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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 天下醫妃【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標題: 簡瓔 - 天下醫妃【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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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人家做王妃是吃香喝辣,偏生原主要把自己搞得天怒人怨,
連帶害她這個穿越來的替身跟著受累,幸好她擁有中西醫的好醫術,
不必擔心日子過不下去,又得了機會替幾位貴人醫治,
不但打開了名聲,賺了不少診金,更別說她還有個「得力助手」,
眾人敬稱他五爺,她看他一身華貴、態度高高在上,想來身分定是不凡,
不過經過她幾番調教,他對於她替人開膛剖腹縫合傷口從驚愕到信服,
更自動成為她的保證人兼行銷專員,在手術進行時紆尊降貴替她擦汗,
還帶她去山裡採藥草,她意外墜崖,也是他極力用肉身護著她,
他都做到這般地步了,不是喜歡她是什麼?
而看到他為了她身受重傷,她也意識到自己對他動了心,
為了能與他理直氣壯的在一起,她努力出診賺銀子,開設自己的醫館,
又兼賣自製的各式藥丸補湯,擴大事業版圖,
最最重要的是,她順利拿到了與王爺夫君的和離書,
然而當她滿心期待與他相守,卻意外得知他的身分比她以為的矜貴好幾倍,
居然是她那素未謀面、對她不聞不問、剋扣她月銀的前渣夫?!

【出版日期】     2018/2/1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46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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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09:31 AM 編輯

【第一章】 穿成王妃

         「死定了!我們一定會遲到!」莫子熙低著頭不斷回覆群組裡的訊息,嘴裡一邊碎碎唸。

        今天是外科部主任榮升院長的大日子,交接典禮九點開始,從她們的住處上交流道再到醫院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可是臨時道路施工,導致現在都八點半了,她和秦肅肅還被困在高速公路上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堵塞的車陣開始前進,漸漸暢通,秦肅肅馬上一踩油門,將時速由一百一催到一百四。「那我開快一點!」

        莫子熙猛然抬頭。「小姐!妳不要命了?還有超速罰單!這個路段常會有警察在路肩測速照相!」

        秦肅肅雙眼直視前方,變換車道,繼續加速,超過一臺又一臺的車,同時哼道:「收到罰單總比被老大白眼好,更何況老大今天開始就是院長了,依照他愛記仇的個性,我們今天如果沒有準時出現在會場,以後皮就要繃緊一點了。」

        當上外科主治醫師六年來,她深深體悟到,在白色巨塔裡,人際關係比醫術重要太多了,若不是她家學淵源,恐怕早就迷失。

        「妳說的對。」莫子熙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好吧,超速就超速吧,罰單就罰單吧,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莫子熙才說完,秦肅肅卻打了方向燈,車身很快靠右,在路肩煞住,莫子熙狠狠被震彈了一下,手裡的手機也掉了下去,若不是有安全帶,她肯定要從前擋風玻璃飛出去。

        「怎麼回事?」她有點回不了神的看著拉起手煞車,打了暫停燈,正在解安全帶的秦肅肅。

        秦肅肅伸手往後座拿醫藥箱。「後面發生了車禍,地上大片血跡,我去幫忙!」

        職業使然,她的車上一定帶著急救醫藥箱。

        「肅肅,我知道妳很有正義感!」莫子熙連忙抓住她的手。「可是,一定有人報警了,救護車也一定馬上就會到,我們快遲到了,妳不是說老大的白眼比罰單可怕嗎?妳現在下去,我們肯定會遲到!」

        秦肅肅一臉嚴肅的看著好友。「遲到會比一條……不,可能是幾條人命重要嗎?如果他們是妳的家人或朋友,妳會怎麼做?妳希望有人明明可以救他們,卻見死不救嗎?而且可能只差那麼五分鐘、十分鐘,他們就能活下去?」

        莫子熙再度無法反駁,她無奈的鬆了手。「好吧,妳快去,我先打個電話給林醫師說明一下情況,請他跟老大好好解釋。」

        「嗯!」秦肅肅一心撲在救人上,提著醫藥箱頭也不回的往後奔去。

        莫子熙從照後鏡看著好友奔跑的身影,一七○的高䠷身材,一頭咖啡色的披肩長髮隨著動作飛揚,秦肅肅有一張不輸名模的超正臉蛋,她常想,如果她是秦肅肅,她就靠臉吃飯了,絕不幹這折磨死人的外科醫師。

        她撿起手機後並沒打給林醫師,而是打給了高仲安,要是秦肅肅知道她叫高仲安替她們向老大求情,肯定會恨她。

        她也沒辦法,高仲安是很混蛋的劈腿了護理師,惹得秦肅肅傷心欲絕沒錯,可他也是老大最得意的弟子,唯有他出面替她們緩頰,老大才有可能不記仇。

        電話接通,說明情況,得到高仲安肯定的回覆之後,莫子熙立即結束通話下車,從後車廂拿出三角架擺在車後適當的距離,才放好,便聽到救護車和警車從遠方鳴笛而來的聲音。

        她鬆了口氣,這下她們可以走了吧?如果開快一點,搞不好不會遲到,就算會遲到,也不會遲到太久……

        她正想跑過去叫秦肅肅,卻見一臺水泥壓送車失速撞上那兩臺追撞的小轎車,將其中一臺小轎車捲入車底之後又高速衝撞前方三臺轎車,跟著再撞護欄翻覆,一瞬間火光蔓延,猶如爆炸。

        莫子熙尖叫道:「秦、肅、肅!」

        然而她耳邊除了煞車聲、碰撞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其他畫面猶如靜止一般。

*             *             *

        熱!熱!熱!

        秦肅肅來到這大雲朝之後唯一的感覺就是熱!

        原以為古代沒有空氣汙染、氣候暖化的問題,一定比現代涼爽許多,哪知道這裡的夏天居然比現代還熱,是因為她常年待在冷氣房的關係嗎,所以在這裡才會坐著不動都一身汗?

        看看四周,房間不小,也收拾打掃得挺乾淨的,可擺設卻十分簡陋,梳妝臺上空無一物,她坐在櫸木架子床上,從梳妝鏡裡看到穿越後的自己雖然也是個美人胚子,可是跟現代的自己有段差距,前世的她長得一臉聰穎慧黠,莫子熙都說她總是散發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氣,而現在的她五官精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小巧臉蛋,尖尖的下巴,長長的睫毛像兩把羽扇,唇似菱角,肌膚如玉毫無瑕疵,長相是不錯,就只差一點—— 

        她倏然起身。

        這副身軀貌似沒有一百六十公分,跟現代的自己差太多了。

        她抬起右腳踢了踢,又換左腳踢了踢,映入眼簾的是雙繡了海棠的鞋,小巧的蓮足令她瞠目結舌,不管是腿的長度或腳的大小,都讓她非常不適應,她嘆了口氣後又坐回床邊,真是懷念自己上輩子的蜜長腿啊!

        除了對自身的外表不滿意,她對此刻的穿著也很有意見,身上的青色布衣布裙是怎麼回事?初來昏迷之際,她隱約聽到這裡的下人都稱她王妃,可為什麼電視劇裡的王妃都是綾羅綢緞、穿金戴銀,而她卻是這副落魄德性?

        她已經接受自己穿成了古人的事實,也沉默了三天,因為她怕一開口就露出馬腳,所以醒來後她只用眼睛看、用耳朵聽,觀察四周的人事物。

        可是妙的是,她不開口,其他出入的丫鬟婆子也個個都安靜得像啞巴,不但不會彼此交談,連走路都躡手躡腳的像怕吵到鬼似的,再這樣下去,怕是再過一個月,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決定還是親自問個清楚好了,問清楚她這個王妃為何會住在這破落院子裡,而與王妃該成套出現的王爺又為何從來不見人影?

        剛好,外間這時傳來了腳步聲,一個丫鬟走了進來,手裡端著茶水,一見到她坐在床上,似乎嚇了一跳,手裡的托盤還差點摔落了。

        也是,這幾日她為了不開口說話只好躺在床上裝病,頂多偶爾起來喝點米粥和湯藥,這會兒忽然坐起來,自然會嚇到人。

        「王、王妃……」

        秦肅肅看著這名圓臉丫鬟,年紀約莫十四、五歲,梳著雙丫髻,她記得另一個丫鬟曾壓低聲音叫這個丫鬟珊瑚,她假裝若無其事試探地叫了一聲,「珊瑚。」

        「是!」珊瑚驚跳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地潤了潤唇。「王、王妃有何吩咐?」

        秦肅肅淡定地說道:「我要喝茶。」

        「是!」珊瑚連忙把托盤放在桌上,倒了一盞茶,雙手奉上,手卻微微的顫抖。

        秦肅肅接過茶盞,眼也不眨的直盯著她,她這是怎麼回事,跟她說兩句話而已,她有必要這樣一驚一乍的嗎?

        她抿了口涼茶,隨意的把茶盞擱在床邊,見珊瑚一臉目瞪口呆,她心裡直犯嘀咕,難道不可以這樣嗎?她只好又若無其事的把茶盞拿起來,將茶水一口氣喝完,這時珊瑚連忙拿起托盤過來,微微躬身候著,她順其自然的把茶盞放在托盤上。

        珊瑚躬著身退開,將托盤放到桌上後,又走過來微微福身問道:「王妃可要用膳了?」

        秦肅肅搖了搖頭,覺得她那樣曲膝的姿勢很累,便道:「妳站好,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妳。」

        「是。」珊瑚馬上依言站好,她猛吞口水,看起來還是很緊張。

        秦肅肅斟酌著用詞,但又想著這丫鬟看起來不太伶俐,若她說得太隱諱,恐怕她聽不懂,最後決定開門見山地道:「是這樣的,我病了一場,許多事都忘了,連我自己叫什麼名字也忘了,所以要問問妳。」

        珊瑚立即用雙手捂著嘴,瞪大了眼睛,有些哽咽地道:「您連名字也忘了?奴婢就知道會這樣,那時奴婢死命拉著您,可還是阻止不了您拿頭一直撞牆,這可不,把腦子給撞壞了,這該怎麼辦才好……」

        秦肅肅了解的點了點頭,原來原主是撞牆死的。

        她淡淡地又道:「忘了就忘了,妳告訴我不就好了,只不過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只妳我兩人知道就好。」

        「是。」珊瑚連忙擦乾眼淚。「您想知道什麼,奴婢全都告訴您。」

        秦肅肅對珊瑚的反應頗為滿意,她雖然不甚伶俐,但至少性格不是瞻前顧後、拖泥帶水的。

        「首先,我叫什麼名字?在娘家是何身分?現在是何身分?」

        這個問題顯然不難,珊瑚有條不紊的回道:「王妃閨名秦肅兒,是江北芳州知府庶出的五姑娘,現在是翼親王妃。」

        庶出?翼親王?這天差地遠的身分能配成對,肯定有鬼。

        秦肅肅沉吟了一下,問道:「我為何會嫁給翼親王?」

        珊瑚曲膝回道:「王妃的婚事乃是由皇上指婚。」

        秦肅肅……不,她現在是秦肅兒了,聞言猛地瞪大了眼睛。

        真真是跌破眼鏡,自古以來,異姓親王少之又少,照理說翼親王十之八九是皇上的兄弟,原主是有何才能,竟然能令皇上將她指給堂堂親王?

