州十幾年都沒能搞定這些豪強,看來我還得下點猛藥啊。

  「都給我坐下。」孫策沒好氣的說道:「名士怎麼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孫輔和黃忠互相看了一眼,非常無語。孫輔又勸道:「伯符,這不太好吧,就算叔父在此,若有名士來訪,也是要迎一迎的。」

  孫策擺擺手。「黃承彥既是蔡瑁的大姊夫,和你便算是連襟,你去見見,問他有什麼事。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就請他等一等,我處理完軍務再見他。」

  孫輔還想再勸,見孫策臉色不好,不敢再多嘴,連忙趕了出去。黃忠見狀,知道孫策早有安排,也沒有再勸,回到席上,繼續匯報軍務。孫策聽得很認真,事無鉅細。他現在不僅是聽匯報,也是在學習。好在黃忠也是新手,兩人互相切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兩人正說得熱鬧,門外忽然一陣喧嘩。孫策抬頭一看,見蔡珂正和看門的親衛爭論。親衛拉住了她,卻沒攔住另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姑娘從兩人之間擠了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堂上。

  「孫將軍想學楚霸王項羽,用武力征服天下嗎?」

  孫策放下了手中的簡牘,盯著小姑娘看了好一會兒,臉一沉。「孫國儀,你給我進來。」

  孫輔連忙趕了進來,滿頭大汗,面色潮紅。孫策一拍案几。「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莊園,這小丫頭是誰,從哪兒來的,為什麼沒匯報?」

  孫輔還沒說話,小姑娘抗聲道:「我姓黃,小名阿楚,聽說將軍佔了蔡洲,阿母讓我隨阿翁來看看外大父是否安康。我阿翁求見將軍半日了,將軍只是不肯見,我只好硬闖進來。將軍武功高強,殺一個小孩自然不在話下。阿楚別無他求,只想問將軍一句,你敢殺光襄陽人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7 AM

第048章 阿楚姑娘

  黃阿丑?孫策眨眨眼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黃月英吧?

  小亮還沒見著,先見著他媳婦了。

  孫策忍不住想笑。名士?不過如此。劉表主政荊州十幾年,這些名士一直不鳥他,自己才在蔡洲呆了十幾天,黃承彥就主動登門了。所以啊,名士的派頭很多時候都是被慣出來的,你越是求著他,他越是端著。黃承彥主動登門,肯定不是因為他的名聲——他的名聲估計都已經臭了——也未必是為了蒯祺或者蒯家,而是為了他們切身利益。

  他敢奪蒯家的家產,就敢奪黃家的家產。沒了家產,他還能做個逍遙自在的名士嗎?真正能像龐德公一樣自食其力的名士有幾個。就算是龐德公,背後也站著一個一點也不出世的龐家呢。

  「黃阿丑,我問你一件事……」

  「將軍,我叫阿楚,不是阿丑。」

  「有區別嗎?」孫策很意外。他沒聽出這兩個名字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你說是的醜陋的醜,而我的名字是荊楚的楚。」

  孫策盯著黃阿楚看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這荊州土語真是彆扭,如果黃阿楚不解釋一下,他還真分不清。怪不得史書說把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訛成了醜女,都是方言惹的禍啊。

  「好啊,阿楚姑娘。」孫策突然想起了一首民謠,覺裡面有幾句歌詞和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還真有像,一時出神。黃阿楚被他看得羞澀起來,擺弄著衣帶,卻又不肯退縮,只得咬著唇,睜大了眼睛,用力的回瞪著孫策。孫策看在眼中,忍不住想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你阿翁是名士,又是荊楚人,你應該知道綠林軍的故事。」

  黃阿楚點點頭,眼神有些閃爍。她已經知道孫策要說什麼。綠林軍是新莽末年的一支義軍,發源地就在江夏境內的綠林山。當時死了多少人,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確切數字,但是肯定不少。孫策提起這件事,自然是要回答她的那個問題。

  孫策敢殺光襄陽人嗎?也許敢,也許不敢,但是有一點是事實,天下大亂在即,中平元年的黃巾只是一個開始,將來襄陽會死很多人。

  孫策起身離席,走到黃阿楚面前,摸摸她的頭。「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而勇敢的小姑娘,所以我可以正面回答你的問題。如果襄陽世家只顧自己的利益,不管別人的死活,更不在乎天下會不會大亂,漢家四百年的基業會不會亡,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人。誰擋我,我就殺誰。」

  「你……」黃阿楚張口結舌,臉也憋得通紅。「將軍真會狡辯,天下大亂難道是襄陽人的責任嗎,殺了襄陽人就能拯救天下?」

  「當然不止有襄陽人,全天下的豪強都是。」

  「那你也要將他們都殺掉?」

  「我不殺,也會有別人來殺。」孫策輕嘆一聲:「阿楚姑娘,你也許看不到綠林軍,但是你很快就會看到黃巾軍或者黑巾軍、青巾軍,是什麼軍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點,沒有土地的農民為了生存,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別說殺人,吃人都是常有的事。據說像你這樣的小姑娘肉質鮮美,最受歡迎呢。」

  黃阿楚嚇壞了,原本紅撲撲的小臉瞬間煞白。

  門口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將軍高瞻遠矚,胸懷天下,難怪龐德公會稱讚將軍身如猛虎,心有松柏。」

  孫策抬頭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門口,布衣葛巾,手裡拄著一根竹杖,竹杖上掛著一隻黃色的葫蘆,微圓的臉龐,兩道濃眉,一部黑鬚,兩眼炯炯有神,似笑非笑。

  「你是……」

  「沔南閒士黃承彥。」黃承彥輕輕推開攔在面前的親衛,緩步走來。階下的親衛正要上前阻攔,孫策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人都到這兒了,再攔有什麼意思。他看了一眼躲在門外的孫輔,暗自哼了一聲。不用說,黃承彥能不經通報就到他的院外,肯定是孫輔帶來的。

  「漢升,時間差不多了,你派人把蒯祺提出來,斬下首級,送到襄陽城裡去。」

  黃忠應了一聲,轉身正要走,黃承彥攔住他。「你是南陽黃忠黃漢升吧?」

  「正是。」

  「龐德公托我給你帶句話,請你向將軍求情,暫緩半日執行。他已經趕往孫將軍大營,與孫將軍面談,如果順利,孫將軍的軍令很快就到。」

  黃忠看向孫策。孫策點點頭。「既然是龐公所托,那我就給他一個面子。日落之前,軍令不到,就斬了蒯祺。黃君,請入座。」

  「喏。」黃忠如釋重負,轉身出去了。

  黃承彥站在堂上,一時無語。站在門外,他聽到了孫策對女兒黃阿楚說的話,現在他又聽到了孫策吩咐黃忠的命令,他知道孫策想殺蒯祺絕不是一時起意,更不是虛言恫喝,反而是有充足的理由——至少孫策自己認為這是必須手段。細想想,他這話雖然說得殺氣騰騰,卻並非一點道理也沒有。

  但凡讀過書、明事理的人,有幾個不知道土地兼併是天下大亂的根源所在?他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也是土地兼併的受益者,讓他平白無故的交出多餘的土地,根本不可能。

  這可怎麼勸,勸急了,會不會先殺了我?

  黃承彥想了很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將軍,除了殺人,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如果黃君有更好的辦法,我洗耳恭聽。」孫策伸手相邀。「我已經答應了你延遲半日,你可以坐在這裡想,也可以去和你丈人商量,日落之前,你只要能想出辦法,就算沒有軍令到,我也可以放了蒯祺。」

  黃承彥點點頭。「好吧,那我就不打擾將軍處理軍務。阿楚,我們走吧。」

  黃阿楚眨著眼睛,看看黃承彥,又看看孫策,一臉的不解。她豁出性命,好容易爭取到了和孫策面對面的機會,怎麼阿翁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要走?她盯著孫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將軍,你是不是已經有更好的辦法了?」

  孫策笑而不語。

  黃阿楚氣得一跺腳,轉身下堂,趕到黃承彥的身邊,低聲說道:「最討厭這種故作高明的人了。」

  黃承彥挽著女兒的小手,嘆了一口氣。「如果他真有更好的辦法,那就不是故作高明,而是真的高明。阿楚,天下若是亂了,荊州也無法獨善其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8 AM

第049章 挑火

  孫策衝著門口勾了勾手指。孫輔雖然緊張,卻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蔡珂也跟了進來,站在孫輔身後,衝著孫策擠出一絲笑容。

  孫策瞪了孫輔一眼,卻沒說什麼,反而轉向蔡珂說道:「嫂嫂,你也聽到了,蒯祺十有八九是殺不成了。」

  蔡珂聽了,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可在蒯祺臉上踹了好幾腳,當時踹得爽,現在卻有點後悔。蒯祺受此大辱,若是活著回去,以後肯定要報復啊。

  「蔡家仁厚,蒯越那麼對你家,你弟弟還想方設法地救蒯祺,我很欽佩。他還在莊裡嗎,能不能請過來一見?昨天多有怠慢,我想當面致歉。」

  蔡珂大喜,連聲答應,立刻讓人去請蔡瑁。孫策請他們入座,說了幾句閒話,蔡瑁匆匆趕到。孫策起身與他見禮,客套了一番。蔡瑁受寵若驚,連忙還禮。

  「上次蔡和來,說蒯良去向袁紹求援,可曾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蔡瑁說道:「袁本初在冀州,路途遙遠,沒有半個月,蒯子柔趕不到那裡。」

  孫策冷笑一聲:「就算袁紹答應蒯良,立刻發兵,等他趕到南陽,只怕襄陽城也攻破了。」

  蔡瑁思索片刻。「其實……我是建議向曹孟德求援的,只是位卑言輕,劉使君沒有採納。」

  孫策很意外,身體前傾,伏在案上,盯著蔡瑁看了好一會兒。從蔡瑁派蔡和偷偷回莊,他就知道蔡瑁和蒯越的矛盾大有利用的空間,現在聽到蔡瑁這句話,他更加確定。蒯越傾向於袁紹,是因為他和袁紹一起共過事,能說得上話,蔡瑁傾向於曹操,則是因為他和曹操熟悉,和袁紹卻扯不上什麼關係。僅從這一點來看,蔡瑁在蒯越面前就有些底氣不足。蒯越看著蔡家倒霉時,蔡瑁只能忍著。而蒯家倒霉時,蔡瑁只能心裡暗爽,明面上還得為救蒯祺奔走。

  蔡瑁被孫策看得心中不安。「將軍,各為其主,不得不然。」

  孫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虧得劉表沒有聽你的,要不然我就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劉表學問好,有道德,若是太平時期,可以坐而論道,位至三公,現在嘛,他守不住荊州。德珪兄,我再問你一句話,你能答則答,不能答也不要勉強,如何?」

  「將軍請講。」

  「袁紹遠在冀州,蒯越指望他大概是指望不上了。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想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你的身上?」

  蔡瑁思索片刻,不太確定地說道:「他曾經建議使君和袁公路談判,卻將這個任務推給了我。我現在來見將軍,他也許會另外安排人去見袁公路。」

  孫策不動聲色。「你覺得談判可行嗎?」

  「可行,袁公路要是的南郡的錢財,並不是要佔據南郡,他的對手在山東。」

  孫策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蔡瑁被他笑得心裡不安,舔了舔嘴唇,低聲問道:「將軍,我說錯了嗎?」

  「德珪兄,你還是太忠厚了。既然與後將軍談判可行,為什麼蒯越本人不去,卻將這個任務推給了你?依我之見,談判也許可行,但劉表卻不能留在荊州。劉表雖然與袁氏兄弟都相熟,但他與袁紹更親近,與後將軍卻不太投契。後將軍的敵人在北,豈能留著劉表在身後做祟?」

  蔡瑁心中一緊,立刻明白了孫策的意思,不由得在心裡把蒯越罵了個狗血淋頭。蒯異度啊蒯異度,都這時候了,你還在算計我?既然如此,那你也別怪我心狠。

  蔡瑁強忍怒火,擠出一絲笑容。「多謝將軍提醒,這任務太難,我能力不足,不去便是了。」

  孫策笑得更加神秘。他搖著頭,一句話也不說。蔡瑁心裡七上八下,又不好意思開口請教,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孫輔和蔡珂。蔡珂見狀,連忙嬌笑道:「少將軍,你就別賣關子了,我弟弟心眼實,不是蒯越的對手,你就點撥點撥他吧。」

  孫策笑道:「德珪兄,你想想看,蒯越一邊讓他兄長蒯良去向袁紹求援,一邊讓你去找後將軍談判,這分明是借刀殺人,你以為你不想去就可以不去?既然如此,你何不向後將軍合盤托出,讓後將軍知道這並非你的本意,也給後將軍提個醒。等蒯良回來的時候,當面問個明白。」

  蔡瑁如夢初醒,兩眼放光,連連拍案大叫。「將軍,此計甚妙,此計甚妙啊。」

  蔡珂不明所以,著急地拉著蔡瑁的袖子。蔡瑁附在她耳邊說了一遍,蔡珂也歡喜不禁,樂不可支。「對對,就應該這麼做。他不仁,休怪我們不義。」

  蔡瑁起身,拱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擱了,立刻回城,向劉使君辭行。」

  「一路順風。」孫策哈哈一笑。

  ——

  蔡瑁回城,向劉表匯報了這一夜的行蹤。得知蔡瑁為救蒯祺奔波,一夜未睡,現在龐德公去了孫堅大營,黃承彥在蔡家勸孫策,感慨不已。論人品,蔡瑁可比蒯越厚道多了。

  蔡瑁隨即主動請纓,要去宛陽面見袁術。劉表求之不得,一口答應。蔡瑁連家都沒有回,立刻起程。等蒯越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渡過了沔水。得知蔡瑁所做的一切,蒯越也稍微鬆了一口氣,耐心地等待進一步消息。

  傍晚,蒯祺返回襄陽城。龐德公說服了孫堅,孫堅傳令孫策放人。但釋放的只有蒯祺一個,孫堅讓他回城面見蒯越,要求蒯越說服劉表投降,如果蒯越不能完成任務,蒯家依然難逃一死。

  蒯越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蒯祺的命是保住了。至於被俘的蒯家老小,再想辦法營救就是。即使要投降,也不能這麼輕易的答應孫堅,至少要講講條件。蒯良出發已經近十天,蔡瑁又去了宛城,不管哪一方面有消息來,襄陽都有可能轉危為安,投降並不是第一選擇。

  蒯越的心思剛剛放下,蒯祺又拜倒在蒯越面前,聲淚俱下。蔡珂當著水師將士的面羞辱他,還讓人扒了他的衣甲,讓他在眾人面前赤身露體,此仇不報,無以為人。

  蒯越剛剛好了一點的心情立刻全沒了,他臉色變幻,久久不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09:58 AM

第050章 聲東擊西

  黃承彥和蔡諷相對而坐,翁婿倆臉色都不好。

  蒯祺已經被放走了,但襄陽豪強面對的麻煩並沒有真正解決。孫策要土地,不給土地就殺人,就算蔡黃兩家能倖免,他們也沒法向其他各家交待。他們很想商量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但討論了半天,還是一籌莫展,只能相對嘆息。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和孫策父子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之前是看不上,現在是不敢。前有孫堅殺王睿、張咨,後有孫策折騰蔡家、蒯家,這些暴烈手段都是他們沒有遇過的,再能言善辯也辯不過刀啊。

  此時此刻,他們有些理解朝堂上的那些事了。董卓一個誰也看不起的西涼匹夫控制了朝廷,甚至廢立天子,三公九卿全部閉嘴,四世三公的袁家被殺得乾乾淨淨,這在以前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現在他們明白了,面對純粹的武力,什麼世家名門,在這些不講理的武夫面前都不如一把刀有用,袁家幾百口性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黃承彥憂心忡忡。

  黃阿楚托著腮,坐在一旁,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外大父,一會兒看看父親,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人都是她崇拜的人,似乎沒有什麼事是他們解決不了的,現在兩人面對面,嘆了半天的氣,這絕對是第一次。

  就因為那個年輕的孫將軍?

  一想起孫策,黃阿楚就有些臉紅,不由自主地去摸孫策摸過的頭髮。孫策長得俊朗,是那種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穿上甲冑更是英武不凡,但更吸引人的卻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點也不像十六七歲的人,就像深淵一樣,讓人看不到底,甚至能將人吸進去。

  和他的眼睛一樣深邃的是他那瘋狂的言論。世家雖然不乏紈絝子弟,但學問道德上佳的人也不少,人才輩出,是各地人傑的代表,怎麼就成了天下大亂的根源?那些黃巾軍是因為沒飯吃才造反的嗎?既然土地這麼重要,他們為什麼要賣掉自己的土地?

  無數問題在她的小腦袋裡盤旋。她讀過不少書,也經常聽父親與人談論,但不管是聖人留下的典籍還是父輩睿智的言論,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他會知道?看起來,他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黃阿楚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她趁著父親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來,直奔小姨蔡珂的房間。蔡珂正坐在房裡數落孫輔,見黃阿楚來了,只好閉上了嘴巴。孫輔如逢大赦,趕緊起身離開。

  黃阿楚看看孫輔的背影,有點奇怪。「小姨,你怎麼會嫁給他,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你會喜歡的人?」

  「你才多大,你知道小姨喜歡什麼樣的人?」

  「那當然,你應該喜歡孫將軍那樣的,又英俊又有能力。我這新姨父雖然長得不難看,卻不夠聰明。」

  「說什麼呢?」蔡珂瞪起了眼睛。「再亂說,轟你出去啊。」

  「嘻嘻,不說了,不說了,小姨要生氣了。」黃阿楚掩著嘴巴,嘻嘻笑道:「小姨,我知道,你是為了救蔡家,對吧?」

  「那當然,要不然我怎麼會……」蔡珂說了一半,忽然發覺又上了當,伸手拎著黃阿楚的耳朵。「又套我的話是吧?阿楚,你現在越來越壞了,敢拿小姨開玩笑。我跟你說,你姨父雖然老實了些,卻是個好人,對小姨可好呢。」

  「我知道,我知道,新姨父雖然也是個武人,卻是個好人,不像那個孫將軍,動不動就要殺人。」

  「他啊……」蔡珂鬆開了黃阿楚,將她摟在懷裡,一時出神。黃阿楚仰起頭,好奇地看著蔡珂。蔡珂回過神來,自知失態,連忙掩飾道:「他就是個瘋子,殺人狂,你離他遠一點。」

  「嗯,好的。」黃阿楚乖巧地應了一聲,又說道:「可是小姨為什麼敢去找他,你就不怕他殺了你?」

  「你小姨我是誰?」蔡珂想起孫策對她的評價,嘴角微挑,露出得意的笑容。「就是他也說我是女中豪傑,不讓鬚眉呢。別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是嗎,這可太好玩了,小姨,你說給我聽。」黃阿楚搖著蔡珂的手臂央求道。蔡珂一邊笑,一邊把孫策誇她的經過說了一遍,黃阿楚眨著眼睛,聽得非常認真,聽完之後,卻拉著蔡珂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姨,你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蔡珂一頭霧水。「為什麼?」她盯著黃阿楚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阿楚,你……不會是看中了他,怕小姨搶吧?嘻嘻,那你可想得太多了,小姨雖然還沒有正式舉行婚禮,卻已經嫁給了你新姨父,不會變卦的,所以嘛,你不用擔心。」

  黃阿楚紅了臉,卻依然一本正經。「小姨,你臉紅了。」

  蔡珂心虛地摸摸臉,白了黃阿楚一眼。「你的臉比我還紅呢,真是不害臊,才十一歲就想著嫁人。怎麼,擔心自己被人叫丑了,嫁不出去?我得告訴你阿翁,以後別帶你到處亂跑,拋頭露面了。」

  黃阿楚繃不住了,轉身就走。「不跟你說了,還是長輩呢,沒一句正經的。」她走到門口,又扶著門框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蔡珂。「小姨,他要是不誇你兩句,你會在蒯祺臉上踹那幾腳嗎?蒯家、蔡家雖然一直明爭暗鬥,可什麼時候這麼不留情面?」說完,不等蔡珂回答,揚長而去。

  蔡珂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不禁跺足叫苦。「這個挨千刀的,也太壞了。」她忽然想起蔡瑁附在她耳邊說過的話,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顧不得太多,提起衣擺,衝進了蔡諷的房間。

  「阿翁,姊夫,壞事了,德珪要借袁術的刀殺蒯良。」

  蔡諷和黃承彥面面相覷。蔡諷說道:「你胡說什麼?別著急,慢慢說。」

  「不,不是德珪,是孫策。」蔡珂撫著胸口,喘了兩口氣。「孫策鼓動德珪去宛城,告訴袁術蒯良向袁紹求援的事。袁術肯定要派人劫殺蒯良,我們蔡家和蒯家的仇解不開了。」

  蔡諷氣得拍案大罵。「你們這兩個蠢物!」

  黃承彥在一旁聽了,撫著鬍鬚苦笑不已。「此子為了離間分化襄陽諸家,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看來,我們極力營救蒯家的用意,他已經知道了。放了蒯祺,轉而去殺蒯良,還把責任推到了德珪身上,這一手……防不勝防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10:00 AM

第051章 練兵

  孫策站在岸邊,看著兩艘俘獲的戰船你追我趕,奮力向前。戰鼓聲震耳欲襲,節奏分明,水手們在戰鼓的指揮下喊著號子,用力划槳。兩排長長的木槳像蜈蚣的腳,掀起一陣陣水花,推動戰船加速向前。

  粗粗一看,船速應該比之前被俘獲時提高了三成左右。

  這不是技術的功勞,而是訓練的功勞。蒯祺接掌荊州水師之後,大部分時間忙著呼朋引友,高談闊論,偶爾操練一下水師也是走走形式。荊州水師一直駐紮在夏口,即使是黃巾起義時夏口也沒有發生什麼戰事,荊州水師根本沒有作戰任務,將恬兵嬉,荒廢已久,要不然也不會一下子被孫策俘虜兩艘戰船。

  孫策卻沒打算讓這些水師繼續荒廢,他把他們交給了黃忠,讓他抓緊時間訓練。為了保證訓練效果,他還優先保證水手的伙食。當然,要想吃飽也不容易,每天訓練結束都要比一場,贏的加餐,輸的減餐,連輸兩天的沒飯吃。

  在黃忠的威逼利誘下,這些水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訓練。十幾天下來,效果明顯,划船動作整齊劃一,戰船進退轉彎的技術動作也更加熟練,已經有點精兵的樣子。

  孫策對戰船進行了改造。蔡家有鐵匠,他讓鐵匠打造了兩隻撞角裝在船首,用來撞擊對方戰船。別看這兩隻撞角藏在水線以下,看起來不顯眼,一旦撞中對方戰船,足以讓沒有水密艙的戰船大量進水。

  他本來還想裝拍桿,可惜這兩艘戰船都是中型戰船,空間有限,根本沒有空間裝拍桿這種大型戰具。即使如此,孫策也沒有放棄,從蔡家莊園拆了幾架六石強弩裝了上去。這種射程遠達三百步的強弩是這個時代最好的軍用狙擊利器,如果能在交戰之前就干掉對方的指揮官,那就賺大發了。

  「能上陣了吧?」

  「隨時可以接戰。」黃忠聲音不大,但信心十足。

  「嗯,那這兩天的訓練可以降低點強度,保持狀態。」孫策很滿意,看著兩艘戰船幾乎同時撞中目標船,水面下的撞角搶先擊中目標,幾乎將目標船頂得側翻。目標船的船腹裂開一個大洞,足以讓人一個彎腰鑽過。江水「嘩嘩」的湧了進去,目標船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下沉。

  「退!退!」戰船上響起高亢的吼聲,清脆的銅鑼聲響起,水手們一起划槳,戰船猛地後退數步。

  「進!進!」戰鼓聲再響,戰船再次向前猛衝,直接將目標船碾在船底,轉眼間就不見了。

  「不錯。」孫策很滿意。「弓弩手訓練得怎麼樣?」

  黃忠招了招手,兩百弓弩手站了出來,四十人持弩,一百六十人持弓。這些弓不是普通的弓,而是強弓。黃忠射藝一流,用的是三石弓,射程一百二十步,接近普通弓的兩倍。這些強弓手沒有他的膂力,用的是一石半弓,射程八十步,比普通的弓遠二十步。別看這小小的二十步,在戰場上很可能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中型戰船只能載戰士百人左右,每艘船上配弩手十人,強弓手四十人,在遠程打擊能力上就佔據了優勢,早在雙方接觸之前就可以重創對手。接下來用撞角撞,如果還沒搞定,雙方短兵相接,五十名刀盾手也足以取得優勢。

  這些東西都是孫策和黃忠一起商量出來的,孫策提建議,黃忠負責實施。

  孫策觀看了弓弩手的演練,對他們的成績非常滿意。能在不到十天的時間內訓練出這樣的成果,黃忠的能力足以信任,孫策也對接下來的戰事有了足夠的信心。

  用這些人來對付訓練嚴重不足的荊州水師,就算只有兩艘戰船,他也有把握切斷樊城和襄陽的聯繫。如果能臨陣再奪一到兩艘戰船,僅水戰而言,他已經有七成以上的勝率,可以一戰。

  孫輔快步走了過來,蔡珂拉著黃阿楚遠遠的站著,見戰船在水中進退自如,看得挪不開眼睛。

  「伯符,什麼時候開戰?」

  孫策看看他。「不是早就說好的嗎,以十日為限。」

  孫輔撓撓頭。「說十日,就是十日?」

  「這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除非阿翁那邊有新的軍令到,否則時間一到,肯定開戰。」

  「那你真要殺蒯家三百餘口?」

  孫策再次看了孫輔一眼,有點惱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關心點正事好不好,這些事需要你來關心嗎?「你準備得怎麼樣了,到時候漢升要去助陣,守衛蔡洲的任務可在你身上。」

  見孫策不悅,孫輔訕訕地避開了話題。「準備好了,按你的要求訓練的,一點也沒耽誤。」

  「國儀,這是你我的第一戰,打得好不好,直接關係到以後能不能有領兵的機會。除此之外,蒯家、蔡家已經結了仇,若是放跑了蒯越,嫂嫂一家以後可就沒好日子過了,你也會受牽連。你不希望整天提心吊膽的,防著蒯越來報仇吧?」

  孫輔的臉抽了抽。若是那樣的話,不用等蒯越來,蔡珂就能掐死他。

  「那……能不殺蒯家嗎?」

  孫策真的怒了,沒好氣的說道:「你是為蒯家求情,還是為蔡家?」

  孫輔緊張的舔著嘴唇,眼神遊移。

  「既是為蒯家,也是為蔡家。」蔡珂一直豎著耳朵聽,見孫輔不敢再說,只好親自上陣,拉著黃阿楚走了過來。「蔡家、蒯家結仇是你一手造成的,解鈴還需繫鈴人,你難道不該為我們想一想嗎?」

  孫策眉頭緊蹙,盯著蔡珂看了好一會兒,目光最後落在了黃阿楚的臉上。黃阿楚被他看得不安,躲到蔡珂身後,從蔡珂的肘縫裡偷偷地打量孫策。

  「阿楚姑娘,是你鼓動我嫂嫂這麼說的吧?她是個耿直的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以怨報德的事。你小小年紀怎麼就學會搬弄是非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黃阿楚一下子急了,探出腦袋,怒視孫策。「你才是巧言佞色!你敢對天發誓,鼓動我小姨羞辱蒯祺不是為了離間分化蔡蒯兩家,好讓你各個擊破?」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10:14 AM

第052章 打賭

  孫策哼了一聲:「要不,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賭?」

  「如果是我故意的,那我就給你一個面子,放了蒯家老小,讓蔡蒯兩家重歸於好。如果不是我故意的,你就給我做書僮,讀書給我聽的同時自己也重新溫習一下,別一知半解的就出來丟人現眼。」

  「這怎麼賭?」黃阿楚從蔡珂身後搶了出來,揚著小臉,努力的瞪著孫策。「你說你不是故意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公道自在人心,怎麼可能由我一個人說了自。當著這麼多人,我問幾個問題,到時候你我都不說話,由他們判斷我是不是故意的,如何?」

  黃阿楚轉了轉眼珠,拉著蔡珂的手,眨了眨眼睛。蔡珂會意地點點頭。黃阿楚得意地一笑,大聲說道:「好,你問吧。」

  孫策轉向蔡珂。「嫂嫂,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蔡家是襄陽第一大姓,劉表將州治定在襄陽,為什麼讓蒯祺這種什麼也不懂的年輕人領兵,蔡家卻連一點兵權都碰不著?是你弟弟蔡德珪連蒯祺都不如,還是劉表聯合蒯家,壓制你蔡家?」

  「這……」蔡珂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回答。蔡瑁的確不擅長軍事,但要說他連蒯祺都不如,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這自然是劉表聯合蒯家壓制蔡家,否則她也不會被逼著嫁給劉表了。

  「我再問你,我初登魚梁洲,再登蔡洲,前後有一天一夜時間,兵不過兩千,如果蒯越派人出城,我還能不能進蔡洲?難道是我和蒯越商量好,讓他坐觀成敗的嗎?」

  蔡珂咬緊了嘴唇,一言不發,眉宇間煞氣越來越重。如果不是蒯越作壁上觀,遲遲不肯發兵,孫策怎麼可能攻上蔡洲,蔡家又怎麼可能落到今天這般田地。蔡家今天的一切,都是托蒯越所賜。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手刃蒯越。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踹蒯祺的時候是不是很爽?」

  「呃……」蔡珂想起當時的情景,一時出神。不得不說,當時的確踹得很爽,連腳都踹疼了。如果有可能,她現在還想再踹兩腳。蒯越把蔡家害得這麼慘,我踹他兩腳又怎麼了。

  「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希望我殺了蒯家老小,奪了蒯家家產,還是希望我放蒯家一馬?如果你希望我放了蒯家,我認賭服輸,現在就下令,如了你們的願。」

  蔡珂咬著嘴唇,一聲不吭。要讓她為蒯家求情,她真是不情願。

  「黃阿楚,我的問題問完了,你現在可以問你小姨,蔡家和蒯家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是我推波助瀾,還是他們結怨已深。」

  黃阿楚顧左右而言他。還用問嗎,看小姨那表情就知道了,這根本就是她自己衝動。就算她為了幫自己,一口咬定孫策是故意的,別人也不信啊。

  孫策惋惜地搖搖頭。「我將真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看來古人沒說錯,肉食者鄙,什麼世家,什麼名士,都不過如此。算了,你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我很忙,沒時間和你們過家家,做遊戲。」

  一聽過家家、做遊戲幾個字,她就急了。「我十一歲了,不是小孩子。」

  「拉倒吧你,就算三十一,你也是個長不大的巨嬰。」孫策說著,不經意地瞅了蔡珂一眼,轉身就走。

  「巨……嬰?」蔡珂和黃阿楚互相看了兩眼,品味了一番,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卻還是聽出了孫策濃濃的鄙視,頓時臊得滿臉通紅,再也不好意思在這裡呆著,掩面而去。

  回到小院,迎面撞上黃承彥。黃承彥見她們一大一小都氣哼哼的,好奇不已。

  「你們怎麼了?」

  「姊夫,我們被人羞辱了。」

  「羞辱?」黃承彥心裡咯噔一下。「誰?孫策?唉呀,你們沒事去惹他幹什麼,蔡家都被他佔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們就不怕步王睿、張咨後塵嗎?」

  「我們……」黃阿楚結結巴巴。「阿翁,我……我還和他打了個賭。」

  「打賭?」黃承彥臉色都變了。和一個武夫打什麼賭,他不講理的。你們不怕他輸了不承認,用刀跟你們講道理。

  黃阿楚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委屈地抹起了眼淚,抽抽嗒嗒地說道:「阿翁,我讓你蒙羞了。他說……他說世家也好,名家也罷,都是卑鄙的肉食者,還說……還說我是長不大的巨嬰。」

  「巨嬰?」黃承彥點點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此言雖然稍嫌尖刻,卻也一針見血。阿楚,你雖然從小就跟著我,見過不少名士高人,可那畢竟是坐而論道,你並不真正懂得世事艱難。太宰問子貢,夫子何其多能,夫子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孫將軍出身寒門,經歷的事又豈是你能想像得到的,更何況他還是龐德公稱許的奇才。」

  黃承彥搖搖頭。「可惜你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兒,我真想認賭服輸,送到孫將軍身邊做幾年書僮,以你的聰慧,或者能有所裨益。」

  黃阿楚眼神一閃,咬了咬嘴唇,低頭不語。蔡珂見狀,連忙說道:「姊夫,你又來了。阿楚雖是個女子,可不比男兒差。你莫不是埋怨我姊姊沒能給你生個兒子嗎?」

  黃承彥自知失言,連忙笑道:「阿珂,你誤會了,我絕無此意。只是替阿楚可惜,她若是個男兒,跟著孫將軍歷練幾年,將來說不定能有一番成就呢。」

  「女子怎麼了,孫將軍還說我不讓鬚眉呢。姊夫,不是我說你,在這一點上,孫將軍比你們都開明,從來不覺得我們身為女子就比男子低上一等。」

  黃承彥打了個哈哈,搖著頭,背著手出去了。黃阿楚抹了一會兒眼淚,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拉著蔡珂的手。「小姨,孫將軍真的覺得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樣嗎?」

  蔡珂打量了她一眼,警惕起來。「阿楚,你想幹什麼?你可離他遠一點,他是個瘋子,開心的時候談笑風生,比誰都有趣,瘋起來殺人不眨眼,比誰都可怕。」

  「他都殺過誰?除了進攻蔡家的時候,他還殺過誰?」

  「呃……」蔡珂轉著眼睛,一時語塞。貌似除了那次,孫策還真沒殺過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7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5-1 03:58 PM 編輯

第053章 以無厚入有間

  黃承彥找到孫策,對孫策放了蒯祺表示感謝,又委婉地提出告辭,準備離開蔡洲,請孫策放行。

  孫策斜睨了他一眼。「行啊,你什麼時候走,我安排船送你。」

  黃承彥很意外。「將軍不留我?」

  「我想留你,但是你不願意留下來,我也不能勉強你。」孫策自嘲地笑道:「刀可以留住你的身,留不住你的心,你說對吧?與其互相防備,不如相忘於江湖。」

  「你不擔心我離開之後,與你為敵?」

  孫策想了想。「那我只能為你惋惜。將來你如果被我俘虜,看在曾經偶遇的情份上,我會留你一個全屍。」

  「將軍這麼自信?」

  「不是我自信,而是天下大勢如此,順勢者昌,逆勢者亡,你我概莫例外。先生是沔南名士,這點見識應該有的。」孫策站起身來,撫著黃承彥的背,引他出門。「先生,南陽天下之中,兵家必爭之地,戰事在所難免。襄陽離南陽太近,又是南舟北馬之地,一旦南陽有失,襄陽必是戰場。這裡不是隱居的好地方,先生還是別選別處吧,或是入山,或是南渡,免受池魚之殃。」

  黃承彥盯著孫策看了好一會兒。「多謝將軍提醒。不過我既不想入山,也不想南渡,我想北上,將軍以為可否?」

  孫策想了想。「袁本初,還是袁公路?」

  「袁公路。」

  孫策笑了。別逗了,你要是能看上袁術,怎麼可能等到今天。他不動聲色,裝作沒聽懂黃承彥的試探。「若是如此,那我也許很快就能再見到先生。」

  「你這麼放心,是不是因為德珪已經出發了一天,我追不上他了?」

  孫策收回手,雙手互握,扳得手指啪啪作響。他收起笑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先生,莊子說,以無厚入有間,方能遊刃有餘,就算我離間襄陽諸家,難道只是因為我用心險惡,而不是襄陽諸家互相猜疑,恨不得諸家死絕,唯我獨尊?先生若想做蘇秦,大可去做,我絕不攔著先生,沒興趣,也沒必要。我也不瞞先生說,數日後,便有數萬黃巾至此,先生,我很想看看,襄陽豪強能不能有聯起手來,戰勝數萬向死求生之人?」

  黃承彥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龐德公說過,孫策身如猛虎,心有松柏,看似大凶大惡,卻不是為了一已私利,而是出於公義。也許他能力有所不足,但他能有這樣的志向,就絕不會中途罷手。換句話說,襄陽豪強不讓出土地,他肯定會殺人。蔡家、蒯家只是開始,絕不是結束。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血染沔水?」黃彥直啞聲道。

  「先生是名士,如果先生想得出更好的辦法,可以不流血而讓數萬黃巾安居樂業,我不僅言聽計從,而且願意為先生刻碑紀功,流芳百世。」

  「承彥何許人也,焉敢望此。」黃承彥長嘆一聲:「子曰:知其不可而為之,我只能盡力而為,集諸家之智,希望能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將軍,你能不能給我五天時間?」

  「可以,黃巾軍還在路上,應該還有幾天才能到。」孫策搖頭,又一字一句地說道:「不過,後天清晨,我會驅兵過水,搶攻峴山,進逼襄陽。請先生給諸家帶句話,他們可以再考慮幾天,但若是與我為敵,助劉表一兵一糧,蒯家就是榜樣,我保證不會放過他們。」

  黃承彥深深地看了孫策一眼,躬身道:「我一定把話帶到。」

  ——

  入夜,孫策檢查完各部的準備情況,回到小院,鋪開紙筆,準備給老爹孫堅寫信。

  後天就是十日之限,不管襄陽城裡是什麼反應,他必須發起攻擊,至少要拿下樊城。樊城在手,就算襄陽城還有劉表手中,劉表也不敢北上,與袁紹、曹操交戰時至少不用擔心腹背受敵。至於糧草,只能先靠騎兵四處劫掠了。等黃巾軍趕到,有了足夠兵力,再攻襄陽不遲。

  攻樊城,孫策並不太擔心,一來樊城沒有襄陽堅固,黃祖也不是什麼名將,歷史上,老爹沒費什麼力氣就拿下了樊城,兵逼襄陽,只是在峴山時太大意,中了暗箭,這才功虧一簣。現在有周瑜出謀劃策,有自己率領黃忠和水師助陣,拿下樊城應該是大概率的事。

  即使如此,孫策還是不敢大意,將自己的計畫和擔心詳詳細細地寫出來,派人送到大營,由老爹和周瑜等人商量,最後確定作戰方案,儘可能做到完美,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孫策古文讀得不少,但寫得不多,本尊能寫,但也算不上有什麼文采,勉強能把事情說清楚而已。寫完之後,他又仔細看了兩遍,對自己這半文半白的文章感到臉紅。若是只給老爹看,這文章倒也足夠了,父子倆都是粗人,誰也別看不起誰。可是給周瑜看,文句不通就有點丟臉了。

  可惜,這兒還真沒什麼人能幫他。黃忠、孫輔等人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要是黃承彥願意幫忙就好了。孫策心想,可惜,黃承彥還是看不上他,心裡只想著救鄉黨。他知道黃承彥在想什麼,無非是想把襄陽的豪強團結起來,一起和他講價還價。他還真沒放在心上,一切政治最後都要靠實力說話,有幾萬黃巾在手,他不相信這些豪強能是他的對手。

  論作戰,自家父子還是有點信心的,至少不會比寫文章難。

  就在孫策煩惱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黃阿楚散了雙髻,像男子一樣將頭髮紮起,包了一塊頭巾,身上也換了一襲青衫,手裡抱著一堆竹簡,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含羞帶怒地看著孫策。

  孫策瞥了她一眼,很意外。「你沒跟你阿翁離開?」

  「在將軍眼裡,我就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黃阿楚氣沖沖地走了過來,將懷裡的竹簡放在案上,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將軍想聽什麼書,《春秋》還是《左傳》?聽孫國儀將軍說,你讀過《左傳》,要不我們就從《左傳》開始?」

  孫策笑了。「阿楚姑娘,書等會兒再讀,你還是先幫我改改文章吧,這個比較著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07 AM

第054章 讀書娘

  「將軍,我閨名月英,阿楚是我的小名,還是請將軍叫我的閨名吧。」

  「好,好,月英姑娘。」孫策一口答應。「其實阿楚更好聽,一聽就有先楚逸氣。『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說的應該就是你這樣的吧?」

  黃月英頓時紅了臉,心頭小鹿亂撞,連忙低了頭,含混道:「那……那就隨你吧。」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連忙謙虛了兩句。「我……我哪敢和神人相比,呃,好美。」

  「阿楚姑娘,你本來就很美。」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黃月英的臉比最鮮豔的紅霞還要豔上三分。「我是說,將軍的書法好美。」

  正在逗黃月英的孫策一聽,哈哈一笑。他古文不行,書法卻還說得過去,正宗的王羲之體,學的是《樂毅論》和《黃庭經》,這兩本帖他寫了至少十年,究竟臨過多少遍,他自己也記不清了。這種書體在後世算古樸一路,現在卻可以算是妍美之至,黃月英用美來形容,倒也貼切。

  「隨便寫的,阿楚姑娘不要見笑。」

  黃月英撇了撇嘴。她又不傻,怎麼能聽不出孫策看似謙虛,實則得意的說辭。不過這書法的確漂亮,讓人愛不釋手,就像孫策的相貌一樣,英俊得讓人挪不開眼睛。一想到此,黃月英偷偷地瞥了一眼孫策,正好和孫策帶笑的眼神撞在一起,頓時心跳加速,連忙收回眼神,去看孫策的文稿。

  只看了一行,黃月英就找回了自信,孫策這文章實在太彆扭了。她伸手從孫策案上取來筆墨和竹簡,重新譽寫起來。幾個字一寫,她就進入了狀態,除了臉上還有幾分羞澀,再無半分窘迫之感。

  很快,黃月英按照孫策的意思,重新寫了一篇軍報,遞給孫策。

  「將軍請過目,如有不妥,我再改過。」

  孫策接過來看了一眼,連連點頭。這一改,果然通順多了。「不用改了,一字不能易,著實好文章。」

  「那就請將軍重新抄寫一遍吧。」

  「不用抄,就這個吧。」孫策搖搖頭。「你的書法也不錯,不比我差。」

  黃月英既歡喜,又有些窘迫。果然如蔡珂所說,孫策開起玩笑來很有趣,但多少有些輕佻,雖然這些話她愛聽,但……畢竟剛認識,不太熟。

  孫策處理完了公務,派人將軍報送出。黃月英重新拿起了竹簡。「將軍,我們讀書吧。」

  「有張平子的文章嗎?」

  「張平子?」黃月英眨眨眼睛。「將軍是說西鄂張衡張平子嗎?」

  「對。」

  「讀過一些文賦,印象不深,身邊卻沒帶著。將軍若是喜歡,下次帶來。」

  「那你隨便讀吧,讀什麼都行。」孫策靠在案上,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著黃月英。以前聽說某些大人物想讀書又不想費眼睛,就找盤亮條順音柔聲美的姑娘來讀書,現在我也可以享受待遇了。雖說黃月英的相貌只能算中等偏上,和傳說中的國色還有一段距離,但架不住年紀好啊,十一歲,正如含苞待放的小尖荷,童音未褪,清脆動人,閉上眼睛,就像聽動漫配音一樣,捨不得錯過片刻。

  有這樣的讀書娘,還愁學不好?