        「翼親王是何人?」

        珊瑚又曲膝回道:「翼親王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弟。」

        古人都要這麼執禮甚恭嗎?秦肅兒被她的舉動搞得頭有些暈,她咳了一聲,說道:「跟我說話不必一直曲膝,站著回答就好。」

        珊瑚一愣。「奴婢……習慣了。」

        秦肅兒看著她,定定地交代道:「從現在開始妳要適應我的習慣,我不習慣看別人一直蹲下身子跟我說話。」

        「是……」珊瑚本又想曲膝,但一想到要適應王妃的習慣,連忙又站直。

        半個時辰後,秦肅兒已從珊瑚口中知道原主的生平和這樁親事的來龍去脈,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如今是大雲朝元興十二年,國君蕭凌雲的年紀和翼親王蕭凌雪相差了十八歲,亦父亦兄。

        蕭凌雪原有一未婚妻,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大雲女將穆越彤,可是兩人成親前一個月,她在與金國的戰役中戰死了,蕭凌雪從此烙下了剋妻之名,是以到了二十四歲還未娶妻。

        一日,皇帝微服出巡到了江北,從江北巡撫那兒聽聞芳州知府有位庶出女兒,容貌不俗卻八字剋夫,到了十九大齡還無人議親,皇帝靈機一動,突發奇想,既然一個剋妻,一個剋夫,以毒攻毒的概念,說不定兩個人都會無事,因此一回到京城就立刻下旨賜婚。

        蕭凌雪對這樁婚事當然是不滿的,可君無戲言,再加上蕭凌雪向來敬重皇上,自然不可能要皇上收回旨意,讓皇上面上無光,所以他無奈的接受了賜婚的旨意,也如期迎娶秦肅兒入門為正妻。

        秦肅兒的親娘原本只是府裡的一個粗使丫鬟,是後來懷了她才被抬為姨娘,而她雖然長得靈巧,卻言行笨拙,完全不受秦老爺的寵愛,自小在府裡一直備受欺凌冷待,養成了憤世嫉俗的性格,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便在王府頤指氣使,舉止十分跋扈,在外則是仗勢欺人,口口聲聲自己是翼親王妃,要旁人把眼睛放亮點,不只府裡上下無人喜歡她,蕭凌雪甚至從她過門後就沒理過她,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兩人至今都沒圓房。

        「那麼,我為何會在這裡?這裡挺破爛的,怎麼看也不像個王妃的住所。」

        秦肅兒發現這個話題似乎很敏感,因為珊瑚很明顯的僵了下。

        「那是因為您……呃,您殺了荷花姑娘……」

        秦肅兒難掩震驚地站了起來,兩眼直直的瞪著珊瑚,珊瑚被她的反應嚇得倒退了三步。

        秦肅兒用力嚥了口口水。「妳說我……殺了、殺了一個姑娘?!」

        她的職責是救人,殺人這兩個字從來跟她沾不上邊,乍然聽到這兩個字冠在自己身上,她無法置信。

        「不、不是您親自動手殺的……」見主子反應甚大,珊瑚連忙解釋,「是您下令杖責的,誰知道荷花姑娘就這麼死了。」

        秦肅兒跌坐回床上。

        所以她是叫唆殺人嘍?

        老天!原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怎麼會如此心狠手辣?她無法想像自己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珊瑚覷著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又道:「其、其實也不能怪王妃您,是荷花姑娘故意一直激您生氣,說什麼她自小服侍王爺,是王爺的人,只有王爺能使喚她,只有王爺能打她,您不能打她,您一氣之下就命婆子押住了她,杖責二十,哪知道她身子那麼弱,板子一打完,她就吐血死了,當時您也嚇得半死,直說您不是有意的,不知道她會死。」

        是了,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不可能那麼歹毒……秦肅兒閉眼深吸了口氣,試圖保持冷靜。「所以王爺一怒之下就把我打發到這破落院子來了?」

        珊瑚點了點頭。「您氣不過,一心求死,用頭一直撞牆,出了好多血,差點就沒氣了,大夫來看過,也說您活不成了,可沒兩日,您卻漸漸好轉,連大夫也說不可思議,說您必有後福。」

        秦蕭兒苦笑,後福個鬼!她就是沒福氣才會來這裡,救人救到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也不知道現代的自己怎麼了,她的家人朋友一定都為她哭斷腸了吧?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幸好那個翼親王不待見她,她不必花心神應付他,這一點倒是好的,否則要她跟個陌生男人做夫妻,她肯定要想辦法逃。

        「我說,珊瑚,這裡沒有冰之類的東西嗎?」她還是面對現實比較重要,她想吃冰,很想很想吃,不然一杯冰涼的果汁也行。

        珊瑚看著不過片刻已恢復淡然的主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說了那麼多以前的事,主子居然都不哭哭啼啼也不鬧了?她真有些不適應,以前每每提到是怎麼被王爺趕到這瑞草院的,主子總是又哭又鬧。

        「珊瑚……」秦肅兒抬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我在問妳話,不要發呆好嗎?」

        珊瑚被忽然伸到眼前的手嚇了一跳,她抖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的。「王妃,別說冰了,咱們連飯都快吃不上了。」

        秦肅兒一凜。「妳這是什麼意思?」

        吃不上飯?這問題很嚴重。

        「咱們瑞草院裡要吃飯的有二十幾口人,都是您的陪房,可您手裡的銀兩已經用得差不多了。」說著,珊瑚也是一臉愁容。

        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走路,秦肅兒想到電視劇或小說的劇情,那些深宅大院裡的太太、小姐、丫鬟都是有薪水的,便問道:「我的月例呢?堂堂王妃,月例銀子應該不少吧?」

        珊瑚嘆了口氣。「打您從上房搬到這兒,月銀就沒送來過,潤青去問過大總管,大總管只說王爺沒交代,他不敢擅自作主,潤青又不能直接去問王爺……」

        「潤青?」

        「跟奴婢一樣,是打小伺候您的大丫鬟。」

        秦肅兒點點頭,想來就是另一個也很常出入她房間的丫鬟了,那個丫鬟的臉長了些,舉止較為穩重。

        「那麼我的嫁妝呢?」她嫁給親王,肯定是十里紅妝才對吧?

        見主子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珊瑚又嘆了口氣,幽幽地道:「王府送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禮,全讓太太扣下來了,您只帶了十二抬的嫁妝過來,除了些不值錢的便宜玉器和幾套頭面,最值錢的便是一萬兩現銀,可已經給您花得七七八八了,餘不到五十兩銀子。」

        聽珊瑚說下去,秦肅兒這才知道原主來到京城之後,眼界大開,什麼漂亮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都想買,為了不讓下人看不起,她打賞下人出手闊綽,為了交際應酬,也常大手筆宴請京中的官太太、官小姐,怕那些權貴之家的女眷不讓她參與聚會,又狠砸大錢添購更高檔的衣服和首飾,送禮也不手軟,因此才嫁來京城短短三個月,已快把私房撒光了。

        秦肅兒蹙起眉頭又問道:「好歹咱們也住在王府裡,難道王府就不供餐嗎?」

        「供餐?」珊瑚想了想。「您是說膳食嗎?」

        秦肅兒連忙點頭。「對,就是膳食!」

        珊瑚愁眉苦臉的說道:「打從來了這裡,膳食總是過了飯點才能去取,端回來的都是剩菜冷飯,菜色不好,份量也不足,還時常都是餿壞的,大夥兒都吃不飽,問了大廚房的掌事嬤嬤,她說王爺沒說要準備瑞草院的膳食,是她心善,才讓我們去取飯菜。」

        秦肅兒心裡明白了,這是打落水狗就是了,因為她被一家之主那什麼王爺的驅逐到這裡來,府裡的下人也不把她這個王妃當回事了。

        她話鋒一轉,問道:「妳還沒跟我說,這裡有沒有冰?」

        「啊?」珊瑚有些懵。「冰嗎?您說冰嗎?自然是有的,您初嫁來王府時,每日都有消暑果子十盒、冰十缸,可是搬到這處院子之後,大總管不會把東西發到咱們這裡來,咱們也買不起……」

        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麼,她已經說大家都吃不飽了,主子還在心心念念著冰……

        「那好,妳去把我的頭面取來。」

        珊瑚嚇了一跳。「您不會是要當了您的頭面吧?」

        秦肅兒一臉堅定。「我是要當了我的頭面不錯。」

        「千萬不可啊!」珊瑚嚇得不輕。「您是堂堂王妃,怎麼可以去當東西?再說了,您只有幾套頭面,當了您以後要戴什麼?」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顧上眼前比較要緊,妳快去取來,這是命令!」秦肅兒不自覺用前世在對實習醫師說話的語氣。

        珊瑚縮了下肩膀,主子的口氣很是強硬,這是她之前從未在主子身上看到的。

        她乖乖出去了,再回來時,手裡捧著妝匣,身旁也多了一個救兵。

        秦肅兒看著珊瑚手裡捧著的妝匣。「拿過來。」

        珊瑚連忙把妝匣塞到潤青手裡,像是什麼燙手山芋似的。

        潤青嘆了口氣,捧著妝匣走到秦肅兒面前,定定地瞅著她。「王妃要當了這些頭面,可是考慮清楚了?」

        秦肅兒看她似乎比較不怕自己,應該比較好溝通,倒也心平氣和地道:「已經考慮清楚了。」

        潤青的眸光清澈如水。「恕奴婢多嘴說一句,若當了這些頭面,您再像過去那樣揮霍,可就再也沒有第二個妝匣可以當了。」

        秦肅兒知道這個丫鬟是為了自己好,是個忠心的好丫鬟,於是輕聲回道:「我明白妳的意思,妳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

        一百二十個心?潤青沒有追問那是什麼說法,只是又嘆了口氣道:「那好吧,奴婢去想想法子,看看能否託人拿出去典當……」

        「不必了,我要自己出去。」

        她要看看這裡的一切,她要找找出路,否則典當的銀子若花用完了,誠如潤青說的,沒有第二個妝匣可以當了,到時他們豈不都要喝西北風了?

        「您要出府?」潤青、珊瑚都是一臉錯愕的看著語出驚人的主子。

        「有什麼不對嗎?」秦肅兒一笑置之。「難道有規定我不能出府?」

        兩人同時搖搖頭,異口同聲回道:「沒有。」

        不過她們實在想不透,自從來到瑞草院就以淚洗面、口口聲聲不想活了的主子,怎麼有這麼大的轉變?難道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真的轉性了?



【第二章】 夫妻相見

        要出翼王府有很多道門可以走,秦肅兒選了後門,為的是不想跟蕭凌雪打到照面,他身為王爺,肯定是走大門的,萬一遇上他也是尷尬,他看到她一定不高興,而她寄人籬下,又何必惹得他不悅?所以她還是識相點,能避多遠就避多遠,最好他永遠忘了有她的存在,那就更萬幸了。

        守後門的高胖憨實小廝名叫楊年福,他見到秦肅兒時一臉惶恐。「怒小的無禮,王爺沒交代王妃可以出府。」

        他很是納悶,王妃是怎麼回事?人人都知道王爺打發她去瑞草院是去思過反省,她卻一臉開心的要出府去?要是讓王爺知道了,不氣炸肺才怪。

        秦肅兒負著手,眼睛看著地面,用鞋尖隨意踢著石子,一邊問道:「那王爺有交代本王妃不能出府嗎?」

        楊年福一時語塞,搔了搔頭。「倒也沒有。」

        「那不就結了。」秦肅兒拍了拍他的肩。「王爺沒有交代本王妃不能出府,表示本王妃可以出府。」

        楊年福還在垂死掙扎。「小的不敢做主,萬一讓王爺知道了……」

        秦肅兒輕描淡寫地道:「不要讓他知道不就行了?」她看著顯然一愣的楊年福,又用長輩的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做人要懂得變通,本王妃現在雖然不受王爺待見,可本王妃怎麼說也是王爺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怎麼知道本王妃哪天不會受寵?若是現在為難本王妃,等本王妃受寵了,呵呵,悔青腸子的可是你啊!」

        楊年福聽得一個激靈,連忙開門放行。

        秦肅兒很滿意這個結果,要是那小廝仍是冥頑不靈,抵死不從,把事情鬧大,招來了蕭凌雪,可不是她的初衷。

        「王妃您可真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那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林曉鋒說得興高采烈,「小的從前還以為京裡人多聰明哩,依小的看,王府裡笨頭笨腦的人還挺多的。」

        秦肅兒首回出門,自然是要帶著人的,因她不識路,不能自己出門,是以帶上較為沉穩的潤青,珊瑚則留守看家。

        潤青說,她們兩個女子出門不太好,才又帶上林曉鋒,說林曉鋒有些拳腳功夫,遇事可以擋一擋。

        這林曉鋒是何人?是陪嫁過來的小廝林大勇的兒子,林大勇和他的婆娘吳氏還有兩個女兒,名叫曉翠、曉花,都是她院子裡的二等丫鬟。

        想想這些人都是她要養的啊,她不出去賺錢怎麼可以?

        「記住了,你們在外面稱我小姐,不許再叫王妃了。」秦肅兒對於林曉鋒的狗腿不置可否,只交代了這麼一句。

        她原是要女扮男裝的,可她太貌美了,扮成男裝反倒顯得不倫不類,而且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子的那種,還是做姑娘裝扮正常些,起碼不會引人注目。

        「知道了,小姐。」林曉鋒依舊興致高昂,這份自信感源自眾多小廝裡,主子就挑了他帶出門。「小姐想去哪裡?打來京城之後,這京裡大大小小的巷弄小的也逛過幾回了,不敢說熟,但也絕不會迷路。」

        秦肅兒不假思索地道:「先去銀樓吧!」

        林曉鋒果然熟門熟路的帶她們到了城南胡同裡的銀樓街,秦肅兒抬頭見到「萬祥號」的招牌離他們最近,便決定是它了。

        秦肅兒讓林曉鋒在門外守著,她和潤青進了鋪子裡,潤青小心翼翼的拿出布包裡的五套頭面,由於那頭面不是出自什麼名家之手,做工也不仔細,一共只當了六十兩銀子。

        秦肅兒不知此地物價,也沒概念六十兩銀子在這裡能做什麼,但她想,飽餐一頓總是沒問題的吧?她穿來之後還沒吃過像樣的食物,每天吃的都是冷飯剩菜,她想吃頓好的犒賞自己死於救人。

        「曉鋒,哪兒有飯館?」出了胡同,頓時有種分不清方向的感覺,秦肅兒舉目望去,寬闊的街道上五花八門的招牌令人眼花撩亂,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京城不愧是京城,商鋪林立,只要想得到的商家都有。

        「飯館?」曉鋒眼睛一亮,他們午飯還沒吃就出門了,這會兒肚子也餓了,敢情主子是要請他們吃飯了。「小姐,您要找哪種飯館?大的?中的?小的?」

        他壓根兒不知道主子是來當東西的,還當主子像從前一樣出手闊綽,是去銀樓買首飾的。

        「大的。」秦肅兒不假思索的回道。

        林曉鋒打了個響指。「好勒!」

        林曉鋒領路,拐了幾個彎,三人來到一條更大、更熱鬧的街,大街兩邊的酒樓茶肆多不勝數,來往客人更是絡繹不絕。

        林曉鋒在一棟三層木質高樓前站定,俏皮的一彎身介紹道:「小姐,這便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館子了。」

        秦肅兒抬眼看著這雕梁畫棟的氣派樓宇,大大的燙金字招牌寫著「萬宴樓」,心想這樣奢華的大酒樓,東西一定不會不乾淨,職業使然,衛生一向是她的第一考量,價格其次,她點了點頭。「就這裡吧!」

        潤青在心裡直嘆息,才典當了頭面就來上大館子,六十兩銀子在主子手裡恐怕很快就會揮霍殆盡。

        看來主子還是沒有變,她若在此時出言阻止,主子肯定要甩臉子的,是以她抿著嘴不發一語,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對他們在王府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

        進了四扇通門,青衣小二立即滿臉殷勤笑容地前來招呼,「三位客官,要坐雅間包廂還是散座?」

        秦肅兒向來習慣留意周圍的動靜,以便有緊急情況可以出手救人,她四下打量幾眼便答道:「散座。」

        潤青有些意外,主子成了王妃之後便愛擺排場,上館子總要坐雅間,還要挑景色最好、最清幽的,每每多花上幾十兩銀子也滿不在乎。

        她是打小伺候主子的,知道主子性格如此偏激也是被逼的,主子被欽點成了王妃,她打從心裡為主子高興,萬萬沒想到主子來到京城之後會變本加厲,一心只想用銀子收攏人心,大擺王妃的架子,弄得天怒人怨,王府裡沒人喜歡她不說,又不受王爺待見,她就是心裡為主子急,也莫可奈何,人必自助,而後人助,主子一意孤行,她只是個奴婢,人微言輕,根本起不了作用。

        不過主子今日卻要了散座,怕是心裡也知曉手裡銀子不多,要節制些,思及此,她心裡不免有幾分安慰。

        「三位這邊請。」

        小二引路,三人入座沒多久,小二便送上茶水,拿來菜牌,詢問他們要吃什麼菜、喝什麼酒。

        秦肅兒看著菜牌,點了四道中等價位的菜,不要酒。

        她原就是滴酒不沾,這習慣源自於有次她在酒吧和友人聚會,喝得半醉,現場發生慘烈鬥毆,有好幾個人被砍成重傷,她身為外科醫師,卻因為酒醉無法施救,最後那幾個人到院時都沒了呼吸心跳,她十分懊悔,從此不再碰酒。

        「曉鋒,你知不知哪裡有醫館?」秦肅兒托著腮,百無聊賴的左瞄右看,發現往來的人都衣著光鮮,往上看,二樓人影浮動,均是錦衣華服,就他們三人的穿著最一般。

        「小姐要看大夫?」林曉鋒面露驚訝。

        潤青立即直視著她,卻是謹慎的沒有開口。

        看他們倆的反應頗大,秦肅兒笑了笑,解釋道:「只是問問,以備不時之需。」

        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醫師了,其他的可以說都不會,連泡麵也煮不好,要找營生,自然要從醫療方面下手。

        林曉鋒壓低了聲音,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用手遮住了唇道:「小姐若是身子不爽利,可請大夫到王府出診,醫館龍蛇混雜,小姐身子矜貴,還是不要去那種地方比較好。」

        秦肅肅揚起了眉。

        奇怪了,醫院是救人的地方,照道理說是很神聖的,怎麼到這裡成了龍蛇混雜之地了?

        潤青這時也道:「曉鋒說的是,醫館那種地方,小姐可萬萬不能涉足。」

        秦肅兒好奇了,醫館是「哪種地方」?為何她不要去比較好?「難道這裡的人生了病不上醫館的?」

        「小姐一直待在府裡有所不知。」林曉鋒沒注意到她的語病,低聲道:「生活稍微過得去的人家都不會上醫館,病了自然是請大夫到家裡看診,醫館是窮人家和地痞流氓打架受了傷去的地方,略有些名氣的大夫不會到醫館坐堂,醫館裡的大夫都是些三腳貓,用的藥也都是最差的。」

        秦肅兒很是訝異。「三腳貓大夫,最差的藥,那病怎麼會好?」

        「就是啊!」林曉鋒更加小聲地說道:「上醫館的都是經年在病著的破落戶,沒病的人去那裡也會被過了病氣。」

        秦肅兒這才知道原來大雲朝的醫者文化是這樣的,大夫都是個體戶,想來診金便是由名氣決定。

        她琢磨著,個體戶的話,她也成的,遂精神一振地問道:「那麼大夫需不需要有什麼證照?」

        林曉鋒微歪著頭,一臉疑惑。「證照?」

        秦肅兒想了想,改口道:「資格。」

        林曉鋒呵呵笑了兩聲。「只要醫得好人,醫不死人,那就是資格了。」

        秦肅兒心想這標準還真是寬鬆,不過這樣也好,若是還要通過考試什麼的才能行醫,那還真是麻煩,她得要重讀這裡的書才行,電腦用久了,她的毛筆字可不行。

        見主子有興趣,林曉鋒又滔滔不絕的說道:「不過,若想成為有名的大夫,也可以參加醫科舉,宮裡太醫院的御醫都是醫科舉出身,他們的俸祿可高了,而且還有品階,若是醫好了那些嬌貴的娘娘、公主,賞賜可不一般,有些醫術高明的還有御賜的宅子,是每個大夫都嚮往的出路。」

        秦肅兒聽得眼睛一亮。「醫科舉?」

        「是啊,醫科舉。」林曉鋒口沫橫飛地道:「三年一次,若是考上前幾名,就能當官了,若是百名之內,求診的人可是會增加好幾倍,診金自然也會提高好幾倍。」

        秦肅兒含笑點頭,褒讚道:「曉鋒,你懂的還真不少。」

        林曉鋒得意的揚起嘴角。「我爹娘說我自小便機靈,聽大人說話,聽了一次就學得十足十。」

        菜陸續上來,小二臉上堆著笑。「幾位客官慢用。」

        秦肅兒吃了幾口,覺得色香味俱全,擺盤也甚為精緻,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飯館,她見潤青和曉鋒都不動筷子,狐疑地問道:「你們怎麼不吃?」

        林曉鋒猛吞口水,潤青則一板一眼地道:「奴婢怎可跟小姐一塊兒用膳,自然要等小姐吃完,奴婢才能吃。」

        秦肅兒心想古人的思維她不知何時才能適應,嘴上淡淡地道:「出門在外,這規矩免了,快吃吧!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是。」潤青和林曉鋒這才動筷子。