  不好意思啊,小亮,以後另外給你找個媳婦。

  黃月英被孫策看得心慌意亂,接連讀錯了幾個字,虧得孫策學問不好,沒聽出來,她放下書,撫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吐了吐舌頭,暗自責備自己,收攝心神,脆生生的朗讀起來。

  ——

  朝陽初升,江面上的霧氣漸漸散去,遠處峴山、楚望山漸漸露出了輪廓,襄陽城若隱若現。孫策負手西望,心裡有一絲緊張,更多的是興奮。

  準備了這麼久,用了那麼多心眼,終於可以發起真正的進攻了。蔡瑁去了宛城,蒯越全家被俘,雖然一直沒有出現,但劉表還能不能完全信任他恐怕要打個問號。黃承彥正和襄陽各家商議,就算他們還不能達成協議,至少也不敢毫無顧忌地支持劉表。

  劉表能依靠的還有什麼,襄陽的城牆?俗話說得好,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如果心防已經被突破,城牆再堅固又能如何?

  「國儀,有問題嗎?」

  孫輔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沒問題。」說著,不自覺得瞟了一眼身後的莊園。蔡珂和黃月英站在角樓上,正看著他們。對這一戰,蔡珂比他還激動,已經在他耳邊嘀咕了好幾天,讓他無論如何不能丟臉,一定要拿下襄陽城。只有勝了,蔡家才有希望,她才能抬起頭來做人。

  「衝冠一怒為紅顏。」孫策輕聲笑道:「你奪了劉表的女人,你不殺他,他也要殺你。你要是被一個年近百半的老頭擊敗,你這輩子可就沒什麼指望了。」

  孫輔斜睨了孫策一眼,咬緊了嘴唇。

  孫策擺擺手,向戰船上的黃忠打了個手勢。黃忠領命,舉起了手中的將旗,輕輕一揮。

  戰鼓聲響起,兩艘戰船並排駛出了蔡家水塢,轉了個彎,進入沔水。雖然速度並不快,但旌旗獵獵,戰鼓隆隆,弓弩手、刀盾手沿著船舷一字排開,昂首挺胸,殺氣騰騰,自有一番逼人氣勢。

  聽到戰鼓聲,對面的荊州水師也敲響了戰鼓,五艘戰船一字排開,兩兩之間相距十丈,一看就是準備抱團以暖,以多取勝。戰鼓雖然響著,旌旗也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將士同樣站在舷邊,但總讓人覺得缺少一股氣勢,行動也有點猶猶豫豫,似乎在等什麼。

  黃忠指揮的兩艘戰船漸漸加速,駛進深水區。南風更緊,戰船也開始加速,越來越快。黃忠站在飛廬上,手握雕弓,搭上一枝響箭,看著越來越近的荊州水師,迅速舉弓,拉弦,放箭。

  響箭發出刺耳的厲嘯,飛向中間的戰船。

  剎那間,兩艘戰船的二十名弩手、八十名強弓手開始集射。

  看到衝天而起的箭矢,荊州水師將士一臉懵逼。這是哪來的蠢貨,這麼遠就射,你夠得著麼?沒等他們笑出聲來,一陣箭雨從天而降,一大半落在了船上。

  「呯呯呯!」箭矢射在盾牌上,射在札甲上,射在甲板上。

  「啊——」數名將士中箭,慘叫著倒地。剛剛還在嘲笑對方沒有經驗的士卒頓時亂了手腳,有的手忙腳亂的還擊,有的蹲了下來,抱著頭,大聲哭喊。

  飛廬上的樓船司馬見狀,拔出戰刀,厲聲大喝:「督戰隊,怯戰者,殺無赦!」話音未落,一聲厲嘯突然響起,一枝飛蝱鐵矢破風而至,正中他的肩膀。強勁的力量帶得樓船司馬站立不穩,向後連退幾步,翻身摔了下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07 AM

第055章 戰爭和生意

  軍中有諺:臨陣不過三發。

  普通弓箭的射程是五六十步,衝過這五六十步的時間,只夠射兩到三次箭,之後就是短兵相接。看起來似乎弓弩用處不大,實際上這五六十步卻是一道鬼門關,有很多人會死在這段距離,連和對手廝殺的機會都沒有。

  原因很簡單,弓箭是軍中配備比例最高的武器之一,幾乎所有人都會配備,連統兵將領都不例外,而專職的弓弩手更是高達六成,這些多人集射,殺傷率是非常驚人的。弓弩手越多,威力越大。威力越大,優勢就會進一步擴大,有明顯的放大效應。

  所以,兩軍對壘,最開始的對射能否取得優勢對整個戰局的影響非常大,有時候甚至能直接決定勝負。箭陣損失太大,甚至直接被對方摧毀,已方的戰士就會直接暴露在對方的箭陣威脅之下,傷亡必然慘重。

  黃忠雖然是第一次統兵,但深知這一點,之前苦心訓練弓弩手為的就是這一刻。

  二十步的射程優勢讓他搶在對方還沒有拉弓之前搶攻,船上裝備的六石強弩又發揮出了定點打擊的作用,直接將對方戰船的樓船司馬射下了指揮台,緊接著又是兩個齊射,壓得對方抬不起頭來。趁著這個機會,水手在戰鼓的指揮下,奮力划槳,戰船加到極速,狠狠地撞上了對方的船頭。

  「轟!」水下的撞角撞裂了對方的船腹,將對方的戰船頂得船頭翹起。

  「退!退!」樓船司馬搖著戰旗,連聲大吼。水手們喊著號子,奮力反劃,戰船脫離接觸,對方的戰船船頭一沉,重新入水,擊激衝天的水花。水面下,江水洶湧而入,水手們驚呼失措,紛紛逃離。

  「左!左!」樓船司馬指揮水手前進,戰船劃了一個圈,再次加速,衝向另一個對手。

  「射!」黃忠發出命令,弓箭手再次搶先射擊。

  幾乎在同時,另一艘戰船也撞中了對手。旗開得勝,接連得手,將士們士氣高昂,馬不停蹄地殺向下一個對手。荊州水師的將士卻被嚇懵了。上次吃了虧,被生生奪走了兩艘船,這次一下子調集了五艘戰船,準備以量取勝,沒想到對方如此剽悍,直接撞沉了兩隻戰艘。

  看著兩艘戰船船頭迅速下沉,船上的士卒四處奔逃,或者直接跳水逃生,剩下的水師將士都慌了,原本還算一致的步調也出現了明顯的失誤。黃忠抓住機會,再次撞中一艘戰船的船腹,戰船傾覆,眼看著就不行了。被強弩射得膽顫心驚的樓船司馬一看形勢不妙,扔了頭盔,脫去戰甲,跳水逃生。其他的將士一看,也紛紛棄船逃命。一時間,江面上水花四濺,到處是划水的士卒,充滿了驚慌和恐懼。

  觀戰掠陣的水師將士原本就是壯著膽子來交戰,一看對手這麼兇猛,哪裡還有戰鬥的勇氣,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快跑。接替蒯祺的樓船都尉陳生見大勢不妙,下令掉轉船頭,第一個跑了。

  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黃忠擊沉三艘戰船,牢牢地控制了局面。荊州水師雖然還有七八艘中型戰船,三十多艘蒙衝、鬥艦,卻沒有一艘船敢上前接戰,只能遠遠的看著。

  孫策如釋重負。首戰告捷,水路控制權算是奪過來了。這兩天沔水的水位一直在下降,能夠行船的只有中間深水區,兩側的大片江岸已經無法行船,兩艘戰船足以保障安全,已經被嚇破了膽的荊州水師雖然依然有明顯的數量優勢,卻不敢靠近。

  一聲鼓響,數十艘船從蔡家水塢駛出,將那快要沒頂的三艘戰船鉤住,拖回蔡家水塢修理。

  「加班加點,越快越好。」孫策對蔡家的工匠說道:「如果我明天日出之前,你們能修好這三艘船,每個工人一人一萬,三個工頭另加一萬。」

  「將軍,你是真的吧?」一個工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問道。一萬可不是小數目,傭工一個月的佣金也就兩千左右,像他們這樣的工頭也不過三千出頭,一個晚上就給一萬,工頭兩萬,相當於半年的佣金,這個價碼很有吸引力。

  面對工匠們的懷疑,孫策一句話也沒說,打了個響指。兩個義從抬著一隻樟木箱子走了過來,箱蓋一打開,金燦燦的光芒立刻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裡面全是金餅,壘得整整齊齊。

  「這兒有兩百金。明天早上把三艘戰船交給我,我就給你們發錢,有一個算一個。」

  「放心吧,將軍。」三個工頭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日出之前,三艘戰船少一塊木板,唯我等是問。」

  「好,我信你們。」孫策又吩咐道:「吩咐廚房殺兩頭豬,保證每人一斤肉,飯管夠。」

  「喏。」義從躬身領命,轉身去安排。

  工匠們喜出望外,工作熱情被極大的激發出來,片刻也不肯耽擱,紛紛擼起袖子,投入工作。蔡洲這些天軍事管制,除了作戰的將士,別說肉,吃飽都是奢望。現在不僅管飽,還有肉吃,這些工匠立刻把蔡家扔到了腦後,一心要為孫策賣命。這待遇可比蔡家強太多了。

  蔡珂和黃月英站在遠處的小樓上,看著工人們如潮水般的散開,覺得不可思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聖人說得一點也不錯。為了搶時間,他真是捨得花錢啊。」

  「他花的是我蔡家的錢,當然捨得。」蔡珂白了一眼。

  黃月英想了想,忽然笑了一聲。「小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蔡家和將軍合作,會怎麼樣?」

  「能怎麼樣?」

  「今天兩艘戰船出戰,弓弩手一百人,前後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射出的箭至少有兩千枝。如果攻襄陽城,按兩萬大軍算,至少有五千弓弩手參戰,少了不能少,一天也要五萬枝箭。一枝箭大概三到五錢,利潤在半錢到一錢之間不等。如果蔡家能攬下這個生意,他攻襄陽一天,你們就能賺三到五金。」

  蔡珂愣住了,盯著黃月英看了又看,像是活見了鬼。

  黃月英掩著嘴笑了起來。「小姨,你別這麼看我,我這是偷偷告訴你的,你可別把我賣了。孫將軍說天下將亂,亂世最貴的東西有兩樣:一是糧食,二是軍械。不管是多麼善戰的將軍,要想戰勝對手,這兩樣東西缺一不可,他也不例外,這兩天一直在籌措這些東西,費了不少心思。」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讓出土地,要他把軍械交給我們來做?」

  「甚至於土地都不必出讓,只要你們能供應他糧食就行。」黃月英說道:「要土地最終目的還是要糧食,你們只要不囤積居奇,坐地漲價,甚至有糧不給,他又何必和你們撕破臉,殺得血流成河?」

  蔡珂恍然大悟,拉著黃月英就下樓。「走,找你外大父去。阿楚,你阿翁說得沒錯,你若是個男子,一定能光宗耀祖。我說你這小腦瓜是怎麼長的,怎麼會想這些?」

  「小姨,就算是個女子,也可以不讓鬚眉啊。這可是孫將軍說的。」

  「哈哈,孫將軍說得對,我們不比男人差。」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08 AM

第056章 主觀能動性

  蔡諷既不是蔡珂這樣的婦道人家,更不是黃月英這樣的小朋友,他是老謀深算的蔡家老家主。聽完黃月英的建議,他一點激動也沒有,反倒疑慮重重,反覆詢問黃月英事情的經過。孫策這兩天究竟做了什麼,又對她說了些什麼。

  黃月英這兩天為孫策讀書,其實在孫策身邊的時間並不多,而孫策對《左傳》的興趣也不怎麼濃,有時候居然睡著了。他和黃月英的交流不多,基本不談學問,偶爾說一些閒話。至於籌措糧食和軍械的事,也不是特意對黃月英說的,而是黃月英自己的推斷分析。

  蔡諷很滿意,摸著黃月英的頭。「多留心,別急著發表意見。我蔡家已經是他嘴裡的肉,不是我們願意就可以。再等等,等他碰了壁,我們才有機會。」

  黃月英心領神會。「大父教誨的是,是阿楚太急於求成了。」

  蔡諷調侃道:「你急於求成,是想幫我們,還是想幫孫將軍?」

  黃月英臉一紅。「我……都想幫。」

  「幫我們情有可原,想幫他,卻是為何?阿楚,你別忘了,他可殺過我蔡家的人,現在還佔著蔡家。」

  黃月英咬著手指頭,眼神閃爍。「我覺得……他殺人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如果有辦法,他是不會殺人的。相反,他想救人,救很多人。」

  蔡珂有些不樂意了。「你這小丫頭,胳膊肘往外拐啊。」

  「他這些天常說起黃巾軍,說那些失去了土地,衣食無著的黃巾軍可憐,他想給他們找一條生路。你們應該知道,他父親孫將軍就是靠平定黃巾起家的,若不是心有大仁,他怎麼可能同情黃巾。」

  蔡諷嘆了一口氣。「黃巾可憐,難道我們就不可憐。我們的家業也是一代又一代人慢慢積累起來的,又不是沔水沖來的。他就這麼搶了去,我們以後怎麼辦?」

  黃月英也嘆了一口氣,烏溜溜的眼晴裡露出一絲迷茫。

  ——

  有錢能使鬼推磨。擺在工坊裡的金子極大刺激了工匠們的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他們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日出之前,三艘戰船不僅修補完畢,而且裝上了撞角,隨時可以重上戰場。

  孫策檢查之後,非常滿意,立刻命人將金子放了下去。每個工人一金,三個工頭另外再加一金,一共發掉一百二十七金,剩下七十三塊金餅。孫策命人叫來打造撞角的鐵匠,一人發了一金。鐵匠們捧著金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向孫策致謝都忘了。

  作為附庸,他們在蔡家幹了這麼多年活,勉強有個溫飽就不錯了,什麼時候拿過這麼多錢啊。

  有一個鐵匠捧著金子還不敢相信,放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口,然後看著清晰的牙印,忍不住哭出聲來。他一哭,其他人也忍不住流淚,一群大老爺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得人心酸不已。

  孫策也有些心酸。部曲、附庸不是那麼好做的,平時賣力氣,打仗的時候還要賣命,賺多少錢都是主家的,跟他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更可悲的是他們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本質上和奴婢沒有太大的區別。

  放心吧,老子就是來解放你們的。

  孫策這麼想倒不僅僅是因為同情,而是要激發工匠們的主觀能動性,把他們真正從蔡家手中爭取過來來。不管他怎麼努力,豪強們都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支持他,他只能想辦法爭取這些沒有希望的農民和工人。一個看不到希望的人就算不造反,也不會主動考慮怎麼把事情做得更好,但是你只要給他們一點希望,他們就能爆發出令人生畏的力量。即使僅從利益角度考慮,爭取他們的支持也要比爭取豪強的支持成本更低。

  要想革命成功,就要善於利用人民的力量,這是歷史已經證明的結果。像司馬懿那樣靠世家豪強的力量奪取天下,就算成功也不能長久。從本質上來說,世家、豪強既是政權的支持者,更是政權的競爭者,離心力具有很強的破壞性。東漢近兩百年的歷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莊園經濟的發展讓世家豪強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朝廷卻被內憂外患拖垮了,漢靈帝為了籌錢打仗只能賣官,在崩潰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看到沒有?」孫策拍拍箱子。「這裡面還有不少錢,想不想要?」

  沒有人說話,但是無數雙像狼一樣的眼睛盯著那些金子,都快把金子融化了。這可是真金,誰不想要誰是傻子。

  「給你們一個月時間準備,我要舉行一個寶刀大賽,誰能打造出最好用的戰刀,我就賞誰。第一名,賞一萬錢;第二名,賞五千錢;第三名到第五名,賞三千錢。」

  孫策隨即拿出了準備好的比賽章程,讓黃月英讀給工匠們聽。這是他親筆寫的,全是大白話,確保這些工匠們聽得懂。批判的武器終究還要靠武器的批判來擔當,沒有上好的軍械,想打勝仗和做夢差不多。他倒是知道炒鋼等先進技術,可他不能包辦一切,如果不能激發更多人的積極性,他豈不成了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工匠們一下子激動起來。鐵匠固然斗志昂揚,木匠們也有些不服,立刻有人叫道:「將軍,那我們做木活的有沒有機會?撞角是他們鑄的,這船可是我們修的,將軍不能忘了我們啊。」

  「就是,就是。」眼紅的木匠們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本來他們是首功,怎麼一轉眼的功夫,鐵匠們反倒壓了他們一頭,不僅拿到了賞錢,一個月之後還有比賽。

  孫策笑了。這才對嘛,別一個個死氣沉沉的。他抬起手,輕輕往下壓了壓。

  「別急,別急,我怎麼會忘了你們呢。今天我們還會出戰,很可能還會再俘虜幾艘戰船,你們好好休息,做好開工的準備。」

  「將軍,除了修補戰船,我們有什麼比賽嗎?」

  「當然有。」孫策笑得更加燦爛。

  黃月英心中一動,抬頭看了孫策一眼,立刻被他燦爛的笑容迷住了。長得漂亮的人固然不多,笑得這麼迷人的更少。孫策不像那些世家子弟要注意形象,他很放得開,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像一個心無城府的赤子,有一種直擊人心的感染力,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親近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0 AM

第057章 《考工記圖》

  孫策再次擺擺手,示意木匠們不要激動。

  「我也給你們一個月時間,不管你們是造出更快的戰船,還是給戰船上加上新的武器,又或者是能讓戰船變得更加堅固,我都有賞。和他們一樣,第一名賞萬錢,第二名賞五千錢,第三名到第五名賞三千錢。」

  木匠們面面相覷。鐵匠打刀可以試,他們怎麼試?一個月可不夠造船,而且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料,不可能讓他們隨便試。

  「我不用你們造出真正的船,我只要你們做出船模就行。哪怕你們來不及做船模,能畫出圖紙也行。只要大家一致認可,我就有賞。行不行?」

  木匠們互相看看,齊聲應喏。「謹遵將軍令。」

  黃月英轉了轉眼珠,悄悄退到後面,扯了扯蔡珂的袖子。「小姨,你想不想掙這筆錢?」

  蔡珂遠遠地看著孫策像個敗家子似的撒蔡家的錢忽悠蔡家的工匠,心疼得像割了肉似的,哪有心情和黃月英說話,氣哼哼地轉身就走。黃月英想了想,轉身向蔡諷的小院跑去。

  孫策給工匠們發完了賞錢,黃忠也來了,看到三艘戰船修補完畢,還裝上了撞角,非常驚訝。昨天孫策說今天出戰就能有五艘戰船,讓他安排好人手時,他還有些懷疑,現在他是徹底服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孫策笑道:「五艘戰船給你了,能不能切斷襄陽和樊城之間的聯繫,協助將軍攻擊樊城,就看你的了。」

  黃忠感激不已。孫策這是給他創造機會立功,這一仗打贏了,他就闖出了名聲,不會被當作新人對待。相識不到半個月,孫策對他的賞識和器重讓他無以為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戰鬥,用戰功來回報孫策。

  「請將軍放心。」

  ——

  五艘戰船駛出蔡家水塢,旌旗招展,士氣高昂。

  荊州水師遠遠地看著,連抵近偵察的膽氣都沒有。黃忠也不和他們糾纏,逆水而上,直奔樊城。孫策沒有同行。有五艘戰船,一千精銳戰士,黃忠有足夠的能力控制沔水,不需要他坐鎮。至於攻樊城,以老爹孫堅的能力和兵力,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他更沒必要去搶風頭。

  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實現當初的預想,最後還是落得強攻的地步。天下事十有八九不如願,劉表雖然算不上什麼梟雄,卻也不肯俯首就拜,自己實在有點丟穿越眾的臉。樊城還好說,畢竟只是個小城,又只有黃祖率千餘人防守,在襄陽的援兵被切斷之後,應該一鼓可下。襄陽卻仍然是個麻煩。

  孫策現在要考慮的就是怎麼解決這個麻煩。如果襄陽也要強攻,那可真是丟臉到家了。

  不過就他眼下擁有的軍事素養來說,他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玩玩心理戰,離間分化劉表和蒯越,論臨陣指揮,他還是個新丁,也許連孫輔都不如。

  終究不是天才啊。

  下午,孫策正坐在堂上等消息,黃月英突然抱著一堆竹簡衝了進來,上了堂,還沒站定,就歡喜不禁的叫道:「將軍,我找到了。」

  孫策抬起頭,莫名其妙。「你找到什麼了?」

  「張平子的文章。《二京賦》,《南都賦》,《歸田賦》,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最喜歡這個。」黃月英舉起一卷帛書,眉飛色舞。「張平子手注的《考工記圖》抄本,他制計裡鼓車、指南車都是從這部書學到的本領。」

  「張平子手注的《考工記圖》?」孫策又驚又喜,起身便去黃月英手中接。《考工記》是先秦為數不多的技術書,後世對其成書時代看法不一,但對其價值卻眾口一辭,推崇備至。他翻過一點,但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會穿越,對純技術性的古籍並不怎麼感興趣,要不然他拼了命也要背幾本發明大全集。

  就《考工記》而言,他印象中只有文字,沒有圖,現在不僅有圖,而且還是張衡這位通才手注的,那價值就相當可觀了。

  「將軍小心。」黃月英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這帛書有些年頭了,又被蟲咬過,要小心才是。」

  孫策一看,那帛書泛黃,還有些孔洞,看起來的確有些殘破,不敢大意,連忙將案上的東西推在一旁。黃月英將帛書展開,孫策掃了一眼,便有些失望。帛書上用朱墨兩種線畫了一些零部件,有齒輪,有槓桿,還有一些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玩意。

  這是什麼鬼?

  「就這麼點?」孫策印象中《考工記》內容雖然不多,卻也不是這麼幾個字。

  「當然不是,這只是其中一部分。那年阿翁想造龍骨車,就尋來抄錄了一部分,用完就放在書房裡了。我小時候見過,有點印象。將軍提起過張平子,又要木匠們造船,我想這也許有點用處,便趕回家取來了。」

  孫策心中一動。這姑娘機敏啊,一點就通,我還沒留神呢,她就上心了。怪不得能將諸葛亮那樣的大神制得服服貼貼,連個小妾都不敢取。

  「你對這些有研究?」孫策將圖譜放在一旁,和黃月英聊了起來。在他看來,黃月英比這破帛書有價值多了。「你阿翁還造過龍骨車,那是一種什麼東西?」

  「龍骨車?汲水的。用河水驅動,不需要人才,就可以汲水灌田。將軍沒見過?」

  原來就是水車啊。不過在他印象中,水車這種東西很早就有,黃承彥至於為了造個水車還要借鑑張衡手注的《考工記圖說》嗎?

  「你知道杜詩嗎?就是做過南陽太守,被人稱為召公杜母的那位杜母。」

  「將軍想說他造的水排吧?龍骨車與水排的確有些相似。不過我阿翁造龍骨車的時候,水排已經失傳多年,要不然也不用那麼費事。」

  「水排這麼好用的東西,為什麼會失傳,難道不應該一直在用嗎?」

  「水排是煉鐵用的,一直由鐵官控制著,民間匠人並不清楚。官裡的工匠可能會做,卻不會文字,只能口耳相傳,不能畫成圖譜,一旦官中人事遷移,造過的人走了,舊的又用壞了,失傳也是常有的事。」

  孫策長嘆一聲:「那麼多讀書人皓首窮經,研究《考工記》的也不少,說不定還注了幾千幾萬字,說得頭頭是道,卻沒有人留心身邊的事物,以至於失傳,真是百無一用,浪費糧食。」

  「將軍,讀書是傳聖人之道,造作乃是工匠末技,豈能混為一談。」門外傳來一聲輕笑,黃承彥背著手,緩緩走了進來。經過黃月英身邊時,他不動聲色的瞪了黃月英一眼。黃月英轉過身,吐了吐舌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1 AM

第058章 黃承彥入幕

  孫策看著緩步而來的黃承彥,笑而不語。你一個到處找圖紙造龍骨車的人,跟我說什麼聖人之道?你這聖人之道就是說一套做一套吧。不過,他最喜歡看這些名士裝逼了,因為他更擅長此道。

  果然,見孫策笑得曖昧,黃承彥也有些訕訕。

  「將軍,不請我坐嗎?」

  「阿楚姑娘,還不給你阿爹倒杯水,再給他捶捶背。你阿爹這兩天在外面奔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黃月英一聽,乖巧地給黃承彥倒了一杯,又跪到黃承彥身後,捏起小拳頭捶起背來。黃承彥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意識到孫策話裡有話,連忙撫鬚而笑。「將軍這麼說未免太武斷了吧。我雖然沒什麼大功,小功還是有一點的。至少蔡洲現在安然無恙,沒人來攻將軍。」

  「是嗎?」孫策斜睨著黃承彥,似笑非笑。

  「難道不是嗎?」

  「若諸家擺出同仇敵愾的姿態,來奪蔡洲,或是與我談判,你才算有功。現在嘛,他們一個個按兵不動,如同一盤散沙,對蔡家、蒯家的遭遇視而不見,甚至沒意識到戰爭就在眼前,你有什麼功可言?」

  「將軍……」

  孫策抬手示意。「你想說什麼,不要著急,慢慢說。」

  黃承彥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策看著他,歪了歪嘴,也收起笑容,淡淡地說道:「被我言中了?」

  黃承彥一聲長嘆:「將軍宛如親見。」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去了吧?」孫策舉起水杯,衝著黃承彥示意了一下。「天下人雖多,但是能像你這樣深謀遠慮而又能顧全大局的人卻很少。書讀得再多,他們也是在草叢裡筧食的雞,只看到眼前的草籽和蟲,沒幾個人能抬起頭來看一看有沒有危險靠近,等大禍臨頭,他們才會驚慌失措,俯身就戮。」

  黃承彥苦笑著搖搖頭。「將軍少年老成,慧眼如炬,等閒人豈敢望將軍項背,我亦不能。」

  「你太謙虛了。如果你真是這樣的人,我會讓你坐在這兒?」孫策無聲地笑了起來。「阿楚是個聰明孩子,與眾不同,觀女而知父,你亦是個出類拔萃的智者,獨善其身太可惜了。為阿楚,為荊襄百姓,也為天下蒼生,出來做點事吧。」

  「我?」黃承彥非常吃驚,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剛剛四處串聯,想集結荊襄豪強與孫策對抗,孫策卻想請他做事?這完全不合常理啊。「將軍,阿楚的母親,我的夫人,可是蔡家的女兒。」

  「我從兄的新婦也是蔡家的女兒。」孫策笑笑。「放心吧,至少現在,我還沒有拿蔡家開刀的意思。如果你們一定要與我為敵,我再考慮也不遲。反正刀在我手裡,你說對吧?」

  面對軟硬兼施的孫策,黃承彥無言以對。正在這時,一個親衛匆匆走了進來,附在孫策耳邊低語了幾句。孫策點點頭。親衛下堂,孫策又端起水杯,衝著發呆的黃承彥舉了舉。

  「現在,我們可以回到那個話題了。你說造作乃工匠末技,我不敢苟同。我沒讀過什麼書,我只知道人可以不懂文章,但人一定要吃飯,要穿衣。倉稟足而知禮,這是務實,空著肚子彈琴,一日兩日還可以,七日八日,就算是聖人弟子也要叫苦的。聖人如果只是活在書裡,那只是一部分人的聖人,不是天下人的聖人。如果有誰能種出安期生的巨棗,或者養出吐絲不絕的神蠶,令天下無飢寒,就算他不想做聖人,百姓也會將他當作聖人一般供奉。」

  黃承彥沉默片刻,只得點頭表示同意。他明白了孫策的意思,黃巾造反,是因為無衣無食,這個問題不解決,說再多的道理都沒用。孫策不解決,也會有其他人、其他方法來解決,說不定比孫策還要殘暴,後果還要嚴重。別說他沒能說動襄陽豪強團結一致,就算成功了,也只是一時之計,不能長久。

  權衡利害,於公於私,和孫策合作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閨女連家裡藏的書都拿來了,這兩天又一直在孫策身邊,可見對孫策動了心,強行分開怕不太容易。

  既然如此,那就搏一搏吧。

  黃承彥抬起頭,衝著孫策微微欠身。「我閒散慣了,恐怕幫不上將軍什麼忙。」

  「不著急,你可以考慮一段時間。如果你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

  「我想請你去一趟家父的大營,代我向他祝賀。」

  「祝賀?」黃承彥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孫將軍拿下樊城了?」

  孫策點頭,微笑,不語。

  黃承彥目瞪口呆。孫堅拿下樊城這麼大的勝利,孫策居然一點也不激動。難道非要拿下襄陽城,他才會有點興奮的意思嗎?這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簡直就是個城府極深的老者啊。孫輔跟他一比,簡直像個不懂事的稚子。

  看來襄陽保不住了,荊州遲早是孫家父子的。

  黃承彥一本正經躬身領命。「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做的,我這就起程。」

  ——

  樊城一片歡騰。

  孫堅登上城樓,巡視全城,神態輕鬆中帶著幾分得意。今天的仗打得很輕鬆。當黃忠率領五艘戰船出現在沔水上,隔斷了襄陽和樊城的聯繫之後,樊城已經士氣大墮,唾手而得。孫賁、黃蓋同時出擊,僅僅半個時辰就拿下了樊城,黃祖束手就擒。

  但是讓孫堅最滿意的卻不是拿下樊城,而是連劉表都請不動的名士龐德公主動來到他的大營。這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特地請龐德公登上城牆,與他並肩而行,讓那些俘虜看看他孫堅並不是一介武夫,也能和名士往來。

  這些都是兒子孫策給他帶來的好運,先是廬江周氏,現在是襄陽龐氏、蔡氏,將來還有更多的名士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再也不用舉起手中的戰刀維護自己的尊嚴了。面對袁術身邊的那些豪強,他也不用自慚形穢,大可挺起胸膛。

  就在孫堅心滿意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龐德公有些走神,沒和他說話,卻盯著城外看個不停。他一時窘迫,正想說什麼,龐德公指著城外說道:「將軍,那是蔡諷的長女婿,沔南名士黃承彥。看樣子,他應該是給將軍道賀來了。」

  孫堅大喜,忍不住咧著嘴,樂出聲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2 AM

第059章 在其位,謀其職

  黃承彥的到來讓孫堅的興奮達到了極點,他正準備親自下去迎接,周瑜搶上一步。

  「將軍,我去迎迎黃君。」

  孫堅會過意來,連忙點頭。「公瑾,不用你去了。伯陽,黃君不僅是沔南名士,更是我家親戚,你去迎一迎吧。」

  孫賁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聽到孫堅這麼一說,這才想起弟弟孫輔和黃承彥已經是連襟了,連忙主動請纓,下城迎接黃承彥。見到黃承彥,他報上姓名,黃承彥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頭有些委屈。

  蔡珂年紀大了些,又是嫁過人的寡婦,要不然的話,她就可以嫁給孫策,而不是孫輔了。黃承彥雖然看不上孫賁,但事已至此,他也客客氣氣與孫賁敘了幾句閒話,隨孫賁上城,來到孫堅面前。

  「將軍,沔南黃承彥,奉令郎之命,來賀將軍得勝。」

  孫堅一聽,立刻明白了。黃承彥已經決定輔佐孫策了。他心中大喜,卻沒有想太多。一旁的龐德公卻是吃了一驚,連連向黃承彥使眼色。黃承彥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龐德公雖然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只得暫時按住。黃承彥向孫堅報告了蔡洲的情況,又匯報了孫策要請示的問題,這才有機會和龐德公走到一旁。

  「承彥,這是怎麼回事?」

  老友面前,黃承彥也不掩飾,把自己遊說習楊諸家不成,而孫策又托以肺腑之言,請他輔佐的經過說了一遍,只是掩去了女兒黃月英已經成為孫策侍讀的事。龐德公聽了,哭笑不得。他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就算自己不出山,也應該讓兒子龐山民先跟著孫策。現在後來者居上,反倒讓黃承彥佔了先。這時候就算他親自出山,也很難在孫策心目中佔據第一了。

  看來得提前讓龐統入幕了。一個人也許還有看走眼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看走眼的可能性太小了,況且孫策這半個月之內的手段已經證明他不是孫堅這樣的匹夫之勇,他不僅有實力,有城府,更重要的是他有抱負,這樣的年輕人就算不能爭霸天下也足以割據一方。孫家在他手中崛起幾乎是必然的事。

  「承彥,你有沒有想過,孫伯符與你家小阿楚很般配?」

  黃承彥一愣,隨即笑道:「龐公,你這開什麼玩笑,我家阿楚才十一,還沒到婚配年紀。」

  「十一雖然婚配小了些,定親卻一點也不小。」龐德公露出不正經的笑容。「孫伯符少年英雄,一鳴驚人,將來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想把女兒嫁給你。你現在不抓緊,到時候就只能做妾了,你捨得?孫將軍在此,這可是大好機會。」

  黃承彥心中一動,立刻明白了龐德公的用意。他輕笑一聲:「龐公,這恐怕不行吧?我的妻妹嫁給孫國儀,我女兒卻要嫁給孫伯符,這不是錯了輩份嗎?」

  龐德公撫著鬍鬚,故作恍然。「沒錯,這倒是我疏忽了。可惜,可惜,看來你只能另擇佳婿了。承彥,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黃承彥笑著搖搖頭。「我女兒還小,這件事不用這麼急,等幾年再議不遲。龐公,你有兒子有從子,可以派一兩個年輕才俊代勞,自己還可以繼續逍遙,我只有一個女兒,只能勉為其難了。以後見面,還望龐公不要嫌我俗氣。」

  龐德公瞥了黃承彥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只是難掩失落。黃承彥看在眼中,也笑了,笑得很快意。雖是老友,終究是人,也難免爭個高下,龐德公是本地名士,又年長些,他是客居名士,年輕一些,多少有些弱勢,能佔龐德公一個上風也是難得的事。

  「承彥,孫將軍身邊那個少年,與孫伯符同年,是廬江第一世家周氏子弟。雖然年輕,卻與孫伯符一樣是個青年才俊,不可等閒視之。」龐德公收起戲謔之心,提醒黃承彥道:「孫伯符雖然不讀書,但眼界不凡,你既決定輔佐他,就不要拘泥名士的習氣,多做些實事,引他入正道,也算是為天下蒼生造福。」

  「多謝龐公教誨,承彥不敢須臾有忘。」黃承彥說道:「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與龐公商量。」

  「什麼事?」

  「蒯家老少三百餘口還在孫將軍的部將程普、韓當手中,你是不是向孫將軍進言,請他妥善安排,不要鬧出人命來。殺傷太多,有礙天和。我看孫將軍對龐公很是推崇,龐公進言,他一定能聽。」

  龐德公笑了,斜睨了黃承彥一眼。「你倒是積極得很啊,這才剛剛入幕,就開始為主君謀劃了。」

  黃承彥笑笑。「雖然閒散已久,既在其位,且謀其職。」

  龐德公心知肚明。孫策已經把話說出去了,蒯越不降,就殺蒯越全家。他趕到孫堅大營就是為這事來的。現在襄陽諸家還不明白危險有多大,不肯聯合起來,他們總不能看著孫策真殺了蒯家。這既與蒯家結了仇,也對孫策的名聲不利,黃承彥既然決定輔佐孫策,自然不能看著這件事發生。他意外的是黃承彥決斷之快,兩天前還一心要與孫策對抗,現在又為孫策謀劃,倒也是雷厲風行,當機立斷。

  當然,這也是黃承彥給他創造的機會,他為孫策解除危機,孫策將來也要見他一份情。

  龐德公沒有推辭,很快就找機會向孫堅進言。孫堅言聽計從,立刻請黃承彥給孫策帶話,命令程普、韓當直接向他報告,不得私自處決蒯家老少。黃承彥不敢怠慢,立刻返回蔡洲,將孫堅的命令轉達給孫策。

  孫策如釋重負。有謀士的感覺就是好,他還等著周瑜為他解圍呢,現在黃承彥都不用他開口,直接幫他解決了,真是貼心。

  趁著孫策高興,黃承彥趁勢向孫策推薦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民。孫策暗自思忖,黃承彥這個建議半真半假,大概還是有試探他的意思。以龐德公的身份不太可能屈尊在老爹身邊做幕僚,自己初來乍到,不能急於建立自己的個人力量,將蔡龐二家的人才全收在身邊並不合適。

  「龐山民年輕,又有才學,的確是個人才。不過,龐公閒雲野鶴,怕是不習慣案牘,家父那裡終究還是缺人,我還是將龐山民推薦給家父那兒雲比較好。我將龐德公的從子龐統帶在身邊做個書佐就行,有你一起教導,想來龐公也放心。」

  黃承彥欣然同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5 AM

第060章 熊孩子龐統

  名士究竟有沒有用?關鍵看你會不會用,看他願不願意為你所用。

  黃承彥一旦做出了決定,立刻進入角色。他主動請纓,要去勸降荊州水師的樓船都尉陳生和駐守峴山的校尉張虎。

  陳生和張虎都是江夏人,因為生活所迫,做了流寇,曾經佔據襄陽一帶。劉表入宜城,派蒯越和龐季說降,他們這才成了劉表的部下。但他們的出身和經歷讓他很難得到劉表的真正信任,若非孫堅來攻,劉表不得不倚重他們,他們更默默無聞。

  黃承彥也是江夏人,又是名士,他願意去說服陳生、張虎投降,孫策求之不得。

  第二天清晨,黃承彥帶了一個小僮,乘一葉扁舟,直奔陳生的營地。陳生被黃忠打得怕了,不敢進前,又怕劉表降罪,正自頭疼,看到鄉黨黃承彥,他就像看到了救星。沒費黃承彥什麼口舌,他就決定投降,並主動要求陪黃承彥去勸降張虎。陳生和張虎的關係非常好,張虎一看到陳生就鬆了一口氣,幾句話一說,立刻決定投降。兩人一起隨黃承彥趕到蔡洲,拜見孫策。

  僅僅半天功夫,襄陽城就成了孤城。

  這就是名士的影響力。

  孫策不敢怠慢,立刻將消息匯報給孫堅。孫堅大喜,隨即帶著主力渡過沔水,包圍了襄陽城。

  孫策趕到大營拜見,詳細匯報了出征以來的情況,特別強調了孫輔的功勞。首次征戰,孫輔圓滿的完成了任務,並及時查漏補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是當之無愧的首功。孫堅很滿意,誇獎了孫輔幾句,又「嚴厲」的批評了孫策對蔡家的處理不當,有傷和氣。

  孫策很「虛心」地接受了批評,不動聲色地看了周瑜和龐德公一眼。不用說,老爹有這樣的覺悟和手悟離不開他們的開導,特別是周瑜對老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起著決定性的影響,龐德公只不過是又添了一把柴而已。

  蔡諷感激涕零。孫堅感謝他對孫策、孫輔的支持,宣佈歸還他的家人和部分財產,決定奪取襄陽後,親自為孫輔主婚,迎娶蔡珂。

  一整套流程下來,大家的表演都很盡興,圓滿地完成了預定任務。蔡家雖然損失慘重,但劫後重生,與孫堅搭上了關係,成了姻親,只要孫堅攻取襄陽,蔡家的前途可期。孫堅順利的得到了襄陽實力最強的豪強支持,又劫持了蒯越的家人,等於砍斷了劉表一條腿,又砍傷了另一條腿,劉表孤掌難鳴,失敗在即。

  各取所需,雙方都很滿意。

  龐德公回到了魚梁洲,繼續做他的隱士。孫策在黃承彥的陪同下,親自上魚梁洲請龐山民出任破虜將軍長史。龐德公謙虛了幾句,也就答應了。龐山民歡喜不禁,收拾了一些隨身衣服,立刻趕到孫堅的大營赴任。

  緊接著,龐德公讓人叫來了龐統。

  龐統虛十三歲,實足年齡才十二歲,還是個粉嫩的少年。他長得很一般,算不上丑,但肯定不算出色,即使不和孫策、周瑜這樣的美少年比,他也應該算相貌平庸的那一類。站在孫策面前,他翻著白眼,一句話也沒說就把頭扭了開去,搞得孫策很鬱悶。

  這熊孩子,天生的吧,難怪沒人喜歡。

  龐德公也有些尷尬,覺得有點對不住孫策,又有點為龐統擔心。龐統不清楚,他可清楚,孫策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別看他笑眯眯的一臉陽光,下起手來比孫堅還狠。孫堅殺人最多殺一兩個人,孫策動不動就要殺人全家。蔡家被他整得幾乎破產,蒯家老少三百餘口還被關在孫堅的大營裡,這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士元,這是孫將軍的長子,孫君伯符,還不上前拜見。」

  龐統拱手施禮,一本正經地說道:「伯父,統雖年幼,略知事務。孫將軍恩澤荊襄,有甚於沔水,大名如雷灌耳。只是統年幼無知,與孫君素昧平生,貿然拜見,只怕不妥。萬一失禮,辭色不遜,惹怒了孫將軍,丟了性命是小,污了孫將軍的名聲事大。」

  龐德公沉下了臉。「士元,不得無禮。孫君有識人之明,評你為百年不遇之才……」

  龐統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孫策。「孫君以前見過我麼?」

  孫策搖搖頭。

  「孫君聽哪位名士賢達說起過我麼?」

  孫策笑了,繼續搖頭。「龐公之前,我與名士賢達鮮有來往。」

  「既沒見過我,又沒聽誰說起過我,孫君如何知道我有才無才,莫不是為安慰我伯父,信口一說?」

  「沒錯,我只是為了引起龐公注意,信口開河。」孫策笑得更加燦爛。熊孩子,在我面前擺譜,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怎麼對付名士的。「龐公忠厚,信以為真,這才叫你來。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雖然相貌不算出眾,好好讀書,做個小吏也不錯。」

  龐統的臉頓時漲紅了。他知道自己長相不出色,在這個看臉的時代成名不易,但他自負聰明,讀書也很用功,並不覺得自己會做個農夫。孫策說他只能做個小吏,甚至連小吏都未必有得做,他不能忍。

  「孫君說得沒錯,統有澹台之貌,卻無滅明之才,不能入孫君青眼,相看兩厭,不如不見。」說完,一拱手,轉身就要走。

  孫策橫身一步,攔住龐統的去路。想跑?哪有這麼容易。不治治你這臭毛病,以後還得了。

  「龐士元,你自己對自己的容貌這麼在意,又怎麼能要求別人只看到你的才華?常言道,腹有詩書氣自華,你這氣質也不像是有學問的樣子,就算我想關注你的才華也無從關注起,難道非得昧著良心說謊,你才滿意?這可有點強人所難啊。」