        秦肅兒吃得很快,片刻就把一碗飯吃完了,這是她當醫師之後養成的惡習,吃飯一定狼吞唬嚥,免得下一秒有病人送來就沒得吃了,而醫師是個體力活,手術一站常常都是幾個小時,不快速填飽肚子不行。

        她不吃了,潤青和林曉鋒見狀也立即放下碗筷,她少不得板起臉命令他們得將桌上的飯菜都吃完才行,他們這才又捧起了碗筷繼續吃。

        飯館裡四個角落都擺著大冰鼎,徐徐冒著白氣,比外頭清涼許多,秦肅兒坐下便不想走了,見別桌在吃寒瓜,她也叫了一碟。

        寒瓜這種水果她是第一次吃,吃起來像西瓜和香瓜的綜合體,切開之前肯定在冰裡浸過,冰冰涼涼的,很是消暑,她一連吃了三塊,又命令潤青、林曉鋒得將其他塊寒瓜吃完。

        正當秦肅兒在用小二送上的冰帕子擦手之際,酒樓大門進來了兩個人,前頭是個滿臉汗珠、小廝模樣的少年,後頭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一襲青衣儒袍,提著一只箱子,兩人行色匆匆的往樓上走。

        秦肅兒看著那老頭面色略青,心裡正想著那老頭不應用跑的,應該慢慢走,說時遲、那時快,那老頭竟在樓梯上倒下。

        「劉大夫!」那小廝嚇了一大跳,連忙去把老頭扶起來。

        「怎麼回事?」原本在櫃臺後方的掌櫃和兩名在跑堂的小二也立即過去幫忙。

        所有人則是都拉長了脖子看。

        潤青和林曉鋒也跟其他人一樣,被這突發的狀況吸引了目光,秦肅兒二話不說起身疾步過去。

        潤青和林曉鋒很是錯愕。「小姐,您要去哪裡?」

        秦肅兒充耳不聞,他們連忙起身跟過去。

        小廝正試圖要把老頭扶起來,秦肅兒蹲下身子,不由分說地道:「你先別動,我看看!」

        她迅速翻開老頭的眼皮,見他瞳孔散大,對光的反應消失了,全身僵直抽搐、口吐白沫。

        那小廝見她一連串的動作不像來亂的,問道:「姑娘是大夫嗎?」

        「嗯!」秦肅兒又摸了摸老頭的額頭,沒發燒,不是熱痙攣,那八成是癲癇了。

        「小姐!」潤青跟林曉鋒大驚失色,人命關天,主子在胡說些什麼啊?

        秦肅兒沒理會他們,對那小廝和掌櫃、小二道:「是癲癇,若沒即刻處理會要人命,你們把患者抬到平地,讓患者躺平!」

        聽到要人命,三人連忙照做,一起將老頭抬到地上,這時已有酒樓裡的客人不吃飯過來圍觀了。

        秦肅兒一邊解開老頭的衣襟,一邊頭也不抬的命令道:「曉鋒,把你的外衣脫下來!潤青,去把藥箱撿過來!」

        林曉鋒見主子神態嚴肅,不敢不從,連忙脫下短打外衣遞過去,潤青也連忙去撿那落在一旁的藥箱。

        秦肅兒把衣物捲起,置於老頭的頭部下方,對小廝道:「讓患者側躺,口水外流,保持呼吸暢通,避免嘔吐物嗆入氣管。」

        治療的時候一邊講解給患者本人、家屬或實習醫師聽,已是她的習慣,雖然圍觀者都聽得雲裡霧裡,可他們還是慣性一臉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哦」了長音。

        秦肅兒打開藥箱,心想老頭是大夫,至少會有針吧?果然,她在藥箱裡找到一套銀針,她取出一支合用的銀針,在老頭的幾個穴位輕輕施針。

        雖然她專精的是外科,可因為太祖父、曾祖父、祖父和她父親、兄長都是中醫,她也修了中醫,她更慶幸從祖父那裡學了一手精湛的針灸術,否則來到古代,她這外科醫師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不一會兒,老頭緩過了呼吸,幽幽轉醒,慢慢睜開了眼皮子。

        眾人一陣讚嘆,潤青和林曉鋒則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潤青,她很清楚主子不可能懂醫,更不可能會施針,可是她剛剛看到的是什麼?主子真的在給人施針嗎?還真的把人給救活了?

        秦肅兒把針收好,吩咐道:「暫時不要動患者,不要靠近,讓患者休息到體力恢復為止。」

        掌櫃頻頻點頭。「明白!明白!」又交代小二好生看著劉大夫。

        那小廝見她如此神乎其技,急切地問道:「姑娘可否隨小的上樓看看?家主身子不適,原是請了劉大夫來,可劉大夫這模樣……」

        「好,我跟你去看看!」秦肅兒提起了藥箱,對老頭道:「劉大夫,借你藥箱一用,還有,癲癇最忌驚氣急,要多休養,避免操勞。」

        劉大夫輕輕點了點頭,氣若游絲地道:「多謝姑娘。」

        秦肅兒提著藥箱跟在小廝身後上樓,潤青和林曉鋒見狀也連忙跟上去。

        小廝領著他們進入一間寫著「蘭室」的雅間,一名男子立即罵道:「混帳東西!不是讓你去請劉大夫嗎?劉大夫人呢?這三個是什麼人?隨隨便便把閒雜人等帶來,你是不想活了你!」

        「爺息怒!」小廝忙道:「劉大夫在上樓時昏過去了,是這位姑娘施針,劉大夫才醒了過來,可劉大夫一時半刻還不能移動,小的才自作主張,請姑娘來給老爺看看。」

        聽了小廝解釋,那男子還是繼續罵道:「混帳東西!老爺是隨隨便便一個江湖郎中可以靠近的嗎?劉大夫不能動,你腿斷了還是瘸了,不會再去請別的大夫?竟然叫一個娘兒們來給老爺看病,不想活了你!」

        「寬兒,你別吵了。」一個面色發紅、有些福泰、穿戴得通身氣派的六旬老者靠在椅背上蹙眉道:「既是能給劉大夫施針,必定是不凡的,勞煩姑娘過來看看老夫。」

        秦肅兒這才走過去,適才聽到娘兒們三個字她本想掉頭就走,可她看患者面色潮紅,身子又不時顫抖一下,實在做不到坐視不管,又見雅間裡約莫坐了十來個人,看桌上又有壽桃又有長壽麵的,八成在祝壽,這種好日子,她也不願見出了什麼壞事。

        那老者便是今日的壽星魯國公孫令槐,見她走近問道:「姑娘貴姓?」

        人家客氣,秦肅兒便也中規中矩地答道:「姓秦。」

        孫令槐伸出手。「有勞秦姑娘了。」

        秦肅兒很自然的在他旁邊的空椅子坐下,開始把脈。

        先前那罵人的男子是魯國公最小的兒子孫子寬,他怒瞪著她,那是他的座位,她膽敢說坐就坐?

        秦肅兒明知有人在瞪她,她不予理會,專心把脈,片刻後問道:「患者,你是否感覺到頭重、頭暈,耳鳴,身子還會忽然發熱,四肢麻木,如廁的次數也比往常頻繁?」

        這人的心率比平常人快多了,她認為是高血壓。

        孫令槐頻頻點頭。「姑娘說的半點不錯。」

        「你這是高血壓,切記平日要吃得清淡,少吃點肉,多吃菜,不要飲酒,冬天要保暖,沐浴用溫水,太冷或太熱都不可,也不能太胖,像你現在的體型就過胖了,需要減肥,還要適度的運動……」

        孫子寬忍不住插嘴道:「什麼是運動?」

        「就是走來走去,慢慢的走,每日走上半個時辰,並做幾個動作,像我這樣。」

        她起身示範了幾個伸展體操的動作,一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潤青恨不得過去阻止,一個女子在眾目睽睽下這樣,成何體統,羞死人了!可是她莫名又有種感覺,主子是不會理會她的,只好努力忍住。

        秦肅兒做完後,若無其事的坐下,打開藥箱,取出銀針。「患者,現在我給你施幾針,施了針,你會感覺好多了,可平日還是要照我適才的醫囑,否則這高血壓可大可小,嚴重可是會腦中風,半身不遂。」

        經過施針,孫令槐發現他的頭真的不暈了。「秦姑娘的醫術實在高明,老夫的頭暈之症已好多了。」

        聞言,孫子寬撇撇唇,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算妳走運。」

        孫令槐斥道:「寬兒,不得無禮!」

        秦肅兒原就打算靠醫來謀生,如今順利跨出第一步,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銀子沒理由不收。

        她正要告辭時,對座一個穿天青色素面杭綢長袍的男子忽然捂著胸口,臉色發白的連人帶椅倒下。

        旁邊有人要去扶那人,秦肅兒大聲喊道:「不許動!」

        她一個箭步衝過去,見那人眉心蹙得死緊,面色泛白,喘不過氣來,她一把捉住了那人的手把脈。

        極沉的脈搏……是氣胸!

        她迅速把人扶到地上躺平,解開他的衣襟,打開藥箱,拿出針包,取出一支大小適用的銀針,由鎖骨往下找到肋骨的位置,深吸了口氣,就要扎下去。

        驀然間,她的手被擒住了,緊接著一道雷霆萬鈞又氣急敗壞的低沉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妳要做什麼?」

        秦肅兒一抬頭,就對上一對著火的眸子,且這人劍眉入鬢,氣勢凌厲,擒住她手腕的力道之猛,讓她以為自己的手會斷掉。

        「你瞎了?」她秀眉微揚,沒好氣的說道:「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救他!」

        當她說你瞎了這三個字時,明顯聽到周圍的抽氣聲。

        怎麼,在這裡不能說你瞎了嗎?是這裡的髒話嗎?

        蕭凌雪沒有鬆手的意思,一雙怒火繚繞的眼眸仍舊瞪視著她。「妳知道他怎麼了嗎?妳要如何救?」

        秦肅兒不耐的低吼道:「你再問下去,他就會沒命!」

        蕭凌雪臉上烏雲滿布。「妳能保證救他性命?若救不了呢?」

        秦肅兒冷哼道:「一命抵一命總可以吧?你大可殺了我給他抵命。」

        「口氣真大。」蕭凌雪同樣冷哼一聲,口氣惡劣的說道:「妳可知道他是什麼人?妳算什麼,妳的命哪配抵他的命!」

        「患者是氣胸,你知道氣胸是什麼嗎?」秦肅兒不滿的道:「氣胸就是氣體不正常地進入胸膜腔,導致肺葉跟胸壁分離,形成積氣狀態,更可能影響患者呼吸,不能呼吸就會死掉,而他現在就是快要不能呼吸,你一直在干擾我讓他呼吸,我們兩個誰想害死他,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她輕蔑的語氣令蕭凌雪的怒火更熾。該死!這女人竟敢當眾鄙視他?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孫令槐咳了一聲,對蕭凌雪拱了拱手道:「五爺,依老夫所見,秦姑娘醫術非凡,還能立即採取治療,又以自身性命擔保,肯定是知道病癥,不妨就由她為周先生醫治。」

        「既然魯國公都開口了,就讓妳試試。」蕭凌雪眼神一寒,厲聲道:「不過,若周先生有個差池,一定會讓妳賠命!」

        秦肅兒撇撇嘴,哼道:「你再不鬆手讓我給他治療,肯定會有差池的,到時你也是兇手,一起賠命。」

        她又聽到周圍的抽氣聲了,怎麼,她有說錯什麼嗎?

        蕭凌雪總算鬆了手,秦肅兒不再理會周圍的一切,左手固定好皮膚,右手持針,針尖對準穴位迅速直接刺入,有幾個人忍不住驚呼,她充耳不聞,片刻才拔針。

        「患者,你感覺如何?是不是能進氣了?」

        周禮的面色漸漸恢復正常,對秦肅兒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復又看著蕭凌雪,似是有話要說。

        秦肅兒不屑的瞥了蕭凌雪一眼。「喂,患者有話要對你說。」

        那個喂字一出,周圍的抽氣聲又傳來了,她實在想問問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他們為何要這般大驚小怪?

        「爺,周先生好像真的有話要跟您說。」小廝凌寶小聲進言。

        蕭凌雪暗暗咬牙,彎下身傾聽周禮說話,不時看秦肅兒一眼,待周禮說完,他才直起身,看著秦肅兒,面色微沉地問道:「刀箭傷妳會治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10:10 AM 編輯

【第三章】 縫合之術

        外頭馬蹄聲噠噠,馬車裡又悶又熱,秦肅兒主僕三人坐在馬車裡,也不知道要被載去哪裡。

        秦肅兒把從孫子寬那裡得到的兩錠銀子交給潤青。「妳來保管。」

        這兩錠銀子看著是頗有份量,但她不清楚這裡的物價,不知這些是現代的多少錢?不過在古代行醫倒也不錯,有診金拿,方才吃喝的費用也有人幫忙付帳。

        「小的看,這足足有二十兩銀子。」林曉鋒興高采烈的說道:「小的不知道小姐醫術高明,今日真是讓小的大開了眼界,憑小姐今日露的那一手醫術,進宮當太醫都使得。」

        潤青把銀子收好了,唇卻是抿得死緊。

        主子對醫術一竅不通,這點她比誰都清楚,可剛才在酒樓裡,主子準確的連續救治了三個人,這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就能解釋的。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秦肅兒下了馬車,手裡還提著劉大夫的藥箱,離開酒樓那時,在一樓已不見劉大夫的蹤影,她只好將藥箱一併帶走。

        「這裡是哪裡啊?」林曉鋒東張西望,饒是他自詡對京城熟門熟路,可也說不出他們究竟身在何處。

        秦肅兒看著四周,街道非常靜謐,周遭也沒有人走動,前後左右幾戶宅子都閉著門,而他們所在之地是一間宅子的大門,圍牆很長,顯示了宅邸的寬闊,且那圍牆又蓋得非常高,外人不易窺探,兩扇目測有六公尺高的青銅大門無人看守,也沒有石獅子那類的東西,簡潔的門楣空無一物,門邊墨黑的「雪園」兩字鑲嵌在橫木匾上,顯得低調而神祕。

        馬車一到,那個自稱叫凌寶,奉命領著他們來的小廝便一個翻身下了馬,他向前叩了門,有人應門之後,他便轉頭對他們道:「你們三個隨我來。」

        秦肅兒秀眉微皺。

        真是有什麼主人就有什麼僕人,這小廝趾高氣揚的態度和那個被稱為五爺的男人一模一樣。

        進了大門,既沒山石堆砌的花園,也看不見半株花木,簡單的格局倒是跟宅邸的外觀相當相符。

        走了好長一段路,上了甬道,進入迴廊,一排緊閉門窗的房間,偶有人經過也都是目不斜視、行色匆匆。

        「小姐,這裡好生奇怪,咱們真要去嗎?」林曉鋒在後頭小聲問道。

        秦肅兒淡淡地道:「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氣氛異於尋常,她倒是不怕的,魯國公既貴為國公爺,想來地位頗高,他對那五爺神態之間多有恭敬,可見那五爺的地位比他還高,既然位高權重,又是請她來治傷的,肯定跟人口販子扯不上邊。

        「到了。」凌寶在一間廂房門前停了下來,手指點了點潤青和林曉鋒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候著。」又對秦肅兒一抬下巴。「妳跟我進去。」

        林曉鋒不服地嚷道:「不行,我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讓小姐自個兒進去,我們要跟著小姐……」

        凌寶作勢一掄拳頭,警告道:「你這小子,叫你在這兒等就在這兒等,再嚷嚷,把我們爺招惹來了,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秦肅兒不耐煩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開口道:「潤青、曉鋒,你們就在這裡等我,不會有事的。」

        凌寶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地道:「沒見識,這裡可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會有什麼事?這裡若是不安全,那整個大雲朝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狗仗人勢演夠了沒?快點開門吧你!」秦肅兒厭惡地道:「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那麼多廢話?」

        「妳—— 妳說什麼?!」凌寶感到難以置信。

        他打小跟在主子身邊服侍,連姓名都是主子賜的,隨了主子的姓,甚至連中間的凌字都跟主子一樣,向來走路有風,誰不對他高看幾眼,從來沒人當他是下人,但這個丫頭剛才居然說他狗仗人勢?意思是,他是畜生嘍?

        「我說—— 」秦肅兒的語調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地說道:「你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對我們,待會兒見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參你一本,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請來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來的,你再不客氣點,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時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個兒承擔吧!」

        那時在雅間裡,那個五爺問了她是否會治刀箭傷,她回答會是會,但她的診金很貴,五爺當場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謝酬。

        「我什麼時候不客氣了?」凌寶撇了撇唇,雖然還嘴硬,可他卻是乖乖收斂了態度,推開了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秦肅兒說道:「姑娘請。」

        秦肅兒進了屋,凌寶很快又將房門關上,潤青和林曉鋒縱然擔心,也只能依言在外頭等候。

        房裡有幾個人,秦肅兒看了她認得的蕭凌雪和周禮一眼,視線隨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著,面無血色,他光著上身,腹部有一個近六寸大的傷口,裡外的肉都往外翻,還溢著血水,肩窩處更糟,有個不長但極深的傷口,帶著一截斷箭,箭頭深嵌在肉裡,看不見傷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凜,疾步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

        蕭凌雪見她面對這猙獰可怖的傷口仍如此鎮定,對她的輕視不免減了兩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時時高燒不退。」

        秦肅兒也不知道這裡的醫術到什麼境界,但想來應該還未有縫合術,才會半個月了還任由傷口外露不處理,這種情況傷口極容易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症致死。

        她仔細察看了兩處傷口,說道:「沒有傷及內臟,但傷口暴露的時間過長,需要立即縫合。」

        這人應是身子底子好,又沒有傷到內臟才能挺到現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狀態了。

        「姑娘說的縫合是?」床邊一名六旬開外的老大夫很虛心的開口問道。

        秦肅兒看著蕭凌雪,用眼神問他這是誰。

        蕭凌雪不自覺地回道:「這是太醫院的顧太醫,一直在這裡負責照看病人。」

        秦肅兒對顧太醫點了點頭,說道:「縫合就是把傷口縫起來,如此傷口才能密合,長出新肉來。」

        顧太醫一臉錯愕。「縫、縫、縫合?要如何縫之?」

        秦肅兒檢查傷者的脈搏,輕描淡寫的說道:「用針線縫。」

        顧太醫更駭然了。「針、針線?」

        房中其他人聞言也都面露詫異之色。

        蕭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妳在拿病人的性命開玩笑嗎?若能用針線縫,何必等到現在?!」

        秦肅兒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朝他輕輕挑眉,目光冷淡,語氣卻頗為挑釁地說道:「當然是因為在等我來,這裡無人會縫合,不代表天下就無人會,而我正好是會的那一個。」

        「好大的口氣!」蕭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膽敢與他針鋒相對的人。「我就看看妳怎麼用針線縫!若縫不起來……」

        不等他說完,秦肅兒就不緊不慢的接口,「若無法縫合,一命抵一命,我給他賠命,行了吧?!」

        蕭凌雪被截了話,咬著牙,臉色鐵青。

        秦肅兒感覺到房裡忽然靜得落針可聞,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忽然心情很好。

        這位五爺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氣,大家都怕他,沒人敢說自己的意見,沒人敢跟他頂嘴,這樣獨裁專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給他敲打敲打,他才會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會面色陰沉的蕭凌雪,逕自問道:「顧太醫,此地可有羊腸線?」

        這裡不可能有外科縫合線,她便想到可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羊腸線做為手術縫合線的歷史悠久,或許有希望有。

        「羊腸線?」顧太醫一愣,想了想說道:「老夫未曾聽聞過羊腸線,請問姑娘那是何物?」

        秦肅兒無暇說明,又道:「那麼一般的針線總有吧?將針線放在熱水裡煮沸,還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紗布、棉花、鋒利的刀、剪刀、鑷子、鉗子……」

        顧太醫再一次虛心發問,「姑娘,什麼是紗布?」

        秦肅兒不答反問:「顧太醫是怎麼包紮傷口的?」

        顧太醫回道:「老夫包紮傷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肅兒匆匆說道:「我看看!」

        一旁候著的小醫僕不等顧太醫示意,便自動自發取來一袋棉布。

         秦肅兒檢查了下,有點粗糙但還堪用,便對小醫僕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塊浸在烈酒中,再準備一盆水,兌上鹽水,另外再拿幾個乾淨的盆子,刀、鑷子、鉗子浸泡在烈酒裡,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燙,再以火烤,如此便能雙重消毒,聽明白了嗎?」

        小醫僕點頭。「明白!」

        「很好!」秦肅兒給了小醫僕一個讚揚的眼神,隨即轉身對顧太醫道:「顧太醫,現在請你煮一大碗麻沸湯給傷者喝下。」

        「麻沸湯?姑娘知道麻沸湯?」顧太醫十分驚詫。「老夫曾在古籍寶典上看到過,據傳喝了之後,能夠讓人渾然不知,可行開膛剖腹,不過配方已失傳許久……」

        「失傳?」秦肅兒倒是意外。「好吧,沒關係。」

        沒有麻沸湯無妨,幸虧她專精針灸麻醉,她爺爺是針麻的專家,她有興趣也有天份,她爺爺便手把手的指導她,她通過醫學檢核後,也為一位對麻醉藥過敏的患者開過刀,當時她用四根針麻醉了患者,順利開完刀,得到媒體的大力讚揚,還帶起了一股學針麻的旋風。

        「喂,你—— 」她看著蕭凌雪,故意頤指氣使的說道:「準備兩張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過來,把傷者抬到桌上,派人燒一大桶酒,要燒開,把這屋裡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擦過,絕對不能馬虎,然後,留下顧太醫,閒雜人等離開。」

        這人一直對她不客氣,她自然也不需要對他客氣。

        蕭凌雪用眼神示意旁人去搬來桌子,接著冷冷的瞪視著她。「為何要支開所有人?莫非妳是打算縫合若是失敗,想要使什麼逃脫的陰謀鬼計?」

        「笑話,我這輩子還沒從手術室逃跑過。」秦肅兒嗤之以鼻的道:「你想留下來便留下來,不過勞煩你保持安靜,不要干擾手術進行。」

        「妳—— 」蕭凌雪的臉色極為難看,她這是在暗指他是話癆嗎?還有,她說的手術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肅兒別過頭,假裝沒看到某人的咬牙切齒。

        看看窗外,現在應該是下午一點左右,夏季白晝長,天色還很亮,無須考慮光線的問題,她再重頭想一遍,手術前的前置作業應是完備了。

        驀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 」她的眸光筆直地掃向凌寶。

        凌寶被她這麼一看,不知為何吞了吞口水,有種心驚膽跳的感覺。

        他一向仗著主子的勢,在府裡、京裡都橫著走,沒怕過任何人,可這女子卻讓他不敢造次。

        「何、何事?」凌寶坑坑巴巴地問,也不知道自己在氣短個什麼勁兒。

        秦肅兒輕輕挑眉。「縫合手術要一段時間,你去把我的婢女小廝帶去休息,記得給他們茶水喝,告訴他們茅廁在哪裡,若再怠慢,你哪天就不要落在我手裡,我可是很會記仇的。」

        蕭凌雪的臉色更加難看,她這是當著他的面威脅凌寶嗎?