  龐統愣住了,翻著白眼,惡狠狠地瞪著一臉壞笑的孫策,恨不得一口將孫策咬死。

  「孫君是想與我討論學問嗎?」

  孫策搖搖頭。「我沒讀過什麼書,也不喜歡動不動與人討論什麼學問。不過,我曾經問過本郡前輩、廬江太守陸康陸季寧一個問題,他沒能答出來。你如果能答出來,我願意為我看走了眼向你道歉。如果你回答不出來,這澹台滅明四個字以後還請不要再提,有辱先賢啊。」

  龐統咬緊牙關,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倒要請教,究竟是什麼樣的問題,連吳郡名士都回答不上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6 A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5-1 04:08 PM 編輯

第061章 天地人三問

  龐德公轉過了頭,不忍再看。這兩天在孫堅大營,他和周瑜交談過數次,周瑜曾經提及這件事。他敢肯定這是孫策給龐統挖的一個坑,而龐統想都沒想就跳了進去,讓他想攔都來不及。

  事實上,龐德公自己也回答不出來,直到前幾天和黃承彥閒聊,他才知道這是張衡在《渾儀注》一文中提及的問題,但這篇文章是關於天文的,專業性極強,一般人很少會接觸到。龐統的興趣也不在這方面,他知道這篇文章的可能性極小,看到了也未必能懂。

  龐統到底還是太年輕,不知道孫策的陰險。

  孫策指指天,指指地,笑眯眯地看著龐統。「龐士元,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嗎?」

  龐統頓時語塞。孫策這個問題一語雙關,既是在問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又是在說他自以為是,不知道天高厚。他很想回答這個問題,給孫策一記響亮的回擊,但是……他真的不知道。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聖人經典,諸子百家,沒有人提過這個問題啊。這應該是天文方面的學問,我一點涉獵也沒有。

  「不知道?」孫策陰險的追問了一句,不讓龐統有任何打擦邊球的機會。「天地不知道,我問一個簡單點的,關於人的,怎麼樣?」

  龐統原本還有些猶豫,一聽是關於人的,他立刻激動起來,一心想扳回一城,甚至沒有多想想。頭一點,這才發現上了孫策的當,這不是明擺著承認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嘛。

  「等一等。」龐統抬起手。「孫君自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嗎?」

  「我知道,不過等一會兒再說。如果你能回答得出我關於人的這個問題,我就告訴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如果連這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我就算告訴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也理解不了。」

  龐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只得咬著牙,點點頭。「孫君,請出題。」

  「設有一人,便拿士元你做例子吧。我想知道你有多高,可以用尺;想知道你有多重,可以用衡稱;我現在想知道你能容多少,該怎麼量?」

  龐統愣在當地,臉火辣辣的。這人有量身高,有量體量的,有量容積的嗎?孫策這分明是說我量淺,沒城府啊。人又不是稻米,可以升比斗量。如果規則一點也行,可以計算,這人身上哪個部分是規則的,就連手臂也不是一般粗啊。

  好吧,今天算是被一個武夫鄙視了。不知天高,不知地厚,更不知人量,我還能知道什麼啊。

  龐統鼻子一酸,想哭。他雖然忍住了,眼圈卻已經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孫策輕笑一聲,對龐德公拱拱手。「龐公,多謝你一番美意。我還有事,就不叨擾了。如果你還有其他人選,隨時通知我一聲就是了。」

  龐德公也很尷尬,只得點點頭,起身將孫策送到堂下。孫策堅決不讓他再送,擺擺手,揚長而去。龐德公回到堂上,看著默默垂淚的龐統,將他拉到席上坐下,撫著他的背,嘆了一口氣。

  「士元,你平常最恨人以貌取人,今天怎麼也犯了這樣的錯誤?武人之中也有俊傑,孫伯符就是這樣的人。若非如此,我能叫你來?」

  龐統低了頭,抽泣道:「伯父,是我魯莽了。」

  「這也不能全怪你,對武人有成見的比比皆是,我第一次見他也犯過這樣的錯誤。」龐德公想想第一次和孫策見面,不禁苦笑一聲:「你兄長也是,還被他打了一拳,眼睛青了好幾天。」

  「他……還打人?」龐統嚇了一跳。比學問,他還有點自信,雖然今天被孫策虐得夠慘的。比拳頭,他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哪是孫策的對手,簡直一點機會也沒有啊。

  「是的,你只知道他是武人,卻忘了他有刀,忘了王睿、張咨是怎麼死的。」

  龐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零,隨即又義憤起來。他剛想說話,龐德公又說道:「士元,你別急。如果孫伯符和他父親一樣只會用刀,我也不會叫你來。你也看到了,他不僅有刀,更有滿腔抱負。你跟著他不僅可以建功立業,還能兼濟天下,這樣的好機會如果錯過,你將來會後悔的。」

  「他還有這樣的抱負?」龐統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撇著嘴,很不服氣。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龐德公對一個武人有這麼高的評價。

  龐德公摸著龐統的腦袋。「他如果沒有這樣的抱負,黃承彥會輔佐他?」

  龐統吃驚不已。「黃……前輩輔佐孫伯符了?」黃承彥是和龐德公一輩的賢者,他怎麼會輔佐孫策。就算是想入仕,他也應該去輔佐孫堅才對啊。他聰明過人,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龐德公將從兄龐山民送到了孫堅身邊,卻將他送到孫策身邊,和黃承彥做同僚,這是對他的器重,卻被他的自以為是搞砸了。

  「伯父,我……」

  「沒事,沒事。」龐德公哈哈一笑。「孫伯符看中了你,只是見你倨傲,這才打壓你一下。若是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恐怕一句話也不會和你說。士元,當以此為鑑,莫再小視天下英雄。」

  龐統慚愧不已。「那我回去想想,三個問題至少要想出一個才有面目去見他。」

  「行,你就試試吧。」

  龐統從龐德公的話裡聽出了安慰的意思,心裡更是不服氣。孫策的三個問題我一個都回答不上來?他有那麼聰明嗎?等等,別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吧?他既想追上孫策問個明白,又不甘心就此認輸,想自己研究一下,找出答案。特別是關於人的那個問題,這個問題應該有解。

  孫策離開了龐德公家,走到江邊,黃承彥便從船艙裡鑽出來。見孫策身後沒有龐統的影子,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多問。「將軍,準備好了,走吧。」

  「先去哪一家?」

  「先去楊家。楊儀年少,以算學自負,反對最強烈的就是他,將軍若能在算學上駁倒他,也許能說服楊家,先下一城,振振士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7 AM

第062章 繼續挖坑

  孫策沒吭聲。楊儀應該就是那位與魏延爭鬥的書生吧,這位的確有點傲,不過黃承彥另有深意,分明是覺得我只有算學還有機會,別的都不行,想折服這些荊州豪強有難度。

  這些名士的思維慣性還真是頑固。黃承彥算是務實的了,這麼久還沒擺脫固有的思維模式。

  我和這些土豪見面,難道是坐而論道,又或者非要求著他們效忠於我嗎?我是要奪他們的土地啊。他們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區別只在於主動配合的會有補償,頑固到底的會被從肉體上消滅。老爹對蔡家網開一面,你真以為是看在親戚關係?那是因為蔡家已經認慫,交出了土地。

  孫策上了船,鑽進船艙。陳生投降,黃忠成了樓船校尉,接管整個荊州水師,立刻撥了一艘大型戰船給孫策做座艦,由司馬郭暾負責。郭暾也是孫堅舊部,忠心耿耿,在上次作戰中脫穎而出,如今成為孫策座艦的指揮官,更加盡心盡職。見孫策上船,臉色不好,立刻示意部下散開,不要影響孫策。

  「朝陽,你來一下。」孫策叫道。

  郭暾不敢怠慢,連忙近前行禮。

  「派人通知黃校尉,讓他親自帶隊,包圍洄湖,不得有片板出入。」

  「喏。」郭暾二話不說,轉身去安排。

  跟著進艙的黃承彥愣了一下,看看郭暾的背影,又看看孫策,剛想叫住郭暾,孫策抬手示意他不要阻止。「我不覺得我的口才或者威望比先生好,先生不能說服他們,我也不能。」

  「那……將軍想做什麼,用武力制服他們?」

  孫策的目光轉向飛廬兩側的六石強弩。他對黃承彥的期望並不是什麼說客或者學者,他看中的是他務實的態度和機械方面的造詣。劉備訪司馬徽,司馬徽說,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諸葛孔明、龐士元也。黃承彥能將女兒嫁給諸葛亮,足以說明他也是一個務實的人。而他在機械方面的特長用來造龍骨水車太浪費了,改進強弩,甚至提前造出連弩才是他應該做的事。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大炮造不出來,就用弩炮代替。批判的武器終究不如武器的批判來得直接。要對付北方的騎兵優勢,弩是當之無愧的利器。

  但是很顯然,黃承彥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先生毋須擔心。」孫策收回目光,咧嘴一笑。「家父有令,不能再隨便殺人,不過《戰國策》那麼多故事,總結起來不過威逼利誘四個字,沒有威逼,只有利誘是不夠的,任何時候武力都是底線,如果說服不了,那就只有動刀。南陽隨時可能發生戰事,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沒時間,也沒興趣和他們慢慢講道理。」

  黃承彥苦笑。「將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若想將襄陽變成南陽的支撐,就不能全靠武力,要恩威並施才行。否則就算你奪了地,有了糧食,襄陽也會叛服不定,不僅不能提供支援,反而可能成為潰瘡。」

  孫策笑了,笑得很神秘。「先生覺得這個潰瘡犯了,疼的是後將軍還是我?」

  黃承彥一愣,如夢初醒。他一拍額頭,放聲大笑。孫堅是豫州刺史,就算拿下襄陽,袁術也不可能讓孫堅成為荊州刺史,控制整個荊州。他更可能自領荊州牧,或者派親信坐鎮襄陽,卻讓孫家父子去中原作戰。既然如此,孫策就沒有必要小心翼翼,先拿下襄陽,解決眼前的麻煩。至於會不會有後遺症,有什麼樣的後遺症,孫策暫時管不著,由袁術去操心吧。如果將來能重回襄陽,再用心經營不遲。

  黃承彥明白了孫策的意思,不再過問孫策的安排。兩人說了一陣閒話,主要是關於武器的改進。對孫策的要求,黃承彥一口答應。他和孫策討論了很久,發現孫策在機械方面有很多超人一等的見解,對他啟發性非常大,但最讓他覺得暖心的是一句話。

  「民以食為天,你如果能解決幾萬黃巾的吃飯問題,功德足以和任何一位大儒比肩。」

  半個時辰後,黃忠率領十艘戰船趕來,封鎖了洄湖的出口,又派人將洄湖團團圍住。黃承彥勸降了陳生,黃忠手下現在有三千多人,財大氣粗,不是一般的威風。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瞞不過楊家的眼睛,孫策的船還沒有進入洄湖,楊家已經如臨大敵。孫策剛剛進入洄湖,船還沒停穩,長子楊慮匆匆趕到碼頭,求見孫策。時間不長,次子楊儀也來了,見楊慮站在岸邊,立刻和楊慮站在一起,昂著頭,圓睜雙目,怒視著飛廬上和黃承彥談笑風生的孫策。

  孫策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別說你現在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就算你已經成年了又能如何?相比之下,他對楊慮的興趣更濃一些。史書上對這位楊慮評價很高,稱為德行楊君,又說州郡屢辟不仕,但隨即又加了一句:十七而夭。這就有點尷尬了。哪個刺史、太守會請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少年做官?

  所以,孫策覺得這種記載可信度極低。

  現在,楊慮就站在他面前,看起來應該有十四五歲,身子骨還沒長成,自帶文弱氣質。不過比起一旁橫眉怒目的楊儀,他還算穩重,不卑不亢。

  「楊介呢?」孫策輕拍欄杆。「派兩個小孩子出來迎我,算怎麼回事?」

  黃承彥笑而不語。換了之前,他肯定要勸勸孫策,現在知道了孫策的用意,他一點勸的打算也沒有,就等著看戲。楊家派兩個孩子出來迎接,家主楊介等著孫策去見,顯然沒有把孫策放在眼裡。如果孫策還不發飈,那他就不是孫策了。

  讓楊家吃點苦頭也好,要不然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危險,還以為天下大平,天天坐而論道,笑話他沒氣節。

  「來人,把楊家家主給我帶來。」

  「喏!」林風應了一聲,帶著十名親衛下船去了。他們看都沒看楊慮、楊儀兄弟一眼,大步流星,直奔楊家大宅。時間不長,他們又回來了,兩個親衛拖著一個中年人快步走來,中年人被拖得踉踉蹌蹌,頭上的冠已經掉了,身上的衣服也扯亂了,一隻腳上有鞋,一隻腳光著。他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尖叫道:「黃承彥,這就是你要輔佐的英雄豪傑嗎?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8 AM

第063章 該殺誰

  黃承彥一臉的無所謂。他從來不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相反,看到楊家家主楊介如此狼狽,他還有點幸災樂禍。前幾天他來洄湖,想與楊家合縱的時候,楊介可沒給他留面子,好一頓奚落。

  孫策說得沒錯,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所謂的面子就是一個笑話。

  楊慮、楊儀趕了上去,一個抓住楊介的一條胳膊,想將他從兩個親衛的手裡奪過來。但他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也掰不開那兩隻鐵鉗般的手。

  「放開他!」孫策揮了揮手。

  「喏。」林風應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兩個親衛鬆開了楊介。楊介一下子坐在地上,連楊慮、楊儀兄弟都帶得摔倒,父子三人滾作一團。

  一群楊家部曲從遠處趕來,想上前救護,卻被林風等人攔住。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剛剛舉起手中的長矛,林風就迎了上去,當頭一刀,連人帶矛劈為兩段,人頭落地,鮮血噴濺,一下子嚇住了剩下的部曲。雖說他們也習練武藝,平時也和一些不長眼的盜匪交過手,可什麼時候看過如此凶悍殘忍的對手。雖然他們人數佔優勢,面對林風率領的十名親衛,卻沒有一人敢上前接戰。

  孫策背著手,踩著跳板下了船,來到楊介父子的面前站定,緩緩環顧四周。

  「楊家家業不小,在這襄陽,除去蔡家、習家,應該輪到你楊家了吧?洄湖南北都是你家的產業,這洄湖就是你家的內湖啊,不錯,不錯。」孫策收回目光,笑眯眯地看著楊介。「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們父子,搶了你們楊家,把你家的男女老少全帶回營裡做奴婢,你會怎麼辦?是去襄陽向荊州刺史劉表告狀,還是去長安向天子訴苦?」

  楊介瞪著孫策,臉上的怒氣漸漸變成恐懼,因氣憤而漲紅的臉也漸漸蒼白。

  孫策如果這麼做,他到哪裡去求公道?荊州刺史劉表在城裡,還能活幾天,誰也不清楚。天子在長安,被董卓劫持,也做不了主。更何況他在襄陽還小有實力,到了長安算個屁啊,別說天子,連皇宮都進不去。

  孫策蹲了下來,雙手抱在胸前。「長安太遠,所以天子的死活,你可以不管。劉表初來乍到,你也可以不把他當回事。現在你遇到了麻煩,該向誰求救呢?」

  楊介的臉更白,白得一絲血色也沒有。正如孫策所說,他根本無處求援,只能任孫策宰割。忽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對朝廷、對劉表的態度大有問題。看起來,天子也好,劉表也罷,都與他無關。可是沒有了天子,沒有了劉表,他的安全同樣沒有了保障。

  不僅楊介心情複雜,黃承彥也很震驚。孫策的手段很暴戾,但是他的問題卻非常犀利。各地豪強一直與朝廷爭利,與州郡抗衡,但他們卻忘了,一旦天下大亂,州郡沒有能力維持一方平安,誰又能獨善其身?

  他看向孫策的背影,心頭升起一絲敬畏。孫策很年輕,但是他的見識卻超過了很多人。他也許讀的書少,不會引經據典,但是他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一兩句話就將對手逼到牆角。就像高明的武者,沒什麼花哨的招法,但是一出手就直指要害,勝負立判。

  這樣的人如果擁有強大的武力,天生就是領袖,可遇不可求。

  孫策轉頭看向楊慮。看著這位被尊為「德行楊君」的少年,他由衷的覺得悲哀。十七歲的少年,就算品德高尚,充其量也就是個三好少年,怎麼可能十七歲就州郡禮聘,三公辟召,無非是襄陽豪強之間互相標榜,然後又出了個習鑿齒,把這些言過其實的傳言記下來,寫成了書而已。

  典型的文人作派,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大門一關,老子天下第一。至於真相如何,他們根本不關心。

  不願面對現實,或者說不敢面對現實,這是文人的通病,由漢代發端,以後更甚。

  楊慮被孫策看得不安。在這個同齡人的注視下,他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連呼吸都變得非常艱難,更別提說話了。若非多年讀書,涵養氣度,他此刻說不定會哭出聲來。他低下頭,避開了孫策的逼視,將楊介扶了起來。

  孫策也跟著站了起來,轉頭看看小臉煞白,咬牙切齒的楊儀,突然笑了一聲:「聽說你擅長算學?」

  楊儀哼了一聲,想表示自己的氣概,只是被孫策的氣勢所迫,這一聲悶在了喉嚨裡,沒能出來。

  「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得出來,我就放過你們楊家。回答不出來,你們就乖乖地跟我合作,交出土地,如何?」

  楊儀緊張地看向父親楊介。楊介咬咬牙,點了點頭。楊儀用力的點點頭。「你……你說。」

  「假設有兄弟二人,各娶妻一人,有田百頃,家大業大吧?兄種田,辛苦勞作,供一家食用。弟讀書,養浩然之氣,傳聖人之業。種田者長年勞累,夫妻二人生子女四人。讀書者歲月悠閒,夫妻二人生子女六人,皆男女各半。為方便你計算,子女生則不計父母。十畝地可供一人食。請問多少世之後會有缺糧的危機,此時又有多少人耕地,多少人讀書。」

  楊儀皺起了眉頭,掐著手指,迅速計算起來。孫策看在眼裡,倒是很意外。這小子不用算籌,居然想心算?怪不得黃承彥都說他擅長算學,這是天生的。

  過了一會兒,楊儀抬起頭,目光卻有些游移。

  「有答案了?」孫策笑笑。「說吧。」

  「十畝能供一人食,百頃可供千人食。傳至第七代,兄之苗裔一百二十八人,弟之苗裔……一千四百五十八人,共一千五百八十六人,超過五百八十六人,有斷糧危機。」

  孫策點點頭。「照這麼說,如果殺掉五百八十六人,這個家族就能維持下去?」

  楊儀的額頭沁出了冷汗。他不想回答,卻被孫策逼視著,不得不點了點頭。

  孫策無聲地笑了起來。「那你說說,我們是該殺那些辛苦種地的,還是該殺那些傳聖人之業的?」

  楊儀緊緊地閉著嘴巴,額頭青筋暴露,一聲不吭。楊慮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這時,楊介慘笑一聲。

  「承彥兄,你說得對,是我錯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19 AM

第064章 改造,從娃娃抓起

  問題並不難,甚至算不上考校楊儀,孫策的意思也不新鮮,黃承彥上次來就提過。只不過說的人不同,份量就完全不同。楊介可以不理會黃承彥,卻不敢漠視孫策。孫策身後不僅有黃忠等一千餘人,十艘戰船,更有孫堅和兩萬大軍,幾萬黃巾也在趕來的路上。

  這個計算結果是對是錯並不重要,重要是的楊介看到了孫策的決心。他不是黃承彥,也不是劉表,他不僅有殺人的實力,而且有充足的理由。這個理由冠冕堂皇,讓你想反駁都無從反駁起,特別是對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來說,這個理由極具蠱惑性。

  遇到這樣人,如果沒有實力對抗又不想死,唯一的選擇就是認慫。楊介自認沒有舉家赴死的慷慨,所以很乾脆地認慫了。否則就算孫策不殺他,幾萬黃巾軍也會要他的命。

  見楊介服軟,黃承彥適時出面說情,孫策也借坡下驢,放緩了口氣。他對楊儀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你想過沒有?」

  楊儀雖然聰明而驕傲,畢竟是個孩子,被孫策嚇得不輕。雖然孫策說得很客氣,他還是唯唯喏喏的連連點頭。「請將軍指教。」

  「最直接的辦法是未雨綢繆,讓一部分人離開家園,去外面的世界打拚。天下很大,我們不能把目光侷限於眼前這幾畝田,而應該著眼於天下,將我大漢文明傳播到四海八荒。」

  楊介點點頭。「將軍好氣魄。」他說得很客套,但楊慮、楊儀兄弟卻眼前一亮。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有幾個不仰慕那些遠征萬里、揚威天下的壯舉,更何況他們兄弟正當年輕氣盛,一心想建功立業。楊家在襄陽算一方豪強,放眼整個南郡就不行了,更別說荊州甚至大漢,積極進取幾乎是本能,孫策一下子拋出天下這麼誘人的目標,他們豈能不動心。

  這就是眼界啊。如果能跟著孫策征服天下,立功封侯,現在拿出土地支持他屯田也是值的。

  看到兩個兒子眼中的神采,楊介暗自嘆了一口氣。孫堅運氣好,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能文能武,能哄會嚇,論得了大道,耍得了流氓,簡直和建立漢家四百年天下的高皇帝一樣天縱其才。

  也許這是楊家的機會?連黃承彥都主動依附,應該錯不了。

  楊介心裡有了打算,立刻改變了態度,熱情地邀請孫策與黃承彥去莊裡做客。孫策讓黃承彥和楊介商量細節,他卻和楊慮、楊儀兩兄弟說起話來。被他連哄帶嚇,這兩兄弟乖巧了很多。

  「將軍,我能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嗎?」楊慮看起來很苦惱。

  「請教談不上,互相探討吧。」孫策笑道:「不過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豈敢,豈敢。」楊慮羞澀地笑笑。「將軍讓舍弟算那個題,莫非是說大漢如今的困局是讀書人虛耗糧食所致?難道天下人不該讀書,都去種地?可是我覺得,沒有讀書人,只有農夫,戶口也一樣會增加,最後還是人多地少啊。」

  孫策看著楊儀。「你也是這麼想?」

  楊儀忙不迭地點頭,此刻的他像楊慮的小跟班。

  「你說得沒錯,沒有讀書人,戶口也一樣會增加,最後還是人多地少。我那個問題是一個經過簡化的問題,為求語出驚人,難免矯枉過正,有些誇張。實際情況要比這複雜得多,天下讀書人可沒有這麼多。」

  楊慮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如果把讀書人當成寄食者的代表,這個道理依然是成立的。天下土地總量自有定數,就算是不斷墾荒,也不會無限制的增加,能養活的人基本上有個極限。多一個寄食者,就會少一個農夫。因此,寄食者的比例也有一個極限,對不對?」

  「對,對。」楊儀掐著手指,又開始算起來。「一夫挾五口,耕百畝,以畝產二石計,可產兩百石。五口之家,設有一丁一女一大男一大女一未使女,一丁年食二十石八升,婦與大男年各食十三石七斗三升,大女與未使女年各食九石,五口共計六十六升三斗八升,又去雜用,約余百石,可以養活另一個五口之家。粗略估計,寄食者不能超過一半。」

  孫策看著楊儀吧啦吧啦的一通口算,著實有些吃驚。他見過這樣的孩子,學過珠心算的人比這還誇張,連指頭都不用扒,但楊儀肯定沒有學過珠心算,這年頭連那種算盤還沒出現呢,只有擺在盤子裡的算珠。

  這貨天生是個做會計的料。諸葛亮讓他籌劃糧草實在太對了,可惜這年頭的人有點本事就想做官,學而優則仕嘛,聖人教導了。官大一級壓死人,誰不想往上爬啊。楊儀最後毀就毀在這權利慾太強上。

  我得把這風氣扭過來。

  「你太厲害了。」孫策挑起大拇指。「虧得我有自知之明,沒有和你比算學,要不然我肯定輸。」

  楊儀咧著嘴笑了,還有點不好意思。

  「還回到原本的話題,寄食者的比例是一定的,那是讀書人多一些好呢,還是工匠多一點好,又或者是遊藝雜耍的人多一些好?」

  楊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當然是讀書人多一點好。」

  「我也贊成讀書人多一點好。不過,讀書人與讀書人也有區別。有的人讀書是為了明理,有的人讀書則是為了做官。你們說,是為了明理而讀書的人多一點好,還是為了做官而讀書的人多一點好?」

  楊慮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讀書就是為了明理,人可以不做官,但不能不明理。」

  楊儀卻舔了舔嘴唇,尷尬地笑了笑,沒說話。

  孫策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這兄弟倆雖然相親相愛,但稟性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楊慮相對淡泊,楊儀卻更功利些。他看著楊慮,追問道:「如果你楊家沒有莊園,在耕種自食和做官食祿之間,你選哪一個?」

  「我選耕種自食。」楊慮遲疑了片刻,但還是給出了答案。「顏回簞食瓢飲,不改其樂,孔子稱其賢,我願意做這樣的賢者。」

  「你呢?」孫策轉頭看向楊儀。

  楊儀舔了舔嘴唇,嚅嚅地說道:「我自問道德不如兄長,不敢學顏回,我願學子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做瑚璉之器,傳夫子之道。」他抬起頭,盯著孫策。「將軍,若是讓你選,你選誰?」

  孫策笑了。「你們兄弟志向高遠,我一個也不敢比。如果一定要我選的話,我選子貢。」

  「為什麼?」楊慮不解。

  孫策難得的嚴肅。「大丈夫立世,道德、事功不可偏廢,學顏回,成了亦不過獨善其身,上不能輔國,下不能養家,父母妻子衣食不全,有德無功。若是不成,便流於虛偽,只有大言不慚。學子貢,成了可以兼濟天下,不成也能縱持一家生計,沒有大功也有小功,不至於一事無成。」

  話音未落,楊儀就鼓掌附和。「將軍言之有理,我亦是這麼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8 06:21 AM

第065章 不怒自威

  洄湖之行以箭拔弩張始,以賓主盡歡終。

  看到兩個兒子對孫策景仰有加,楊介也覺得孫策與一般年輕人不同,既有少年的衝勁,又難得的沉穩,學問雖然差一些,眼界卻高人一籌,難怪龐德公、黃承彥對他讚賞有加。

  即使如此,楊介也沒有放棄和孫策討價還價的打算。楊家的土地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可能拱手白送,能爭取一點好處是一點。

  黃承彥之前得到了孫策的交底,知道孫策並不打算把所有的事都做到位,要給袁術留點麻煩,便故作隱晦的提醒楊介,我上次來就是想聯合你們一起談判,只有襄陽各家全部聯合起來,才有足夠的實力與孫策抗衡,才能爭取到更多的利益。一家一家的和他談只會被他各個擊破,佔盡便宜。

  楊介心領神會。

  黃承彥接著又說,天下大亂,南陽是天下之中,將來必然是各方勢力爭奪的重地。袁術佔據南陽,幾萬大軍的給養、軍械就是一門大生意,就算是分一杯羹也能讓襄陽各家吃得飽飽的。一旦南陽發生大戰,襄陽必然會受到波及,即使是為了襄陽自身的安定和平,襄陽也應該配合孫策的計畫,做南陽的戰略緩衝。

  聽完黃承彥的分析,楊介終於放下了最後一絲糾結,表示要堅持支持孫策,安頓好遷來的黃巾軍,並盡快解決襄陽戰事,恢復和平。

  孫策滿意而歸。

  楊介低頭,接下來的習家也很自然的轉換了態度。黃承彥再次登門拜訪,終於和諸家達成了協議,最後為孫策募集到了一千三百多頃耕地,考慮到冬天將近,春耕還有一段時間,具體的條件可以慢慢談,各家又主動提示,可以先借十萬石糧食給孫策,供黃巾軍過冬。

  雖然知道各家不是什麼善人,這些都不是免費的午餐,孫策也沒有拒絕,欣然笑納。

  因為他真的需要這些土地和糧食,而且很急。

  三天後,劉辟率領第一批黃巾軍將士趕到襄陽。孫策奉命到宛口迎接。站在飛廬上,他看到了逶迤而來的黃巾軍,立刻哼了一聲,心裡很是不爽。

  黃巾軍數量有限,最多三四千人,和他估計的萬人有很大差距。

  孫策沒有下船,命人去傳劉辟上船相見。過了小半個時辰,黃巾軍將士在岸邊停住,烏泱泱的一大片,劉辟才不緊不慢地來到岸邊,下了馬,又不上船,當著孫策的面,對幾個部下喝斥了一通。

  郭暾、林風等人勃然大怒,就連黃承彥都連連搖頭。劉辟這麼做,自然是做給孫策看的,對孫策沒有親自迎接表示不滿。林風幾次用眼神請示孫策,要去教訓劉辟一番,卻被孫策制止了。

  孫策也不爽,但他不會簡單的和劉辟對罵。那是潑婦才幹的事,檔次太低。

  見孫策安坐飛廬之上,不動如山。黃承彥非常滿意,撫著鬍鬚,笑而不語。黃月英偎著父親,不時的瞟一眼孫策,又瞟一眼父親,嘴角帶笑。剛剛入職的小書佐龐統站在孫策身後,眼珠滴溜溜的亂轉,想說什麼卻一直沒敢說。

  磨蹭了好一會兒,劉辟終於上了船,立刻換了一副笑臉,老遠就拱手打招呼。

  「辟也何德何能,居然勞駕少將軍來迎我,孫將軍真是太給我面子了。」

  等劉辟走到面前,孫策才離席而起,走到船邊,彷彿才看到那些黃巾軍似的,露出幾分詫異。「劉將軍,這裡有一萬人嗎?」

  劉辟笑眯眯地說道:「少將軍說笑了,這裡只有三千人,哪有一萬人。」

  孫策「哦」了一聲,沉思半晌,又道:「你們就這些人馬?」

  「少將軍嫌少?」

  「當然嫌少。」孫策轉過頭,第一次正眼看劉辟。「三千人,就算一人能種三十畝,也不過能耕種九百頃土地,而且他們會忙得無暇練兵。一旦有戰事,他們還能上陣嗎?」

  劉辟臉上的笑容一僵。「少將軍有一千頃耕地?」

  「準確地說,是一千三百頃。」黃承彥走了過來,接過話題。「這還只是襄陽五十里範圍以內的,一旦攻克襄陽,將軍與邔國、宜城一帶的豪強商議,再籌措三五千頃土地不成問題。」

  「足下是……」

  「沔南黃承彥。」

  聽到黃承彥三個字,劉辟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複雜無比。他和龔都接到孫堅的命令之後,商量了很久,覺得孫堅父子此舉應該是讓他們來做炮灰,土地什麼的根本就是個誘餌。他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搞到這麼多土地,除非他們將襄陽的豪強全殺了。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就更不能去了。去了不是接收土地,而是和襄陽豪強拚命啊。

  商量到最後,他們決定敷衍一下孫堅,由劉辟率領三千步卒趕到襄陽。三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孫堅要想一口吞下他也沒那麼容易,就算損失了,汝潁黃巾也不至於大傷元氣。

  可是黃承彥說,孫策不僅搞到了一千三百頃土地,將來還能搞到更多。如果是孫策自己說,他未必肯信,黃承彥是誰,他還是略知一二的,僅憑黃承彥站在孫策身邊,一副幕僚的樣子,就足夠證明孫策所言不虛了。

  一千三百頃土地,足以供養一萬三千壯丁,或者兩千戶五口之家。不管怎麼說,孫策對他們的承諾沒有打折扣,可是他們卻辜負了孫策的一片心意,只帶了區區三千士卒。

  「少將軍,三千人……不夠啊。」黃承彥轉身對孫策低語,聲音正好能讓劉辟聽到。「襄陽幾家聯合起來,也有三四千部曲,再加上軍械、糧食方面的優勢,三千黃巾根本守不住這些土地。要不……讓他們回去吧。」

  孫策轉頭瞅了一眼劉辟,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劉辟立刻知道大事不妙。他急中生智,連忙搶上前去。「將軍,這三千人只是一部分。為了盡快趕到襄陽,協助將軍攻城,這三千人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更多的人馬正在路上,再過幾天就到了。」

  「有多少人?」孫策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有……」劉辟看著孫策,豎起一根手指,慢慢又豎起一根,見孫策臉色還是不太好,又豎起一根,嚥了一口唾沫,怯怯地說道:「三……萬,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聯繫青州黃巾,邀他們一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09:59 AM

第066章 勸降

  孫策這才給了劉辟一個笑臉。

  三萬人夠了,來得太多暫時也養不起。飯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不能操之過急。有了這三萬黃巾在襄陽屯田,兵和糧都有了基本保障,應該能彌補南陽本地的不足。

  「先生,麻煩你帶劉將軍去看看紮營的地方和準備好的土地,安頓他們住下,好好款待。」

  「喏。」黃承彥點頭答應。

  孫策轉身對劉辟說道:「劉將軍,黃先生會帶你去看住處和土地,還有為你們準備的過冬糧食,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他。時間緊張,攻擊襄陽在即,我還要回營商討軍務,就就不陪你們了。」

  劉辟嘴裡苦澀,知道孫策不滿意,但錯在自己,看了臉色也怨不得別人。他連忙說道:「少將軍,我們來就是為了助陣的,紮營安頓的事,我派人隨黃先生去看就是了。我與你一同去拜見令尊,聽候指示。」

  孫策和黃承彥商量了一番,很勉強地接受了劉辟的建議。

  劉辟如釋重負,暗自拍了拍狂跳的心口。這要是被孫策趕回去,他可怎麼向幾萬飢寒交迫的黃巾軍將士交待啊。一不小心,被他們宰了當肉吃都有可能。

  孫策帶著劉辟趕到大營,拜見孫堅。劉辟不敢照實說,生怕孫堅一刀砍了他,一口咬定龔都率領主力正在趕來的路上。孫堅也沒多想,這件事是孫策負責的,孫策滿意,他就滿意。

  黃巾軍也許不能和孫堅的嫡系部隊相比,卻比他吞併的荊州兵強多了。他們的到來讓孫堅有了足夠的信心,立刻部署攻城的準備。

  孫策一邊在孫堅身邊學習,一邊安排人進城勸降。不管怎麼說,攻城畢竟是對攻方不利,如果能不戰而勝,無疑是最理想的結果。尤其是他做了那麼多的鋪墊,連蒯越的家人都抓了過來的情況下,逼蒯越投降已經不是什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任務最後落在了習竺的肩上。

  論當前的實力,被孫策洗劫之前的蔡家無疑是襄陽第一世家,但是論資歷,習家卻是襄陽最牛的世家。東漢初,習家先祖習郁追隨光武帝劉秀起兵,征戰天下,官至大鴻臚,封襄陽侯,現在的習家池就是習郁當年所建,至今還是習家的產業。就算中間沒有再出過什麼大官,延續一百五六十年的家族底蘊也不是普通的家族能比。

  習竺就是習家當代家主習詢的弟弟,以才氣著稱。在襄陽世家中,習家以學問著稱,一百多年後,寫《漢晉春秋》的東晉史學家習鑿齒就是習家後人。習鑿齒在《襄陽耆舊記》中大吹特吹襄陽前賢,其中就有這位習竺,稱之為「才氣鋒爽」。

  習竺當然沒有習鑿齒說的那麼有才,如果他看到《襄陽耆舊記》這部書,估計會臊得無地自容。不僅是他,那本書裡提到的很多人都會如此。不久的將來,大批關中和中原學者來到荊州,進行學術研究,成為引領魏晉風度之先的荊州學派,這裡面幾乎沒有襄陽學者的身影,更沒什麼習詢、習竺。

  所以人要青史留名,自己有用沒用有時候並不重要,關鍵是要子孫有用。

  習家因為托大,最後才向孫策低頭,談判的時候多少有些吃虧,現在立功的機會來了,習竺主動請纓,要進城勸降。孫策沒什麼意見,孫堅更不可能有意思。與襄陽世家接洽的工作一直是孫策在負責,他就是坐收好處而已。

  習竺坐著牛車,帶著一個小僮,瀟瀟灑灑進了城。

  孫堅攻破樊城,荊州水師和峴山守軍不戰而降,孫堅大軍圍城,劉表已經陣腳大亂。看到請了幾次也沒理自己的習竺上門,不用習竺開口,劉表就知道大事已去,襄陽豪強全部倒向孫堅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這些襄陽豪強一向自恃實力雄厚,連他這個名士都看不上眼,怎麼會向孫堅那個武夫低頭?他請習竺上座,委婉地問起其中原由,習竺哪能說是孫策用刀逼著他們低頭的,一本正經的高談闊論,為孫策吹噓了一通,又是什麼禮賢下士啊,又是什麼見識過人啊,虧得他還有分寸,沒說孫策學問好,要不然孫策臉皮再厚都撐不住。

  這些都是虛的,劉表最關心的問題是如果他投降,孫堅能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習竺信誓旦旦。孫將軍說了,只要劉使君能夠獻出襄陽城,絕不會傷害你的人身安全。如果你願意留在荊州,他可以向後將軍推薦你,多了不敢說,一郡太守肯定不成問題。

  劉表鬆了一口氣。他就不指望在袁術給他一個什麼太守了,他現在只想安全的離開荊州。幾個月前,他信心滿滿地來到荊州,在蒯越、蔡瑁的支持下順風順雨,一度以為自己也有機會逐鹿中原,為朝廷效力。幾個月過去了,他意識到自己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太平盛世,他也許能造福一方,現在是亂世,荊州又是兵家必爭之地,他根本守不住。

  也許該換個地方了。

  ——

  劉表請習竺在前堂暫坐,起身來到內室。

  蒯越正在等他,蒯祺站在一旁,眼睛紅腫,神情悲憤。劉表微微皺眉,沒有理會蒯祺,直接將目光轉向了蒯越,嘆息道:「異度,形勢逼人,我怕是要辜負你的一番心意了。」

  蒯越默默地坐著,一聲不吭。

  劉表沉默了片刻,又道:「異度,孫堅父子手段殘忍,無所不用其極。習竺來做說客,習家自然依附了孫堅,我們還能依靠誰?別再堅持了,蒯家三百多口在他手中,萬一他真的殺人,我怎麼對得起你和子柔。」

  「使君,你不用擔心家父了。」蒯祺插嘴道:「他已經死了。」

  劉表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蒯祺發怒不是針對他,而是另有原因。「子柔死了?」

  蒯越抬起頭,目光陰冷如刀。「子柔從兗州回來,剛進葉縣就被人劫殺了。」

  劉表倒吸一口冷氣。蒯良去向袁紹求援,肯定會躲著袁術,行蹤非常隱蔽。從葉縣走就是要避開宛城,怎麼會被人劫殺?是意外,還是有預謀的伏擊?

  「使君,蔡瑁已經背叛了你,袁術也知道了你和盟主聯絡的消息,他不會放過你的。如今之計,只有固守待援。盟主已經派東郡太守曹孟德率領兩萬大軍星夜兼程,趕往南陽,只要我們能堅守襄陽,拖住孫堅,就是立了一功。不僅襄陽可以守住,南陽也唾手可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0 AM

第067章 蒯越的選擇

  劉表盯著蒯越看了好一會兒,左手握著腰間的劍鞘,幾乎要把長劍捏斷,卻始終沒敢拔出來。

  蒯越瘋了。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和孫堅斗。你鬥就鬥吧,拉上我幹什麼?沒有了襄陽,我大不了不做這荊州刺史,或者回長安,或者去冀州投靠袁紹,總比在這兒和孫堅父子拚命強。

  「異度,你的家人可在孫堅手中,三百多口……」

  不等劉表說完,蒯越就打斷了他。「蔡瑁的妻兒也在城中。」

  「異度,何必呢?」劉表也快瘋了。你和蔡瑁有仇,你去殺他全家就是了,何必拖著我。「禍不及家人,你要是這麼做,和孫策有什麼區別?如果子柔在,他一定不會贊同的。」

  「我父親已經死了。」蒯祺厲聲吼道:「袁術殺了我父親,他能饒過我們?不死在孫堅手裡,也一樣會死在袁術手中,與其如此,不如一搏。」

  蒯越站起身,按住蒯祺的肩膀,示意他退後。蒯祺紅著眼睛,眼神瘋狂,可是他給劉錶帶來的壓力卻遠遠不如沉默如冰的蒯越。見蒯越走到面前,劉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向後退了一步。蒯越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緊張。

  「使君,我有一言,請使君參詳。若使君覺得有理,就留下來,與我一起守住襄陽。若使君覺得我所言荒謬,執意要走,我絕不攔你,親自禮送你出城。如何?」

  蒯越說得很客氣,劉表卻一點也不敢大意。他知道蒯越心狠手辣,沒這麼容易讓他離開襄陽。如果他像蒯祺一樣瘋了,那還好對付,他如此冷靜,說明他已經有了周密的計畫,不可能讓他有離開的理由。劉表心裡恨不得一劍捅死蒯越,臉上卻不得不大義凜然,一副知已模樣。

  「異度,你我相知多年,互托心腹。我信你。」

  「使君,漢家四百年,氣數將盡,放眼天下,誰能和袁氏抗衡?」

  劉表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袁氏兄弟不合,盟主據河北,袁術據南陽,效光武皇帝經略天下之跡,以你之見,誰的優勢更明顯?」

  劉表眉心微蹙,有點明白了蒯越的意思。區區一個南陽不能和冀州比,袁術也不能和袁紹比,袁氏兄弟相爭,最後勝利的一定是袁紹。這也是他當初選擇袁紹,而不肯支持袁術的原因。

  「盟主使袁術出南陽,本是兄弟互為犄角,袁術不自量力,欲取豫州,又與公孫瓚連合,與盟主交鋒,縱有小勝,其敗亡可期。若使君據守襄陽,夾擊袁術,盟主一舉得南陽,使君功居第一。若使君將襄陽拱手相讓,使袁術得以荊州錢糧自給,與盟主抗衡,盟主將如何看待使君?天下縱大,使君何以立足?」

  劉表屏住了呼吸,臉色煞白。

  這可是進退兩難了。袁術不是袁紹的對手。如果放棄襄陽,他現在是安全了,不用面對孫堅,將來卻要面對袁紹。他和袁紹相交多年,知道這位盟主貌似寬仁,實際上心眼兒可不大。他如果記恨今天之事,輕則閒置他一生,重則找個由頭,讓他生不如死。

  相比之下,還不如守住襄陽。反正他孤身一人,能守一天是一天,孫堅就算要殺人,殺的也是蒯越的家人,又不是他的家人。萬一孫堅攻破了襄陽城,他也盡了全力,將來袁紹不能拿他怎麼樣。

  「異度說得有理,我險些犯下大錯。」劉表迅速權衡了一下厲害。「可是孫堅勇猛,我們能守得住嗎?你的家人在他手中,萬一他惱羞成怒,大開殺戒,那可怎麼辦?」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蒯越仰天長嘆。「這也許就是我蒯家的一劫。我會盡力營救,希望孫堅還有一絲道義。萬一……蒼天有眼,必能還我一個公道。」

  劉表一聲不吭。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反正和我沒關係。

  蒯越示意蒯祺看著劉表,緩步走出內室,來到堂上。習竺正在堂上等候,見蒯越走了出來,很是意外,連忙上前見禮。蒯越還了禮,輕聲笑道:「文暉,蔡家、黃家向孫堅低頭,我並不意外,習家也做出這樣的選擇,我卻沒有料到。你就不怕襄陽公一百多年的清譽毀在你們兄弟手裡?」

  習竺笑得有些勉強。他向蒯越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劉表的身影,心頭升起一絲不祥。

  「異度,劉使君呢?」

  「劉使君仁厚,不想口出惡言,有幾句話,托我轉告文暉及諸位鄉黨。」蒯越淡淡地說道:「袁盟主大軍已至南陽,南陽的歸屬很快就有結果,襄陽想來也不例外。孫堅依附袁術,他想攻襄陽,就讓他攻吧,看他能不能攻下襄陽,攻下襄陽又能不能守住。至於你們,文暉,沒必要這麼急吧,等幾天又有什麼關係?」

  習竺的臉頰抽搐了片刻,臉上的血氣迅速散去。「袁……袁本初要攻南陽?」

  蒯越嘴角挑起一抹輕蔑的笑容。「這個應該不奇怪吧?不久前,潁川剛剛大戰一場。南陽天下之中,荊州戶口百萬,但凡有點常識,也不能不爭。」

  習竺眼神發直,欲言又止。大家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蒯越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袁紹、袁術要開打,誰勝誰負還不清楚。這時候支持孫堅攻襄陽,袁術勝了,那還好說,萬一袁術敗了,他們這些人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蒯越將習竺的神情看在眼裡,更加從容。他挽著習竺的手,緩緩而行。「文暉,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各為其主,殺個你死我活也不稀奇,但禍止自身,不及家人,這應該是最基本的準則,你說對吧?孫堅父子出身卑鄙,劫持我的家人,想迫我就範,你們總不會坐視不管吧?還請文暉及諸位鄉黨主持公義,將來必有厚報。」

  習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蒯越這是威脅他啊。他們現在不救蒯越的家人,將來袁紹攻取襄陽,就別怪蒯越翻臉不認人。在分出勝負之前,的確不能讓孫堅殺蒯越的家人。他迅速的權衡了一下利弊,鄭重地點點頭。

  「異度放心,我必全力以赴。」習竺說完,轉身剛準備走,卻被蒯越拉住了。習竺回頭看著蒯越,見蒯越笑容滿面,一副勝劵在握的樣子,心裡更加不安。「異度,還有什麼話要說?」

  「文暉,臨別之前,有一言相告。」蒯越輕聲說道:「刀劍無眼,這冒鋒鏑、決生死的事就由堅父子去做吧。文暉是讀書人,離戰場遠一點。」

  習竺心領神會,連連點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0 AM

第068章 博弈

  「劉表要考慮幾天?」孫策狐疑不已。這是幾個意思,是真的要考慮一下,還是緩兵之計?