        可奇怪的是,平常那個耀武揚威、狐假虎威的凌寶上哪兒去了?怎麼灰溜溜地夾著尾巴,一聲不吭的照辦去了?

        從萬宴樓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瞪著秦肅兒,似乎想從她身上瞪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她卻不理會他,逕自指揮著在場的柳副將和吳左領把李岳搬到雙併的桌上。

        李岳重傷,如今是用宮裡上好的人蔘勉強吊著氣,雖然她指揮若定,似乎自信滿滿,蕭凌雪還是不相信所有軍醫和太醫都束手無策,憑她會有法子醫治。

        雖然打從心裡不相信她,但他仍讓她救人,顧太醫說李岳這一、兩日氣數就會盡了,既然會死,那就放手一搏,或許還有轉機。

        當然,若這丫頭的縫合之術救不了李岳,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不是因為她沒把人救活,而是因為她的口出狂言,他要讓她知道什麼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一定要讓她受點教訓!

        秦肅兒覺得房裡有道目光很礙眼,但礙眼的人事物這世間可多了,一向不能影響她做事,她做自己該做的事、有把握的事,才不管別人心裡的小九九,若是有人不相信她,她會用事實證明,讓那人閉嘴,把不信任的目光收回!

        「姑娘,妳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顧太醫說道。

        他奉太醫院院令之命在這裡照看李元帥已月餘,知道李元帥不可能有救,早交代了李夫人準備後事,今日乍聞縫合之術,心中實在驚訝,若是真能行縫合術,那可大大顛覆他的認知。

        「有勞了。」秦肅兒點了點頭,快速確認準備好的工具,雖然不盡如意,但也堪用了,這時代的工藝比她想像的精良太多,日後她再畫圖打造合手的手術工具,若再遇上需要動手術的時刻,便能事半功倍。

        她先給傷者施針麻醉,確認傷者已失去知覺,此時房裡只剩三個人了,就是她、顧太醫和五爺,她對五爺視若無睹,對顧太醫說道:「等一下開始手術時,請你在旁邊遞工具給我,並且注意傷者的面色和氣息,有任何不對勁之處,立刻告訴我。」

        顧太醫知曉自己這是要給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打下手,可是他心中並無微詞,若真能親眼見識縫合之術,他此生也沒遺憾了。

        「那麼就開始了。」秦肅兒到酒盆裡淨手之後平舉雙手,示意顧太醫照做,跟著用鹽水清洗傷者的兩處傷口。

        蕭凌雪原是無動於衷,待看到她以刀劃開李岳肩窩處的傷口時,他的眉頭瞬間緊緊蹙起。

        軍醫和太醫想方設法都弄不癒合那傷口了,她竟然還劃開?

        「我說妳,妳這是做什麼?!」蕭凌雪雖然氣急敗壞,但也知道刀在她手上,李岳的性命拿捏在她手裡,他並沒有不知輕重的衝過去興師問罪,依舊站在原處,只不過是拿殺人眼光瞪視著她。

        秦肅兒充耳不聞,依然沉著冷靜的進行手術,她用刀挑開表皮,露出脂肪層,用鑷子把箭頭撥出。

        蕭凌雪瞪大眼睛不說話了,看著箭頭被她拔出,傷口頓時噴了一股鮮血,她用浸過酒的棉布按住傷口,血很快便止住了。

        秦肅兒很滿意那人不再鬼吼鬼叫干擾她進行手術,用壓迫方法止了血之後,她再把傷口清洗一遍,便開始穿針引線,進行縫合。

        針不是彎的,她用不順手,鉗子也不是專業的縫合鉗,她還是第一次用,不過這些都不妨礙她進行縫合,她漂亮的完成了縫合,剩下那個大的傷口,不過那反而簡單。

        她依舊頭也沒抬,按部就班的縫合,腹直肌筋膜、脂肪層……感覺到汗水從額際流下,她出聲喊道:「顧太醫!給我擦汗!不能讓我的汗滴下去!」

        這地方連電扇都沒有,她快熱死了,第一次在沒有空調的地方做手術,全身的衣裳都溼透,黏在身上了。

        「哦!是!」顧太醫慌忙拿棉布為秦肅兒拭汗。

        「顧太醫,傷者面色如何?」

        顧太醫一看,大驚失色道:「姑娘!李元帥的面色有些不對!」

        秦肅兒看過去,傷者的呼吸果然變得益發微弱,她不假思索的對蕭凌雪喊道:「你快過來給他做人工呼吸!」

        蕭凌雪蹙著眉。「什麼意思?」

        秦肅兒急道:「你一手捏著他嘴巴兩邊,給他渡氣!」

        渡氣,那是用於溺水者身上的,蕭凌雪自然知道,他知道如何渡氣,但他一輩子未給人渡過氣,何況是給男子渡氣。

        「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秦蕭兒厲聲道:「傷者現在缺氧,無法自行呼吸,若是無人幫助他呼吸,他必死無疑!」

        蕭凌雪的臉色陰晴不定,舉步維艱的來到李岳身前。

        秦肅兒急切地催促道:「快!俯下身,含一口氣在嘴裡,用力把氣渡進傷者嘴裡!在我沒喊停之前不能停!」

        蕭凌雪活到現在,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狼狽,他在心裡把秦肅兒狠狠罵了好幾遍。

        死丫頭,最好不要讓他發現她是故意整他的!

        最終他還是照做了,帶著渾身逼人的暴戾之氣,給李岳渡了氣。

        過了片刻,李岳的面色恢復正常,氣息也穩定了,秦肅兒便道:「可以不用渡氣了。」

        她沒看蕭凌雪一眼,繼續專注的縫合,待縫合完成,依序消毒,將兩處傷口以棉布包紮。

        顧太醫見包紮完成了,這才請教道:「敢問姑娘,那渡氣是怎麼回事?」

        秦肅兒解釋道:「我給傷者做了全身麻醉,因此肺葉有時會無法運作,傷者就無法自行呼吸,必須由外界提供氧氣,渡氣便是提供氧氣。」

        她的說明用了許多現代用語,明知道聽的人會一知半解,但她一時也想不出古代的說法,只能湊合著用了。

        「麻醉?」顧太醫大吃一驚。「姑娘給李元帥做了麻醉嗎?何時做的?老朽為何沒看見?」他不自覺地已把自稱從老夫降為老朽了。

        秦肅兒一邊取下傷者身上的銀針,一邊說道:「這四根針便是麻醉作用。」

        顧太醫大受震撼。「姑娘會行針灸麻醉之術?」

        秦肅兒輕描淡寫的回道:「剛好是我的強項。」

        顧太醫趕忙問道:「姑娘是否也知麻沸湯的配方?」

        「那是自然。」秦肅兒不假思索的說道:「蟾酥、生半夏、鬧羊花、胡椒、川烏、草烏、蓽撥、麻黃,把這些東西曬乾打成粉,用酒和,便是麻沸湯了。」

        顧太醫大為激動。「姑娘,妳、妳這是要將配方告訴老朽嗎?」

        「不是你問我的嗎?」秦肅兒奇怪地看了顧太醫一眼。

        顧太醫更是激動了。「只因老朽問了,姑娘便告訴老朽嗎?」

        秦肅兒覺得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她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問了,我知道的,自然要告訴你。」

        顧太醫忽然覺得自己白活了,小小姑娘有此胸襟,他一百年……不,一萬年也趕不上。

        要知道,祖傳祕方都是輕易不得示人的,尤其身為醫者,依靠的就是自身的醫術,自然要藏著掖著,即便是自個兒的徒弟,也絕不會傾囊相授。

        可剛剛對於失傳了許久的麻沸湯配方,姑娘卻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還有適才做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縫合之術,姑娘也沒避著他,完全不怕他學了去,種種超凡脫俗的行徑,一再讓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對她從自嘆不如到肅然起敬。

        秦肅兒沒意識到顧太醫心中驚濤駭浪的變化,她收拾著手術用具,一邊說道:「手術成功,傷者不久就會醒過來,不過還要觀察傷口是否感染,所以我得在這裡住一晚,派人守著傷者,若有任何不對,立刻通知我。」

        她並沒有指名道姓,但蕭凌雪知道,她是在說給他聽。

        瞧顧太醫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模樣,又追著向她討教了數個問題,看來她那縫合術是煞有介事,李岳的性命是保住了。

        不等蕭凌雪有所表示,顧太醫便拍胸脯道:「姑娘放心,老朽讓醫僕在這裡守著,若有不對,會立即告訴姑娘。」

        秦肅兒對顧太醫笑了笑。「你那小醫僕倒是伶俐,叫什麼名字?」

        顧太醫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他叫吉安,確實有點天份。」

        秦肅兒又笑了笑。「顧太醫,你餓了吧?站了這許久,我的肚子可是餓得咕嚕叫,又熱得要命,若是此時有碗冰吃,想來神仙也不過如此。」

        這話說得太明白了,蕭凌雪無法再假裝無動於衷,她救了李岳性命是事實,且照理說她算是他延請來給李岳出診的,他又是主人,總不能一直由顧太醫出面招呼,他只好咳了一聲,問道:「除了吃的和冰,還需要什麼?」

        他同樣沒有指名道姓,語氣是沒那麼不客氣了,但還是挺沒有禮貌的,不過秦肅兒懶得與這種自視甚高的人一般見識,她嫣然一笑。「自然是需要診金了,我和顧太醫這一個多時辰忙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讓我們白做工,是不?」

        蕭凌雪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頓時又變得扭曲。

        好個俗物,一開口就知道討銀子,什麼醫者仁心,也只有話本子裡才有!