  「是的,劉使君說,他需要三天時間考慮,請將軍體諒一二。」習竺笑道:「三天時間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就算將軍現在攻城,三天也未必能成功,反而白白犧牲將士的性命。」

  孫堅眼神閃爍,盯著習竺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習竺如釋重負,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匆匆下去了。孫堅讓孫策去送習竺,自己坐在席上,一動不動。孫策將習竺送到帳外,對迎上來的林風打了個手勢,林風會意,對習竺躬身施使。

  「先生,請!」

  孫策回到帳裡,見老爹神情冷漠,知道他和自己一樣起了疑心。二十年的官場、戰場闖過來的人,這點直覺還是有的。孫堅擺擺手,示意他坐近一點。孫策伏在案上,托著腮,看著老爹。不得不說,此刻的孫堅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自己名揚天下,兒子又有出息,大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趨勢,他簡直是人生大贏家啊。

  我應該不比真正的孫策遜色吧,誇自己兩句也是應該的。不管怎麼說,有周瑜和龐山民兩人隨時提醒,有祖茂貼身保護,孫堅肯定不會匹馬獨行,莫名其妙的被人射死了。

  「看樣子,南陽又要有戰事了。」孫堅幽幽說道:「伯符,劉表在拖延時間,習竺在幫他掩護。這些讀書人果然靠不住。」

  孫策「噗嗤」一聲笑了。孫堅瞪了他一眼,繃緊的面皮也鬆弛了一些。「有什麼想法就說,笑什麼笑,沒個正經。」

  孫策尷尬地收起笑容。「阿翁,你什麼時候真相信這些人了?」

  「你不信嗎?」

  「我不信。」孫策搖搖頭。「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他們支持我們,我要的只是糧食和土地,現在這些我都拿到了,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信任,他們只是迫於我們的武力威脅,不可能死心塌地的支持我們,我當然也不會相信他們。」

  孫堅想了想,嘆了一口氣。「話雖如此,終究是沙上建屋,不穩固啊。若是南陽有戰事,我們不得不撤離,只怕這些人又會生出事端來,襄陽終究不穩。」

  「所以才要讓龔都率領剩下的汝穎黃巾盡快趕過來。有三萬對土地充滿渴望的黃巾軍坐鎮,就算他們有什麼想法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果能攻下襄陽,那就更好了。阿翁,既然你覺得劉表是拖時間,何不立刻攻擊。」

  孫堅搖了搖頭。「習竺說得沒錯,襄陽城堅固,三天怕是打不下來。如果南陽真要的開戰,後將軍的軍令很快就會到。到時候我們是撤還是不撤?撤,損失就沒有意義。不撤,耽誤了時間,萬一南陽不保,我們就算拿下襄陽又能如何?唉,真是進退兩難啊。」

  孫策沒吭聲。他心裡也沒底。這蔡瑁辦事真不靠譜,這麼多天了,也不知派人送個信。這時候要是有個手機多好,一個短信就解決問題了。

  南陽會不會有戰事?不清楚,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如果有,袁術會不會下令老爹孫堅回師?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如果強攻襄陽,多久能攻下?不清楚。連作戰經驗豐富的孫堅都不敢說,他就更不敢說了。這年頭攻城是大事,拖上三五個月很正常,半年一年也不稀奇。襄陽不是樊城,沒那麼容易打。

  那麼,打還是不打?

  孫策也不能決斷。他想了想,讓人把協調各營準備攻城事宜的周瑜叫了過來。他沒有叫龐山民。正如他對老爹所說,到目前為止,他對這些襄陽豪強還談不上什麼信任,哪怕是黃承彥,更別說龐山民。換了他自己,剛被人搶了也不可能毫無芥蒂,盡心盡力的為對方出謀劃策。

  周瑜很快就來了,聽完孫策的分析,他幾乎沒有多想,立刻說道:「既然劉表可能是拖時間,那還猶豫什麼,明天就攻城。」

  「如果攻城不下,後將軍的軍令又到了呢?」

  周瑜搖搖頭。「首先,有沒有戰事發生還不清楚。就算有戰事發生,也不可能是袁紹親自領兵。公孫瓚聯合徐州牧陶謙正圖謀攻擊冀州,袁紹不可能離開冀州,最多是他手下的將領,最有可能的就是奮武將軍曹操。在冀州即將大戰的時候,袁紹能給曹操多少人馬?絕不會超過一萬人。」

  孫策心中一動,自責不已。還是沒經驗啊,一遇到點事就慌了,沒有認真分析局勢。冀州大戰在即,關係到河北的歸屬,袁紹哪有心思來奪荊州,就算是為了策應劉表,不讓袁術奪取荊州,最多也是派點人馬牽制一下,不可能全力以赴。

  所以,不管領兵的是不是曹操,兵力應該和周瑜分析的差不多,不會超過一萬,甚至可能更少。牽制有餘,強攻不足。如此一來,袁術就不可能緊急召老爹回師增援,他完全可以擋一擋。就算曹操善於用兵,袁術擋不住,吃點敗仗,也不可能一敗塗地,迅速丟失南陽。

  換句話說,他們的時間並沒有那麼緊迫。

  孫堅也點了點頭,卻還是不太放心。「就算如此,那現在攻城是不是太急了?等三天,準備得更充分些,豈不是更好?」

  「不然。」周瑜搖搖頭。「劉表拖時間,說明他準備不充分。我們的準備雖然還沒有全部完成,但擺出攻擊的態勢,甚至進行試探性的攻擊卻沒有問題。迫使劉表應戰,逼他露出破綻,對將軍來說遠比等一切都準備完畢有利。劉表是書生,蒯越也沒有守城的經驗,襄陽承平已久,多年沒有作戰,水師一觸即潰即是證明,這樣的一群人,只要逼一逼,他們就可能亂了陣腳。」

  孫堅連連點頭,一拍案几。「公瑾說得對,狹路相逢勇者勝,我軍戰力遠勝劉表,又連戰連勝,士氣正旺,的確不該給劉表喘息的機會。伯符,你說呢?」

  孫策很無語。你都表態了,我還能說什麼?周瑜的分析沒問題,這一仗打比不打好,逼襄陽豪強低頭靠的就是武力,如果怯戰,誰還把你放在眼裡?但現在就發起攻擊,而且把希望寄託在對手犯錯誤上,多少有些冒進。誰說沒打過仗的人就一定不會打仗,劉表做北軍中侯十年,就算是演習也參加過好幾次,怎麼可能一點用兵經驗也沒有。

  「公瑾的建議有一定道理,可以試一試。」孫策很小心地選擇著用詞,避免引起周瑜的過激反應。「不過,這尺度一定要把握好,節奏要控制在我們手裡,以迫降劉表為目標,隨時可以撤離。」

  周瑜掃了孫策一眼,微微一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1 AM

第069章 選擇

  習詢站在習家池中央的釣台上,看著池側的習郁墓,一言不發。

  習竺匆匆趕來,沿著習詢的目光一看,立刻明白了習詢的心思。習家發達自先祖習郁始,正是他決定追隨光武帝劉秀才造就了習家一百多年的興盛。現在習家又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作為家主,習詢不敢有絲毫大意。

  「怎麼說?」習詢收回目光,雙手攏在袖中,沿著長長的石廊緩緩而行。

  習竺緊隨其後,把見劉表、蒯越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兄長,我已經見過了孫堅,他願意談判。」

  習詢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說,蒯越是鐵了心要賭一賭了。三百多口性命,他也能置之不顧,還真是鐵石心腸。都說孫堅狠,我看他比孫堅還狠。」

  習竺點點頭。「兄長,孫堅只是蠻,蒯越才是真的狠。不過,論眼光,論見識,蒯越都要比孫堅高十倍。袁紹、袁術雖然都姓袁,但見識、氣度相去不可以道里計。當初孫堅初附袁術,大戰在即,袁術就斷孫堅的軍糧,可見其見識短淺。袁氏兄弟相爭,袁術必敗無疑,孫堅雖然善戰,終究一匹夫,獨木難支。」

  「這個道理我懂,但眼下的困境怎麼解決?」習詢轉過身,看著習竺。「孫堅好殺成性,如果他發現我們與蒯越裡應外合,我們恐怕等不到袁紹來救。」

  「蒯越沒有要我們配合他,只是希望我們延緩孫堅攻城。一旦南陽戰事爆發,袁術很快就會調孫堅回援。到時候襄陽還是劉表的襄陽,蒯越的襄陽。孫堅可以走,我們可走不了。如果坐視孫堅殺了蒯越的家人,蒯越肯定會報復我們。」

  習詢抬起手,捏著眉心。「都是狠人,我們一個也惹不起。文暉,劉表入襄陽,我們慢了一步,這次可不能再錯了。習家一百多年的基業,不能就這樣毀在我們手裡。」

  「兄長說得有理。襄陽之爭,看起來是劉表、孫堅之爭,其實是袁氏兄弟之爭。孫堅父子出身卑賤,胸無仁義,以欺詐威脅為能事。若他們勝了,不僅我們習家,整個荊州都會面臨一場災難。」

  習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行了,你去洄湖和楊介通個氣。至於蔡家……」他猶豫了片刻。「就不用去了。蒯越和蔡瑁已成水火,蔡家和孫家走得太近,已經摘不清了。」

  「那龐家呢?」

  「龐山民就在孫堅身邊任職,不可能不知道蒯越的用意。如果他有意,自然會來尋你。若是不來,自然是一心一意要跟著孫堅走。」習詢搖搖頭。「龐德公竟然被一武夫所劫,晚節不保,他這襄陽士林領袖的位置要讓出來了。」

  「喏。」

  ——

  燈光搖曳,照得蔡諷的臉陰晴不定。

  黃承彥匆匆走了進來,見蔡諷神色不對,吃了一驚。沒等他說話,蔡諷苦笑一聲:「蒯良死了。」

  黃承彥愣了半晌,眼角抽了抽。「這麼說,沒有緩和的可能了?」

  「這個逆子。」蔡諷懊喪地握著手腕。「沒腦子的東西,居然被一個少年利用了,他怎麼不淹死在沔水裡。唉,我蔡諷造了什麼孽,居然生出這麼一個蠢物。」他罵了兩句,忽然又想起黃承彥現在是孫策身邊的幕僚,連忙又說道:「承彥,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德珪那個豎子,還有阿珂。」

  黃承彥笑了笑,走到案前坐下,倒了一杯酒,遞到蔡諷手中。

  「丈人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一心求和也無濟於事,還是想辦法阻止孫堅殺蒯越的家人。他們要是死了,德珪的妻小也難逃一劫。」

  蔡諷點點頭,平靜了一些。黃承彥反應敏捷,思路清晰,絕非蔡瑁可比。他一向看重這個女婿,黃承彥主動依附孫策讓他很意外,但也因此產生了一線希望——也許依附孫家父子並不是什麼壞事。

  「怎麼救?」

  「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是我相信龐山民不會讓孫堅輕易殺掉蒯家。」黃承彥沉吟了片刻,肯定地搖搖頭。「孫伯符也不會。阿珂羞辱了蒯祺,德珪借袁術之手殺了蒯良,蔡蒯兩家的仇已經解不開了,蒯越又不肯降,殺蒯家老小只會留下惡名,於事無補。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蔡諷盯著黃承彥,不知道他是自我安慰,還是安慰他。但是他聽得出來,黃承彥對孫策非常有信心。

  「承彥,袁術可不是什麼有度量的人,孫堅得了襄陽,他會不會因忌生恨,與孫堅反目成仇?」

  黃承彥笑了。「會,而且一定會。」

  蔡諷的臉色立刻變了。黃承彥擺擺手,將蔡諷扶到席上坐下。「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堅定的支持孫家父子,卻不能和袁術扯上什麼關係。孫堅是袁術麾下最善戰的將領,袁術都容不下,他還能容得下誰,還能成什麼事?僅此一項,他就不如袁紹遠甚。」

  蔡諷的臉色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難看。

  「那我們支持孫家父子又有什麼意義?僅憑他們,能成大事嗎?」

  黃承彥眼神閃爍。「我不敢說一定能,但我覺得至少機會比袁氏兄弟大。」

  「袁氏……兄弟?」蔡諷咂摸了片刻,意識到了黃承彥的言外之意。「你是說,孫家父子不僅比袁術強,還比袁紹強?」

  「不是孫家父子,是孫伯符。」

  蔡諷盯著黃承彥,半晌沒說話,他本來想說黃承彥胡說八道,但是看看黃承彥的臉色,又把這句話嚥了回去。他很清楚,黃承彥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他說得這麼肯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承彥,為什麼?」

  「因為他識時務。」黃承彥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有手段。」他向前挪了挪,將手覆在蔡諷冰涼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丈人,天下將亂,聖人文章換不來太平,道德仁義也保護不了我們,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不是俊傑,但我們可以選擇俊傑。孫伯符就是這樣的俊傑。現在他勢單力孤,羽翼未豐,正是我們的好機會,等他強大了再依附哪有在他最需要我們支持的時候依附更好呢?」

  蔡諷盯著黃承彥看了好一會兒,反手握住黃承彥。「承彥,蔡家近千口人的安危就託付給你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2 AM

第070章 換兵計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劉表最終拒絕了勸降,強攻襄陽已經成了最後的選擇。孫堅召集眾將議事,決定採納周瑜的建議,試探性的攻擊襄陽,給劉表施加壓力,迫使他投降。

  眾將嘩然,議論紛紛。

  孫堅用兵多年,有一個非常好的習慣。作戰之前,他會和重要的將領反覆討論,直到統一意見。這可能是他一直以來戰績輝煌的原因之一。他手下的這些將領都是行伍出身,戰鬥經驗豐富,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知道什麼情況能打,什麼情況不能打,不會做出草率的決定,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相比之下,其他的將領未必是行伍出身,甚至可能是書生,並不清楚戰爭有多殘酷,做決定時有很多想當然的成份。

  就孫堅而言,這兩種人他都遇到過。揚州刺史臧旻是經驗豐富的典型,孫堅初入行伍,跟他學了不少東西。太尉張溫則是另一種典型,征羌時舉措失當,當董卓不聽命令時,他沒有採納孫堅的建議,反而進一步被董卓左右,導致先勝後敗,損失慘重。

  軍隊與朝堂不同,這裡只信服強者。說得再漂亮也沒用,仗打贏了才是英雄。所以董卓不鳥張溫,卻對孫堅非常忌憚。

  討論的結果不出孫策的預料。對於要不要攻襄陽城,眾將沒什麼意見,一致要求打。準備了兩個多月,糧草的問題又解決了,樊城也拿下了,最後只剩下襄陽一座孤城,沒道理中途而廢。但是大家也都承認,襄陽不是樊城,強攻不僅損失大,而且需要時間。萬一打到一半,袁術吃緊,要求孫堅率領回援,攻擊襄陽的戰事被迫中止,這個損失將沒有任何意義。

  周瑜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一聲不吭。

  孫策也沒有說話。他又不是傻子,豈能聽不出這些將領的言外之意。他們的意見看似公允,其實是大有偏頗的,支持他的意見是次要,反對周瑜才是關鍵。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他是孫堅的嫡長子,遲早會是這些人的主君,自然越能幹越好。周瑜卻是外人,初來乍到就得到孫堅信任,一是因為他的家世,一是因為他和他孫策的關係。這兩點都很容易讓這些出身寒門的老將產生排斥心理。

  孫策原本以為反對意見會來自襄陽豪強,沒想到孫堅的部下先內訌了,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看著習竺、龐山民一臉看戲的表情,他有些惱火。林風回報,習竺出營之後很是活躍,接連走訪了楊家、龐家,自然是暗中通了氣,要配合城裡的蒯越,給他一點時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讓你們得逞了。

  還有劉辟,這時候千萬黃巾軍千萬不能動搖。孫策的目光掃角落裡的劉辟,突然心中一動,迅速有了主意。就在孫堅打算中止會議的時候,他站了起來。

  「將軍,各位前輩,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孫堅濃眉微挑,看向坐得最近的程普。程普是諸將中年齡最長的,人緣也好。這次與韓當率騎兵出擊,損失小而收穫大,功勞絲毫不亞於攻樊城的黃蓋、孫賁,首將的地位更加穩固,影響力也更大。他的態度僅次於孫堅,孫堅示意他發言,沒有人敢有意見。

  程普撫著鬍鬚,朗聲笑道:「既是戰前會議,人人皆可發言,伯符盡說無妨。」

  「就是,有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怕犯錯。」韓當大大咧咧的說道:「天下哪有不敗的將軍,只有不敢打的將軍。不敢打,自然永遠不敗。」

  孫策拱拱手。「謝謝二位前輩鼓勵。剛才說了半天,其實分歧並不在襄陽,而是在南陽。我有一個想法,是在公瑾建議的基礎上略作修改,既能起到試探、逼迫劉表的作用,又不影響主力必要時回援南陽。」

  「怎麼改?」

  「由我和國儀組織試探性攻擊,將軍與諸位前輩觀陣。如果襄陽守得堅固,一時難下,則從長計議,就當劉表、蒯越陪我們練練手。南陽有令來,將軍可以隨時率領主力離開,將荊州兵和黃巾軍給我們就行。就算短時間內拿不下襄陽,我們也能讓劉表出不了城。」

  「這些人留給你,我的兵力恐怕就不夠了。」孫堅有些遲疑。他從長沙帶來的人不到一萬,剩下的人都是從王睿和張咨手裡奪來的,跟著他征戰了一年多,戰鬥力雖然不如他的嫡系,總比剛收降的荊州兵強。要與袁紹或者曹操戰鬥,兵力不足可不行。

  「父親,你忘了還有三萬黃巾軍嗎?」孫策笑道:「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如果現在派兩位經驗豐富的將軍趕去協助龔將軍,從中挑選一萬精銳趕往南陽作戰,剩下的人繼續來襄陽屯田,豈不是兩全其美?」

  孫堅眼珠一轉,嘴角露出不動聲色的笑容。

  眾將一聽,神情也為之一變。三萬黃巾,雖然戰績一直不佳,但那不是黃巾戰士不行——打了這麼多年仗還能活下來,至少要比現在的荊州兵強——而是黃巾軍的將領不行。劉辟、龔都等人都是地方豪強出身,用兵能力有限,如果派有作戰經驗的將領去訓練指揮,從三萬黃巾中挑出一萬可用之兵是完全可能的。

  一萬人,想想都讓人眼熱,不僅僅是兵力,更重要的是官職。一個校尉只能統領兩千人,一萬人至少要由兩個中郎將指揮。孫堅現在是破虜將軍,是完全有資格提拔中郎將的。

  「德謀,元明,你們看呢?」

  程普和吳景異口同聲的說道:「少將軍此策甚好,既不耽誤攻城,又節省了時間。我覺得可行。」

  程普是外姓諸將中的魁首,吳景是孫堅的妻弟,孫策的親娘舅,他們都說好,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聽孫堅的意思,這兩個中郎將應該就落在他們的頭上了。不過也沒關係,他們升了,留下的空缺自然會給其他人,至少他們留下的那些將士要分。

  果然,見眾人沒有異議,孫堅委任程普和吳景為中郎將,各領義從趕往汝南,與龔都會合。為了安撫劉辟、龔都,孫堅也任命他們為中郎將,比大部分將領都高,只不過實際指揮權要交出一大部分。劉辟心知肚明,但他已經看到了孫策為他準備的土地,權衡利害,讓出一部分兵權也是值的,也沒有異議。

  問題迎刃而解,孫堅隨即將攻襄陽的任務交給了孫策,並給了他一個正式的官職:懷義校尉,由他統領劉辟、孫輔、張虎等人攻城,黃忠、陳生指揮的水師也一併交給了孫策,自己則率領主力坐鎮大營,為孫策觀陣,待機而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3 AM

第071章 欲速則不達

  月色清冷,山風輕柔。孫策和周瑜並肩而行,向峴山山頂走去。

  周瑜很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話不多,一路上也沒怎麼說話。

  孫策什麼也沒說,示意林風等人警戒,百步以內不得有任何閒雜人等,就連小跟班龐統都被趕得遠遠的,視線之內只有他們兩人。周瑜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感激。

  「公瑾,你我今年十七,實際上還不到十六週歲。」孫策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唇上的淡而軟的鬍鬚,感慨不已。這可是真正的青蔥歲月啊,渾身充滿了新鮮的荷爾蒙。「即使以花甲之年算,我們至少還能活四十多年,有足夠的時間建功立業。」

  周瑜笑了。「我知道,我有點急了。」

  「是因為你的父親只是一個洛陽令嗎?」

  周瑜揚了揚眉,欲言又止。他沉默了片刻,點點頭,一聲嘆息。「伯符,我有時候真懷疑你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你,被陸季寧氣了一次,就像突然開了竅似的,前後不過幾日就判若兩人。」

  孫策心裡一驚,本想掩飾,話到嘴邊又嚥了回來。周瑜再聰明,還能想到穿越麼?他能看到的只是這個皮囊,充其量認為我胡言亂語罷了。

  「說你呢,扯我幹什麼。你從祖是太尉,你從叔也是太尉,而你祖父名聲不顯,你父親人到中年只是個洛陽令,所以你一心想位至三公,爭口氣,是吧?」

  「是。」周瑜一攤手,苦笑道:「我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

  孫策沒有說話。他一直懷疑周瑜有這樣的心理,但他不想挑明。再好的朋友也有隱私,周瑜不主動提,他就當不知道。但今天他不得不說,周瑜爭於求成,已經激起了孫堅舊部的反感,這對他不是好事。他將周瑜留在孫堅身邊是為了輔佐孫堅,而不是製造矛盾。

  史書上,周瑜在赤壁大破曹操,一戰揚名,連蘇東坡都寫下一闕《赤壁懷古》追想當年周郎,可實際上赤壁大戰時周瑜是左都督,程普是右都督,而且兩人相處並不愉快,險些耽誤了大事。周瑜後來強攻江陵,很可能就有急於證明自己的動機。攻江陵沒錯,但是他太急了,親臨戰陣,受了重傷,次年暴斃和這場戰事有脫不清的關係。

  三十六歲英年早逝,不僅是他個人的重大損失,也是江東的重大損失。如果他多活幾年,不可能坐視劉備攻取益州,天下可能是另外一個局面。

  「你從祖父十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麼,又是哪一年做太尉的?」

  周瑜咧了咧嘴,扭過頭,避開了孫策的目光。「伯符,我知道我太急了,下次絕對不會。」

  「你看著我。」孫策突然厲聲喝道:「你躲什麼,心虛麼?」

  周瑜愣了一下,慢慢轉過頭,漲紅了臉,迎著孫策的目光。「我……我有什麼好心虛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錯就改麼。」

  「你這是認錯的態度嗎?」孫策更加嚴肅,聲色俱厲。「嘴上認錯,心裡否認,又有什麼意義?公瑾,我將你從周家帶出來,是相信你的才能無人能及,將來不僅可以位列三公,更有能力指揮千軍萬馬橫行天下。可那需要時間,就算是長得快的竹子也需要在地下蟄伏幾年,積蓄力量,更別說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成材的參天大樹。幾年就能成材的樹能做棟樑嗎?你才十七歲,還沒成家,急什麼急?」

  「我……」周瑜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是不是憋得很了?如果是這樣,我給你找幾個女人泄泄火,冷靜冷靜。襄陽豪強雖然比不上你周家,選不出夫人,找幾個模樣端正的做妾卻沒問題……」

  周瑜見孫策又習慣性的跑偏,開始胡說八道,急得吼道:「伯符,你胡說什麼,我是那樣的人嗎?」

  「不要不好意思,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的,不會笑話你。」

  「那你找個小女孩做伴讀,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呃……」孫策很無語,鄙視地看著周瑜。「公瑾,黃月英才十一歲,還沒有初潮,我會這麼下作嗎?還是說你見我身邊有黃月英,心生羨慕,也想找個沒成年的小姑娘?」

  「你……」周瑜氣得一甩袖子,搶先向前走去,不和孫策鬥嘴了。論胡攪蠻纏說葷話,他肯定不是孫策的對手。不過被孫策喝斥了一通,他也意識到自己的確有些著急了。才十七歲,有大把的時間,有孫堅這樣的名將指點,有孫策這樣的奇才做伴,名揚天下是遲早的事,有什麼好著急的。

  一想通了這些,周瑜原本有些氣悶的心情豁然開朗,連腳步都變得輕鬆起來。

  孫策邁開大步,跟了上來,不依不饒地說道:「行了,別生氣了,你喜歡小姑娘,我就給你找個小姑娘吧,蔡家還有一個……」

  「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不要小姑娘,難道你喜歡成熟的,或者像蔡珂那樣的小寡婦?」孫策趕了上來,用力攬著周瑜的肩膀,哈哈大笑。「要不這樣,到蒯越的家屬裡挑一挑,反正……」

  「你給我閉嘴!」周瑜猛地停住,甩開孫策的手臂。「不管是年輕的還是成熟的,我都不要。」

  「年輕的不要,成熟的也不要,你要什麼?」孫策狐疑地看著周瑜。「難道你喜歡男人?」他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周瑜,眼神詭異。「你是攻還是受?如果是受,我可以考慮一下。如果是攻,那就算了,我……」

  周瑜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攻什麼是受,但一看孫策這不正經的眼神也知道不是好話,氣得大叫一聲,伸手拔出半截長劍,怒目而視。「孫伯符,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和你割袍斷義,永不相見。」

  孫策拍了拍胸口。「只要不是斷袖就好。」

  「豈有此理。」周瑜拔出長劍,一劍刺來。孫策一見不妙,撒腿就跑。周瑜緊追不捨,一邊追一邊大叫。「士可殺,不可辱!孫伯符,你給我站住!」

  孫策一邊跑一邊叫道:「公瑾,有話好好說,我會負責的,你先把劍收起來。」

  遠處,龐統歪著小腦袋,一臉茫然。「校尉究竟對周公瑾做了什麼,以至於拔劍相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4 AM

第072章 興亡百姓苦

  周瑜文采風流,武功也不差,但是論體能,和孫策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孫策原本的身體就好,要不然也不可能成為小霸王,再加上他有意強化訓練,每天早晚至少半個時辰的廣場舞版太極拳,一有空就比劃兩下雲手,現在的身體素質更上一層樓,不管是力量還是速度,爆發力還是耐力,他都遠遠超過周瑜。周瑜憑著一腔血氣之勇衝出兩百餘步,已經有些氣喘,他卻氣定神閒,一邊跑一邊還有餘力調侃周瑜。

  爬山原本就累人,周瑜咬著牙又追了百餘步,累得氣喘吁吁,兩腿發軟,連和孫策鬥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停下腳步,哈著腰,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

  突然間,他心頭一動。孫策說得對,這人就像走山路,真不能急於求成,要不然走不遠。他這是變著法的點醒我啊,我氣憤於他的輕佻和粗鄙,卻不知道他用心良苦,居然還向他拔了劍。

  「唉——」周瑜看了看手中的長劍,長嘆一聲,一揚手,將長劍遠遠的拋了出去。長劍有月光下劃出一道銀光,消失在林莽之間。

  孫策走了回來,大惑不解。「好好的劍,幹嘛扔了?」

  「我留著劍鞘就行,提醒自己要虛心。」周瑜看著長劍消失的地方,撫著劍鞘,幽幽地嘆了一聲。「伯符,謝謝你。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懂。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著急了。」

  孫策鬆了口氣。周瑜能自悟是最好不過了。對於他這樣的聰明人而言,別人的話再有道理,他聽不進去也沒用。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孫策也收起笑容,指指遠處的襄陽城。「你在我父親身邊學了那麼久,想必收穫不小。不用太勉強,就把這當成一個課業,實踐一下你學到的東西,能發揮幾成是幾成。」

  「好。」周瑜用力點頭。他想了想,又道:「伯符,你要上陣嗎?」

  「我?」

  「對啊,我覺得,這是你體驗戰場的一個好機會。」一旦想通,周瑜迅速恢復了睿智。「令尊是行伍出身,身邊的將領也都是用戰刀砍出來的功勞,他們不喜歡坐而論道的人,更不喜歡怯懦的人。要想贏得他們的尊重,你我都必須能像他們一樣臨陣搏殺,短兵相接。你有一身好武藝,完全可以做得比他們更好,只是缺少歷練的機會。這一次攻襄陽,我們的對手是沒經歷過大戰的荊州郡兵、豪強部曲,負責指揮的人也沒有什麼戰鬥經驗,正好用來試手。」

  孫策思索片刻,覺得有理。孫堅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是可以坐享其成,做個將二代,但是這樣卻很難得到程普那些人的認同。歷史上的孫策能得到程普等人擁護,應該和他的悍勇有一定的關係。孫權沒有這樣的能力,繼位時危機四伏,連孫賁、孫輔都對他沒信心。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上陣,面對劉表、蒯越率領的烏合之眾總比面對高順率領的陷陣營好。如果能攻下襄陽,不僅解決了孫堅的擔憂,對他,對周瑜,也是一個漂亮的開門紅。

  「行,我也上陣。」孫策咬了咬牙。

  站在峴山山頂,襄陽城裡燈火點點,城頭更是人影綽綽,遠處一水如帶。孫策和周瑜並肩而立,想到明天就要披甲上陣,與人廝殺,莫名的想罵娘。看故事的都以為英雄猛將戰天下,演故事的卻只想才子佳人後花園,這他麼都是什麼事啊。

  「怎麼了?」周瑜輕笑一聲:「緊張?」

  「不是。」孫策的確有些緊張,卻不想讓周瑜看輕了,一本正經地說道:「明日一戰,傷亡在所難免。我等為名為利,流血犧牲也就罷了,那些普通百姓卻是為了什麼?」

  周瑜笑容漸淺,一聲輕嘆。

  孫策本來只是想裝一下,此刻卻真的有些感慨起來,想起那首著名的詞,不由得輕聲吟哦。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起即將經歷戰火的襄陽,想起即將被董卓燒燬的洛陽,孫策傷感不已,一字一句都充滿了哀傷,特別是最後兩句,更是哀婉淒涼,催人淚下。周瑜驚訝不已,轉頭看著孫策。他愣了好一會兒,拍掌而嘆。

  「伯符,好詩。有詩無曲怎麼行,我譜曲一首,你且聽來。」

  說完,他清了清嗓子,一邊拍手打著節拍,一邊吟唱起來。他的聲音原本清亮,此刻唱來卻聲音低沉,宛如戰鼓,每一聲都唱到了人的心裡。節奏並不複雜,但一詠三歎,自有一番動人處,孫策聽了兩遍,也不由得跟著唱了起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遠處,龐統聽得真切,莫名的濕了眼眶。「伯父知人,我不能及也。」

  ——

  得知孫策打算親自上陣,孫堅什麼也沒說,只是拍了拍孫策的肩膀。

  「小心些。」

  「喏。」孫策應了一聲,交待了幾句,轉身出帳。回到自己的營帳,他正準備讓林風安排人去請黃忠來議事,卻見一大群人圍在帳前,林風正和一年輕漢子說話,神情親熱,看起來像是熟人。見孫策起來,林風連忙拉著那年輕漢子走了過來。

  年輕漢子拱身施禮。「北斗楓拜見校尉。即日起,奉將軍之命,護衛校尉左右,請校尉吩咐。」

  孫策盯著年輕漢子看了半晌。此人與林風差不多大,二十出頭,身材矯健,形容剽悍,一看就是武勇之輩。孫堅讓他到自己身邊來,加強警衛力量也情有可原。可這名字有點怪,姓北還是北斗,有這樣的姓嗎,怎麼濃濃的動漫味。

  「你姓北,還是姓北斗?我怎麼沒聽過這樣的姓?」

  北斗楓拍拍腦袋,哈哈一笑。「將軍沒聽過也正常,北斗是我自己起的姓,至於原姓嘛,我已經忘了。」

  「忘了?」孫策忍俊不禁。「你不會是犯了事,或者惹了不能惹的仇家,不得已,這才改名換姓吧?」

  北斗楓大吃一驚,過了片刻,挑起大拇指。「校尉,你怎麼知道的?」

  孫策哼了一聲,沒理他,轉身入帳。

  北斗楓回頭看看林風,一臉的不可思議。「瘋子,是你說的吧?」

  林風笑道:「校尉的手段鬼神莫測,你這點事能瞞得過他?別想太多了,小心做事,別再犯渾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5 AM

第073章 攘外必先安內

  黃月英跪坐在帳中,正在看書,聽到孫策的腳步聲,連忙起身迎了上來。

  「將軍,這麼晚了,還要讀書嗎?」

  「讀書的事等會兒再說,阿楚,你去將你父親請過來,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黃月英懂事的應了一聲,收起書,匆匆地走了出去。孫策叫來林風,本想讓他去請劉辟,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過了一會兒,黃承彥快步走來。孫策將他請到帳中坐好,示意林風在外面警戒。

  黃承彥一看,有些意外。「校尉,出事了?」

  「我打算明天親自上陣。」

  黃承彥眉心微蹙,略作思索。「那可得小心些,不可逞匹夫之勇。襄陽城雖然多年沒有經歷戰事,可劉表、蒯越都是有些經驗的,這麼多天對峙,肯定也訓練過。」

  孫策點點頭。黃承彥沒有勸阻他,卻提醒他要小心,說明他知道這件事有必要,就不說那些沒用的客套話了。提醒他注意安全,這就有誠意,不像習竺、龐山民陽奉陰違,坐觀成敗。

  「我擔心的倒不是襄陽城頭。我擔心的是楊家、習家,特別是習家。習竺進城之後,態度就有了變化,我相信蒯越和他說過什麼,他沒有全告訴我們。」

  黃承彥笑了起來。「校尉應該想得到,無非威逼利誘而已。校尉思慮周全,自是好的,不過也不用擔心太多。孫將軍坐鎮大營,他們不敢有什麼異動,校尉把心思用在如何攻城上就好。你若勝了,他們就算有異心也只能憋在心裡。你若敗了,就算你對他們再好,他們也不可能支持你的。」

  孫策也笑了。「先生說得有道理。」他頓了頓,又道:「蔡家鐵匠賽刀會的準備工作進展如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蔡家但凡有點手藝的人刀匠都在為了那一金爭鬥。只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能打出真正的好刀。」

  「知道為什麼嗎?」

  黃承彥眼皮一挑,打量著孫策。孫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透著一絲神秘。黃承彥心中一動,立刻意識到其中大有文章。他試探地問道:「校尉,為什麼?」

  「首先,他們知道的東西太少,只是師傅教的和自己這麼多年積累的一點經驗。其次,他們這兒不行。」孫策抬起手,指了指太陽穴。「他們沒讀過書,不知道鐵器是如何一步步發展到今天的,更不知道怎麼去總結其中的規律。」

  黃承彥轉了轉眼珠,沉吟半晌。「可是……關於治鐵,的確沒多少記載啊,大多是鐵匠們口耳相傳。」

  「校尉,你是說多煉嗎?」黃月英突然說道:「聽說最好的刀是百煉刀,是不是煉的次數就是打造好刀的秘訣?」

  「是還是不是,要你們自己去想。」孫策笑得更加神秘。他再次點了點太陽穴。「先生,阿楚,讀書人的優勢不應該是死記硬背,咬文嚼字,而是格物致知,明術而知道。先秦便有鐵器,南陽更是鐵官所在,冶鐵的歷史超過五百年,應該總結總結了。」

  黃承彥盯著孫策看了片刻,無聲地笑了起來。「好,我先想想,如果想不通,再請校尉指點。」

  「好。」孫策點點頭。大戰在即,他必須拋出一些有足夠誘惑力的利益,同時暗示自己還有絕招,確保黃承彥不會臨陣變卦。「先生,幾萬大軍的軍械是一筆大生意,不用點心思可不成。」

  黃承彥心領神會,躬身而退。黃月英看在眼裡,撇撇小嘴,暗自嘀咕。「故作高明,討厭。」

  送走了黃承彥,孫策叫上龐統。「走,我們去看看劉將軍。」

  ——

  劉辟洗漱完畢,正準備休息,卻莫名的有些煩躁,坐在行軍榻上,一時出神。

  孫策給了他一千三百頃土地,至少能解決兩千多戶的生計,這是好事。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好處,孫策不僅建議孫堅挑選黃巾精銳參戰,還要拉著他去攻襄陽。

  攻城是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危險大,傷亡高,這一仗打下來,他帶來的三千士卒能不能活下來一半,他都不敢肯定。汝潁黃巾實力有限,加上老弱不過來三十萬人左右,能作戰的不超過五萬,堪稱精銳的最多兩萬人。程普、吳景要去挑一萬,就已經抽走了大半精銳,如果這三千人也折損嚴重,黃巾被孫堅奪走的精銳就超過一半,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這時,有人來報,孫校尉來了。

  劉辟吃了一驚,連忙披上衣服,又將榻上的女人推到後面,匆匆走出大帳。

  孫策站在帳外,身邊站著龐統,除此之外,連一個親衛都沒。劉辟很是意外,踮起腳尖向遠處看了看,孫策笑道:「劉將軍,別看了,就我們兩個。怎麼,你以為我是帶著大軍來奪你兵權的?」

  劉辟打了個寒顫,渾身冰冷。「校尉,豈敢,豈敢。」劉辟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親衛將謝廣隆。謝廣隆悄悄地豎起兩根指,表示孫策所言不虛,的確只有兩個人。劉辟見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果孫策真有這心思,絕對不會輕裝簡從的來到他的大營,他大可不必緊張。

  「鞋都不穿,不怕受涼?」孫策笑得更加親切。劉辟不是那種野心很大的人,現在的他只想生存,不被人害了,卻沒有害人的心思。「寒從腳起,劉將軍剛剛安定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要保重身體才行。」

  劉辟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出來得太急,既沒穿鞋,也沒穿足衣,光著腳踩在地上,怪不得這麼涼。他尷尬地笑了笑,連忙側身邀請。「校尉,外面涼,裡面說話吧。」

  孫策搓搓手,壞笑道:「我就不進去了,免得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將軍,月色更好,我們就在帳前喝點酒,聊聊天,如何?明天就要上陣了,我想和你聊一聊。」

  劉辟帳裡藏著女人,本來就不想讓孫策看到,正中下懷,連忙安排人在帳前生起篝火,架上吊壺,溫上酒,烤上羊。孫策隻身來訪,劉辟就沒那麼緊張了,和孫策談笑風生。

  吊壺裡的酒慢慢熱了,散發出酒香,羊也漸漸烤得金黃,孫策抱著膝蓋,看著火光,突然說道:「將軍,有酒無歌,不美,不如去輜重營找幾個女人來跳跳舞,助助興,如何?」

  劉辟一聽,不虞有他,連連點頭。「好啊,好啊。」立刻叫來一個親衛,讓他帶著命令,去輜重營調人。輜重營不僅負責全營輜重保管、發放,還有官奴婢,不僅負責做飯洗衣,還要負責將領們的文娛活動,同時還關押俘虜,蒯越的家人就被關在那裡。

  時間不長,十來個年輕女子被帶到了孫策和劉辟面前。孫策早有心理準備,沒什麼反應,劉辟一看那幾個女子,眼睛就直了。和這幾個鮮花般的女子一比,帳裡那個女人簡直就是雜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7 AM

第074章 金絲錦甲

  換作十幾年前,劉辟不至於這麼丟人,畢竟也是家境不錯的小地主,養幾個漂亮女人不成問題。自從信了太平道,跟了大賢良師,便有些入不敷出。中平元年之後,他沒做成開國大將,卻成了流寇,這生活水準一落千丈,如今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美女就不指望了,只能從黃巾軍的家屬裡選。

  黃巾軍以失地流民為主,拖家帶口,不缺女人,偶爾也能找到漂亮的年輕女子,但畢竟出身農家,不管是相貌還是氣質,都不能和豪強的家眷相提並論。即使是劉辟最有實力的時候和蒯越也差一個檔次。

  此刻看到蒯家的女眷,劉辟掩飾不住貪婪之色,多少有些尷尬。

  「將軍,喜歡嗎?」

  「嘿嘿,嘿嘿。」

  「蒯越的家屬明天就要押到陣前,能不能活著回來真說不定。將軍如果喜歡,留下她們,也算是救了她們一命。」

  一聽說是蒯越的家屬,劉辟更不敢再放肆了。他再蠢,也知道這是孫策給他下套。他要是睡了蒯家的女眷,萬一孫策輸了,蒯越捲土重來,不得要他的命?

  「這個……不合適,不適合。」劉辟用力的嚥下口水。「這樣的美人應該留給由將軍享用。」

  「家父已經留了。」孫策微微一笑。「你怕蒯越報復你啊?」

  「不,不是。」

  「那倒也是,蒯越如果真的反敗為勝,肯定不會饒過我們,不僅要奪回這些女人,還要奪回那些土地。將軍,我給你的一千三百頃土地裡,有三百多頃是蒯家的,這可是蒯家全部的產業。」

  劉辟倒吸一口冷氣,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他盯著孫策,眼神驚恐。孫策的意思很清楚,你怕是沒用的,就算不享用這些女人,蒯越也不會饒了你,除非放棄那些土地,離開襄陽。可是這樣一來,黃巾將士願不願意跟他走,那就說不定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為了土地轉投孫策。

  要想太平,只有一個辦法,幹掉蒯越,讓蒯家永遠不得翻身。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孫策掃了一眼那些年輕女子。「誰是蒯良的家人?」

  兩個年輕女子磨磨蹭蹭的走了出來,自報家門。一個是蒯良的妾,一個蒯良的女兒。

  「蒯良勾結袁紹,意圖對後將軍不利,已經被後將軍處死了。」

  蒯良的女兒一聽,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蒯良的妾卻只是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劉辟見了,咬了咬牙,一指蒯良的妾。「這女人,我要了。」

  孫策點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那女人淒然一笑,款款走到劉辟身邊,乖巧地坐下,強顏歡笑。孫策笑笑,也有些不太自然。為了斷絕劉辟的猶豫之心,把他逼到自己的陣營裡來,他不得不用這樣的手段。但是說實話,看到這些無辜的女人被當成籌碼,他心裡也不是滋味。

  可是,他又能如何?

  劉辟知道這些女人不能退回去,索性發了狠,將她們分給了手下的將領。這些將領或是出自寒門小地主,或是農夫出身,對這些出身富貴的女子本來就有一種仇視心理,黃巾軍勢盛的時候,他們沒少搶,此刻分到賞賜,自然不會拒絕,紛紛向劉辟致謝。

  「不要謝我,該謝孫校尉。」劉辟說道:「包括那些土地,都是孫校尉為我們籌措的,你們不能忘了孫校尉的恩德。明日隨我上陣,宰了蒯越,奪了襄陽。」

  將領們又紛紛向孫策致謝。孫策卻不像劉辟一樣躲避,坦然的受了。「諸位壯士,無須多謝。你們跟著劉將軍努力作戰,將來天下太平,你們封妻蔭子,又豈止是幾個被俘虜的女人可比?」

  黃巾軍這幾年處境窘迫,一直在為生存為努力,現在不僅有了土地,有了女人,還有了希望,心情愉快,一個個圍著孫策有說有笑,感激不盡。劉辟看在眼裡,暗自苦笑。孫策手段高明,他如果三心二意,這些部下以後還願不願跟著他都難說。

  想想真鬱悶,撐了這麼久,連孫堅都沒能把他們怎麼樣,最後被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擺平了。劉辟一邊哀嘆世事無常,一邊向孫策表示,明天一定親自率領黃巾精銳出戰,以報效將軍父子的大恩大德。

  ——

  搞定了劉辟,孫策回到自己的大帳時已經是半夜,黃月英趴在案几上睡著了,歪著臉,一絲口水從小嘴裡滑了出來,流到書簡上。孫策笑了一聲,脫下大氅,將她裹了起來,抱到隔壁的黃承彥帳中。黃承彥正在寫寫畫畫,連忙起身接過,將黃月英放在行軍榻上,蓋好被子。

  「劉辟怎麼說?」

  「他答應出戰,不過不能指望太多。」孫策輕聲說道:「黃巾軍為了求生掙扎得太久,士氣嚴重受損,信心不足,突然要打硬仗,不太現實。」

  「校尉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那是再好不過。」黃承彥轉身拿起案上的那副帛書。「將軍,我憑記憶畫了一個襄陽城防草圖,標註出了弩機的可能位置,你仔細記住,小心冷箭。」

  孫策感激不已,連忙拿過,湊在燈前細看。亂軍之中最可怕的不是手持刀劍的對手,而是弩手。在這個時代,弩就是狙擊槍,弩手就是狙擊手,特別是那些射程超遠的強弩,很可能你還沒看到他,就被他一箭要了命。

  「多謝先生。」

  「等等。」黃承彥轉身從榻上抽出一件小包裹。「將軍,這是一件錦甲,你明天貼身穿著,預防萬一。」

  「錦甲?」孫策很意外。他知道後世有用絲綢織的甲,據說能夠纏住箭頭,不讓箭頭深入。漢代難道已經有這樣的東西?他抖開一看,這件錦甲並不大,像一個馬夾,沒有領子,沒有袖子,防護的重心是軀幹。不算很厚實,卻比一般的絲織般厚很多,粗粗一看,至少有二十層,有些份量。他摸了摸,發現裡面還夾著東西,湊到燈光前一看,這才發現裡面夾了好幾層金絲,在燈光下閃著光。

  「金質軟,易延展,能夠化解箭矢之力,而且不會生鏽。」

  「先生好巧的心思。」孫策感激不盡。雖然他覺得用金絲不如用鋼絲,可現在的治鐵技術還拉不了鋼絲,金絲應該是最適用的。「謝謝先生。」

  「不用謝我。」黃承彥看了一眼行軍榻上睡得正香的黃月英,眼神溫柔。「是小女和她小姨一起縫製的,你一件,孫國儀一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8 AM

第075章 賭一把大的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上陣,孫策睡得不是很好,早早起來,練了一會兒拳,又將刀戟等必用武器操練了一遍,找找手感。他練武的時候不穿甲,即使清晨凜冽,他也喜歡穿著一件單衣甚至赤著上身習武,一直練到汗流浹背為止,練完了,洗一洗身子,這才正式穿衣披甲。

  黃月英來的時候,孫策剛剛練完,身上全是汗珠,熱氣蒸騰,肌肉在光滑的皮膚下滾動,雖然不像健美冠軍一樣肌肉賁起,線條分明,卻充滿力量。這是真正鍛鍊出來的肌肉,是孫策本尊十幾年習武的成果。

  黃月英看了一眼就莫名紅了臉,扭過頭,匆匆向孫策的大帳走去。進了帳,見龐統正在收拾床鋪,那件金絲錦甲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枕邊。她瞪了一眼龐統,沒好氣地說道:「你疊的?」

  雖然龐統比黃月英還大兩歲,但黃月英早來幾天,又有老爹撐腰,比較強勢,龐統還真不敢惹她,連忙說道:「不是,是將軍自己疊的。」

  「嗯。」黃月英臉色稍霽,柳眉微蹙,又道:「以後這些事由我來吧,你堂堂男子漢要做大事的,不要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

  「唉,那可太謝謝你了。」龐統求之不得,一口答應。他雖然年幼,卻胸懷大志,一心想做一番大事業,對這些侍候人的雜務可沒什麼興趣。他讓在一邊,一邊看黃月英手腳麻利的收拾床鋪,一邊說著閒話,不知不覺地就說到了昨天晚上聽到了曲子,還輕聲唱了一遍給黃月英聽。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黃月英低聲吟唱了兩遍,直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龐統。「你沒聽錯,真是校尉作的?」

  「我問過周公瑾,的確是校尉所作,周公瑾譜的曲。」

  黃月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見龐統傻傻地站在一旁,她啐了一口。「看什麼看,這些事我做了,你也不能閒著,去看看還有什麼事要準備。今天校尉要親自上陣攻城,衣甲、武器、令旗一樣都不能疏漏,若是出了岔子,被人笑話,你臉上也無光。」

  龐統如夢初醒,連忙走了出去。

  黃月英又輕聲吟唱了兩遍,越唱越喜歡,不僅曲子蒼涼動人,詞更是氣勢雄渾,有大慈悲。她正唱得入神,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記。她嚇了一跳,一聲尖叫,雙手掩著臀,藏到角落裡。

  「誰?」

  孫策站在她面前,也是一臉驚愕。「怎麼是你,士元呢?」

  「他……他出去了。」黃月英面紅耳赤。雖然在孫策身邊伴讀這麼久,孫策卻很少和她有肢體接觸,最多摸摸她的腦袋。見孫策驚訝,她便知道孫策將她誤會成了龐統,隨即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難道校尉和龐統這麼親密?龐統那麼難看,他怎麼也……

  一念及此,黃月英頓時像吃了蒼蠅似的不舒服,對龐統也莫名多了幾分怨氣。

  見黃月英臉色不佳,孫策也有些尷尬。「那個……帳裡暗,我看錯了,把你當成了士元。你別介意啊。疼不疼?要不要我給你揉一揉?」

  「校尉!」黃月英漲紅了臉,尖聲叫道。

  「哦,不行,不行。」孫策也有些亂了陣腳。他雖然覺得黃月英蘿莉可愛,但從來只是欣賞和疼愛,沒有褻瀆之意。他轉了兩圈,一眼看到床上的金絲錦甲,連忙拿了起來。「這個……謝謝你啊,我非常喜歡。」

  見孫策語無倫次,窘迫不堪,黃月英氣已經消了三分,忍不住白了孫策一眼,嗔道:「喜歡有什麼用,能護得你周全才行。我已經試過了,襯在魚鱗甲裡面,百步之外能防三石弩,一百五十步之外能防六石弩,百步之內你就得小心了。」

  「好,好。」孫策倒也不貪,強弩既然是狙擊利器,利於遠射,不利近戰,出現在百步以內的可能性不大,威脅還不如親衛們帶的手弩。這件夾金襖畢竟不是防彈衣,金絲的強度也有限,能有這樣的防護效果已經超出他的想像了。一想到金絲,孫策立刻想到了正事。

  「金絲太貴,鐵絲容易生鏽,你有沒有想過用銅絲代替?」

  「沒試過,銅絲不好找。」黃月英皺了皺眉,不以為然。「兩件夾金襖也沒用到一金,貴一點就貴一點吧,又沒想過多做。」

  「如果好的話,為什麼不多做?」孫策不同意黃月英的看法。「如果效果好,成本又能降下來,我希望每個將士都有一件。培養一個戰士要花多少心血?多一份防護,就能多一份生還的希望,說不定就能挽救一個家庭。阿楚,這可是功德無量的善事,你不能掉以輕心。」

  黃月英眉頭一挑,想起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知道孫策不是嘴上說說,而是發自肺腑,不禁笑了一聲:「知道了,我再想想辦法就是。不過,像你這樣做,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養不了幾千人。」

  「這就需要你開動腦筋了。」孫策習慣地抬起手,摸摸黃月英的頭。「你想想看,青銅剛剛出現的時候有多貴重,現在呢,除了箭簇,還有誰用青銅製的兵器。鐵原本是惡金,只能做農具,現在卻是兵器的主流。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這就是技術的進步,是人的聰明才智帶來的變化。武器裝備當然需要錢,但從來不是簡單地拼錢,拼的是智慧。」

  黃月英一手捂著臀,一手捂著額,憤怒地盯著孫策。孫策剛剛用這隻手拍了她的臀,現在又摸她的頭,簡直可惡之極。可是孫策說得激動,絲毫沒有注意到黃月英的小心思,揮舞著手臂,說得眉飛色舞。

  「金絲是貴重,但金絲的強度不好,不及鐵的十分之一。如果你能將鐵拉成絲,做成這樣的戰襖,我敢說,連鐵甲都不用穿,防護能力也足夠。」

  「鐵還能拉成絲?」黃月英顧不上怨恨孫策的手不規矩,驚訝地說道:「鐵那麼脆,怎麼拉絲?」

  孫策眼珠一轉。「要不要打個賭?」

  一看孫策這眼神,黃月英立刻警覺起來。「怎麼賭?」

  「我如果能把鐵拉成絲,你就做我一輩子的伴讀。如果不能,我就還你自由,同時把黃蔡兩家的土地都還給你們。」

  黃月英眨眨眼睛。「要不換個賭法吧,賭個大的。從現在開始,你的軍械由給我黃家供應,我保證將鐵拉成絲。如果做不到,我就給你做一輩子的伴讀,怎麼樣?」

  孫策哈哈大笑,指指黃月英。「你很聰明。好,我答應你了。來,空口無憑,擊掌為誓。」

  黃月英看看孫策豎起的手掌,嫌棄地撇了撇嘴,閃身從孫策身邊溜了出去。「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從現在開始,你不能把軍械生意交給別人。最多三年,我一定能將鐵拉成絲。」

  孫策如夢初醒,一拍大腿。「我去!打了一輩子鷹,今天被雛鷹叼了眼。」

  帳外,黃月英清脆的笑聲漸漸遠去,充滿詭計得逞的得意。帳內,孫策眼神欣慰,如釋重負,他剛想得意的笑兩聲,周瑜閃身而入。

  「伯符,宛城送來消息,曹操攻破昆陽,進入南陽,前鋒已達新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9 AM

第076章 趕他走

  孫堅的大帳內一片死寂,氣氛凝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孫策坐在孫堅一旁,也有些喘不上氣來。即使是周瑜親自趕到他的大帳傳達消息,他依然不敢相信,直到聽到斥候親口匯報,他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東郡太守曹操、陳留太守張邈率大軍一萬三千人進入南陽郡。張邈佯攻魯陽,曹操率領主力直撲昆陽,袁術的注意力全在魯陽,昆陽的守軍根本沒有準備,被一戰擊潰。現在曹操正星夜兼程趕往襄陽,前鋒已經進入新野縣境內。

  曹操來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孫堅也沒有料到。由葉縣進入南陽可以理解,但將宛城拋在身後,孤軍深入,這卻是兵家大忌。可正是因為曹操的不合常理,才讓孫堅措手不及。若非現在有騎兵做斥候,偵察範圍遠達百里之外,說不定要等曹操出現在身後才能發現。

  「如今之計,只能將襄陽放一放,先擊退曹操,穩住南陽再說。」孫堅抬起頭,冷酷的目光掃過眾將的臉龐。「曹操來得太快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攻擊襄陽。」

  「是啊,曹操來得太快了。」孫賁遺憾地搖搖頭。「也許我們當初就不該和劉表談判,白白浪費了三天時間,要不然……」

  「孫將軍,三天可拿不下襄陽。」習竺不陰不陽的回了一句,把孫賁的話頂了回去。

  孫賁惱怒地瞪了習竺一眼,怒氣隱然,卻不敢發作。事到如此,如果還不知道習竺配合蒯越施緩兵之計,他就是白痴了。但知道了又如何?反正沒時間攻襄陽了,這時候刺激習竺只會引起襄陽豪強的反彈報復,逼他們和劉表、蒯越聯手。

  孫策看看習竺,又看看孫賁、黃蓋等人,心裡也有些上火。但他很清楚,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著急。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湊到孫堅面前,盯著他案上的地圖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不禁咦了一聲。

  孫堅挑了挑眉,欲言又止,將地圖往孫策面前推了推。孫策有些意外,這才發現帳內無數雙眼睛都落在他的臉上,就連周瑜都不例外。只不過不同的人眼神中蘊含的意味不同,孫堅是欣慰,孫賁、黃蓋等人是希望,而習竺、龐山民等人則更多的是嘲諷。

  孫策眼珠一轉就明白了。新野到襄陽不過百里,最多一天就能趕到。攻襄陽已經不可能,而撤退又可能遭遇曹操、蒯越的夾擊,就算不敗,也很難控制襄陽了,之前被他欺負的襄陽豪強這時候肯定要找他討回公道,不僅答應他的糧草會反悔,說不定還會集結部曲攻擊他。

  當初怎麼搶來的,現在還得怎麼吐出去。

  有這麼容易嗎?曹操很牛逼嗎?沒錯,他以後是很牛逼,但現在羽翼未豐,有什麼好怕的。孫策心中湧起一股怒氣,不禁冷笑一聲:「來得好!」

  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孫賁等人尷尬不已,孫堅也有些狐疑,不知道孫策這是急糊塗了還是另有深意。習竺疑惑不已,猶豫了半晌,才拱手問道:「校尉,為什麼這麼說?」

  孫策迅速冷靜下來,坐回自己的席上。他瞅了習竺一眼,不理會習竺的問題。「習文暉,當初和蒯越約定三天時間,如今三天時間已到,麻煩你進城一趟,告訴蒯越,如果他不肯投降,我們就要攻城了。」

  「攻城?」習竺疑惑地眨著眼睛。「今天?」

  「沒錯。」孫策眼神冷漠。「你順便告訴蒯越一聲,他等的援兵來了,但是……沒什麼卵用。」

  習竺一下子脹紅了臉,卻無話可說。孫家父子本來就是粗人,爆粗口沒什麼好奇怪的。他瞥了龐山民一眼,眼神譏諷。龐山民尷尬無比,只能左顧右盼,不看習竺。習竺忍著厭惡,追問道:「還請校尉明言。」

  「打仗的事,你們這些書生不懂。」孫策擺擺手。「你按我說的去做,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習竺碰了一鼻子灰,還被孫策鄙視了一回,臉漲得通紅卻無可奈何,只得一甩袖子,揚長而去。見習竺狼狽,孫賁、黃蓋等人出了一口惡氣,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兔死狐悲,習竺受辱,龐山民也覺得無趣,忍不住說道:「校尉,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大事,不要爭一時的意氣。」

  孫策沉下了臉。「龐君,你如果願意與我等共事,就體現你的價值。如果你不屑與我等為伍,大可回魚梁洲去,學令尊耕讀自娛,修身養性。你身為長史,不為將軍出謀劃策,卻冷言冷語,是何居心?」

  龐山民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盯著孫策看了半晌,霍然起身,向孫堅拱拱手。

  「山民無能,不敢耽誤將軍大事,就此告辭。」

  孫堅正想說話,孫策給他遞了一個眼神。孫堅只好把湧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來,默然不語。龐山民見狀,氣得一甩袖子,昂著頭,大步出帳。只是頭昂得太高,出帳的時候碰到了帳門,淄冠被碰掉了,頭髮散了開來,原本昂揚的神情頓時有些狼狽,引得一陣哄笑。他臊得面皮通紅,撿起冠,落荒而去。

  韓當拍著案几大笑,黃蓋等人也忍俊不禁。

  「伯符,這又是何苦呢。」孫堅嘆了一口氣。「行了,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你說正事吧。」

  孫策明白孫堅是為自己解脫,但他趕走龐山民卻非一時衝動。襄陽豪強口是心非,表面上低了頭,暗地裡卻和蒯越互通聲氣,大戰在即,不把他們趕走怎麼行。如果作戰部署被他們透露出去,那還怎麼打。

  孫策起身走到斥候面前。「曹操的前鋒將領是誰?有沒有騎兵?」

  斥候搖搖頭。「沒看到成建制的騎兵,前鋒主將姓夏侯,具體叫什麼,目前還沒打聽到。」

  「大概有多少人?」

  「從旗幟看,三千人左右。」

  「行軍速度如何?」

  斥候想了想。「非常快,幾乎全程急行軍。按照他們的行軍速度,一日可行百餘里。」

  孫策點了點頭,轉向孫堅。「將軍,如果我猜得不錯,領軍的將領應該是夏侯淵。他不恤體力,一路急行而來,為的不是攻擊我軍,而是給蒯越打氣。曹操率領的主力在後面,為了防止後將軍派兵截擊後路,他一定會保持體力,隨時準備接戰。因此,他和夏侯淵之間至少相差百里,甚至有可能是兩百里。」

  在座的孫賁等人雖然算不上什麼名將,卻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一聽孫策的話就明白了。夏侯淵率領的前鋒太突前了,和主力之間的距離有點大。韓當一躍而起,大叫道:「將軍,這個夏侯淵是送上門的菜啊,我們吃了他。」

  孫堅笑了。他看著孫策,欣慰地點點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09 AM

第077章 急行軍

  「曹孟德已經進入南陽?」蒯越又驚又喜,長身而起,兩步趕到習竺面前。

  習竺甩了甩袖子,露出矜持的微笑。「孫堅父子已經亂了陣腳,孫策少年氣盛,居然還要攻城,真是自尋死路。異度,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蒯越大笑,用力拍拍習竺的肩膀。「你放心吧,城在我在,絕不能讓孫堅父子如意。」

  他轉身看看劉表,劉表也鬆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容,卻難免苦澀。有襄陽豪強的策應,蒯越保住了襄陽城,為袁紹與袁術爭霸立了一功,卻和他沒什麼關係。不管如此,他這個荊州刺史是沒臉做了,戰事結束之後必須離開襄陽。將來就算去了袁紹麾下,這也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敗績。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急促的戰鼓聲。蒯越臉色一變,快步走到廊下。

  「怎麼回事?」

  城上立刻有人大聲喊話,詢問情況。消息傳遞需要一定時間,鼓聲卻越來越急,蒯越心中不安,雖然沒有來回走動,臉色卻也是變了幾變。頃刻,有人來報,城外正在佈陣,準備攻城,城上的將士請示是否讓守城的士卒立刻上城。

  蒯越轉頭看著習竺。習竺也吃了一驚。孫策是說今天要攻城,但他以為孫策是嘴硬,沒想到他居然要真的攻城。「這……不合理啊,難道他有把握在援軍到達之前攻破襄陽?」

  蒯越眉頭緊蹙,沉吟良久,搖了搖頭。「不可能,也許只是虛張聲勢,讓我不敢出城接應而已。」

  習竺如夢初醒,連聲附和。蒯越轉身對劉表施禮。「使君高坐,我上城去看看,必不讓孫堅父子得逞。」

  劉表笑笑,伸手相召。「文暉,異度有軍務在身,我們繼續聊。」

  習竺眼珠一轉,哈哈大笑,甩著大袖上了堂。「使君說得是,不能讓孫策小兒擅美於前。異度去指揮作戰,我與使君坐而論道,等異度的好消息。」

  蒯越眉眼一挑,有些不悅,隨即緩頰而笑,拱拱手,揚長而去。劉表卻好奇地問道:「文暉,孫策擅美於前,這是從何說起?」

  習竺尷尬不已。黃承彥去勸他們配合的時候,說過孫策接到孫堅攻克樊城的消息卻神色如常的事,以此彰顯孫策有城府,有氣度,他一直耿耿於懷,覺得黃承彥是替孫策吹噓。這麼有風度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孫策一個武夫的身上,應該是他們這樣的飽學儒者才對啊。剛才順口說了出來,現在劉表追問詳情,他卻不好解釋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使君,聽說你師從大儒山陽王叔茂,對三禮頗有研究,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

  蒯越登上東門城樓,用手擋住清晨的陽光,極目遠眺。

  護城河外,弓弩射程之外,一隊士卒正在列陣。在他們的身後,一大群工匠正在搭建木樓。既有作為指揮台用的高台,又有射箭用的木屋,還有用於防護的木樁。在這些人群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即使隔著這麼遠,蒯越也能認出那是誰,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黃承彥。

  他還真是死心塌地的依附孫堅——不,孫策了啊。聽習竺說,黃承彥對孫策評價甚高,不僅自己做了孫策的幕僚,女兒也做了孫策的伴讀。蒯越雖然與黃承彥交往不多,但他清楚黃承彥不是那種只會空談的人。他們是一類人——務實的人。黃承彥這麼堅決的支持孫策,恐怕不是因為孫策佔據了蔡洲,而是他認為孫策有爭霸一方的能力。

  孫策真的這麼強?蒯越一邊想著,一邊抬起目光,打量遠處的情況。指揮台已經建好,一個挺拔的身影登上了高台,正向這邊看來。隔得太遠,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看到他身後剛剛樹起的大纛。大纛上,一頭猛虎昂首張口,即使隔著這麼遠,也能感受到猛虎的氣勢,猛虎的上方繡著一個斗大的篆字:孫。

  孫堅還是孫策?不管是誰,都不能小覷。孫堅勇猛,孫策陰險,他們如果真的攻城,就憑襄陽城裡這五千幾乎沒有經歷過戰陣的士卒,誰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曹孟德啊,襄陽的安危可全系在你身上了。相識多年,蒯越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過曹操的出現。

  ——

  曹操有沒有感受到蒯越的期盼不清楚,但他派的別部司馬夏侯淵顯然感覺到了。他又一次拒絕了停止前進的建議,催促將士們加快速度,繼續前進。

  充任前鋒的軍司馬趙寵策馬趕來,撥轉馬頭,與夏侯淵並肩而行,低聲說道:「夏侯司馬,將士們連續行軍三日,已經筋疲力盡,萬一遇敵,恐怕無法接戰。」

  趙寵不是曹操的部下,而是陳留太守張邈的部下,參加過討平黃巾的戰鬥,算是有實戰經驗的將領。討董時,他就跟著張邈一起和曹操並肩戰鬥過。為了增強夏侯淵的實力,曹操向張邈將他借了過來。他不是夏侯淵的部下,而是同伴,他親自趕來勸說,夏侯淵不能不給面子。

  「子榮兄,兵貴神速,我軍奉命聲援襄陽,早一日到達襄陽,襄陽就早一日安全。已經走了三日,再堅持一日,我們就到了,到時候再休息不遲。」

  「妙才……」

  夏侯淵笑笑,伸手按住了趙寵的手。「放心吧,我不會逼得太近,再走十里,我們就紮營休息。好不好?」

  趙寵看著夏侯淵,張了張嘴,最後決定不說了。他明白夏侯淵的意思,孫堅的人馬以步卒為主,偵察範圍三十里,只要保持三十里的距離,就算孫堅知道他們的到來,也很難突然出現面他們面前,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預警。夏侯淵看似性急,其實並不魯莽。

  「那好,三十里。」趙寵咬定了夏侯淵的承諾。「絕不多進一步。」

  「一言為定。」夏侯淵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趙寵拱手施禮,策馬向前,回到自己的戰旗下。身材高大壯實的典韋單手夾住旗杆,挪了挪背上的鐵戟,嗡聲嗡氣地說道:「怎麼,夏侯司馬還不肯停?」

  趙寵瞥了他一眼。「你累了麼?累了就換個人持旗。」

  「不累。」典韋咧著大嘴樂了。「我聽說孫堅武藝高強,號稱江東猛虎,我很想和他較量一下。」

  趙寵忍不住笑了。他正想調侃兩句,身邊的親衛騎士突然捅了他一下。「大人,你看。」趙寵抬起頭,順著他的手往前一看,突然覺得頭皮發麻,不假思索,一聲長嘯。

  「擊鼓,敵襲——」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0 AM

第078章 硬骨頭

  韓當策馬奔馳,拉滿了弓,射出一枝鳴鏑。

  鳴鏑發出尖厲的長嘯,射向將旗下的趙寵。在寬大的將旗下,穿有精緻的魚鱗甲,趙寵就是最有價值的目標。韓當征戰多年,雖然沒聽過擒賊先擒王的詩句,卻深深明白這樣的道理。

  剎那間,數十枝羽箭射向趙寵。

  韓當沒有再看趙寵一眼,他一邊策馬奔馳,一邊拉弓急射,與陳留郡兵相向而行,殺向遠處的夏侯淵。騎兵的優勢是速度,是奔射,突然出現,用急射攻擊對手,然後又迅速脫離戰場,尋找薄弱點再次攻擊,這是他最熟悉的戰術。只是離開家鄉之後,他一直沒有機會統領騎兵,直到孫策建議孫堅將麾下的戰馬集結起來,組建起這支只有三百餘騎的騎兵。

  這讓他有一種熱血沸騰,重新找回了青春的感覺。

  騎兵來得突然,箭射得猛烈,馬背上的趙寵根本來不及反應,十來枝箭就射到了眼前。他睜大了眼睛,恐懼的驚呼堵在嗓子眼裡,卻怎麼也衝不出來。就在這時,典韋大吼一聲,舞動巨大的戰旗,護住了趙寵。厚重的戰旗被攪得像浪花一樣,幾枝箭射進去,一下子就被捲飛了。

  大旗覆蓋範圍之外,十餘名將士中箭受傷,悲呼著倒地。

  「立陣!立陣!」典韋一邊舞動大旗,一邊怒吼著,等第二撥騎兵從面前衝過,他用力將大旗插在地上,擎出了背上的鐵戟,用力一敲。「噹」的一聲脆響,鐵戟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穿透了將士們慌亂的叫喊聲,一旁的將士們聽到這一聲響,突然有了主心骨,立刻停止了叫喊,迅速向將旗靠攏。

  「立陣!立陣!」趙寵也回過神來,立刻下令擊鼓。

  戰鼓聲響了起來,更多的將士向這邊靠攏,護住趙寵。趙寵迅速觀察了一下形勢,特別是看到向中軍迅速挺進的敵人,立刻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大聲叫道:「典韋,典韋!」

  「大人,我在!」

  「向東,衝擊對方中軍!」趙寵長劍一指,直指正面殺來的孫策。有戰旗指引,他知道這裡是對方的主將所在,也是對方最精銳的人馬。此時此刻,他明知應該返身和夏侯淵會合也來不及了,不攔住這些人,任憑對方衝入側翼將導致難以挽回的潰敗。

  狹路相逢勇者勝,只要他能纏住對方的主力,夏侯淵就有時間打破對方的阻擊,重新出現在自己身邊。之所以這樣做,一是因為他沒有更多的選擇機會,二是因為他有典韋。典韋有強大的武力,特別擅長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戰鬥。憑藉典韋的武力,他有機會直搗對方中軍,打亂對方的部署,爭取時間。

  「斬孫堅,賞百金!」為了刺激士氣,趙寵下達了重賞。

  「殺——」典韋興奮地狂吼著,擎著背上的一對鐵戟,邁開大步,向前奔去。數十名被重賞激起了士氣的士卒緊隨其後,迅速集結。

  雙方相遇,典韋揮起鐵戟,左右橫掃,迎面撞來的幾個孫策軍士卒舉盾招架,揮刀就砍,但他們低估了典韋的實力。四十斤重的鐵戟帶著風聲砸在盾牌上,「轟」的一聲巨響,蒙著皮的木盾四分五裂,幾根木刺扎進了士卒的臉皮。士卒卻來不及感受疼痛,一股巨力傳來,他被擊得仰面撤倒,隨即被一隻大腳板踹在了胸口,胸骨斷裂,吐血而亡。

  孫策的中軍都是孫堅的舊部,戰鬥經驗豐富,不少人是跟著孫堅轉戰多年的悍卒,但是在典韋強大的戰力面前,他們連一招都沒接下就陣亡了。典韋如同一頭巨獸,揮舞著一對八十斤重的鐵戟殺入人群,也沒什麼招數可言,只是左揮右掃,上劈下撩,夾雜著大腿板迎面猛踹,一口氣連殺數十人,勢不可擋。利用這個機會,趙寵迅速集結了三百多部下,由行軍陣型轉換為戰鬥陣型,在將旗的指揮下向孫策殺去。

  孫策坐在戰馬上,一邊看著遠處的韓當率領騎兵奔襲,一邊打量著對面正在集結的對手,有點頭疼。姓趙的?曹操手下有姓趙的名將嗎,沒印象啊。可是驟然遇襲,又被射了一陣亂箭,雖然傷了不少人,陣勢也有點亂,卻沒有像他期望的那樣一擊即潰,這將領的統兵能力不弱啊。

  不會是斥候沒打聽清楚,這是劉備手下的趙雲吧?不對,趙雲現在應該還在公孫瓚手下,絕不可能出現在曹操的陣營中。可那又會是誰呢?

  雖然為了保持速度,孫策率領的步卒並沒有全力奔跑,但雙方還是很快接觸,殺在一起。孫策沒有時間去猜這姓趙的將領是不是趙雲,就算是趙雲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挺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對面的一切。這是他第一次真次意義上的親臨戰陣,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但他又不能露出任何一點破綻,要不然他身邊的將士會更加緊張。

  將是一軍之膽,這一戰無論如何都不能出錯。

  從接受老爹的命令,和韓當、黃忠、黃蓋一起率部迎戰,孫策就開始在心裡打腹稿,在腦子裡預演該如何戰鬥。方案並不複雜。夏侯淵急行三百多里而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圍住他,這一戰的勝負就定了,區別只在於能抓住多少俘虜,能不能干掉夏侯淵。

  以騎兵襲擾,以優勢兵力圍困對方的前鋒,在最短的時間內吃掉對方,擴大雙方的兵力優勢,這是孫策擬定的作戰計畫。傷十指不如斷一指,擊潰三千人不如吃掉一千人,首戰如果能獲得斬首一千的戰績,就算夏侯淵跑了,他這一戰也稱得上開門紅。

  在這個計畫中,黃忠的任務最重,他不僅要迅速切斷夏侯淵的中軍和前鋒的聯繫,將他們分割開來,還要擋住接下來的夾擊。面對這種情況,夏侯淵和前鋒將領必然會全力攻擊,企圖重新集結在一起。兩千人面對三千人的夾擊,任務很艱巨,孫策不知道黃忠能不能完成任務。

  但是不如此,孫策無法集中優勢兵力圍攻前鋒,更難在短時間內吃掉前鋒這一千人。

  設想很完美,但一開始就啃上了硬骨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1 AM

第079章 戰典韋

  戰事已經展開,眼前的情況有點亂。孫策即使坐在馬背上也看不清對面的形勢,戰旗和將士們已經攪在了一起,戰鼓聲響成一片,他根本分不清哪兒是敵人的,哪兒是自己的。他知道應該看戰旗,可是戰場上無數戰旗紛雜混亂,他看得眼花,根本分辯不清楚。他也知道戰鼓聲有區別,可是此時此刻,他一點也分辨不出來。

  他忽然想起一個笑話:直升機停在那兒的時候,誰都能分清三片螺旋槳和四片螺旋槳的飛機,可是當直升機飛行的時候,你還能看清是三片螺旋槳還是四片螺旋槳嗎?

  臨陣指揮和紙上談兵果然是兩回事。不管在腦子裡想得多完美,上了戰場也未必能保持清醒。怪不得老爹堅持給他六千精銳,還讓經驗豐富的黃蓋和他一起出戰。這是擔心他臨陣緊張,讓黃蓋給他押陣啊。

  有個名將老爹真好。孫策一邊感慨著,一邊睜大眼睛,儘可能保持冷靜。

  「校尉,黃校尉已經截斷敵軍。」一個親衛大聲喊道,話音未落,另一個親衛也大聲喊道:「校尉,黃校尉已經圍住了敵軍前鋒。」

  「哪個黃校尉?」孫策有點懵,惱怒的大聲喝道。

  「呃……」兩個親衛互相看了一眼,連忙說道:「校尉,黃忠截斷敵軍,黃蓋包抄前軍前鋒。」

  孫策翻了個白眼,暗自慚愧。這都是自己的安排,怎麼一急就忘了呢。

  「校尉,敵軍向我們殺過來了。」林風突然叫了一聲,手中長刀指向遠處。孫策順著他的方向一看,定了定神,這才發現那個繡著「趙」字的將旗正在向自己靠近。

  「我靠,不會是趙雲要提前上演長阪坡七進七出,拿我當靶子吧?」孫策心裡一緊,立刻從北斗楓手中接過長戟,厲聲喝道:「準備戰鬥。」同時睜大了眼睛,仔細搜尋對方的陣地。如果真是趙雲的話,應該比較醒目才對,白馬銀槍將嘛。哦,對了,白馬銀槍是演義上編的,真正的趙雲未必騎白馬。不過,他至少應該騎馬吧,趙雲又不是步戰的將領。

  孫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深呼吸,準備作戰,渾不知手上用力過度,戟柄被捏得吱吱作響。

  北斗楓大聲應喏,舉起長刀,帶著數十名義從向前擠去。林風則向孫策靠了過來,睜大了眼睛,注意著周圍的一切,生怕哪兒冒出一枝冷箭來,要了孫策的性命。遇到了強悍的對手,親衛營既要發揮敢死隊的精神,穩住局面,又要履行自己的職責,保護主將的安全。

  喊殺聲越來越近,孫策想找的白袍將一直沒找到,卻看到一個又高又壯的漢子舞著一對鐵戟,狂呼殺進,看起來一點章法也沒有,只是亂掄,可是他面前的士卒卻沒人能擋得住他,就像麥桿一樣一排接著一排倒了下去。那漢子殺得性起,一邊向前衝鋒,一邊嘶聲大吼,也不知道他喊些什麼鬼。

  林風聽了片刻,突然變了臉色。「校尉,那漢子在向將軍叫陣。」

  孫策沒聽到,他看著那個揮舞一對大戟,像蠻牛一樣的漢子,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

  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

  我了個大去,哪是什麼趙雲,這是典韋啊。

  早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孫策就知道三國時代沒什麼高深的武功,也沒什麼古武拳法,說到底,武功好不好一看力氣,二看膽量,有了這兩項,然後才談得上有沒有傳授,有沒有技巧。

  一力降十會,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典韋出身寒門,有沒有學過高明的武功,誰也不知道,但他天生力氣大是有史可查的,粗大沉重的牙門旗一般人雙手抱舉都難,他能單手把持,可見力氣過人。他的成名戰也不是以武功精妙出彩,而是力量。普通人用的戟只有幾斤重,他的鐵戟一隻就四十斤,便是明證。

  此刻看到典韋像野牛一般殺人,普通士卒被他像野草一般的割倒,素以剽悍著稱的北斗楓也僅僅與他鬥了兩合,手中長刀就被擊斷,孫策知道絕對錯不了,他根本猜錯了方向,沒什麼趙雲,他遇到的是趙寵。而趙寵之所以在歷史上留下名字,就是因為典韋曾經是他的部下。

  看著北斗楓被典韋逼得連連後退,又被典韋一戟拍倒,消失不見,接連幾個義從被典韋砍倒,衝鋒的勢頭受阻,孫策暗自苦笑。算一千,算一萬,萬萬沒算到第一次上陣會遇到典韋這貨。

  一股熱血上了頭,所有的謀劃都拋之腦後,這時候沒法談天說地,也不能坐而論道了,擺在他面前的只一條路,跟他拼了。孫策深吸一口氣,一聲長嘯,猛踢戰馬。

  「典韋,我來也。」

  戰馬往前一沖,孫策高高夾緊長戟,一戟刺去。兩騎對沖用平刺,以騎對步用下刺,但典韋身材高大,而孫策的戰馬也算不上什麼高頭大馬,兩相比較,竟和騎兵對沖沒什麼區別。

  聽到孫策這一聲吼,林風嚇了一跳。他聽出了典韋在喊什麼,也提醒孫策典韋在向孫堅挑戰,可沒有讓孫策和典韋單挑的意思。這樣的事應該由他們這些義從親衛來幹啊,怎麼能讓孫策親自動手。

  可是這一切都遲了,孫策馬快,已經衝出去了。

  林風懊惱不遲,連忙跟了上去,準備救援。

  孫策不知道林風在想什麼,他借助馬勢,一戟刺出。馬戟長一丈六尺左右,比典韋手中的鐵戟長出一半,又是居高臨下,避開了典韋鐵戟的攻擊範圍,直刺典韋的面門。典韋早就注意到了馬背上的孫策,見孫策策馬挺戟殺來,不假思索,左手掄戟砸向孫策手中的長戟,右手舞起鐵戟,惡狠狠的砸向孫策。

  孫策一腔血勇,挺戟而刺,卻沒想到典韋反應這麼快,想變招已經來不及了,被典韋一戟砸中戟桿,險些連左手都砸飛了。他握戟握得太緊,來不及撤手,又沒有馬鐙可以借力,人跟著手中的長戟從馬背上飛了出去,正好讓開了典韋的右手戟。

  典韋的右手戟砸空,孫策的座騎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典韋無奈,反手一戟,將戰馬擊倒在地,正準備用左手戟再補一下,卻覺得左手一緊,接著面門就挨了一腳,頓時眼冒金星。沒等他反應過來,左手一空,鐵戟已經被人奪了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2 AM

第080章 生擒

  典韋大吃一驚,顧不得多想,右手舞戟護住身前,左手從腰間拔出了長刀,刀戟架在面前,定睛細看。

  一個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雖然頭盔沒了,臉上還有些泥,頭髮裡插了兩根雜草,看起來有點狼狽,但怒目圓睜,殺氣騰騰。最讓典韋驚駭的是,少年手裡拿的正是他鐵戟。

  典韋倒吸一口冷氣。出道十幾年,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奪走兵器,而且是一個回合。

  「你是誰?」典韋收起了輕視之心,大聲問道。眼前少年最多十六七歲,絕不可能是他要找的江東猛虎孫堅。

  「江東孫策。」孫策呸了一聲,吐掉嘴裡的泥。真他麼丟臉,第一次和人臨陣搏鬥,居然被人從馬背上打下來了,還啃了一嘴的泥。就算你是典韋,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咦,典韋是怎麼回事,不是一對鐵戟嗎,怎麼變成了一刀一戟,還有,他的臉上怎麼有個鞋印。

  「校尉,好拳腳!」北斗楓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叫好。他剛才被典韋打趴在地上,看得清楚。孫策被典韋從馬上打落,卻臨危不懼,棄了手中斷戟,反手搶典韋的長戟,又使了高難度的一招朝天蹬,一腳踹在典韋的臉上,簡直是妙至巔峰,讓人拍案叫絕。

  只知道校尉武功好,沒想到他拳腳更妙。好武成性的北斗楓佩服得五體投地,發自肺腑的為孫策叫好。

  孫策愣了愣神,這才發現手裡多了一枝鐵戟,正是典韋左手原本所持。他也有些懵。典韋的鐵戟怎麼到我手裡了?我自己的長戟呢。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枝積竹柲的長戟已經被典韋一戟砸斷,不由得罵了一句。

  牲口啊,這都能砸得斷?積竹柲可是這個時代最高大上的複合材料,強度、韌性都堪稱一流,就算他用刀砍也很難一刀砍斷,沒想到典韋順手一戟就砸斷了。

  孫策在罵典韋牲口的時候,典韋也在打量孫策。孫策不僅奪走了他的左手戟,還在他臉上印了一腳,他半邊臉都麻了。出道以來,他就沒見過身手這麼靈活的人,不敢大意。此刻見孫策站在陣中,左顧右盼,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心裡更有些打鼓。

  一時間,周圍的將士們都有些懵了,紛紛停止了廝殺。

  趙寵的部下看著孫策,眼神畏懼。他們都知道典韋的實力,現在見孫策一個照面就奪走了典韋的一枝戟,可見孫策武功不弱,很可能還在典韋之上,想借典韋打頭陣突出重圍的計畫可能要泡湯。眼看著四周全是敵人,能不能活著出去真是個問題。

  孫策的部下看著典韋,也惴惴不安。他們剛剛被典韋迎頭痛擊,至少有二十餘人死在他手上,眼下孫策與他近在咫尺,這要是有個閃失,孫策受了傷甚至送了命,他們這些親衛按律都要被斬首。

  北斗楓和林風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個眼神,悄悄地向孫策靠近。

  典韋一看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二話不說,搶起刀戟,縱步向前上搶攻。他雙手一分,左手長刀劈向林風,右手鐵戟砸向北斗楓。「當當」兩聲響,林風手中的長刀被劈斷,半邊身子都麻了,連退兩步。北斗楓手中的盾牌被砸得粉碎,受力不住,悶哼一聲,單腿跪倒在地。

  典韋以一敵二,一擊得手,更不怠慢,雙手一合,刀戟呼嘯而至,砸向孫策雙耳。這要是被砸中,孫策的腦袋絕對稀巴爛,連他親媽都認不出來。

  兩耳風聲大作,生死關頭,孫策來不及多想,身體後仰,幾乎與地相平,飛起一腳,穿過典韋的雙臂,正中他長滿短鬚的的下巴。

  「噹!」刀戟在孫策面前相交,撞出一溜火星,灼得孫策面皮生疼,差點燙著眼睛。

  「呯!」典韋被孫策一腳踹中下巴,腦袋一暈,手中的刀戟互撞反彈,不知道飛哪兒去了。他收不住腳,仰面摔倒在地,向前滑了兩步,一轉頭,正好和孫策四目相對。

  「我草!」孫策嚇了一跳,不假思索打了個滾,掄起手中的鐵戟就砸向典韋的大腦袋。

  第一個回合奪戟,第二個回合擊倒,連孫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

  下巴雖然算不上什麼要害,但被重擊後會影響人的平衡感,造成瞬間的眩暈。典韋莫名其妙的挨了孫策一腳,暈乎乎的,兵器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見孫策掄戟砸來,不敢硬接,只能躲避,在地上打了個滾,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孫策一擊,借勢躍起。

  典韋的鐵戟沉重,孫策提得起,卻不習慣。這一下又掄得猛,一下子砸進了土裡,大半個戟頭都陷了進去,一時竟拔不出來。典韋見狀,立刻猛撲了過來。孫策無奈,只得撒手,手臂劃圓,接著典韋擊來的拳頭,撤退,轉身,右手猛擊他的肋骨,正是他練得最順手的借力打力。

  典韋與人交手無數,卻從來沒見過這種古怪的武功,收力不住,跌跌撞撞的向前衝出十幾步,一跤撲倒在地。北斗楓一見,大叫一聲:「抓住他!」縱身撲了上去,幾個義從不假思索,縱身撲上,將典韋牢牢的壓在地上。沒等典韋清醒過來,十幾個義從就人摞人,疊成了一個小山,更多的人則圍成一圈,將趙寵和他的部下隔開。

  孫策很滿意。看得出來,這些傢伙平時沒少這麼幹,業務很熟練,配合很默契啊。

  見典韋被淹沒在人堆裡,趙寵徹底傻眼了。他提著劍,看著提戟而立的孫策,臉頰抽搐,卻不敢亂動。急行三日,筋疲力盡,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借助典韋的悍勇殺出重圍,結果典韋被孫策舉手投足間放倒,接下來怎麼辦?