        顧太醫嚇了一大跳,連連搖手道:「不不不,不用,為李元帥診治是下官的職責所在,下官豈敢要診金,請五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聽顧太醫自稱下官,秦肅兒知道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大爺還是個官呢,難怪一直盛氣凌人。

        為了挫挫他的銳氣,她笑得更嬌媚了,更加挑釁地道:「你何必客氣呢?咱們付出心力勞力,我看這位五爺財大氣粗,肯定不會小氣診金,若是拿來了,你就收下吧!」

        蕭凌雪劍眉緊蹙,怒火頓起。

        他從未想過財大氣粗這四個字會有用來形容他的一天,這女子竟敢如此詆毀他?同踏在京城這塊土地上,她當真不知道他是誰嗎?

        「若是李岳真的讓妳治好,自然會有重酬,這點妳不必擔心。」蕭凌雪輕蔑地說道。

        秦肅兒露齒一笑。「那就好。」

        蕭凌雪對她的回答感到難以置信,難道她原本擔心他會賴帳嗎?

        這女人可真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若李岳沒有醒來,她休想離開這裡一步!



【第四章】 同桌用膳

        秦肅兒吩咐潤青和林曉鋒先回王府,明日再來接她,免得他們出門太久,珊瑚小題大作,鬧出什麼事來。

        潤青不放心主子一個人待在這裡,不肯先回去,固執地要留下來陪她。

        但秦肅兒就怕林曉鋒話多又口無遮攔,回去會對珊瑚誇耀她的醫術,若是在王府裡傳開,那可就不好了,一定要潤青跟著一塊兒回去。

        潤青拗不過主子的堅持,愁眉苦臉的跟著林曉鋒走了,秦肅兒讓凌寶把他們送到萬宴樓即可,自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是從翼親王府出來的。

        房裡剩下她一個人,她坐了下來,正覺得渾身黏乎得難受時,叩門聲響起。

        「秦姑娘,婢子多兒給您送換洗衣裳來了。」

        秦肅兒忙去開門。「快進來。」

        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領著四個粗壯婆子,分別抬著一大桶水和一個空木盆,抬到了六折烏梨木繡海棠的屏風後頭。

        多兒笑容可掬地道:「天熱氣,沒給姑娘準備熱水,姑娘先行洗漱,飯菜馬上送上來,婢子在外頭給姑娘守門,姑娘洗好了,喚婢子一聲即可。」

        秦肅兒笑道:「多謝妳了。」

        幸好房間夠大,屏風後頭還能放下大木桶和大木盆,且多兒頗為細心,香胰子和棉布都備齊了,還有一套乾乾淨淨的衣裳。

        秦肅兒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溫水澡,換上紫丁香色裙衫。

        她繞出屏風,知會了外頭的多兒一聲。

        多兒便叩門進來,淺淺一笑道:「婢子給姑娘梳頭。」

        秦肅兒自己不會梳頭,有人要為她梳頭自然是好的。

        多兒梳頭的功夫一流,沒一會兒就給她梳好漂亮整齊的流雲髻,戴上一枚鑲貓眼石的珠花,髻邊插上一支珊瑚珠釵,簡單大方,卻顯得格外精緻。

        秦肅兒看著鏡中的自己,齊眉瀏海下有對彎眉大眼,髮型和珠花讓她看起來十分耀眼明麗。

        她還是覺得原主長得太過漂亮了些,擁有這樣的美貌不是什麼好事,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問道:「這些髮飾是打哪兒來的?」

        多兒微微頷首而笑。「上頭吩咐要給姑娘準備衣裳,管事嬤嬤便一同把髮飾和鞋襪也備齊了。」

        秦肅兒微微揚眉。

        上頭?上頭是什麼人?那個五爺嗎?

        不一會兒,兩名小丫鬟提著食盒來了,先前抬水來的那四個粗使婆子也來把木桶和木盆抬走。

        多兒逐一把食盒打開,一邊說道:「不知道姑娘喜歡吃什麼,給您備了四樣菜一盅湯,點心是冰糖雪蛤羹,若是不合姑娘的胃口,婢子再叫廚房重新做過。」

        四道菜看起來很是可口,但秦肅兒只看了飯菜一眼,便問道:「有沒有冰?我想吃冰。」

        這裡沒有短褲短袖,就算再怎麼輕薄的夏衫也要穿三層,她能不熱嗎?

        「冰?」多兒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回道:「自然是有的,姑娘等等,婢子去拿。」

        多兒出去很快回來,端來一只水梨冰碗,上面擱著銀製小調羹。

        秦肅兒生平第一次見到古時候的冰品,原來是細碎的冰上面擺著切好的新鮮水果,再淋上蜂蜜,很像現代的刨冰,她開心的大口吃了起來。

        多兒立在她身後,手裡搖著繡扇為她搧風。

        秦肅兒雖然想叫多兒坐下來一起吃冰,可想到這裡的奴婢謹守分際,有她們份內該做的事,自己若不要多兒伺候,保不定多兒還會以為是自個兒伺候得不好,既然如此,她便心安理得的享受這穿來後的難得涼爽,把一大碗冰吃得一滴不剩,如此,飯菜就吃不太下了,只吃了半碗飯,又把那看似很珍貴的冰糖雪蛤羹吃掉,整個人飽到不行。

        「姑娘!」有人在門外叩門,急切的說道:「小的吉安,李元帥不太對勁,要請姑娘過去看看!」

        秦肅兒神情一凜,難道是傷口染感了?這裡沒有抗生素,她已經把消毒工作盡量做到最足,若是這樣還是讓傷口給感染了,她可就要再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毒方式。

        她帶著藥箱,旋風般的跟著吉安來到李岳房裡,蕭凌雪也在,見到她來,他沒給她好臉色看,她也沒理會他,逕自去檢查李岳的呼吸和脈動,生命跡象穩定,並未發現異常之處。

        她問向吉安,「是哪裡不對?」

        吉安忙道:「李元帥醒過來後還無大礙,可適才頻頻喊痛,還痛暈了過去。」

        秦肅兒這才放心了。「麻醉的效果退了,痛是自然的。」她講了幾種止痛的藥方讓吉安速去煎藥,又給李岳診了脈,確認一切無誤,自顧自的說道:「傷者在手術後約莫兩到三日痛感會漸漸減輕,往後只要三個時辰喝一次止痛湯,多多休息即可,若是清醒了,也不可有大動作,牽動傷口,痛感加倍,且也會延後復元。」

        蕭凌雪哪會不知道她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適才她一進來時,他那一臉抓到她小辮子的神情,她肯定也感受到了。

        「看來妳的醫術還行。」蕭凌雪不置可否地道:「還有幾個人,妳要去看看嗎?」

        秦肅兒深深覺得這人高高在上到沒藥救的境界,要她去看病人,他就不能說「請她去看看」或者「請問她能不能去看看」嗎?

        她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要寬宏大量,就當吃那碗冰的回報。

        她耐著性子問道:「你是說還有幾個病人嗎?」

        蕭凌雪悶聲道:「皆是傷者。」

        「你怎麼不早說?」秦肅兒忍不住蹙眉。

        蕭凌雪悶不吭聲的領著她來到一間寬敞的房間,房裡有一股子難聞氣味,十多張床,十多個受傷的人,秦肅兒大致看了一圈,心裡不由得火冒三丈,雖然他們的傷勢沒有李岳那麼嚴重,可也都不輕,甚至有些再耽擱下去,恐有截肢的危險,他居然就這麼把他們擺在這裡不聞不問?

        她氣急敗壞的質問道:「因為那人是元帥,他的命就比較珍貴,這些人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嗎?」

        「我從未做如此想。」蕭凌雪面色僵冷。「這些傷兵同樣請了太醫醫治,卻遲遲不見起色,太醫依舊每日過來察看,並未棄他們於不顧。」

       他的解釋還算合理,秦肅兒冷著一張芙蓉臉,哼了哼,這才閉上嘴,開始逐一替他們檢查。

        蕭凌雪緊緊抿著唇,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濃濃殺氣。

        她竟敢如此誤解他,真是不想活了,若不是看在她有幾分醫術的份上,他肯定老早掐死她了。

        他正在心裡掐死秦肅兒之際,她已逐一檢查了傷者,最後蹙著眉來到他面前,抬起眼眸看著他。

        「屋裡空氣不流通,環境不整潔,可能出現交叉感染,我一個人沒法處理,你多叫幾個人過來幫忙,找人看著李元帥,把吉安叫來!」

        蕭凌雪臭著臉去交代門口的守衛,很快的,吉安和幾個下人來了,多兒也來了。

        秦肅兒如同下午一樣,交代他們打開窗子,打掃房間,再燒開酒來消毒房間,另外消毒手術要用的器具和裁剪棉布等等的事,則交給已有經驗的吉安,她並交代粗使婆子,這些傷兵的衣物每日都要更換,要用沸水泡洗,還要太陽曝曬,聽得那些婆子一愣一愣的。

        大房裡有十多人,對於一個女大夫,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大夫來給他們醫治,一開始都顯得十分彆扭,可要不了一會兒,他們都沒有心思覺得尷尬了,因為全痛得哇哇大叫。

        「不要動!已經給你局部針麻了,根本不會痛,你到底在號哪門子的?還是不是男人啊!」秦肅兒替其中一名傷兵去除了腐肉,清理傷口,現在正在消毒縫合。

        那傷兵愁眉苦臉的,他是不會痛沒錯,可眼睜睜看那針線穿過他的肉,他就是會忍不住抖動啊。

        蕭凌雪看秦肅兒一個小女子面不改色,這些個漢子全都哇哇大叫,他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

        這個女人倒有幾分意思,不過她的醫術如此特殊,照理在京城不可能沒沒無名,先前宜安侯府的世子摔馬,撞到一塊尖石上,肚子磕破了個大洞,沒兩日人就歿了,若是能請到她縫合,保不定能活下來。

        他琢磨著,她的縫合術若能用在戰場前線,肯定能救活不少士兵,看她縫合的技巧十分熟練,就像做了幾百次似的,這令他不解,她是在哪裡給這麼多人縫合過?