  孫策晃了晃手裡的鐵戟,覺得還是太沉了,典韋也許喜歡,他卻不喜歡。這時,有義從將典韋的長刀撿了回來。孫策一看,非常滿意。這長刀其實就是常見的環首刀,但刀柄更長,有點像水滸傳裡的朴刀。他棄了鐵戟,接過來刀,掂了掂,重量也適合。

  「你叫啥?趙寵?」孫策抬起頭,打量著不遠處的趙寵。

  趙寵愣了一下,連連點頭。「我是趙寵。將軍,你……認識我?」

  誰他麼認識你這個小囉囉啊,我只認識典韋。孫策心裡鄙視了一句,臉上卻不露分毫。「沒錯,我久仰你的大名,今天就是衝著你來的。你已經被包圍了,投降吧,我可以饒你一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2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7-11-9 10:13 AM 編輯

第081章 斬夏侯

  趙寵坐在馬背上,四下看了看。北面的戰場上喊殺聲震天,但他已經看不到夏侯淵的將旗,也聽不到夏侯淵的戰鼓聲。他的周圍全是孫策的人,而孫策本人更是離他不到五步遠,他最大的倚仗典韋則成了孫策的俘虜。

  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白白犧牲了部下的性命。

  趙寵嘆了一口氣,翻身下馬,分開人群,走到孫策面前,單腿跪倒在地,雙手奉上長劍。

  孫策刀交左手,接過長劍,遞給林風,彎腰扶起趙寵。趙寵如釋重負,轉身對傳令兵擺了擺手。傳令兵已經等了很久,一見趙寵的手勢,立刻敲響銅鑼,發出投降的命令。趙寵的部下被夏侯淵逼著跑了三天,已經累得跟狗一樣,又被重兵包圍,早就沒有鬥志,聽到命令,爭先恐後的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戰場上安靜下來,孫策跳上趙寵的戰馬,這才注意到戰場的北面戰得正緊,戰鼓聲一聲緊似接著一聲。他不敢怠慢,立刻傳令黃蓋清理戰場,自己則率領主力趕去增援黃忠。

  黃忠和夏侯淵戰得難分難解。

  看到騎兵從地平線上衝出來,夏侯淵就知道他最不想碰到的麻煩來了,立刻下令結陣。行宜疏,戰宜密,行軍的時候為了避免互相碰撞,相互之間的間隙比較大,而且是幾路縱路。雖然左右前後也有掩護,畢竟不是作戰的陣型。孫策挑選的陣地自然不會讓他從容結陣,而且兩千人結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又累又怕,手腳發軟的兩千人。等夏侯淵勉強將人馬收拔起來,黃忠已經殺到跟前,一口氣切斷了夏侯淵和趙寵的聯繫。

  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夏侯淵知道對方的兵力遠遠超過自己,一旦被分割包圍,趙寵部必然是全軍覆沒,而他的部下體力已衰,也很難逃出追殺。他不敢怠慢,傳令身邊的幾個親衛騎士立刻脫離本陣,向曹操求援,自己則率領親衛營奮勇衝殺,想突破黃忠的封鎖,重新和趙寵會合。

  黃忠豈能讓他如願意,一邊指揮大軍由衝鋒陣型轉為防守陣型,徹底隔斷夏侯淵和趙寵的聯繫,一邊集結親衛營,準備突襲夏侯淵。他原本沒有斬將奪旗的奢望——在萬軍之中斬殺對方主將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他是神箭手——只想完成孫策交待給他的任務,但既然夏侯淵主動湊上來了,他也沒道理拒絕。

  斬殺夏侯淵,不僅是一件大功,更是迅速擊潰對方戰鬥意志的捷徑。

  夏侯淵的親衛是夏侯家的部曲,戰鬥力比一般的郡兵要強出不少。黃忠率領的這兩千人是從孫堅統率多年的舊部,戰力不俗,平時都由孫堅直接指揮,這次為了讓孫策初戰取勝,孫堅才讓黃忠指揮,戰鬥絲毫不比夏侯淵的親衛差。雙方一交手,夏侯淵就吃了虧。除了親衛營之外,其他郡兵沒能跟上來,黃忠抓住機會,下令親衛曲軍侯董聿斜刺裡殺入,擊退郡兵,圍住了夏侯淵。

  但夏侯淵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事實上,他無路可退,急行三日,全軍體力、士氣都是最弱的時候,遇到對方優勢兵力的伏擊,如果不能迅速摧毀對方中軍,留給他的只有全面潰敗一條路。與其首戰告負,損失折將,不如背水一戰,向死求生。他指揮親衛營奮勇殺進,一口氣連殺數人,衝到了黃忠面前。

  見夏侯淵驍勇,刀法精湛,黃忠也來了精神,放下弓,提刀上陣,親自迎戰夏侯淵。

  雙刀並舉,「叮叮噹噹」一陣亂響,火星四濺,兩人一口氣拼了十幾招,不分勝負。

  兩人各退了一步,盯著對方看了片刻,換了一口氣,再次揮刀上前,戰在一起。雙方的親衛也不甘示弱,殺成一團。一時間,幾百人攪在一起,刀光霍霍,喊殺聲震天,不由有人受傷,慘呼著倒地,鮮血如浪花一般,此起彼伏。

  論勇氣,夏侯淵不輸黃忠,但是論武藝,夏侯淵卻略遜一籌。再加上他接連趕了三天路,沒有好好休息,體力不足,與一般的士卒比還有支撐一會兒,遇到黃忠立刻露了原形。十幾個回合一過,夏侯淵氣力不濟,慢了一招,被黃忠抓住機會,舉盾架開夏侯淵的戰刀,一口氣連砍數刀。

  夏侯淵抵擋不住,連連後路,舉盾勉力招架。

  一刀盾碎,兩刀臂傷,夏侯淵吃痛狂呼,舉刀反擊,勢若瘋狂。

  見夏侯淵遇險,親衛們急紅了眼,咆哮著向前衝,用血肉之軀護衛夏侯淵。他們都是難得的勇士,武藝精湛,忠心耿耿,不畏生死,但他們面對的是黃忠,蟄伏了二十多年,看不到一絲希望的黃忠,火力全開的黃忠,再多的勇氣也無法阻攔。

  黃忠越戰越勇,推鋒直進,一口氣連殺十餘人,衝到夏侯淵面前,一聲長嘯,一刀梟首。

  夏侯淵的首級被鮮血衝起,在空中打了滾,落在黃忠腳下,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身體屹立了片刻,轟然倒地,鮮血從腔子裡汩汩流出,迅速染紅了腳下的枯草和土地。

  孫策聽到的戰鼓聲正是兩人殺得激烈的那一陣,等他率軍趕到的時候,夏侯淵已經身首異處,而東郡郡兵也崩潰了,跪倒了一片。孫策看著迅速平靜下來的戰場,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夏侯淵,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是在定軍山嗎,怎麼夏侯淵現在就掛了,三國這場大戲現在才開始好不好?

  哀哉,夏侯妙才,這就是命啊!你跑得太快了,三日五百,六日一千,這哪裡是在行軍,簡直是在一路衝進鬼門關啊。

  孫策一邊替夏侯淵惋惜,一邊下令清理戰場。夏侯淵急行軍三百餘里,將士疲憊已極,突遭重創,連逃命都沒力氣,紛紛投降。夕陽落下地平線的時候,基本戰果出來了,夏侯淵戰死,趙寵投降,他們所領的三千將士除了逃走數十人之外,不是陣亡就是被俘,全軍覆沒。

  孫策讓韓當押著趙寵,帶著夏侯淵的首級和幾面旌旗趕往襄陽,然後將典韋叫了面前。他命人鬆了綁,將典韋的鐵戟還給他,提著典韋的長刀,甩了個刀花。

  「典君,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們再打一場,兵器、拳腳任你選。你贏了,去留自便。你輸了,跟著我,做我的貼身衛士,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4 AM

第082章 太極刀

  雖然生擒了典韋,但孫策卻不太明白是怎麼贏的。

  穿越亂世,有個號稱江東猛虎的老爹,又是以武功聞名的小霸王,孫策知道自己不可能脫離戰場,他這一輩子注定要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渡過,有一身好武功無疑會讓自己增加幾分存活率。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不敢放鬆,每天辛苦習武,甚至去練廣場舞版太極拳。

  但是,到目前為止,真正與人生死相搏,這是第一次。

  雖說場面不太好看,不僅沒有傳說中的大戰三百回合,而且被典韋一個回合就打下了馬,但他終究是最後的勝利者。一個回合奪戟,一個回合放倒典韋這樣的猛人,不管誰來說,都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戰績可圈可點。

  問題是,他不知道是怎麼贏的。怎麼就奪了典韋的鐵戟,怎麼就將典韋打趴下了,他一點眉目也沒有,只能依稀的覺得跟他的廣場舞版太極拳有關。因為和典韋相比,他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這一點。論力氣,他雖然也算是膂力過人,但肯定不會比典韋強。

  有人說過,太極重意不重招,難道我真的無師自通,領悟了太極拳借力打力的絕招?

  他不清楚,所以要借典韋來驗證一下。平時也和林風、北斗楓等人對練,但這兩人一來不敢對他下重手,二來實力也不如他,不可能逼他全力以赴,那種感覺出不來,只有與典韋交手才能達到這個目的。有了之前的經驗,他清楚他們的實力應該在伯仲之間。

  典韋揉著被捆得發麻的手臂,瞪著大牛眼,看了孫策好一會兒。

  「我餓了,沒力氣。」

  孫策早有準備,揮揮手,讓人拿來了食物,有酒有肉。典韋也不客氣,坐下就吃。他也不用筷子,也不用刀,就用兩隻手,粗大的骨頭被他一折就斷,一捏就碎,一大盆肉眨眼間就被他吃得乾乾淨淨,湯水淋漓。一觥酒也被他像飲牛般鯨吸而盡,看得林風等人目瞪口呆,平添幾分擔憂。

  食量大,通常意味著體力好。再看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模樣,膽氣也絕非常人可比。萬一這貨手下沒輕沒重,傷了孫策怎麼辦?

  面對林風提醒的目光,孫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打?剛吃完,你未必能盡全力。」

  「不妨事。」典韋站了起來,在衣服上蹭去雙手上的油漬,握緊雙戟,互相一磕。「噹」的一聲,雙戟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火星四濺。林風等人看得直皺眉,孫策也皺了眉,卻說道:「你這戟雖然重,卻不夠堅韌,稱不得上品。若是跟了我,我為你打一對好戟。」

  典韋嗡聲嗡氣地說道:「等你打贏我再說吧。」

  「好。」孫策也不客氣,提起刀,走出大帳,來到帳前的空地上。典韋提著雙戟,來到孫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著孫策,擺開了架勢。雖然沒說話,但孫策還是感覺到了那種無法用言語表明的氣勢。

  這是殺過人,而且是殺過很多人才能養成的氣勢。如果史書記載無誤,典韋出門卑微,他能夠青史留名純屬意外。如果不是曹操遇到呂布那種強敵,如果不是當時情況窘迫,只能招募敢死隊,典韋很可能一輩子默默無聞。人們常把他和許褚相比,可實際上,他的出身根本不能和許褚相提並論。

  許褚是豪強,典韋是賤民。許褚依附曹操時有百餘虎士跟從,而典韋卻是孤身一人。從襄陽豪強的反應來看,他要招納許褚可能有一定難度,招納典韋的難度相對小得多。

  孫策收起了思緒,後挫半步,雙手握刀,擺出了防守的架勢。

  漢代的刀以環首刀為主。環首刀有單手刀,也有雙手刀,最長的刀甚至超過一人高,根本無法單刀握持。典韋的這把刀是單手刀,但他身材高大,用的刀也比普通的刀長大,孫策雙手握持雖然有點緊,卻不勉強,份量也剛剛好。

  當然,孫策選用這把刀來對典韋的鐵戟還有另外一個心思。漢代的煉鐵技術正在即將突破的關口,炒鋼術還沒發明,用的鐵還是以生鐵為主,制刀可以反覆疊打去除雜質,增加韌性,再進行淬火,提高刃部的硬度,製成所謂的百煉鋼。典韋的這把長刀就是這樣的鋼刀,粗粗估計,應該是三十煉。

  可鐵戟沒辦法疊打,只能鑄造,強度、韌性都要差不少。

  典韋以力量稱雄,戟刃可以不用太鋒利,但戟枝韌性不足卻是致命缺陷。與普通人交手,他優勢明顯,不會有這樣的擔心,可是與力氣相近的人交手,這些差距卻會有很大的影響。

  細節決定成敗,即使只是比試,孫策也不敢掉以輕心。

  典韋不會知道孫策有這麼多心思,他被孫策的氣勢吸引住了。孫策不像他見過的那些遊俠兒殺氣外露,配上他俊朗的相貌,看起來甚至太過精緻,但他那看似文弱的氣勢卻藏著強大的力量,就像高山一樣讓人仰視,像深淵一樣讓人心生寒意。再想到他那詭異的武功,典韋不敢有任何輕視之心。

  典韋舉起雙戟,再次輕輕敲擊,繞著孫策轉起了圈。孫策一動不動,連眼皮都垂下了。

  典韋轉到孫策左側,突然邁步上前,身體微側,左手戟搗向孫策耳朵,右手戟掄圓,帶著風聲劈向孫策的腰。一對沉重的鐵戟在他手中輕若無物,揮灑如意。一明一暗,一橫一順,看似簡單,卻配合得天衣無縫。戟未到,氣勢已經瀰漫開來,將孫策籠罩在其中。

  北斗楓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這莽漢,厲害!」

  林風瞪圓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話音未落,只見孫策突然轉身,手中長刀劃出一首弧光,轉向典韋左手的鐵戟。他的身形並不快,卻恰到好處的避開了典韋左手的鐵戟,又跳出了典韋右手鐵戟的攻擊範圍。典韋一見,立刻抽手變招,擰腰轉身,準備利用身體旋轉帶來的力量,用右手鐵戟砸向孫策後背。

  但是他慢了一點,孫策手中的長刀貼著他的左手戟滑了刀來,順著他的肩膀滑了上去,在他的咽喉處停下,冰涼的刀鋒貼著他的脖子,刀尖直指典韋的右臂。如果典韋不收手,沒等他的右手戟砸中孫策,右臂先要被刀尖戳穿。

  典韋嚇出一身冷汗,硬生生停住了右手鐵戟,眼神驚恐地看著孫策。

  「校……校尉,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孫策收刀,沉思片刻,嘴角微微挑起,輕輕吐出兩個字:「太極!」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4 AM

第083章 名將的起點

  孫策想借典韋的強大搞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算什麼檔次,結果並不如意。他是勝了典韋,但此刻的典韋並不是戰場上的典韋。他的殺氣還在,但情況不同,他的反應判若兩人,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如果在戰場上,是不可能有空間讓典韋繞到他的側面發起攻擊的,看似很細微的區別卻決定了戰場和游場的性質不同。

  所以雖然典韋對孫策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完美的履行了烘托孫策光輝形象的任務,但孫策還是很怨念。他逼著典韋一戰再戰,直到用典韋的刀將典韋的一對鐵戟砍成了柴火棍才罷休。

  典韋再一次對孫策的眼光表示臣服。孫策一開始說他這對戟不行時,他還不服,現在算是服了。刀和戟都是一個鐵匠打的,但戟被刀砍得七零八落,刀卻只是崩了幾個口子,足以證明孫策在辨別兵器的眼力比他的武功更加出神入化。

  辨器是一門很神奇的學問,只有那些學問淵博、見多識廣的智者才會。典韋只是聽說過,卻沒親眼見過來。如今終於見到了,而且是一個年方十六七的少年,更兼武功超群,這讓他不能不表示一下崇拜。

  對典韋的崇拜,孫策表示很無語。他懂個屁的辨器,他只是對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有一定的瞭解而已。

  典韋的出現讓孫策對神奇武功的幻想進一步破滅,卻不代表典韋沒有價值。作為很小就在江湖上討生活的遊俠兒,無數次的生死搏殺決定了他的武功不會有任何花哨,全都是最實用的招法,而他的個人天賦也真是好。力氣大固然難得,但能將雙戟、長刀用得這麼好卻不僅僅是力氣大就能實現的。俗話說得好,單刀看手,雙刀看走,雙手持兵而斗比單手持兵難得多,典韋沒有拜過名師,全憑自己悟,這足以說明他在武功一道上天賦過人。

  他的短板是家境帶來的,沒學問,理論空白,也沒有足夠的社會地位和經濟條件去拜訪有傳承的武者。

  孫策也不是名師,但他可以提供理論,還有一個武功同樣精湛,經驗卻更加豐富的老爹,把各方面的條件集合起來,他有可能讓典韋的武功提升一個境界。

  「給我三年時間,讓你脫胎換骨,成為一代宗師。」孫策拍著典韋的肩膀,一本正經的說道。神情很牛逼,但姿勢有些尬。他身高近八尺,已經比普通人高不少,典韋卻比他還要高半頭,足足有八尺七寸,這拍肩膀的姿勢就有點費力。

  「喏。」典韋躬身領命,彎腰九十度,好讓孫策拍得順手些。

  「你們……」孫策指指林風和北斗楓。「和他交手,打贏了,繼續做你們的隊長,打輸了,他做隊長。」

  林風和北斗楓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他們在戰場已經和典韋交過手,北斗楓撐了兩招,林風好一點,撐了三招。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典韋的對手,再找也是自找沒趣。只是孫策讓一個剛剛投降的勇士做親衛,而且要讓他負責親衛營,這未免有些草率。

  林風不動聲色的提醒道:「校尉,我們承認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剛來,是不是熟悉一下情況再說?」

  孫策明白林風的意思,點點頭。「也好。這樣吧,典君,從現在開始,你跟在我身邊。」

  典韋感激不已。他只是沒讀過書,人又不笨,豈能聽不出林風的言外之意。但孫策堅持讓他留在身邊,這份氣度就足以讓他感動。他在趙寵麾下戰鬥了那麼久,趙寵一直把他當力士看待,讓他掌旗,也沒說讓他統率親衛營。孫策一見面就讓他做貼身親衛,差距太大了。

  「願為校尉效犬馬之勞。」典韋單腿跪倒在地,雙手握拳,舉過頭頂。

  林風見狀,只好聳了聳肩,和北斗楓交換了一個既欣慰又有些失落的眼神。孫策有氣度是好事,可是被一個新人壓倒,他們多少有些鬱悶。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誰沒點虛榮心。但典韋的實力放在這兒,他們根本打不贏,不服也只能忍著。

  戰後的戰場清理是一個很繁瑣的活,不僅大量的物資要整理,屍體、血跡也要清理掉,要不然屍體腐爛會引發疫情。南陽、襄陽都是孫策要打造成根據地的地方,他可不希望發生大疫。敵方士卒的屍體就地掩埋,已方將士的屍體還要帶回去,儘可能地回原籍安葬。漢人信仰落葉歸根,即使戰死他鄉,只要有可能都要送回原籍安葬,這樣才能入土為安。

  除此之外,受傷士卒的傷口也要及時處理。對孫策來說,掩埋屍體之類的活不需要他去幹,但巡視傷員卻必須親力親為。這是離營之前老爹孫堅再三叮囑的事,周瑜也特意提醒過他。要成名將,這些細節都不能疏忽,沒有一個人願意為高高在上的人賣命,只有與士卒打成一片的人才能夠得到將士擁護。最著名的例子當然是吳起為受傷戰士吸疽,那可不是說了玩玩的,當然真正能做到的人也屈指可數。

  但實事求是的說,傷兵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不僅滿地血污,隨處可見鮮血淋漓的傷口,耳朵聽到的全是痛苦的呻吟和哀嚎,那濃烈得讓人想吐的血腥味就難以忍受。孫策之前就暗自吐槽這個時代的軍營像豬圈,現在才知道,和傷兵營比起來,和平時期的軍營已經算是很整潔了。

  難怪魏晉時期的名士看不起武人,即使統兵打仗也不肯屈尊,這和他們吟風弄月的優雅的確相去太遠。當然了,這也決定了他們很難成為名將,也很少能打勝仗。

  站在一個腿斷了卻不得不走路,走一步就痛得狂吼的傷員面前,孫策強忍著心中翻湧的嘔吐感,蹲了下來,打量了一下草草包紮的傷口,叫來了軍中的醫匠。

  「為什麼不上夾板?」

  「夾……板?」醫匠一臉懵逼。

  孫策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來夾板雖然很簡單,可這時候還真沒有,至少說不普遍,要到一百多年後葛洪才把這種手法記進醫書。這個時代知識傳播渠道不通暢,除了儒家經典之外,其他學問受的關注有限,像夾板這樣的小事,儒生們是不會有興趣去記載的。

  「你坐下。」孫策示意受傷的士卒。

  士卒有點緊張,典韋上前,單手挾著他,將他帶到一旁的土墩上坐下。孫策讓人取來幾片竹片,用隨身帶的匕首削平,又讓醫匠將斷腿糾正好,用竹片夾住,再用布綁好。他以前接受過急救培訓,但一直沒實踐過,此刻根據記憶來做,多少有點手忙腳亂。可是一旁的醫匠和將士卻看得津津有味,不管這個辦法對傷勢復原有沒有好處,至少這個傷員不用拖著斷腿走路了。

  「把這個辦法告訴所有人,不僅是醫匠,將士們也要學,知道得越多越好。」孫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救一人,不僅是救一個勇士,更是挽救一個家庭。」

  「喏!」將士們轟然應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7 AM

第084章 玲瓏心

  周瑜走進了中軍大帳。

  孫堅端坐在案前,眉開眼笑。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招手道:「公瑾,你來得正好。伯符剛剛送來捷報,他已經陣斬了夏侯淵,全殲了三千敵軍,韓義公押著俘虜和繳獲的旌旗,最多明天早上就能到。」

  周瑜大喜,連忙接過軍報。他知道孫策這一仗會勝,孫堅不僅給了他兩倍於對手的精銳,還讓韓當、黃蓋兩員有經驗的戰將配合,再加上剛剛嶄露頭角的黃忠,打敗夏侯淵並不難,但是陣斬對方主將,全殲對手,這一仗贏得乾淨利落,很漂亮,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

  看完軍報,周瑜也為孫策高興。從軍報上看,指揮沒問題,臨陣降伏對方勇士雖然有點兒戲,卻也符合孫家父子的稟性。正因為孫策抓住了典韋,才迫使趙寵不戰而降,也使得孫策有足夠的時間支援黃忠,包圍夏侯淵,形成全殲的結果。

  周瑜不完全贊同孫策的做法,但他自認換了他,未必能獲得如此輝煌的戰果。

  「將軍,虎父無犬子,伯符作戰頗有將軍之風。」周瑜將軍報還給孫堅,不動聲色地吹捧了一句,將孫策的功勞推到孫堅的頭上。孫策一戰成名是好事,因此引起孫堅猜忌,父子相疑,就得不償失了。

  孫堅大笑。「後生可畏,我相信你不比伯符弱。公瑾,你今天攻城的部署我看到了,不愧是世家子弟,可圈可點。」

  「將軍過獎了,是將軍教導有方,是幾位校尉、司馬經驗豐富,配合得好。」周瑜連忙客氣了幾句。孫堅讓他代替孫策指揮攻城,一天時間大部分都在做攻城前的準備,他要做的就是部署各營就位,各司其職,還沒有發生真正的戰鬥。能不能順利的攻克襄陽,他其他並沒有把握。

  攻城不同於野戰,哪怕他已經觀摩過孫堅指揮攻擊樊城的全過程。孫策大獲全勝,在某種程度上也給他提高了門檻,他如果做得太差,豈不被人笑話。

  周瑜心中升起一團火。

  孫堅很興奮,又發了一通感慨,這才收起笑容,話鋒一轉。「公瑾,夏侯淵部全軍覆沒,但曹操還在南陽。你說,我們應該馳援宛城嗎?」

  周瑜心知肚明。孫堅再把他當親信看,也不可能專門叫他來聽孫策的戰績。曹操突然出現在南陽境內,要不要馳援宛城,這才是孫堅最關心的問題。孫堅猶豫,說明他對袁術有心結,並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些君臣無間。但這是好事,一直以來,孫策和周瑜最擔心的就是孫堅囿於大義,對袁術太死心眼。

  誰都看得出來,袁術不是袁紹的對手,也不是一個明君。

  周瑜沉思片刻,抬起頭,目光清澈。「將軍,南陽來的消息中,可曾提到要將軍回援?」

  孫堅搖搖頭。袁術派人給他送來了消息,但是只告訴他曹操入境,卻沒有要他回援宛城。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拿捏不準,要讓周瑜來參謀一下。

  「將軍統兵在外,雖說可以不受君命,但宛城比襄陽還要堅固,後將軍麾下兵力比將軍還要多,曹操又是孤軍深入,在前鋒全軍覆沒的情況下,他能攻破宛城嗎?」

  孫堅吐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周瑜見狀,連忙問道:「將軍有別的擔心?」

  孫堅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帳內來回轉了兩圈,最後在地圖前站定。「公瑾,曹操曾與後將軍同遊多年,對後將軍的脾氣非常清楚。曹操如果沒有把握,他不會這麼冒險。」

  周瑜心裡咯噔一下。他和孫策探討天下大事時,就感覺到孫策對曹操非常重視。他對孫策的很多看法都表示認同,這一點卻不敢苟同。到目前為止,除了光和元年協助皇甫嵩平定潁川黃巾,曹操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孫策又沒見過他,憑什麼認定曹操有用兵之能,而且評價那麼高?

  現在聽孫堅這麼說,周瑜忽然有些明白了。孫策的觀點很可能來自孫堅。孫堅是討董之戰中唯一擁有勝績的將軍,他說曹操有實力,應該不會無中生有。

  「將軍,你覺得曹操會怎麼做?」

  「誘後將軍出城。」孫堅轉過身,目光閃爍。「後將軍與袁本初不合,又任俠尚氣,平生最受不得委屈。曹操對此非常清楚。他如果故意刺激後將軍,後將軍一怒之下出城交戰,我擔心……」

  孫堅沒有說下去,但周瑜卻明白了。曹操攻城沒勝算,但他如果刺激袁術出城野戰,那結果會是什麼樣就難說了。曹操在滎陽是打敗了,但他面對的是以悍勇著稱的西涼兵,而對方的將領又是西涼軍名將徐榮——孫策多次提到這個人,曹操戰敗並不代表他實力不行,只能說他運氣不好。

  要知道孫堅也曾敗在徐榮手下。

  反觀袁術和他身邊的那些人,哪個有領兵作戰的經驗?如果袁術真的出城與曹操野戰,結果不堪設想。如果損失過大,曹操順勢佔了宛城,孫策的計畫有可能就落空了。

  周瑜迅速權衡了一下,堅決地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讚成將軍馳援宛城。」

  孫堅不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周瑜。

  「其一,這只是將軍的猜測,後將軍未必會中計,中計也未必會敗;其二,襄陽關係重大,如今萬事俱備,放棄了太可惜;其三,伯符剛剛全殲夏侯淵部,將軍隨時可以回援,曹操是否還有信心在宛城外停留,尚未可知。如果將軍趕到了,曹操卻已經撤走了,後將軍未遭敗績,將軍豈不是違背後將軍的命令,白白丟了攻克襄陽的機會?我擔心有人因此中傷將軍。將軍,不可不防。」

  孫堅微微頜首。他正是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才拿捏不定,派人請周瑜來商議。

  「那麼,我該怎麼做?」

  「將軍報送與後將軍,告訴他曹操不能久留,稍安勿躁,靜候後將軍軍令。」

  孫堅沉吟良久,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公瑾,你來寫這份軍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19 AM

第085章 曹操的困境

  淯陽,曹操大營。

  曹操一躍而起,揪著斥候的衣領,厲聲喝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斥候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臉憋得通紅,眼睛都快凸出來了。他看著曹操血紅的眼睛,一句話也不敢說。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如果再多說一句話,曹操很可能生吃了他。

  他當然知道這個消息太驚人,他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啞巴了?說話!」曹操大怒,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又飛起一腳,將斥候踹倒在地,拔出腰間環刀,架在斥候脖子上,眼珠子都紅了。「快說!」

  「說什麼說?」一旁的許攸站了起來,推開曹操,示意斥候出去。「他說得很清楚,只是你不肯相信。我早就說過,夏侯淵為人魯莽,不適合統兵,你就是不信。現在如何,三天急行近三百里,師老兵疲,被人一擊而中。他不死,誰死?」

  曹操斜乜著許攸,眼角不停的抽搐,兩眼血紅,像是要吃人的猛獸。許攸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我說錯了?百里爭利,必蹶上將軍,兵法上講得清清楚楚,你自詡讀了那麼多兵法,連這個都不知道?」

  曹操氣得臉色鐵青,憋了半晌才道:「妙才的確是急了些,自取其咎,奈何前鋒全軍盡歿,孫堅又知道了我們的到來,有了防備,奇襲之計落空,如何是好?」

  許攸沉下了臉。「孟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我奇襲之計有問題嗎?分明是你用人不當,壞了盟主的大事。蒯越堅持到現在,就是寄希望於盟主的援兵。盟主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你,又安排我幫你,我設下這奇襲之計,突破袁術的防線,順利進入南陽,有何不妥?怎麼,你現在怕了,卻將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曹操眨眨眼睛,苦笑道:「子遠,你我相交多年,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你誤會了。」他收起刀,上前一步,挽起許攸的手,用力握了握。「子遠,我只是擔心孤軍深入,糧草不繼,萬一孫堅阻我前,公路截我後,我軍腹背受敵啊。」

  許攸臉色稍緩,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公路是什麼樣的貨色。洛陽街頭打架鬥毆,劫掠行人,他還可以。統兵作戰,他哪有那樣的本事。公路麾下,能戰的只有孫文台一人,若非如此,當此中原大戰之際,他又怎麼會派孫文台取襄陽。」

  曹操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盛。

  「南陽雖然富庶,但世家豪強林立,公路再無知,也不敢輕易掠奪他們的利益。要想爭霸中原,必須經營南郡。」許攸有些嫌惡地推開了曹操的手,回到席上,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公路對襄陽志在必得,不可能不致意於蒯異度。只是蒯異度明於去就,一直不看好他,這才堅守至今。襄陽的得失關係到盟主與公路的勝負。孟德,蒯異度是個聰明人啊。」

  曹操也回到席上,盯著許攸的眼睛,笑得更加親熱,眼睛卻不知不覺地眯了起來。許攸看在眼中,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又哼了一聲:「你別這麼看我。我到這兒來,是奉盟主之命。夏侯淵戰死,是他不明兵法,咎於自取,跟我沒關係。」

  曹操連忙笑道:「子遠,你這是說哪裡話。妙才戰死是我的責任。我只是說大錯已經鑄成,繼續前進,只怕不僅解不了襄陽之圍,反而可能損失更大,不如……」

  許攸抬起手,打斷了曹操,眼中的輕蔑之意更盛。「你想讓公路坐擁荊州,讓盟主愧對蒯異度嗎?」

  曹操訕訕地閉上了嘴巴,借轉頭之機,不動聲色地給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曹洪遞了個眼色。曹洪會意,大聲說道:「依許君之計,如何才能解決襄陽之圍?我軍兵不過七千,糧不足半月,支撐不了太久。」

  許攸翻了個白眼,連回答曹洪的興趣都沒有。「孟德,孫文台麾下有多少人?」

  曹操不假思索。「總兵力兩萬,真正的精銳大概在一半左右。」

  「他有多少騎兵?」

  曹操沉吟片刻。「南方缺馬,他這次派出的騎兵應該就是他全部的騎兵。」

  「沒錯,所有的騎兵,一萬精銳中的六千人,除了親自統兵之外,孫文台可謂是拿出了大半的家底。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知道我們來者不善。他很重視我們,但他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讓他的兒子孫策領兵。這本是我們先拔頭籌的好機,只是夏侯淵無能,居然敗給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孟德,這個消息若是傳到盟主的耳中,你以後還能領兵嗎?」

  曹操臉色變幻,一言不發。就連曹洪都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許攸得意洋洋地呷了一口酒,將酒杯放在案上,起身甩了甩袖子,向外走去。「孟德,盟主讓我來,不是為了監督你,而是為了幫你。你給我半個月時間,我會帶著潁川、汝南、南陽的大軍和糧草來助你一臂之力。」他在帳門口站定,直直地看著曹操。「半個月,你應該能堅持住吧?」

  曹操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點頭。「子遠放心,我就算拼出性命,也一定堅持半個月。」

  「好,一言為定。」許攸仰頭大笑,揚長而去。

  聽到帳外笑聲遠去,曹洪鬆了一口氣,用力唾了一口唾沫。「孟德,我們真要堅持半個月?」

  曹操苦笑,良久才長嘆一聲:「把元讓、子孝他們都叫來。這一次,很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戰了。這樣也好,勝了,為妙才報仇。敗了,我們歸隱鄉里,不失為富家翁。子廉,天下大亂,英雄並起,我們前有袁氏兄弟這樣的高門世家排擠,後有孫堅父子這樣的英豪相迫,欲爭富貴,殊為不易啊。」

  曹洪心中一緊,不敢怠慢,起身匆匆走了出去。曹操想了想,拿過一枝筆,在硯台上吸飽了墨,又取過一支竹簡,對著燈光,信手揮灑起來。

  「操白:操與將軍結髮相交,將軍以高門睥睨天下英雄,操愚鈍粗鄙,不敢望將軍項背。今得令兄袁盟主令,不揣自陋,統兵一萬,與將軍會獵宛城,爭一時之勝負,博半世之虛名……」

  寫完書信,安排人送出,曹操在帳中坐了良久,突然一聲長嚎,放聲大哭。

  「哀哉,妙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20 AM

第086章 喜相逢

  孫策忙了兩天才將戰場清理完畢,俘虜、戰利品裝船,正準備返回襄陽,忽然收到斥候報來的消息。曹操率領大軍正在趕來,人數大概有六到七千左右,目前已經到了新野附近。

  孫策很意外。曹操想幹什麼?孤軍深入,要的是出其不意,現在夏侯淵全軍覆滅,奇襲已經不可能,以他這六七千人解襄陽之圍也無異於痴人說夢,繼續向前是什麼意思,指望襄陽城裡的蒯越和他內外夾擊?他就不怕袁術抄他的後路,斷他的糧道?

  孫策自問心眼比本尊多,對曹操的瞭解更是比當世很多人清楚,但此時此刻,他也不敢斷定曹操想幹什麼。俗話說得好,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誰也沒有讀心術,不可能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什麼。

  但是,他可以決定自己怎麼做。在沒有搞清曹操的用意之前,他決定以退為進,先立於不敗之地。為了襲擊夏侯淵,他選擇了離襄陽城四五十里的位置作為陣地,趁夏侯淵即將達目的地,最疲勞的時候發起攻擊。現在,為了保證和老爹率領的主力能及時策應,他必須將陣地後撤。

  孫策一邊加派斥候打探曹操的動向,一邊派人通知孫堅,曹操不死心,逼上來了。雖說他的兵力和曹操相近,可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定就是曹操的對手,有備無患,萬一打不過曹操,該喊家長還得喊,這沒什麼好丟人的。就算是本尊孫策也沒有戰勝曹操的經歷,他這個冒牌貨真不敢托大。

  孫策讓黃蓋統兵先撤,黃忠斷後,自己統領中軍。黃忠剛剛斬了夏侯淵,所部士氣正旺,就算遇到強敵也有一戰之力。他率領的中軍實力最強,損失也最小,可以完成攻擊任務。黃蓋作戰經驗豐富,讓他做預備隊,他應該能把握好時機,打得贏就沖上去要曹操的命,打不贏就接應主力撤退。

  通常來說,預備隊通常掌握在主將手裡,黃蓋也是這麼說的,但孫策覺得自己剛剛領兵作戰,時機把握未必比黃蓋準確,這個任務還是由黃蓋承擔比較好。

  對孫策的信任和器重,黃蓋很感激,更加盡心盡力的輔佐孫策,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訴孫策。他步步為營,完美的履行著先鋒的職責,儘可能讓孫策少操心。

  孫策控制著行軍速度,隨時準備接戰。他和曹操相距七十里,如果曹操急於趕上他,在體力上他又能佔點便宜。就算曹操派騎兵先行,他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走了一天,他渡過淯水,在淯水南岸立營。選擇這個地方立陣,可以最大程度的遏制曹操可能的騎兵優勢,一旦曹操來攻,他還可以半渡而擊。萬一形勢緊張,老爹孫堅的援兵最多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加上黃忠率領的水師戰船,他的優勢很明顯,隨時可以渡河發起反擊。

  這算不是什麼奇謀妙計,但勝在穩妥,沒什麼破綻。他之前也想過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這種牛逼的事,但跟著孫堅學習用兵之後,他才知道這些都是臆想,打仗根本沒什麼計上心來,首先是不能犯錯,不能給對方機會。兵法上說「先為不可勝,後為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就是這個意思。

  紮了營,孫策也不敢閒著,帶著典韋等人出營巡視,查看地形。他倒不是不相信黃蓋的能力,而是身為將領,要儘可能熟悉周圍的地形,一旦發生戰鬥,他才清楚哪裡可能有危險,哪裡又可以實施突襲,萬一想撤退,也要知道哪裡跑起來方便。

  他之前的戰馬被典韋一戟拍死,當晚就燉了。韓當走的時候給他留了兩匹繳獲的馬,其中一匹棗紅馬是夏侯淵的坐騎。雖然算不上什麼千里馬,卻比普通的馬好一些,一身棗紅色的毛皮很是油滑,馬具也很奢華,在一群步卒的簇擁下非常顯眼。

  沿著大營走了一圈,孫策在淯水邊勒住了坐騎。淯水對面,也有十來騎,正向這邊觀望。雖然隔著一道淯水,孫策也能感覺到那些人與眾不同,特別是那些騎士和戰馬,一看就知道騎術不錯,是精銳騎士。

  這是誰?孫策一邊在腦海裡過濾著他知道的曹軍將領,一邊吩咐典韋等人小心戒備。現在已經是冬天,淯水並不算太深,有些地方騎馬就能涉水而過。如果有人熟悉地形,突然發起衝鋒,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子固,中間那人是誰,認識嗎?」孫策俯下身子,問典韋道。典韋無字,孫策又不願直呼其名,乾脆做主給他起了個字。韋有皮繩的意思,皮繩的作用就是捆東西,捆東西就要穩固,另外叫子固也是希望這猛貨能護得自己周全,別被人近身偷襲。

  典韋並沒有很感激的意思,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字。這多少讓孫策有些失落。

  「這些騎兵是曹將軍身邊的親衛騎,由他的族弟曹純統領,中間那個人……」典韋瞪大了牛眼,仔細辯認,但天色將晚,隔得又遠,他看不太清楚。「好像不是曹純,曹純很年輕,沒這麼多鬍鬚,個兒也高一些。看起來……」

  孫策突然心中一動。「你不會是想說那個人有可能是曹操吧?」

  典韋猶豫不決。「從身形看,的確有些像,但這匹馬不是他常騎的那匹名駒絕影,我不太敢確定。」

  孫策一下子心動了。不管是不是,總要搞他一下子。既然夏侯淵能這麼容易地掛掉,誰敢保證曹操就不能。如果能幹掉曹操,最強的對手就算扼殺在搖籃裡了。一直以來,曹操就是他的心頭大患,比袁氏兄弟還讓他牽腸掛肚。

  可惜,對方騎兵太多了,自己單馬獨騎,剩下的全是步卒,真要打起來肯定要吃虧。就算不打,對方要走,他也追不上,只有吃土的份。

  孫策迅速考慮了一下,叫過一個親衛,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親衛會意,藉著眾人的掩護,悄悄的跑了。估摸著離開對方的視線之後,他撒開腿,狂奔向大營。

  孫策示意林風等人留在岸上,自己輕踢戰馬,下了河岸。冬天水淺,一大片河岸坦露出來,上面有不少卵石,戰馬要小心翼翼才能避免打滑。孫策挽著馬韁,雙腿用力夾著馬腹,下到水邊。他勒住坐騎,挺直身軀,看著對面模糊的身影,揚聲大呼。

  「對面可是東郡太守曹公?江東孫策在此,曹公願一晤否?」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20 AM

第087章 隔河論道

  對岸的人正是曹操。

  確認對面的人是孫策,而且正在喊他的名字,曹操嚇了一跳,有一種活見了鬼的感覺。別說孫策,他連孫堅都沒見過,天色已暗,而且又隔得這麼遠,孫策怎麼可能一眼認出他?

  身為一軍主將,他不該出來偵察地形,即使身邊有精銳的騎士保護。但他被夏侯淵的陣亡震驚,也對孫策充滿了警惕,這才微服前來,抵近觀察孫策的營盤,想看看孫策究竟有什麼樣的用兵天賦。沒曾想一到這兒,還沒喘口氣,就被孫策叫破了行藏。

  難道我身邊有孫策安排的奸細?

  曹操挽著馬韁,沒有動,心裡卻大起波瀾。他仔細回想自己出營的經過,越想越不安。如果真有奸細,這個奸細離他還很近,否則不可能知道這麼私密的消息,而且有能力將消息迅速送到孫策的手中。

  「叔父,叔父。」一旁的曹安民見曹操沉默,連忙提醒道:「這裡離敵軍大營太近了,我們還是走吧。」

  曹操回過神來,看看四周,給曹純施了個眼色。曹純點點頭。曹操笑道:「太近了又如何,孫策一人一馬,剩下的都是步卒,我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還怕他不成。即使對面是孫堅,我也不能不應而走,更何況是他的兒子。」

  說完,他輕踢戰馬,下了河堤,與孫策隔河相望,大聲應道:「沒錯,我就是東郡太守,行奮武將軍曹操。孫郎有何話要說,莫非是想投降嗎?」

  孫策狂喜。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沒想到真是曹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曹操,既然你送到了我嘴邊,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只是……

  孫策估計了一下距離,卻發現沒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可以攻擊曹操。兩人相隔不遠,也就三四十步,策馬衝鋒也就是幾個呼吸的事,如果有強弩,就算他技術一般,這麼近也能射中曹操,但是誰出營巡視會帶著那麼重的弩啊。他身邊只有手弩,但手弩有效射程只有十步,超出這個距離就飄了。曹操身上有甲,射中也是撓癢癢。

  黃忠,你可快點啊,無論如何都要截住曹操的去路。

  「曹公此來,是看我的大營嗎?」孫策一邊想著怎麼搞死曹操,一邊笑容滿面。「久聞曹公精通兵法,能不能指點指點。」

  曹操笑了一聲。他剛到,還沒來得及看,但是他看過孫策昨天的營壘,應該說中規中矩,沒什麼突出之處,也不算差。但孫策對他這麼客氣,他卻很意外。聽蒯良說,孫策與其父孫堅不同,能說會道,和名士相處也不怯場,還和廬江世家子弟周瑜情同兄弟。不過,最吸引曹操的卻是孫策對待荊州豪強的態度,這讓他有一種得遇知已的感覺。

  「令尊孫將軍就是不世名將,你有他指導,哪裡還需要我指點。」曹操大聲笑道:「可惜這河中沒有沙洲,否則我倒是很想效龐德公故事,和你沙洲一會,聽聽你的高論。」

  孫策嘿嘿一笑,心道龐德公故事就算了,我很想效蔡諷故事。不過,曹操這句話的意思,他聽明白了。想到歷史上曹操干的那些事,估計是自己打壓荊州豪強的事很對他的胃口。你想聽,那再好不過。

  「曹公誰聽說的,蒯良嗎?」

  「正是。」

  「哈哈,蒯家兄弟與我父子為敵,恐怕不會說我什麼好話。曹公,不如過河一敘,給我一個自我辯解的機會,好嗎?」

  「孫郎,你誤會蒯子柔了。你們雖然為敵,他卻對你頗為欣賞,說你是難得的人才。只是動轍擄人家屬為質實在有些小家子氣。孫郎,不妨聽我一言,放了蒯家老小,正大光明的攻城,莫要毀了名聲。」

  孫策冷笑不已。你跟我講名聲?你的名聲可不怎麼好。現在不好,將來更差。

  「曹公此言差矣。世家、豪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蒯越得意的時候,他的家人不勞而獲,一起佔便宜,蒯越要死了,他們豈能置身事外?若是如此,又哪來世家、豪族一說。一個人就算再浪費,又能消耗多少錢糧。如今天下大亂,不是某個人的責任,而是一個個家族的責任。蛀蟲太多,再堅實的基礎也會被吃空。曹公明於政務,為政時也不乏清除豪強之舉,難道不覺得我說得有理嗎?」

  曹操暗自嘆了一口氣。孫策說得沒錯,他們的理念有很多相似之處,特別是對世家豪強的態度很相近。看到對面的孫策,就像看到年輕的自己,不禁心有慼慼焉。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如今三十七歲,即將不惑,但前途在哪裡,袁紹一心想代漢自立,可是他能成為明君嗎?天下還要亂多久?

  曹操打量著對面的身影,忽然有一種感覺。袁紹看似登高一呼,天下響應,但他的根基還是世家,就算他一時得勢,也無法解決世家豪強侵蝕天下的事實。他想學光武帝,可是他沒有光武帝的才能,卻要面對比光武帝還要嚴重的世家痼疾。他能走得遠嗎?

  也許,天下的希望並不在袁紹身上,而是我和孫策這樣的人身上?

  曹操思緒起伏,一時無語。這時,岸上突然傳來喧嘩之聲,曹純策馬下了河堤,趕到曹操身邊,急聲道:「叔父,快走,孫策居心險惡,明裡和叔父論道,暗裡卻派人截我們的後路。」

  曹操一驚,抬頭看了一眼孫策,大笑道:「孫郎,何必如此。你若想取我性命,何不渡水來戰,偏要人前論道,人後動刀,就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看到有人從河堤上下來,孫策就知道可能暴露了,再聽到曹操這句話,他只能望河興嘆。這次讓曹操從嘴邊上溜走了,下次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

  「哈哈,曹公說笑了。我只是仰慕曹公多時,想留你在營中徹談。怎麼,曹公要走了?恕不遠送。」

  曹操撥馬而走,揚聲大笑。「天色已晚,多有不便。隔河相望,聲嘶力竭,有若樵夫山民,也不雅緻。孫郎若有意,明日陣前,你我共飲一杯,縱論天下大勢,豈不樂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21 AM

第088章 父與子

  看著曹操上了岸,一行人迅速消失在薄暮之中,孫策長嘆一聲。

  一條大魚就這麼跑了,這都是命啊。

  雖然惋惜,卻也無計可施,就算他想追過去,黑燈瞎火的,他也不知道這裡水深水淺,萬一馬失前蹄淹死了,那可真成了笑話。孫策撥轉馬頭,回到岸上,怏怏地回了大營。剛剛坐定,黃忠就進來了,一臉慚愧。孫策知道他在想什麼,擺擺手,示意他入座。

  「行了,你就別自責了。曹操是個奸雄,小心著呢。這事兒也怨我,一心想趕盡殺絕,腦子秀逗了,居然用步卒去包抄騎兵,如果讓你一個人去,也許一箭就解決問題了。」

  「校尉說得有理,曹操的確太謹慎了,他們的騎兵又多,我們還沒接近就被他們發現了,還被射傷了兩人。」黃忠扼腕嘆息。「如果韓義公在,一定能成功。」

  孫策托著腮,沒吭聲。這是一個意外,本來就不在計畫之中,卻暴露了一個問題:以步卒為主的南方軍隊遇到有騎兵優勢的北方軍隊很吃虧,別的不說,這斥候的實力對比就很懸殊。擅長騎射的北方騎士不論是機動能力還是個人戰鬥力,都足以碾壓南方步卒,就算是黃忠這樣的射箭高手也只能被動反擊,很難追上對方。

  「命令所有的斥候以五人一組行動,不准落單,配備三石弩一具,手弩兩具。」

  黃忠應了一聲。「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能夠偵察的範圍就很有限了。」

  「曹操已經到了面前,偵察不偵察又有什麼區別,不給他們偷襲的機會就行。」

  孫策搓著手,轉身看著地圖。曹操已經到了跟前,主力應該不遠,最多三五十里。他就不怕袁術截他的後路?宛城有兩三萬大軍,雖然戰鬥力很一般,但切斷曹操退路應該不行問題。如果袁術命人出城,曹操會怎麼應付?

  孫策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搞不清曹操在打什麼算盤。他把自己的擔心對黃忠講了,黃忠也覺得費解。孫策越想越不安,派人把黃蓋請了來。黃蓋聽完孫策的分析,同樣覺得曹操舉止反常,不合用兵常識。不過他不像孫策這麼不安。

  「校尉,兵不厭詐,互相欺騙是常有的事。不過再怎麼騙,雙方的實力不可能發生逆轉。只要我們自己守得嚴,不讓曹操抓住破綻,他又能奈我何?眼下的情況對我們有利,對曹操不利,我們大可以守緊門戶,多派斥候,靜觀其變。等後將軍追上來,前後夾擊,再看曹操如何應付。」

  孫策反覆權衡,覺得只能如此。他派人給孫堅送信,提醒他小心曹操偷襲,自己則守緊營盤,勒令各營加強戒備,嚴防曹操襲營。對這個尚未大放異彩的對手,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

  曹操回到新野大營,翻身下馬,大步走進中軍大帳,叫來了負責中軍事務的折衝校尉夏侯惇。

  「元讓,你立刻查一查,我出營之後,中軍有什麼人進出。」

  夏侯惇吃了一驚,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曹操把他和孫策相遇,被孫策一口叫破行藏的事說了一遍。夏侯惇眼神微縮。「我立刻派人去查。不過,孟德,趙寵全軍覆沒,他本人生死不明,有人認識你也是正常。」

  曹操搖搖頭。「我知道趙寵認識我,但孫策身邊人數不多,應該只有親衛。你覺得孫策會將剛剛投降他的人留在身邊做親衛?元讓,有備無患,你去查查總是好的。」

  夏侯惇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曹操攤開地圖,卻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總在回憶與孫策隔河而望的經過,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如果真的有內奸,自己豈不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虧得孫策的騎兵少,否則自己未必能安然返回。

  「阿翁。」曹昂的聲音在帳外響了起來。

  曹操一驚,回過神來,連忙讓曹昂進來。曹昂進了帳,看了曹操一眼,小心地掩好帳門。「阿翁,夜深了,你怎麼還沒休息,小心著涼。」

  曹操看了一眼曹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子修,坐過來。」曹操招招手,將曹昂拉到身邊,解開他的大氅繫帶,重新系好。「你怎麼還沒睡?」

  「阿翁親自出營偵察,我很擔心,不敢睡。」

  「這有什麼好怕的。」曹操笑了一聲,卻笑得有些勉強。「子修,戰場凶險,你妙才叔又剛剛陣亡,是不是有點害怕了?」

  曹昂沉默了片刻。「阿翁,我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我是擔心你的安危。你是一軍主將,如果有什麼閃失,我們這支孤軍很難維繫,隨時可能崩潰。阿翁,我本不該說,可是我不能不說,你這樣做太冒險了。阿母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不會同意的。」

  曹操眨眨眼睛,嘿嘿一笑。「你阿母是個好女人,可她的脾氣卻不太好,也不懂用兵,你不要學她。對了,我遇到了孫策。他和你年齡差不多,卻已經統兵作戰了。」

  曹昂低下了頭。「兒子無能,讓阿翁失望了。」

  「咦——」曹操責備道:「子修,你要自信一點,不要總覺得不如人。孫策剛剛十七就能統兵作戰,並不是他有多強,而是他的父親肯放手。我看他的營壘部署也很一般,不比你強。說起來,是我對你管得太嚴,沒有放手讓你去試。這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責任。」

  曹昂詫異地盯著曹操,心跳加速。「阿翁,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過,孫策的見識卻高人一等,他對襄陽豪強的處置,我覺得很有道理。只是……」曹操頓了片刻,又搖搖頭。「只是太急了些,我擔心他就算拿下襄陽,也是為人做嫁衣。唉,世家根深葉茂,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時,曹純衝了進來。「將軍,袁術親率一萬大軍,已經追到淯陽,離我軍不足二十里。」

  曹昂嚇了一跳,挺身而起。「這麼快?」

  曹操卻眉毛一挑。「來得好!」他哈哈大笑。「袁公路果然是個廢物,他要是不出城,我還真拿他沒辦法。既然來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起身,來回走了兩趟,轉身看著曹昂。

  「子修,你明天代我去會會孫策,別給我丟臉。」

  曹昂挺起胸膛,應了一聲。曹操又對曹純說道:「子和,增加斥候,務必讓孫策看不見、聽不到,對我軍動向一無所知。」

  「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28 AM

第089章 使者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和衣而臥的孫策立刻睜開了眼睛,卻沒有動。

  得知曹操就在附近,孫策的精神高度緊張,睡覺只脫戰甲,不脫戰袍,黃月英織的夾金錦甲更是片刻不離身。外面一有風吹草動,他立刻驚醒,只是不像一開始那樣一驚一乍了。

  軍營裡的生活真不是人呆的,一般人還真堅持不下來。

  帳外輕聲嘀咕了兩句,北斗楓彎腰走了進來,輕聲說道:「校尉,前營郭都尉派人來報,說曹操派來了使者,想和校尉會面。郭都尉問該如何回復,要不要讓使者進營。」

  孫策坐了起來。睡眠不足,他有些恍惚。曹操要見我?為什麼,總不可能是知道我想殺他,特意送上門來吧。孫策起身,走到帳外,清晨的涼風一吹,他清醒了幾分,看著東方的一抹魚肚白,他更覺得奇怪。這天還沒亮呢,曹操的使者就來了,這得有多急?

  「把使者帶過來吧。」

  孫策用冷水洗了把臉,又滯了口,坐在帳中吃早飯。過了小半個時辰,使者才帶到面門,三十來歲,中等身材,面容清瘦,但兩隻眼睛很有神,進帳掃了孫策一眼手中的粥碗,微微一笑。

  「校尉與士卒同飲食,有名將之風。」

  孫策晃了晃筷子。「來得這麼早,應該還沒吃吧,一起吃?」

  「那可太好了。」孫策話音未落,使者就坐下了,搞得孫策一點準備也沒有。見孫策驚訝,他倒是一點也不客氣,拱拱手,哈哈一笑。「沛國丁斐,鄉野之人,禮節粗疏,還請校尉見諒。」

  丁斐?孫策眼珠一轉,有點印象。此人雖然名聲不顯,卻是曹操的親信,很可能還是曹操元配丁夫人的族人。另一個姓丁的叫丁沖,更是幫了曹操很大的忙。

  孫策一邊示意親衛給丁斐上粥,一邊笑道:「原來是丁君,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丁斐似笑非笑。

  「略知一二。」孫策笑得更神秘。「丁君最近財運如何?行軍作戰,糧草調劑,這油水可不少啊。」

  丁斐眼珠一轉,哈哈大笑。「慚愧,慚愧。」他接過粥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很快就將一碗粥灌下了肚。他放下碗,挑挑眉。「熟悉的味道,這是校尉繳獲的糧食吧?」

  孫策笑而不語。他不知道丁斐的來意,少說話是最妙的。丁斐嘆了一口氣,收起笑容。「既然校尉連我這個不值一提的人都清楚,想必也知道夏侯妙才與曹府君的關係。妙才不幸戰歿,府君總不能讓他埋骨他鄉,想請校尉開恩,讓我們贖回他的遺體,回鄉安葬。」

  「就為這事?」孫策沉吟著,不置可否。夏侯淵的遺體還在營裡,用簡陋的棺木收著。這不是他吩咐的,是軍中例行規定,重要將領的遺體通常都會保存起來,等有機會還給對方,以示尊重。但首級被他送到襄陽去了,估計現在正擺在蒯越面前,他卻是沒法立刻還給丁斐。

  「這只是一件事。除此之外,曹府君對校尉在襄陽的行止非常有興趣,對校尉的高論深有同感,想與校尉切磋切磋。雖說是敵我雙方,但曹府君與校尉昨日一見,頗有知音之感,希望校尉不要推辭。」

  「還有嗎?」

  「曹府君還有一些逆耳忠言想面告校尉。至於是什麼,我就不太清楚了。」

  孫策沉吟片刻,點點頭。「在哪兒見,如何見?」

  「曹府君知道校尉缺馬,不便出行,特地派我送來了一匹好馬,就在帳外。校尉如果不介意,沿著淯水向北五里,有一個山崗,岩石多為紫色,長滿柴胡,山雖然不甚高,但視野開闊。府君與校尉各帶一人隨從,於山頂相會,小酌一杯,如何?」

  孫策心中一動。山頂相會,各帶一個隨從,曹阿瞞,你真是活得不耐煩啦。

  「既然曹府君盛情相邀,我卻之不恭。」孫策笑盈盈地說道:「丁君,你看就定在正午,如何?免得你趕路匆忙。」

  丁斐搖搖頭。「曹府君聞聽校尉之名久矣,昨日隔水相望,不能親近,引為憾事。他恨不得現在就見到你。正午太遲,還是辰時初刻吧。」

  孫策眉頭微皺,隨即點了點頭。「就依丁君。我對曹府君也是仰慕很久呢,恨不得早一刻相見。」

  使命達成,丁斐也沒有多留,起身告辭。孫策將他送到帳外,見帳門立著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四肢修長,頭小耳尖,皮毛光亮,一看就是一匹上等戰馬。配的鞍轡也很精緻,價值不菲。

  孫策很滿意,派人送丁斐出營,同時請來了黃忠、黃蓋。時間不長,黃蓋首先趕到中軍,一看那匹馬,立刻讚了一聲:「好馬。我見過的戰馬不少,這麼神駿的戰馬還是頭一回見。北方多良馬,果然名不虛傳。」

  孫策笑笑,卻沒說什麼。武將愛好馬,這是很正常的反應,但他卻不能將這匹馬送給黃蓋。不是他捨不得,而是因為黃蓋是老爹的部下,他直接送給他有挖牆角的嫌疑,要送也應該由老爹去送。

  「我打算將這匹馬送給將軍,你覺得如何?」

  黃蓋一聽就明白了,連忙說道:「校尉純孝,正當如此。曹操雖是英雄,畢竟是敵人,與他往來容易引起非議,還是送給將軍,由將軍處置最為穩妥。」

  「可是曹操約我今天見面,我已經答應了他。」

  「啊?」黃蓋大吃一驚。「校尉,這如何使得?」

  「公覆叔。」孫策挽著黃蓋的手臂,很誠懇的說道:「丁斐說辰時初刻便可相見,可見曹操的大營離此不遠,我們能戰的不到五千人,騎兵又不在,曹操有七千人,而且至少有五百騎兵,甚至可能更多。倉促應戰,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不如拖兩天,等後將軍的人趕上來切斷曹操的後路,到時候前後夾擊,豈不穩妥?」

  「話雖如此,可是和曹操見面太危險了。兵不厭詐,萬一他……」

  「這就是我請公覆叔來的原因。我與曹操見面,黃忠率部準備接應,大營就要託付給公覆叔了。」

  黃蓋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不便阻攔。不過,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希望你能向將軍匯報一下,聽聽他的意見。二十里路,一個時辰足夠來回,辰時之前應該趕得回來。大營交給我,你大可放心。出了事,唯我是問。」

  見黃蓋堅決,孫策想了想,決定接受黃蓋的建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36 AM

第090章 弄巧成拙

  孫策帶著典韋趕回襄陽大營。

  孫策的戰馬數量有限。因為戰馬集中起來供應騎兵,只有校尉以上的將領才有戰馬代步,他率領的六千人中只有三匹戰馬,這次繳獲了幾十匹戰馬,也全部送到大營,親衛們根本沒有戰馬可乘。

  為了趕時間,孫策讓林風等人都留在大營裡,聽黃蓋指揮,只帶了典韋一人。這個舉動不僅遭到了林風、北斗楓的強烈反對,就連典韋本人都覺得不妥。但孫策與典韋相處兩日,知道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值得信任,不顧所有人反對,堅持已見。

  典韋還是沒說什麼,只是沉默的接受了命令。

  出了大營,走了沒多遠,孫策就發現了問題。他將繳獲的棗紅馬讓給典韋,自己騎曹操送的那匹黑馬,就是想走得快一點。這匹黑馬馱他一點問題沒有,但那匹棗紅馬馱典韋卻有些吃力,正常行走還行,小步急行卻有點吃力,才跑了兩三里路就開始大喘氣,嘴邊上全是白沫。

  沒辦法,典韋身高體重,再加上一對鐵戟,抵得上兩個人的重量,那匹棗紅馬承受不了。

  「子固,我們換馬騎。」孫策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校尉,萬萬不可。」典韋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這匹黑馬是孫策準備送給孫堅的,他自己騎還行,他一個親衛怎麼敢騎。

  「少囉嗦。」孫策不由分說的將典韋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將韁繩塞到他手裡,自己翻身跳上棗紅馬。「又不是送給你,只是借你騎一下。趕緊上馬,我們趕時間。」說完,他一抖馬韁,棗紅馬撒開四蹄,向前奔去。

  典韋漲紅了臉,咬咬牙,翻身上馬,向孫策追去。

  平衡了重量,速度立刻快了起來。黑馬雄駿,即使是馱典韋也沒什麼問題,健步如飛,和棗紅馬跑了個馬頭馬尾。這是典韋對孫策的尊敬,如果放開跑,他完全可以超過孫策。看到這一幕,孫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赤兔這麼有名,先隨呂布,後歸關二,沒這麼強壯的戰馬根本馱不動這些體重逾於常人的漢子啊。

  小半個時辰後,孫策趕到了孫堅的大營。

  孫堅正和周瑜商量戰事,看到孫策,他很意外,臉一沉。「你怎麼回來了?身為一軍將領,豈能拋下大營隨意外出。我教你的規矩都喂狗了?」

  孫策一腦門黑線。這是親生的嗎?

  周瑜連忙給他遞了個眼色。「將軍,伯符突然趕回來,肯定有重要的事匯報。伯符,是嗎?」

  孫策連忙點頭,把曹操約他見面,又討要夏侯淵的首級一事說了一遍。孫堅聽了,這才緩和了臉色,轉向周瑜。「公瑾,你覺得如何?」

  周瑜想了一會兒。「討還夏侯淵的遺體,這無可厚非。陣前相見,也沒什麼問題。聽聞曹孟德為政猛厲,當初做洛陽北部尉就打死過蹇碩的叔父蹇圖,做濟南相時一口氣罷免了八成官吏,對豪強的態度也和伯符有幾分相似,談得來也很正常。」

  孫堅贊同地點點頭。「沒錯,曹孟德雖然出身差了些,卻是個磊落的漢子,應該不會搞出席間劫持這種不要臉的事。」

  孫策頓時有些臉熱。他答應和曹操見面打的就是摔杯為號,席間幹掉曹操的主意。他連忙轉換話題。「阿翁,公瑾,攻城的事準備得怎麼樣?」

  一提攻城,孫堅立刻來了精神,大笑道:「公瑾,你給他說說。」又道:「伯符,那個黃承彥是個人才,我開始還真沒看出來,只當他是個能說會道的名士,沒想到他的手那麼巧,打造的攻城車好用得很。」

  「是嗎?」

  「公瑾,你帶他去陣前看看。」

  周瑜笑著應了,領著孫策就往外走。孫策轉頭一看,見孫堅翻身跳上黑馬,正要出去試馬,突然心動,頓時嚇得毛骨悚然,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拉住了馬韁。

  「你幹什麼?」孫堅很不高興。

  孫策嚇得冷汗淋漓。他只想著應該把這匹馬送給老爹,卻沒想到對孫堅來說這未必是好事。他趕到襄陽來,就是怕孫堅獨行,現在有了這匹好馬,誰知道孫堅會不會扔下親衛,一個人爽去了。這要是出了事,他豈不是繞了一個大圈,又親手將孫堅送上了老路。

  不行,這馬不能給他。

  「阿翁,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公覆叔一看到這匹馬就非常喜歡,但是我沒敢答應他。」

  孫堅眼珠一轉,笑了起來,抬手拍了孫策一下。「豎子,心思倒是周全。嗯,公覆想要好馬很久,不過這馬不能給他,給了他,別人怎麼辦?這樣的好馬我可拿不出第二匹來。要不你看到曹孟德的時候,再向他討幾匹?」

  孫策一腦門黑線。

  「行了,我就騎兩圈。」孫堅用馬鞭敲了敲孫策的手。「放手!」

  孫策下意識的一鬆手,孫堅一夾馬腹,黑馬就奔了出去。孫策傻了眼,後悔莫及,這孝順裝得過了頭,這次要坑爹,早知道老爹這麼沉不住氣,就不該把這馬送給他,現在想要回來也沒法開口了。他急得直跺腳,一眼看到韓當走了過來,靈機一動,連忙迎了上去。

  「義公叔,將軍得了一匹好馬,去試馬了,你不去看看?」

  「好馬?」韓當的眼睛登時亮了,興奮地直搓手。「我遠遠地看著就是像好馬,果然被我猜中了。去哪兒了,我去看看。」說完,顧不上和孫策聊天,轉身就跑了。孫策大汗,連忙又叫來祖茂,讓他帶著親衛營跟上去,務必不能讓老爹落單。祖茂雖然覺得孫策有些小題大作,還是叫上親衛,跟了出去。

  見孫策忙前忙後,周瑜一直沒說話,直到出了營,他這才輕聲問道:「伯符,你在擔心什麼?」

  孫策歪著頭,看了周瑜好一會兒,有些不悅。「公瑾,你在家父身邊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他的脾氣?論正面搏殺,他不怕任何人,可是我們父子得罪的人太多,萬一有人不敢正面對抗,卻在暗中加害,趁他落單時襲擊他,誰能防得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

  周瑜突然停住了腳步。「伯符,將軍往哪個方向去了?」

  孫策心裡咯噔一下,掠過不祥的預感。「公瑾,你究竟想說什麼?」

  「習家新得了一匹好馬,將軍幾次開口相求,習家都沒答應。將軍這麼急著出營,怕是往習家去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42 AM

第091章 一驚一乍

  孫策轉身就往回跑,跑了兩步,見周瑜沒跟上來,回頭又去拽他。周瑜拉住他。

  「你跑得比馬還快嗎?」

  孫策語塞,隨即暴怒。「那我也不能就這麼等啊。」

  周瑜連連搖頭,用力拽住孫策,不讓他激動。「伯符,這只是你的猜測,未必會成真。就算成真,韓當、祖茂都已經追過去了,不缺你一個,你此刻應該考慮的是萬一出了事,你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

  孫策逼視著周瑜。「你……心裡也沒底吧?」

  周瑜眼神微閃,隨即又堅定下來。「是的,我也很擔心。龐家受益於你,尚且不肯真正臣服,習家、楊家利益受損,豈能甘心?從長遠看,袁氏兄弟相爭,後將軍沒有任何優勢可言,襄陽未克,曹操奉命馳援,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們暗通蒯越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習竺的反應一直就很反常,只是我忙於攻城,沒有親歷。伯符,這是我的失誤,但事情如果真如你所料,我們會遇到大麻煩,絕不是衝動就能解決問題。」

  他頓了片刻,調整了一下氣息。「更何況,事情未必如你所料,你如此惶急,將軍會怎麼想?」

  孫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但心臟還是怦怦亂跳,太陽穴也有些發脹。他後悔莫及,卻又有一種強烈的無助感。他一心想救孫堅,看起來一切順利,但沒曾想自己的一份孝心卻可能將孫堅再次陷入危險之地。他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棗紅馬,想到了莫名其妙戰死的夏侯淵,不由得一聲長嘆。

  世事難料,生命無常,古人誠不我欺。

  「去陣前看看。」孫策轉身,繼續向陣前走去。周瑜說得對,一來他的擔心未必會成真,二來就算成真,韓當、祖茂如果解決不了,他去也不來及,說不定反而會讓老爹生疑。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麼說,拿下襄陽才是最要緊的。

  攻城已經進行了三天,一直由周瑜指揮,孫輔、張虎和劉辟輪流發起進攻。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演習,一是鍛鍊周瑜的指揮能力,二是讓孫輔等人實戰積累經驗,三是試驗黃承彥打造的攻城器械。這幾天來,最為亮眼的成績大概就是這些攻城器械。在這些利器的幫助下,即使是孫輔、張虎這樣的將領也能打得有聲有色,士氣高昂,幾次險些破城。

  孫策來到陣前的時候,黃承彥正在準備今天的攻城任務,一大群工匠在他的指揮下對幾架攻城車做最後的加固,黃月英捧著一堆帛書在一旁跟著,不時的在帛書上添兩筆,指揮工匠們進行調整。看到孫策,黃承彥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迎了上來。

  「校尉,你回來了?」

  「嗯,我臨時回營,聽說你的攻城車做得好,來看看。」

  「好什麼好,攻城車損壞了十幾輛,士卒傷了近百人,城門一直沒破,我都有些束手無策了。」

  黃承彥苦笑著,將孫策引到那架攻城車前。攻城車是用來攻擊城門的,像一輛大車,中間有一個支架,懸著一塊鑲有鐵錐的巨木上,用來撞擊城門。底下有輪,可以推行,上面有棚,可以擋城頭的攻擊。應該說,這架攻城車設計得很合理。

  「攻城本來就不易,我又是第一次臨陣指揮,若不是先生的這些器械幫忙,我們的損失會更大。」周瑜誠懇地說道:「先生就不要再謙虛,否則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黃承彥笑了兩聲,見孫策一點笑意也沒有,又連忙收起笑容,試探地問道:「校尉,你這是怎麼了?」

  孫策欲言又止,正在考慮該不該說,周瑜卻說道:「先生,習家最近得了一匹好馬,你可知道?」

  黃承彥搖搖頭。「沒聽說啊。習家要好馬幹什麼?他們兄弟好文學,從不乘馬,如果用來駕車,一匹馬也不夠啊。」他想了想,又道:「莫非是要獻與將軍或者校尉示好?」

  「如果是這樣,那倒好辦了。習竺在將軍面前提起,將軍見獵心喜,開口相求了幾次,習竺卻一直不敢答應。曹操送了一匹好馬給校尉,校尉一片純孝,送回大營,將軍一見就歡喜不禁,騎上馬出了營,大概是去習家了。」

  黃承彥的眉心微微蹙起,搖了搖頭。「校尉擔心習家對將軍不利?」

  「是的。」

  「校尉多慮了。習家就算有這心,也沒有膽。勝負未分之前,他們應該不會這麼衝動。」

  黃承彥說得很輕鬆,但神情卻一點也不輕鬆。他捻著鬍鬚,眼神凝重。孫策見狀,心裡更加不安。「先生,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公瑾也不是外人,不會亂傳的。」

  黃承彥點點頭。「校尉,你還記得嗎,蒯良死在葉縣附近,但是他的部曲有逃回來的,一直下落不明。輜重營最近任務繁重,前兩天清點戰具時,數目上出現了一些誤差,其中包括兩具三石弩,我安排人查這件事,只是還沒有眉目。現在聽你這麼一說,這些弩只怕是被有心人帶出大營了。」

  孫策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眼中煞氣隱然。「誰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弩?」

  黃承彥沒吭聲,周瑜卻明白了。「伯符,蒯越的家人就在輜重營。這些天人手緊張,他們也在做雜役。不過,先生,他們無令不得出營,如果沒有人傳遞消息,他們不可能知道蒯良的部曲在附近。」

  黃承彥淡淡地說道:「能傳遞消息的人太多了,如果沒有其他證據,還真不太好查。」

  孫策明白了。不管怎麼說,習竺肯定在這裡面起了作用。他是孫堅的幕僚,到輜重營去辦事太正常了,聯繫到習竺突然有好馬這件事,這裡面如果沒有貓膩,那才叫見了鬼。

  既然如此,習家不能留了。

  「校尉,其實你也不用擔心。」黃承彥微微一笑。「既然是刺客,難免做賊心虛。將軍武藝超群,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難傷他的也只有弩。可是三石弩雖然方便,有效射程不過一百二十步,再好的弩手也很難在這樣的距離射中咽喉這樣的要害部位。至於其他的部位麼,應該射不穿金絲錦甲。」

  孫策又驚又喜。「先生,你說什麼?金絲錦甲?我父親有金絲錦甲?」

  黃承彥笑而不語,微微點頭。

  孫策如釋重負,仰天長嘆。

  周瑜掃了黃承彥一眼,也笑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43 AM

第092章 兩個建議

  雖然黃承彥說得含糊,但孫策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原因。輜重營少了兩具弩,黃承彥肯定起了疑心,但沒有證據,他不好亂說,只能預先防備,找個機會送孫堅一件金絲錦甲,有備無患。

  以孫堅的武功,就算是落了單,近身刺殺他的可能性也極小,所以對方才要偷弩。既然是遠距離襲擊,除非是呂布、黃忠這樣的神箭手,通常都不會選擇咽喉這樣的要害部位,而是會選擇胸腹。三石弩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要想射穿高級將領穿的魚鱗甲,至少要在百步以內的範圍。可有了金絲錦甲,即使是這個距離也無法洞穿,除非他衝到孫堅面前五十步以內。

  有了這件貼身穿著的金絲錦甲,孫堅受傷有可能,受致命傷的可能性卻極低。真要在這個距離被一箭射中咽喉,那也只能說孫堅命該如此了。

  「先生,多謝,多謝。」孫策連連拱手。薑還是老的辣,黃承彥的心思比他周密多了。

  「那是校尉的孝心,我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黃承彥不動聲色。

  孫策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用說,這是黃承彥將功勞推在了他的頭上。這老狐狸,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有先生輔佐,是我的榮幸。」孫策拱拱手,真誠的向黃承彥表示謝意,算是正式將黃承彥納為心腹。黃承彥心知肚明,連連還禮。周瑜也是玲瓏心,立刻向黃承彥表示祝賀。從現在開始,兩人算是真正的同僚了。

  心頭一塊大石放下了大半,孫策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一些,終於有心思看黃承彥的攻城車了。他掃了一眼。「這攻城車是頂部最容易破吧?」

  「正是,校尉有何高見?」

  「你這圓頂弧度不夠大,上方的重物還是能夠輕易的正面擊中,再堅固也沒用。」

  「弧度太大,難以加工,而且強度也會受損。」

  「為什麼不做成三角形呢?」孫策從地上撿起三個木條,搭成一個三角形。「所有的形狀中,三角形是最穩定的,而且頂在上,上方落下的重物除非正中中心,否則都很難造成真正的破壞。」

  黃承彥盯著孫策手中的三角形看了一會兒,如夢初醒,連忙招呼道:「阿楚,快,快記下來。我想了好久的問題終於找到答案了,三角形,三角形才是最好的結構。」

  黃月英得意地瞟了孫策一眼,俏聲道:「阿翁,我已經記下來了。校尉,你看看我們的拋石機,能不能給點建議?」

  「拋石機?」孫策很意外。拋石機其實很早就有,但和其他的技術一樣不受重視,時常面臨著失傳的危險。官渡之戰時,曹操就重新發明了拋石機,用來對付袁紹。黃承彥也發明了拋石機?

  孫策跟著黃承彥、黃月英來到拋石機前,看了一眼,有些失望。拋石機是拋石機,但體型太小,而且是用人力拖曳發石,不用試也知道威力有限。

  「校尉有什麼改進意見嗎?」黃月英帶著挑釁的眼神斜睨著孫策。

  「你們這個發石多重,射程有多遠?」

  「發石十二斤,射程兩百步。」黃月英抿了抿嘴唇,又說道:「這可是《范蠡兵法》的記載。」

  「技術並不是越古老越好,如果後人不能超越前人,豈不是愧對先賢?」孫策輕笑一聲,轉向黃承彥。「先生,你這個拋石機設計得非常好,我沒什麼好說的,只有兩個建議。」

  「你還真有建議,還兩個?」黃月英嘟起了嘴,驚訝地叫道。

  孫策不理她的驚訝,很嚴肅的說道:「第一,十二斤的石頭殺傷力有限,恐怕不足以擊毀城牆。你可以設計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拋石機,不要求全,而是專注於破城,到時候集中使用,一口氣轟開一段城牆。」

  黃承彥沉吟著,連連點頭。

  「這個我們已經想到了。」黃月英揚了揚手中的帛書。「你再說第二個?」

  孫策瞟了她一眼,撇撇嘴。「你為什麼不把你的想法先說出來,要不然到時候我說了,你又說我沒創意。」

  「呃……」黃月英偷偷地看了黃承彥一眼,縮了縮脖子。黃承彥笑道:「校尉,你別聽阿楚的,我們只是有這個想法,還沒具體實施。建造更大的拋石機就需要更多的人,這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否則人數加倍,力量卻增加有限,效率不高。」

  孫策點點頭。這是真正的專家,他考慮得很周密。「我這第二個建議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可以把人力拖拽發射改為配重發射,人只要負責上石、復位就行。只要配重固定,就能保證每次發射時的力量固定,射程也就只和要拋射的石頭有關。」

  黃承彥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黃月英聽了,也驚訝不已。

  「就這麼簡單?」

  「是啊,很簡單。」孫策笑笑,裝模作樣的拱拱手。「見笑,見笑。」

  黃月英紅了臉,撅了撅嘴,轉過身去,一邊奮筆急書,一邊低聲嘀咕道:「討厭!真討厭!這麼簡單的辦法,我為什麼沒想到?」

  黃承彥搖了搖頭,掩飾不住心中的失落。「校尉,我鑽研木學半生,自詡獨步天下,卻不及校尉隻言片語,真是慚愧。」

  孫策也很不好意思。技術是需要積累的,如果沒有兩千年的技術進步,他未必就能比黃承彥懂得多。今天心情好,一時多說了兩句,卻將黃家父女打擊得不輕。這正是他一直避免的事。不管是誰,不管做什麼事,自信是非常重要的。他不是全能的穿越者,什麼事都可以包辦,他只能做一個引導者,絕大部分事情還需要這個時代的人去做。

  「先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就是那塊石頭。如果說對先生有所幫助,那也是建立在先生之前所做的大量工作的基礎上,並不是無中生有,阿楚為我讀的那些書,為我講的那些道理,都是我這些建議的源泉。沒有她,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黃承彥微微一笑,看了黃月英一眼。黃月英背著身子,不敢轉過來,只能看到血玉一般的耳垂。

  這時,一匹快馬繞過陣地,來到孫策面前。馬背上的騎士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孫策面前,附耳道:「校尉,將軍請你立刻回中軍大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44 AM

第093章 深謀遠慮

  孫堅坐在大帳中,敞著懷,金絲錦甲也脫了,放在一邊,上面有一個裂痕。箭頭被金絲纏住,未能射穿,位置正是胸腹之間。一枝竹竿羽箭放在一旁,孫策伸手去拿,孫堅提醒道:「小心,箭上有毒。」

  孫策仔細一看,銅製箭頭黯淡無光,明顯塗了一層東西。為了多貯一些毒,箭簇還被刻意磨出一道溝,可能也因此降低了強度,影響了穿透力,他湊到鼻端聞了一下,有淡淡有腥味,卻識不出是什麼毒。

  「別聞了,是五步倒蛇毒。」孫堅咬牙切齒,凶光外露。「還真是看得起我孫堅,居然用這麼貴的毒藥來對付我。」

  見孫堅無恙,孫策徹底放了心。他揮揮手,示意祖茂、韓當等人先出去。祖茂、韓當驚魂未定,又驚又怒,正等著孫堅下令殺人,哪肯輕易離開,見孫堅也示意他們出去,這才躬身領命,魚貫而出。

  「阿翁,究竟怎麼回事?」

  孫堅猶豫了一會,嘆了一口氣。「那馬太快,我一時大意,落了單,經過峴山時遭到襲擊,對方也有些匆忙,只射了三枝箭,我中了一箭。如果不是這件金絲錦甲,今天必死無疑。」

  「刺客呢?」

  「死了,自殺。」孫堅一拳捶下,案几應聲而裂,桌上的文具落了一地。「伯符,你說,我們該怎麼做,才能揪出幕後黑手?」

  孫策冷笑一聲:「那還用說,習家肯定脫不清干係,我先把他們抓起來,一個個審,我就不信他們不招。」

  「我也這麼想。」孫堅一拍大腿。「習竺太可惡了,我這麼信任他,他卻這麼對我。我說他怎麼這麼好心呢,三番兩次約我去看馬。我還以為他是向我示好,沒想到卻安排了這麼一手。豎子可惡,不殺他全家難解我心頭之恨。」

  「將軍,不可。」周瑜跟了進來,正好聽到孫堅的狠話,連忙出聲阻止。

  孫堅眼睛一橫。「怎麼,你還想為他們說情?」

  孫策按住孫堅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孫堅重重的吐了兩口氣,勉強點點頭。周瑜說道:「將軍無恙,那就是萬幸,至於習家或者還有其他人,他們的家業在此,反正都跑不掉。將軍何不先解決襄陽,然後再處理他們?襄陽未克,曹操的援兵近在咫尺,再拖下去,對我們非常不利。」

  「曹操雖然勇猛,卻只有七千人,而且夏侯淵一戰身亡,前鋒盡歿,哪裡還有威脅?」

  周瑜搖搖頭。「將軍,萬萬不可輕敵。曹操雖然只有七千人,但汝南、潁川兩郡都在附近,我聽說這兩個地方的豪強大多支持袁紹,就連南陽的豪強都更傾向於袁紹,不肯支持袁術。如果袁紹派人聯絡他們,曹操可立得萬人。」

  「會是這樣?」

  「將軍知道南陽名士何伯求嗎?」

  孫堅的臉色有些尷尬。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地方,又沒什麼學問,對名士的瞭解非常有限。他聽不懂,孫策卻一下子聽懂了。何顒何伯求就是南陽人,而且是袁紹的鐵桿,在袁氏兄弟中,他絕對支持袁紹,反對袁術。袁術因此很沒面子,還大罵何顒不識好歹。周瑜的父親周異是洛陽令,對何顒以及南陽籍豪強的態度應該有所耳聞,再從袁術面臨的困境,推測出這樣的結果順理成章。

  「何伯求名揚京都,是南陽豪強的代表,但他卻不屑和後將軍交往,關係很僵。後將軍願意奉袁紹為盟主時也許可以穩坐南陽,現在兄弟相爭,南陽人支持他的恐怕不多。而汝潁二郡名士追隨袁紹的更多,袁紹只要派一個人遊說,這三個郡集結一萬餘人支援曹操,並為他提供糧草輜重,一點問題也沒有。」

  孫堅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袁紹自己去河北,卻讓後將軍來南陽,原本他早就知道一旦翻臉,後將軍在南陽難以立足。」

  「將軍所言甚是。」

  孫策也是心驚肉跳。說實話,他之前也沒考慮這麼深。如果周瑜的分析是事實,那袁紹早就做好了準備,根本沒給袁術一點機會。怪不得後來袁術被迫離開南陽,也沒能佔領汝南、潁川,而是去了相對偏僻的揚州,看著汝潁這塊肥肉卻不能下口,即使爭鋒也只能打徐州的主意。

  「那……公瑾的意思是?」

  「要想在南陽立足,必須拿下襄陽。」周瑜有意無意的瞥了孫策一眼,接著說道:「所有的爭鬥最後都要落實到戰場上,只要在戰場上取得勝利,就算南陽的豪強傾向於袁紹,也不敢輕舉妄動。襄陽也是如此,只要將軍攻克襄陽,襄陽的豪強就算心有異志也敢怒不敢言。」

  孫堅連連點頭。孫策看著周瑜,又驚又喜。他知道周瑜有見識,但一直以來,周瑜都沒有展露出真正的鋒芒。現在機會到了,周瑜敏銳的抓住了機會,表現比他期望的還要好。

  孫策笑笑,鼓勵道:「公瑾,你有什麼建議,就對將軍說吧。」

  「喏。」周瑜會意,拜了一拜,又道:「襄陽之所以久攻不下,一是我欠缺經驗,部署不當。一是襄陽城的確堅固,蒯越也守得緊。如果強攻,損失必然不小,面對曹操時優勢有限。既然有人行刺將軍,不如將計就計,示弱於敵,誘蒯越出城,於野戰中殲滅之。」

  孫策沉吟道:「如果蒯越還是不肯出城呢?」

  周瑜笑了。「如果蒯越不肯出城,那就集中優勢兵力,在曹操的援軍趕到之前,先擊潰曹操,穩住南陽,斷了蒯越的念想。」

  孫策也笑了,笑得很欣慰。他最擔心周瑜急於求成,現在看來,周瑜說到做到,他一點也不急。

  周瑜看在眼裡,明白了孫策的心意,微微頜首示意。

  這時,韓當衝了進來。「將軍,後將軍在新野被曹操擊敗,使者就在帳外,請將軍立刻接見。」

  孫策大吃一驚。「什麼,新野?袁術怎麼會在新野,他跑這麼快幹什麼,學夏侯淵嗎?」

  「伯符,不得無理!」孫堅和周瑜異口同聲的喝道,話音未落,一個文士推帳而入,冷冷地掃了一眼帳中諸人,目光最後落在孫策的臉上,不陰不陽的說道:「孫校尉希望後將軍和夏侯淵一樣身首異處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54 AM

第094章 將計就計

  孫策對袁術一向缺乏敬意,但他在表面上還是比較謹慎的,不是尊稱後將軍就是稱袁公路,很少有直呼其名的時候。今天是特別意外,一時情急,這才脫口而出,沒想到被人抓了現形。

  孫策掃了那人一眼,見他淄冠錦服,腰間帶劍,但額頭全是虛汗,足下打飄,顯然是長途奔馳到底,嚴厲的喝斥掩飾不住從生理到心理的虛弱,想必這一仗敗得很慘,心裡更加不安。

  如果曹操是在新野擊敗袁術,那戰事應該發生在昨天夜裡,使者丁斐凌晨出現在我的大營,應該是曹操發動攻擊的時候他也剛剛上路。這麼說,曹操約我見面並不是為了穩住我,而是有信心擊敗袁術之後,還有時間趕到見面地點。更重要的一點是當時曹操大軍的位置比他預想的更遠,應該離新野不遠。他在等袁術,並沒有真正追上來。

  這個奸雄,騙我啊。

  孫策鬱悶不已,心裡不快活,態度也更惡劣。他瞥了一眼那文士。「使者從何而來?半日奔馳兩百里,累糊塗了吧?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希望後將軍像夏侯淵一樣身首異處?」

  「你敢說不敢認嗎?」使者沉下了臉,更加嚴厲。「孫文台,你就是這麼馭下的嗎,公然對後將軍不敬?」

  孫堅捂著胸口,一聲不吭,身體晃了兩晃,突然往後一倒,「呯」的一聲,嚇了那文士一跳,也嚇了孫策一跳。孫策趕了過去,正要說話,周瑜給他使了個眼色。孫策還沒明白過來,手臂就被孫堅抓住了。

  「別說話,哭!」孫堅湊在孫策耳邊說道:「把拍髀給我!」

  孫策恍然大悟,立刻抱著孫堅乾嚎起來。「將軍,將軍,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一邊哭,一邊藉著身體的掩飾,抽出腰間的拍髀遞到孫堅手中。孫堅接過刀,一刀刺在自己心口,頓時鮮血如注,嚇了孫策一大跳,險些連哭都忘了。

  我去!老爹夠狠啊。

  「將軍,將軍……」韓當也搶了過來,一看這架勢,也扯著嗓子放聲大哭。他一哭,外面的祖茂也嚇壞了,跟著闖了進來,將孫堅圍在中間。他擔心孫堅的傷勢,步子邁得猛,雖然只是肩膀蹭了一下,卻險些將那文士撞飛,一頭撞在帳篷上,站立不穩,又滑倒在地。

  周瑜趕上了去,將文士扶起。「先生,你來得真不巧,孫將軍剛剛遇刺。」

  「遇……遇刺?」文士的臉一下子白了。「怎麼……怎麼會這樣?」

  周瑜轉身去拿箭。孫策早有準備,已經用孫堅的血染紅了箭頭,悄悄地遞給周瑜。周瑜接在手中,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將軍攻襄陽,久攻不下,心中鬱悶,出營散心,不料遇到襄陽豪強安排的刺客,中了毒箭,危在旦夕。你看,就是這枝箭,刻槽裡面都是毒藥。一旦沾了血,就活不成了。」

  周瑜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箭在文士面前晃來晃去。聽說是毒箭,文士嚇得渾身發軟,生怕周瑜一不小心捅他一箭,哪裡還有心思辨真假。

  「小子周瑜,廬江人氏,家父官居洛陽令。先生怎麼稱呼?哪裡人氏?」

  「你是周伯奇的兒子?我乃馮方,汝南人,做過司隸校尉,與令尊很熟悉。」馮方一把抓住周瑜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聲道:「周郎,後將軍受挫,派我來傳令孫將軍,令他回援,如今孫將軍又遇刺,危在旦夕,這可如何是好?」

  「馮君莫急,後將軍受挫,這話從何說起?」

  馮方眼珠轉了兩轉,起身將周瑜拉到帳外僻靜處。「唉,若是旁人,我一個字也不說,你是故人之子,我就不瞞你了。曹操入境,給後將軍寫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後將軍一下子就怒了,揮師急追,兩天走了一百多里,人困馬乏,疏於防備,結果……就遇襲了。」

  「後將軍現在哪裡?」

  「後將軍被困在新野城裡,城外的大營全毀了,後將軍身邊只剩下不足千人。虧得閻象見機快,一看到城外亂起,就讓後將軍派我出城,要是慢一步,連我都出不來。」

  周瑜鬆了一口氣,露出一臉為難之色,沉默不語。馮方見了,更加著急,連連搖晃周瑜。

  「周郎,你趕緊想個辦法啊。曹操此刻肯定在攻城,拖得久了,後將軍性命堪憂。」

  「馮君,你也看到了,將軍遇刺,生死不明,大軍無主事之人,別說救後將軍了,能不能穩住局面都不好說。將軍麾下將士來源複雜,有他從長沙帶來的人馬,有荊州新降的人馬,還有一部分黃巾軍,一旦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馮方傻眼了,冷汗從額頭滾滾而下。

  見形勢差不多了,周瑜吞吞吐吐地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

  馮方一下子看到了生機,立刻說道:「你快說,你快說。」

  「孫校尉是將軍嫡長子,雖然年幼,卻文武全才。不久前,他剛剛擊敗曹操的前鋒夏侯淵部,立下大功。在將軍受傷期間,如果由他來領兵,應該沒什麼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沒有後將軍的命令,私相授受,恐怕難以服眾。」

  馮方瞪著周瑜看了半晌,嘴角抽了抽。「周郎,你看……我代後將軍做決定,讓孫策代父行事,行嗎?」

  周瑜連連點頭。「馮君德高望重,又是後將軍心腹,當然可以。」

  馮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廬江周氏,名不虛傳,周伯奇生了個好兒子。」

  周瑜謙虛了幾句,將孫策拉了過來。馮方代袁術做決定,在孫堅受傷期間,由孫策代行孫堅的所有職務,統領孫堅的人馬,立刻派兵解新野之圍。

  「喏!」孫策躬身領命,立刻召集眾將,宣佈命令。

  除了周瑜、韓當等知道真實情況的人,其他人一聽說孫堅遇刺身亡,都嚇壞了,亂作一團。馮方拿出使者的威風,聲色俱厲,這才穩住了局面。

  孫策隨即下令,全軍撤出襄陽,趕往新野。

  在大軍拔營的時候,孫策派人叫來了習竺。當著習竺的面,孫策將蒯家三百多口從輜重營裡提了出來,將所有的成年男子全部斬殺。一聲令下,人頭滾滾,血水染紅了江水。

  陪斬的老弱婦嬬有的驚懼交加,痛哭失聲,有的捶胸頓足,破口大罵,孫策心中翻滾如潮,臉上卻不得不寒意森嚴,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臉色蒼白,渾身顫慄的習竺。

  「習文暉,勞煩你轉告蒯越,他派人刺殺家父,我與他勢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55 AM

第095章 蒯越中計

  蒯越雙目通紅,臉龐扭曲,揪著習竺的衣袖,嘶聲吼道:「習文暉,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要刺殺孫堅,激怒孫策,害我全家?」

  習竺文弱,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掰不開蒯越的手。他的臉憋得通紅,氣急敗壞,一巴掌扇在蒯越的臉上。「啪」的一聲脆響,蒯越懵了,趁著這個機會,習竺掙脫了他。

  「蒯異度,你瘋啦,這時候不去追擊,還有心思追究我的責任?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是你蒯家的部曲要為子柔報仇,我只是幫忙傳了個消息而已。你不要以為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孫策若是知道這件事與我有關,我習家也難逃一劫。不是我害你,是你害了我,害了我習家!」

  蒯越死死地瞪著習竺,淚水沿著抽搐的面龐滾落。雖然家人早就被孫策抓了,但他從來沒想到真有這一天。兩軍交戰,抓對方的家屬做人質是常有的事,但通常不會真殺,殺也不會殺這麼多人,只有像董卓那樣沒人性的傢伙才會殺人全家。孫堅父子是想佔據襄陽,而不是搶一把就走,不可能不考慮影響。如果不是孫堅遇刺身亡,孫策應該不會這麼喪心病狂。

  劉表坐在一旁,面無表情。「異度,事已至此,罵也無益。孫策與你勢不兩立,你不抓住這個機會要他的命,等他緩過勁來,卻會要你的命。」

  蒯越一屁股坐在席上,心亂如麻。他也想出城找孫策報仇,但他更清楚,就算孫策初掌兵權,要滅他也是輕輕鬆鬆的事。不久前,孫策剛剛領兵擊殺夏侯淵,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

  但是,不出城也不行。正如劉表所說,讓曹操獨自面對孫策,曹操必敗無疑。袁紹攻佔荊州的計畫很可能因此受挫。等孫策騰出手來,肯定還要再攻襄陽城。他們之間的血仇已經結下,不是孫策死,就是他亡,非此無解。

  「再等一等。」蒯越咬緊牙關。「孫策剛走,肯定會小心戒備,不會給我們機會。等兩天,等他放鬆戒備,我們再追不遲。」他頓了頓,又道:「我要先上蔡洲,向蔡諷討個公道。」

  劉表撫著手中的玉如意,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

  ——

  蒯越雖然沒有立刻追擊孫策,卻也沒有閒著。他派出大量斥候出城偵察,用一天時間確定了城外的情況。除了沔水對岸的樊城有一千人駐守之後,只有蔡洲留有一部分人馬,孫策率領主力趕奔新野解圍去了,一天之後,已經在五十里以外。

  蒯越這才統兵出城,直奔蔡洲,水師已經被孫策擄走了,正運著兵糧北上,蒯越只能坐著小船登上蔡洲。小船一次才能運三十個人,蒯越用了半天時間才把三千人運過沔水。在他渡水的時候,蔡家莊園大門緊閉,連出來查看情況的人都沒有。蒯越派習竺去見,也吃了閉門羹,蔡諷根本沒見他。

  蒯越集結人馬,來到莊前。

  這時,蔡家大門開啟,大門內,擺著一幾一席,一個少年憑幾而坐,正在飲酒。身後站著一個彪形大汗,背插雙戟,手提長刀。一排甲士手持刀盾,圍成半圈,虎視眈眈地看著蒯越。少年舉起酒杯,微微一笑。「蒯越,我以為你要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呢,沒想到你還是出來了。」

  「你是誰?」蒯越心生凜然,悄悄地打手勢,示意部下後撤。

  「江東孫策。」

  雖然有心理準備,蒯越聽到孫策這兩個字還是大吃一驚。斥候打探到的消息說孫策已經渡過了淯水,正在趕往新野,此刻卻出現在這裡,自然是中了計。好在他謹慎,渡水的船隻還在,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可是面對仇人,他又按捺不住心中恨意。

  「孫策,你殺我全家,我與你勢不兩立,將來一定要殺你孫家報仇。」

  「為什麼要將來呢?」孫策站了起來,手一伸,典韋遞過長刀。孫策接刀在手,耍了個刀花。一口氣殺了蒯家幾十口,他心裡也不是滋味,但此時此刻不是慈悲的時候,好容易把蒯越賺出城,總不能再讓蒯越逃回去。「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我單挑。你贏了,我死。我贏了,你死。敢嗎?」

  正在後退的蒯越停住了腳步,瞪著孫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不是你的對手,君子報仇,十年……」

  話音未落,孫策舉起手。蒯越立刻睜大了眼睛。一群女子被人推了出來,她們發亂鬢斜,衣衫不整,臉上、身上滿是污垢,看到蒯越,她們哭喊著,拚命的想掙脫甲士的手,奈何力氣有限,看著近在咫尺的蒯越卻無法靠近。

  「阿翁,救我——」

  「二兄,救救我們——」

  「夫君,救我——」

  蒯越只覺得一股熱血湧上了頭,他拔出腰間長刀,邁步上前,嘶聲狂吼。「孫策,你不得好死……」

  孫策一聲嘆息。「一入修羅場,誰能保證自己能夠善終呢。蒯異度,我送你一程。」說著,他舞起長刀迎了上去,一刀劈下,後發先至,刀尖劃過蒯越的脖子,鮮血飈射。

  兩人擦肩而過,蒯越怔怔地站住,左手以刀拄地,右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手溫熱的鮮血。

  孫策收刀,沒有再看蒯越一眼,他緩緩走向習竺,招了招手。

  「習文暉,蒯家的事了,現在該說說你習家的事了吧。」

  習竺臉色蒼白,兩腿發軟。「我……我習家能有什麼事?」

  「你習家若沒有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習家若沒有事,家父怎麼會在峴山遇襲?習文暉,你若秉持道義,不肯與我合作,我最多奪你家浮產,絕不會趕盡殺絕,至少能讓你像龐德公一樣做個逸士,自食其力。你一邊向我效忠,一邊暗通蒯越,行刺家父,這就怪不得我了。」

  習竺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顫聲呼道:「蔡公,黃兄,救我……」

  蔡家莊園裡除了蒯家女眷的哭罵聲,沒有其他聲音,蔡諷和黃承彥連面都沒有露。習竺叫了兩聲,見求救無望,喟然長嘆。「一世清名,毀於一旦。孫策,你動手吧。我別無他求,只求你給我留個全屍。」

  孫策招了招手。北斗楓大步走了過去,拔出腰間長刀扔在習竺面前。習竺撿起刀,橫在頸邊,咬了半天牙,卻怎麼也下不去手。他哀求地看著孫策,剛想開口求饒,孫策哼了一聲,北斗楓俯身將他的手和刀柄握在一起,用力一拉,鋒利的刀刃割開了血管,習竺發出咯咯地聲音,軟軟地栽倒在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56 AM

第096章 伏筆

  劉表端坐在堂上,看著火光下快步走來的孫策,眯起了眼睛,凝神細看。

  太年輕了,唇邊連一根鬍鬚都沒有。如此年輕,如此英俊的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有如此狠厲的手段?不僅殺了蒯越全家,連習家也沒放過。習家一百多年的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與這樣的人為敵,怎麼可能取勝,我不行,蒯越也不行。

  劉表站了起來,走到門檻前,拱手施禮。「山陽劉表。」

  孫策來到堂上,站在門檻外,拱手施禮。「江東孫策。」

  劉表有些意外。孫策不報郡望,直接報江東,這口氣夠大的啊。他解下腰間的荊州刺史印綬,雙手奉上。孫策也不客氣,伸手接過,看了一眼,揣在懷裡。「劉君是想走還是想留?如果想走,我立刻派人送上盤纏,設宴為劉君餞行。如果劉君覺得荊州風土尚可,想在此盤桓幾日,也大可自便。」

  劉表苦笑。「敗軍之將,上負朝廷,下愧至交,哪裡還有面目留在這裡。我明天一早就走。」

  孫策點點頭,沉吟片刻,又說道:「如果劉君不嫌我唐突,我有幾句話想和劉君說。」

  「孫君請講當面。」

  「天下將亂,人人自謂有逐鹿天下的機會,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並不多。袁紹一時風光,不過是虛名而已。劉君如果想太平,最好還是不要跟著他。」

  劉表笑了,反問道:「那後將軍呢?」

  孫策笑而不語,側身施禮。劉表穿上鞋,出了門,向孫策拱手道別,施施然而去。

  孫策上了堂,在正席上坐定,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折騰了大半個月,終於拿下了襄陽城。根據地暫時是有了,卻不知道能守幾天。一想到袁術的尿性,孫策就有些鬱悶。說實話,他是希望袁術直接死在新野,一了百了。可是他也清楚這不太可能。一是老爹孫堅不能做不忠之臣,見死不救,二是孫家名望太低,沒有了袁術,情況只會更糟,接下來荊州的叛亂會此起彼伏,他根本沒指望依靠荊州的實力爭霸中原。

  豆腐都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更要一件一件的辦,急不來。他是這麼勸周瑜的,更是這麼勸自己的。當然了,也不能把襄陽白白地給袁術,總得撈點好處,再給他下點絆子,為以後回來埋點伏筆。

  孫策派人叫來了孫輔。孫輔很興奮,一進門就東張西望,嘖嘖有聲。「伯符,這周公瑾算得還真準,攻了那麼多天也沒拿下襄陽,今天卻不戰而勝。」

  孫策沒阻止他。孫輔對周瑜一直有排斥心理,總覺得周瑜得到他們父子信任是因為他的家世。孫輔只是中才,如果守本份,守成沒問題,富貴榮華也不會缺他的。可他要是野心太大,那就成了麻煩。現在讓他崇拜一下周瑜,以後不要想太多,沒壞處。

  「嫂嫂呢?」

  「這兒呢,這兒呢。」蔡珂從門外走了進來,笑容滿面,分明很興奮,卻要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們男人談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多嘴,不合適吧。」

  「你雖是婦道人家,卻能頂大半個天。有些事,我寧願和嫂嫂你談。」孫策嘿嘿一笑。「嫂嫂,拿下襄陽,蔡家功勞最大,你功勞也不小,你說,你想要什麼?」

  「我?」蔡珂轉了轉眼珠,掩著嘴笑了起來。「我能幹什麼呢,女人可不能當官。伯符,你多關照國儀就行,就別擔心我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有功得賞,有過得罰,賞罰分明是基本原則。如果沒有你和阿楚設計的金絲錦甲,家父真有個好歹,現在我們誰也笑不出來。這麼大的功勞,不賞怎麼說得過去?」

  蔡珂眉飛色舞,喜氣洋洋,卻不肯說要什麼,只是一個勁的瞟孫輔。孫輔也覺得與有榮焉,湊到孫策身邊,拱了拱手。「伯符,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說,你想怎麼謝阿珂,賞錢還是封官?」

  「我啊,一窮二白,錢是真的沒有,官嘛,到時候我阿翁會封,也輪不到我做主。」

  蔡珂頓時面露失望之色,狠狠地瞪了孫輔一眼,扭過頭去。孫輔也很尷尬,拚命地給孫策擠眼睛。孫策忍著笑,接著說道:「不過,我有一個能讓嫂嫂留名青史的建議,不知道嫂嫂有沒有興趣?」

  「留名青史?」蔡珂轉過頭,將信將疑。「我可做不了學問,成不了才女,你別騙我。」

  「誰說只有才女才能留名青史?」

  「那還能怎樣?」

  「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嫂嫂,人生在世,什麼事最大?吃和穿。吃的事先放一邊,穿的事是你們女人的專長吧,嫘祖為什麼能被後人景仰?因為她發明了蠶桑,至今造福天下蒼生。」

  「我哪有那本事?再說了,天上織錦首推襄邑,次為青州,就算是巴蜀也很不錯,荊州可沒什麼好蠶種,更沒有什麼織錦好手……」

  「可是他們都沒有製出金絲錦甲。」

  「這……」蔡珂心動了。有孫堅逃過一劫的活廣.告在,金絲錦甲名聲大噪是意料之中的事,天下大亂,無數人面臨著生死危機,誰不想有一件這樣的寶物,銷路肯定不成問題。「可是,金絲太貴重了。」

  「阿楚說了,最多三年,她就能製成更強韌,成本卻更低的鐵絲,說不定能代替札甲。」

  蔡珂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溜圓。孫輔不解其意,連連捅她,她沒好氣的說道:「你傻啊,如果能代替札甲,僅是荊州一地,那就是一年幾萬件的生意,如果全部由我們來供應,我的天啊,我不敢想了。」

  孫輔也嚇了一跳,看著孫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策笑盈盈地說道:「嫂嫂,這個建議值不值你們蔡家讓出土地的損失?」

  蔡珂眼珠一轉,湊了過來,雙手托著紅撲撲的雙腮,發亮的雙眼中充滿了貪婪。她斜乜著孫策。「你能把這個生意讓我蔡家獨家經營?」

  孫策往後靠了靠,離蔡珂遠一點。「將鐵拉成絲的技術掌握在阿楚手上,就算有人想搶你的生意,那也得她答應啊。嫂嫂,從土裡刨食是笨人才做的事,聰明人靠腦子發財。你想想看,聞名天下的大商人有幾個是靠種地為生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0:58 AM

第097章 敲骨吸髓

  蔡珂咯咯地笑了起來,花枝亂顫。三人正說得開心,典韋來報,楊介求見。

  孫策和孫輔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楊介親自來見,可見是真的怕了。蔡珂站起身來,裊裊一拜。「你們男人說事,我一個婦人就不參與了,去找阿楚說說鐵絲的事。」說完,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腳下生風的走了。

  孫策收起笑容。孫輔一見,也連忙收起笑容,躬身道:「伯符,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聽你的。」

  「國儀,這幾天你參與攻城,應該也看到了,襄陽城是兵家必爭之地,得失關乎荊州全局。」

  孫輔連連點頭,眼神專注中透著熱烈,心臟怦怦亂跳。從孫策剛才建議蔡珂擴大金絲錦甲生產可以看出,孫策很可能會讓他鎮守襄陽。這可是一個好差使,既遠離了危險的戰場,又能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富貴可期。對他個人而言,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影響:鎮守襄陽,手握生殺大權,蔡珂在家人面前有面子,他在蔡珂面前就有了面子。

  「我會盡力爭取讓你留在襄陽,但你自己首先要把握好全局,該強硬的時候要強硬,該通融的時候要通融,軟硬兼施,把襄陽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不要讓別人染指。」

  孫輔喜上眉梢。「伯符,你放心吧,我會的。」

  說實話,孫策真不太放心,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人心。舅舅吳景倒是適合,但母親吳夫人一族人丁單薄,只有吳景一人從軍征伐,這是母族以後封侯的希望,暫時還不能讓他坐鎮後方。孫輔武功一般,用兵能力也一般,隨軍征戰還不如坐鎮襄陽,雖然他未必守得住襄陽。

  「讓楊介進來吧。」

  典韋出去了,時間不長,楊介走了進來。孫策安坐不動,孫輔本來下意識地起身,想去迎楊介,一看孫策這副表情,又坐了回去。楊介將他們二人的神情看在眼裡,暗自嘆了一口氣。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孫策已經殺了蒯家,又殺了習家,楊家雖然同氣連枝,恨在心裡,卻無力反抗,只能忍氣吞聲。

  「見過校尉、都尉。」楊介上堂,躬身施禮。

  孫策垂著眼皮,恍若未聞,更沒有讓楊介坐的意思。堂上一時沉默,氣氛壓抑,楊介尷尬不已,面皮漲紅,又後悔莫及。半個月前,孫策親臨洄湖,他已經見識過孫策的手段,卻又被習竺鼓動,以為孫堅必然攻不下襄陽,和蒯越暗通消息,敷衍孫策。聽到曹操領兵來援的消息時,孫堅又遇刺身亡時,他還高興得大醉一場,沒想到轉眼間孫策拿下襄陽城,還殺了蒯越。

  形勢變化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襄陽就變了天。蒯家、習家被滅門的消息傳來,他亂了陣腳,不得不親自上門求見。被孫策羞辱是意料中的事,能不能活著出去才是關鍵,這個少年得志的年輕人可不是什麼謙謙君子,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武夫,喜歡用刀說話。

  「楊君深夜來訪,有何指教?」孫策等了半晌,才抬起眼皮,不陰不陽的說道:「莫非是為習家打抱不平?我聽說你們兩家很是親近。」

  楊介苦笑。「同為鄉里,有來有往是免不了的。」

  「僅僅是有來有往這麼簡單?」

  「習家是襄陽百年世族,習家兄弟又以學問著稱,襄陽各家對他們多有敬重,楊家也不例外。」

  「這麼說,我殺了習家兄弟,毀了這百年世家,豈不是得罪了所有的襄陽人?」

  楊介沉默良久,長嘆一聲:「校尉既然這麼問了,我也不能不說。雖說天下大亂,殺戮在所難免,但我還是想勸校尉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令尊孫將軍遇刺,雖說是習竺、蒯越陰謀,但何嘗不是因為殺戮太重所致?常言道,逆取順守,現在校尉已經得了襄陽,還是多施仁義,收襄陽百姓之心。若是一味屠戮,只怕難以服眾。」

  孫策斜睨了楊介片刻,忽然笑了起來。薑是老的辣,雖然迫於形勢,不得不低頭,卻綿裡藏針,剛柔並濟,既表示了服從,又不失尊嚴。

  「楊君,我讀書少,不懂什麼仁義道德,只知道快意恩仇。蒯越若只是與我為敵,守城不降,我會敬重他,與他戰場上見高下。習竺若是像龐德公一般堅守心中的道義,不肯與我合作,我最多奪他浮產,不會取他性命。可是他們陰謀行刺家父,我身為人子,不得不施霹靂手段。楊君,你說呢?」

  楊介嘆了一口氣,點頭同意。

  「我知道,楊君心裡未必同意我的看法,不過這沒關係,求同存異嘛,我也不是容不下不同意見的人。楊君,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你參與了刺殺事件,但你和習竺往來,又敷衍我,答應我的錢財遲遲不至,我對此很不滿意。這樣吧,我給你一天時間,搬到魚梁洲去和龐德公做鄰居。明日此時,我會進駐洄湖,到時候如果有不該出現在那裡的人出現,我認得你,我的刀認不得你。」

  楊介大吃一驚,猛地抬起頭,脫口而出。「校尉,你這是要趕盡殺絕嗎?」

  「你以為我不敢?」

  楊介看著殺氣凜然的孫策,倒吸一口涼氣。他的確不肯,但是面對隨時可能暴起殺人的孫策,他還真不敢這麼說。他一個人死倒也罷了,就怕孫策殺得性起,將楊家像蒯家、習家一樣連根拔起,一個不留。既然他連習家這樣的百年世家都不在乎,楊家就更不在他的眼裡了。

  楊介手腳發麻,心跳如鼓,有一種快要斷氣的感覺。他想低頭,又不甘心,想拒絕,又不敢,就在這兩難之際,孫輔緩緩站了起來,走到楊介身邊,撫著他顫抖的身體,輕聲說道:「楊君,將軍遇刺,伯符傷心,一時氣急,你不要怪他。」

  楊介心中苦笑,他哪裡敢怪孫策啊,他是不甘心啊。楊家的產業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水裡淌出來的,憑什麼孫策一句話就要全部奪走?可這些話,他還真不敢對孫策說,這人明顯不講理啊。他抓住孫輔的手臂,央求道:「都尉,楊家大小數百口也要衣蔽寒,要食裹腹,如果將所有的產業都獻給校尉,和滅門又有什麼區別?」

  「既然如此,那我就乾脆滅了你的門,殺得乾淨。」孫策冷笑一聲,長身而起。「來人,去洄湖!」

  楊介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1:01 AM

第098章 一唱一和

  「伯符!」孫輔一本正經,義正辭嚴。「不可對長者無禮。」

  「對此冥頑不靈之輩,有什麼好說的,殺了乾淨。」孫策擺擺手,不屑一顧。「大戰在即,我沒時間和他掰扯。」

  孫輔正色道:「伯符,楊君並非不願意支持我們,只是你催得太急,一天時間,他哪裡來得及搬?再說了,楊家幾百口人也要衣食過冬,你這麼讓他們搬到魚梁洲去,讓他們喝北風,飲江水嗎?」

  見孫輔主動為他說話,楊介頓時看到了希望,連忙說道:「正是,正是,校尉,我並非不肯支持你作戰,只是……只是……請校尉開恩,給楊家留一條活路。」

  「國儀,你不要被他騙了。」孫策怒氣勃然。「你別忘了,他可是和習家有勾結的,說不定刺殺我阿翁的事也有他一份。你現在給他求情,到時候他有機會殺你,可不會記得今日。」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孫輔扶起楊介。「我相信楊君不是那種人。楊君,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絕對可以。」楊介被孫策的殺氣所迫,不得不再讓一步。「請校尉開恩,容我留一些錢財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剩下的錢財,我願意全部獻給校尉。校尉若是覺得洄湖還可以一看,我願意將北宅獻與校尉,一家人全部搬到南宅去。」

  孫策還要再說,孫輔大聲說道:「伯符,你給我一個面子,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孫策瞪著孫輔,暗暗挑了挑大拇指。孫輔會意,回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又對楊介說道:「楊君,大戰在即,的確需要錢糧供應,還望楊君慷慨解囊,急國家之急。」

  「好,好。」楊介偷瞟孫策拔出了半截的長刀,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孫輔為他留下南宅,又留下一些錢糧,這已經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真要惹惱了孫策,楊家可就真的完了。

  孫策還刀入鞘,指指孫輔。「你啊,遲早會為今天的事後悔。」話說得難聽,語氣已經軟了,算是給孫輔面子,讓了一步。

  楊介感激涕零,連連向孫輔致謝。

  送走了驚魂未定的楊介,孫策和孫輔相視而笑。蔡珂也從後堂走了出來,越看孫輔越歡喜。當初被迫嫁給孫輔,不僅家裡人覺得可惜,她自己也有些遺憾,可是孫輔馬上就要成為襄陽之主了,還有誰敢看不起她?她簡直就是蔡家的救世主啊。即使是和大姊相比,她也毫不遜色。

  楊介剛去不久,又有豪強來見,孫策唱白臉,孫輔唱紅臉,兄弟倆一唱一和,一夜之間,幾乎將襄陽的豪強訛了個遍,孫輔得名,眾人擁護,孫策得利,腰包鼓鼓。第二天一早,大批裝滿了錢糧的船隻就在江邊集結,整裝待發。

  孫策登上了船,回望襄陽城。「國儀,守好襄陽。」

  孫輔躊躇滿志。「伯符,你們安心作戰,後續糧草我會盡快送到,保證讓你們不會有後顧之憂。」

  孫策笑著點點頭,又看向興奮了一夜,雖然眼圈有些黑,精神卻很亢奮的蔡珂。「嫂嫂,國儀我就交給你,交給你們蔡家了。如果他掉了一根汗毛,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你放心吧。」蔡珂嬌笑道:「誰敢要動我夫君一身汗毛,不用你翻臉,我先跟他翻臉,殺他全家。」

  孫策挑起大拇指。「嫂嫂霸氣,巾幗不讓鬚眉。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

  新野,激戰正酣。

  袁術怒吼著,揮刀砍倒一個剛剛爬上城頭的士卒,又一腳將他踹下了城牆。他用力過猛,險些從城牆上栽下去,虧得身邊的橋蕤一把拽住了他。

  「將軍,小心。」

  「我沒事,死不了。」袁術唾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摸了膜腫得像豬尿脬的臉,破口大罵。「這個閹豎想要我袁公路的命,沒那麼容易。」

  橋蕤苦笑。袁術被逼到絕境,激發出了最後的悍勇,親自上陣搏殺,固然能振一時士氣,但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曹操大軍圍城,激戰兩日,城裡只剩下不到三百人,破城在即。已經有人建議袁術向曹操投降,卻被袁術拒絕了。袁術的驕傲與生俱來,他連袁紹都不放在眼裡,又怎麼可能向曹操投降。

  「馮方,馮方!」袁術大叫道。

  躲在士卒身後的馮方連忙趕了過來。「將軍,有何吩咐?」

  「孫策什麼時候能到?」袁術急紅了眼。「他再不來,乃公就完蛋了。」

  「將軍,我離開的時候他已經下令拔營了。」馮方也急得直跳腳。他離開孫策大營的時候,孫策信誓旦旦,說一定盡快趕來解圍,但兩天時間過去了,援軍連一個斥候都沒看到。袁術對他產生了嚴重的質疑,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

  橋蕤一邊安撫袁術,一邊說道:「將軍,孫策太年輕了,未必能服眾,依我看,還是別派宿將接管孫堅的部將吧。實在不行,換一個年長的也行啊,比如孫賁,他隨孫堅征戰多年,應該比孫策更有威信。」

  馮方一聽,連忙說道:「橋將軍,此言差矣。孫策雖然年輕,卻是孫堅嫡長子,比孫賁更適合接替孫堅。況且孫策雖然年輕,卻善於用兵,他一戰全殲夏侯淵部三千人,這樣的戰績別說是孫賁,就連孫堅本人也未必能做到。由他來統領孫堅的人馬最合適了。」

  「真的假的?」袁術將信將疑。

  「千真萬確。」馮方雖然不怎麼喜歡孫策,也知道孫策背地裡對袁術不敬,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昧著良心替孫策說好話,要不然袁術失去了信心,不知道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希望周瑜能夠信守承諾,催促孫策統兵來援。

  「孫堅是個好手,可惜天不假其命,這是上蒼要滅我啊。」袁術恨得咬牙切齒。「若是孫堅在,我怎麼可能被曹操這個閹豎逼得如此狼狽。唉,孫策能有孫堅的一半本事,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橋蕤等人無地自容。

  這時,城外響起了刺耳的銅鑼聲,正在蟻附攻城的士卒像潮水般的退了下去。袁術撲到城牆邊,舉目遠眺,只見曹操的中軍旌旗搖動,卻不是準備進攻,而是下令撤退,而且神色匆忙。袁術大喜,看向遠處,天邊隱約一道塵埃衝天而起,有大軍接近。

  「哈哈……」袁術扔了手中長刀,轉身抱住橋蕤,放聲大笑:「援軍來啦,援軍來啦,乃公有救啦。」他又撲到城牆邊,雙手攏著嘴,大聲叫道:「曹操,有種你別走,看乃公不踩爛你那張醜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11-9 11:03 AM

第099章 袁術的心病

  孫堅用了兩天時間,從襄陽趕到了新野。曹操見勢不妙,主動撤退,新野之圍立解。

  袁術大喜,不顧橋蕤等人勸阻,親自出城迎接。他一心想看看被馮方誇得上了天的孫策是什麼樣的人,但他看到的卻是孫堅,頓時一頭霧水。

  「文台,這是怎麼回事?」他扭頭看著跟過來的馮方,眉毛揚起。「你不是說……」

  馮方也一臉懵逼。

  孫堅滾鞍下馬,連連致意。「將軍,這不關馮君的事,事情是這樣的。」他轉身把周瑜叫了過來。「公瑾,這是你設的計策,就由你來向後將軍說明吧。」

  周瑜向袁術躬身施禮,一揖到底。袁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了。「馮子正,你說得沒錯,周伯奇生了個好兒子。這身材,這相貌,可比周伯奇強多了,頗有我當年的風采啊。」

  馮方尷尬不已。你幾個意思,一見面就要搶人家兒子嗎?不過他也知道袁術的脾氣,搶周異的兒子未必,但欣賞周瑜卻是事實。周瑜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正值青春年少,正是最討人喜歡的時候。他立刻湊趣道:「將軍,不僅周伯奇生了個好兒子,孫將軍也生了個好兒子呢,他和公瑾站在一起,絲毫不遜色。」

  「是嗎?」袁術哈哈大笑,用力拍拍孫堅的肩膀。「這麼說,你也有得意的資本。文台,真沒受傷?聽說你遇刺身亡,可把我嚇壞了。你說,該怎麼補償我?」

  「多謝將軍關心。」孫堅笑道:「將軍要什麼補償,堅無不從命。不過現在還是請將軍先聽公瑾說說計畫吧。曹操還在南陽境內,戰事尚未結束,我們不能有絲毫大意。」

  「有道理,有道理。」袁術連連點頭。一想起曹操,他就恨得牙癢癢。從小到大,他就沒正眼看過曹操,沒想到這次丟了個大臉,險些被曹操幹掉。此仇不報,以後還怎麼見人?

  孫堅也沒進城,就在城外席地而坐,由周瑜講解方略。昨天夜裡,他們已經收到了孫策派快馬送來的消息,蒯越被殺,襄陽易手,孫策正在抓緊時間敲詐襄陽豪強,隨後就會帶著糧草趕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追擊曹操,如果可能的話——按照孫策的意思——最好能將曹操幹掉。

  當著袁術等人的面,周瑜侃侃而談。

  「南陽是天下之中,北仰洛陽,南俯荊襄,左控巴蜀,右握豫揚。當年高皇帝由南陽入關,立大漢四百年基業。光武帝由南陽起兵,收拾舊河山。如今明將軍欲扶大漢於將傾之際,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不可不爭南陽。」

  袁術點點頭,卻不置可否。這些大面上的道理,他早就知道,沒什麼新鮮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欲爭南陽,必據襄陽。荊州七郡,戶口百萬,百姓殷實,乃明將軍倚以爭天下之關中。明將軍派孫將軍取襄陽,可謂高瞻遠矚,明於大勢,深解用兵之妙。」

  袁術得意地揚了揚眉。

  「如今襄陽已經入手,孫校尉正帶著收集的物資錢糧北上,將軍可以放心一戰。」周瑜頓了頓,對袁術微微欠身施禮。「不過,於後將軍而言,當前最重要的卻不是曹操。」

  袁術一愣。「不是曹操?那會是誰?」

  橋蕤等人也愣住了,面面相覷。周瑜說南陽很重要,而曹操侵入南陽就是要奪袁術的基業,還險些將他們一網打盡。曹操不重要,誰重要?

  「明將軍,曹操兵不滿萬,一時得逞,不過是趁明將軍不備,偷襲得手。如今孫將軍至,曹操不戰而走,眼下以逃命為要,又能成什麼氣候?」

  袁術想了想,覺得有理。他本來也不肯承認被曹操打敗,只是沒機會辯解,現在周瑜替他解釋了,正中他下懷,哪有反駁的道理。他越看周瑜越歡喜,忍不住說道:「既然曹操不足言,那你說說,誰才是我們應該注意的敵人?」

  周瑜再次躬身行禮。「明將軍可知蒯越?」

  袁術的臉陰了下來,心情很不好。他認識蒯越多年,但蒯越一直看不起他。讓孫堅攻襄陽之前,他就派人聯繫過蒯越,但蒯越沒鳥他,反而支持劉表佔據了襄陽。這不僅耽誤了他的時間,更讓他顏面大失。袁家最大的倚仗是什麼?是四世三公的名望,是遍天下的門生故吏,現在蒯越不僅不支持他,與他為敵,還派蒯良向袁紹求援,簡直是扇他的耳光。

  不殺蒯越,他還有什麼臉色見天下人?好在孫策已經替他做了這件事,不僅殺了蒯越,還殺了他全家,連帶著那些有眼無珠的襄陽豪強。

  但是,周瑜此刻提起已經死了的蒯越顯然不是要為孫策報功,而是另有用意。

  袁術佔據南陽,但南陽的豪強並不支持他。不僅主動效力的少,就連他派人去招攬得到了響應也非常有限。荊州七郡,南陽實力最強,人口占整個荊州四成,五十多萬戶,兩百多萬口,豪富之家更是遍佈全郡。如果南陽的豪強肯支持他,強悍的實力為他所用,他可立得十萬兵,又怎麼會如此捉襟見肘,不得不派孫堅去攻襄陽,解決兵源和錢財輜重。

  可是,我能學孫堅父子嗎?

  袁術猶豫不決。他是衝動,但這麼明顯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袁家的根基就是各地豪強的支持,如果像孫堅父子對付襄陽豪強一樣用武力威脅,南陽的豪強不僅不會支持他,反而會起兵反對他,到那時候,他可就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

  橋蕤等人也不說話。兔死狐悲,他們也是豪強出身,對周瑜的暗示他們不僅不支持,甚至有一些反感。

  周瑜將袁術等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明將軍,曹操敢深入南陽,馳援襄陽,難道他倚仗的就只有這一萬孤軍嗎?」

  袁術心中一動,一陣寒意從脊柱升起,直衝後腦,激得他遍體生寒,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

  「將軍,怎麼了?」馮方連忙問道。

  袁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主簿閻象,顫聲道:「宛城……有幾天沒消息來了?」

  閻象正捻著鬍鬚搖頭,表示對周瑜的不贊同,聽到袁術這句話,也吃了一驚,手下一緊,兩根鬍鬚應聲而斷,疼得他一哆嗦。他迎著袁術的目光,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

  「三……三天了。」

  袁術氣急敗壞,一躍而起,大罵道:「還等什麼,立刻派人去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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