        多兒來到他面前,福身稟道:「爺,姑娘來之前吃了碗冰,可沒吃多少飯菜,婢子瞧這裡恐怕還要個把個時辰才能結束,婢子思忖,是否要為姑娘準備夜消?」

        蕭凌雪想到下午她給李岳縫合完直喊餓,看來這縫合不只是技術活,還是體力活,遂點了點頭。「就備在碧荷水榭吧!先燃驅蚊香,再擺幾缸冰。」

        多兒有些詫異,爺這是難得的細心啊,難不成這位會醫術的姑娘是爺看重的人嗎?不過她不敢多問,曲膝道:「婢子明白了。」說完,她便先行退下去準備。

        秦肅兒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把十幾個傷兵的傷口處理好,精疲力盡是一定的,而且她發現自己又餓了,身上的衣裳又汗溼了。

        她朝著蕭凌雪走去,站在他面前,抬眸看著他。

        她在這裡待了多久,他就同樣待了多久,現在已過了子夜,她肚子餓了,他應該也餓了吧?這外表昂藏的男人,高挺的鼻子看起來很是傲慢,黑眸凌厲,抿著嘴角時教人不敢親近,但不開口的時候還挺有吸引力的,若是他能改改說話的態度,肯定會可愛許多。

        要知道,這世道流行暖男,冰山男和面癱男已經不吃香了。

        「好熱。」秦肅兒看著蕭凌雪,大剌剌地用手當扇子往自己臉上搧風。「我想吃冰,你可以派人送碗冰過來嗎?」

        蕭凌雪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妳好像很怕熱。」

        秦肅兒直截了當地說道:「不是好像,我是很怕熱,一熱就渾身不舒服,什麼事都做不了,還有,這房間裡頭那麼悶熱,他們又都身受重傷,不擺些冰給他們消暑,他們恐怕撐不下去。」說完,她也上下打量著他,有些鄙視地問道:「你不會看高不看低,捨不得把冰用在他們身上吧?」

        她是沒問這些人是怎麼受傷的,可她不笨,也曾去戰地做過無國界醫師,這些傷者的身上有股軍人的氣息,肯定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加上她下午治傷的那人又是元帥,更堅定了她的看法。

        蕭凌雪蹙眉,面色不悅,這女人說話就不能好聽點嗎?一開口總要把他往卑鄙小人的方向去定罪。

        他哼了哼,沒好氣地回道:「他們沒那麼嬌氣,一點熱都受不住。」

        秦肅兒半句不讓地道:「他們是鐵錚錚的漢子,自然是受得住熱,但是他們受了重傷,身體上的痛已經夠難受的了,給他們一個清涼的環境,讓他們可以好好的睡一覺,這樣他們會好得更快。」

        蕭凌雪很不甘心自己又被她教訓了,可是又找不出錯處來反駁,只得冷著一張臉道:「我待會兒就吩咐下去。」

        她見好就收,呵呵笑道:「那勞煩你,我房裡也要冰,越多越好,多謝你了,你知道的,我明天還要為那位李元帥換藥,也要睡個好覺才行。」

        他板著臉睨著她。「那麼現在呢?可是餓了?」

        秦肅兒點頭笑道:「是餓了沒錯,若你能派人再送些熱熱的飯菜給我,那就感激不盡了。」

        蕭凌雪眉頭輕蹙。「已經備好飯菜了,走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心情,在她面前一直屈居下風,見她沒臉沒皮的,他也有氣,怎麼有這樣的女子?一會兒咄咄逼人的為那些素不相識的傷兵爭取,一會兒又能為她自己嘻皮笑臉的向他討冰……

        「這麼熱的天氣,得吃點開胃的才行。」秦肅兒笑盈盈的跟上他。「五爺,勞煩你叫人準備一碟生辣椒醬油來,不管什麼菜,我都要蘸著辣椒醬油吃。」

        「辣椒?」蕭凌雪腳步一滯,忽然轉過身,黑眸瞪視著她。「妳說妳要吃辣椒?」

        「有什麼不對嗎?」她笑著反問道:「你不吃辣?」

        蕭凌雪不假辭色的說道:「我吃辣,吃花椒、胡椒,但我不會去吃辣椒,旁人若見了,定然會以為我腦子壞了。」

        秦肅兒還是不明就裡。「為什麼?」

        他受不了的撇了撇唇。「當然是因為辣椒是做為觀賞之用,怎可拿來食用?」

        她難掩驚奇。「你是說,你們這裡的辣椒是拿來看的?」

        「整個大雲皆是如此,除非妳不是大雲人。」蕭凌雪挑了挑眉,目光緊鎖著她。「妳是從哪裡來的?大梁?大周?」

        若她是他國人,初初來到大雲朝,那麼在京城沒沒無名也就說得過去了。

        秦肅兒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好奇地道:「你帶我去看看辣椒。」

        蕭凌雪冷笑一聲。「難道妳以為我騙妳?」

        她朝他涼涼地睞去一眼。「你不帶我去看,我就當你是騙我的。」

        他的眉頭微微一擰。「豈有此理!」

        秦肅兒發現要激怒他很容易,這人情緒管理的能力太低了,一件小事就能讓他發火,遇到大事豈不是要暴跳如雷?不知道他血壓是否正常,若是有高血壓,可要改改脾氣才好。

        蕭凌雪又瞪了她一眼,不滿地道:「走吧。」

        他身著墨色錦袍,腰纏玉帶,走在前頭,步履如風,秦肅兒快步跟上去,穿過月洞門,甬道兩旁種著桂樹,很快來到一處花園,他指給她看,還陰惻惻的冷笑,教她不免莞爾。

        這人一板一眼的,當他老婆肯定很辛苦。

        辣椒和其他花卉一樣,種在雅緻的陶瓷花盆裡,在她看起來無比好笑。

        蕭凌雪嘴角微揚。「親眼見到了,妳還有何話說?」

        秦肅兒笑道:「當然有啊—— 我就要吃這個,你請人拔兩根洗淨了,切細與醬油和蒜末混合,醬油不需多,只需一匙便夠。」

        他一哂。「妳當真要吃辣椒?」

        她好整以暇地道:「當你的面,吃給你看。」

        還真嘴硬!蕭凌雪心中冷笑,叫了個路過的丫鬟去做。

        秦肅兒叫住那銜命而去的丫鬟。「等等,妳切辣椒時要當心點,裡頭可是極辣的。」

        蕭凌雪不信她所言,在大雲朝,沒有人會把辣椒切開來食用,自然也就無人知道紅色條狀的「花」是辣的。

*             *             *

        夜深人靜,可府裡處處燭火通明,蕭凌雪走在前頭,秦肅兒從容不迫的跟在後頭,步履輕盈悠閒,夜風陣陣,四周的花香沁人心脾,走過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繞過幾處山石,一座湖泊出現在眼前,就見層層荷葉如浪花般輕翻,水榭依水而築,蕭凌雪往那水榭走過去。

        碧荷水榭裡已擺好了酒菜,香味四溢,多兒在那裡候著。

        秦肅兒進到水榭,一看到多兒便「哎喲」了一聲,「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晚了,多兒姑娘沒睡,還讓妳在這裡等我們。」

        多兒露齒一笑,曲膝道:「姑娘這是哪兒的話,這是婢子的本份。」

        蕭凌雪與秦肅兒面對面落坐,一個小丫鬟端著碟子來了,正是生辣椒蒜末醬油,小丫鬟低聲對多兒說了幾句話,多兒笑著接過手,擱在秦肅兒碗邊。

        秦肅兒笑道:「多兒姑娘,我見妳還有去傷兵房幫忙,這會兒應該也餓了吧?坐下一塊兒吃。」

        多兒陪笑道:「姑娘真是折煞婢子了。」她哪敢跟主子同坐。

        蕭凌雪淡淡地道:「妳退下。」

        多兒鬆了口氣,連忙告退。

        多兒一走,蕭凌雪的一對火眼金睛便緊瞅著秦肅兒,一字一字地道:「現在沒有旁人了,妳吃辣椒給我看吧!」

        秦肅兒實在覺得好笑,敢情他遣退多兒還是一種體貼,怕她出糗。

        她看準了一碟白切肉,夾了一片,蘸了辣椒醬油不夠,還夾了一小段辣椒一起入口。

        蕭凌雪見她當真吃下去了,頓時無話可說。

        秦肅兒突然興起了逗弄他的念頭,故意又夾了荷花卷蘸辣椒醬油吃,吃完意猶未盡地道:「雖然你吃過胡椒、花椒,可它們絕沒有辣椒這麼夠味,我打賭,你一旦吃過辣椒便會愛上,要是你沒愛上,便是受不住辣椒的滋味。」

        他勾起唇角。「話都被妳說盡了,我焉能不吃?」

        他畢竟是蕭凌雪,在西北大營時治軍嚴謹,她這點激將的小把戲他還不放在眼裡。

        秦肅兒靈眸微揚,笑道:「你就嚐嚐味道,我不騙你,夏天吃辣椒真的很開胃。」說完,她把裝有辣椒醬油的碟子遞過去。

        蕭凌雪仿照她夾了塊白切肉,再蘸辣椒醬油,同樣不甘示弱的配上一小截辣椒條。

        一瞬間,他嗆得猛咳嗽,臉也漲紅了。

        看他這般狼狽,秦肅兒大笑起來,不過她心地善良,連忙遞水給他,又見一旁小缸裡盛了滿滿的冰,她好心的抓了一把送到他面前。「快點吃冰!現在含一塊冰在嘴裡最能解辣。」

        蕭凌雪實在辣得難受,喉嚨似被火燒,他不假思索就她的手心含了一口冰,瞪著她,臉上帶著怨氣。

        「不能怪我。」她受不了的搖頭低笑。「是你太輕敵了,如今知道辣椒的厲害了吧!花椒香香的,辣椒辣辣的,你只要記住這個就行了。」

        她這根本是在說風涼話!他都被辣成這樣了,能不記住嗎?

        他會記住她的!一天之內,讓他出了兩次糗,生平第一次給大男人渡氣,生平第一次把冰塊可笑的含在嘴裡!

*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整到了蕭凌雪,抑或是房裡幾小缸冰降溫奏效,秦肅兒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到天亮。

        她一起床,多兒便進來伺候她洗漱,為她梳頭和更衣,像是在外間一直等著她起床似的。

       「姑娘昨夜和爺在碧荷水榭裡是不是鬧得不愉快?」多兒一邊幫她梳頭一邊問道。

        秦肅兒想到蕭凌雪從她手心裡吃冰就想笑。「沒有啊,我很愉快,怎麼了?」

        「婢子聽說,爺今早命人把花園裡的辣椒全摘了,也不知要做何用。」

        秦肅兒再也忍不住把嘴角翹得高高的,他這是太過生氣要把辣椒滅種,還是要化悲憤為力量,練習吃辣椒?

        這男人,一直表現得高高在上,就是欠調教,她就要整他,讓他知道不是全天下的人事物他都駕馭得了,總會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梳妝妥當,她心情愉快地往李岳的房間走去。

        她能讀到醫科,頭腦自然是頂尖的,這偌大的府邸,乍看像座迷宮,可來了一日一夜,她也分清了東南西北和院落所在。

        「妳是我的小蝴蝶,我是妳的小阿飛,妳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邊,從此我不再撒野……」她邊走邊唱,步履輕快得如同歌詞裡的蝴蝶一般。

        冷不防,一道夾帶著冷意的嗓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 

        「妳唱的是什麼曲?如此古怪。」

        秦肅兒沒聽到腳步聲,被蕭凌雪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走路無聲,他這是傳說中的內功高強嗎?

        「在問妳話,怎麼不回答?」他劍眉輕挑。

        她笑了笑。「我隨隨便便都能唱出一百首你沒聽過的曲來,你信不信?要不要我們打個賭,若是你輸了,你得再吃辣椒給我看。」

        她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氣死他!

        蕭凌雪看著她,眼神很是古怪。

        她吸引他目光的方法可真奇怪,別的女子都在他面前展現琴棋書畫的才華,她卻是以整他為樂,教他氣得牙癢癢。

        他冷冷一哼,「妳以為我有閒功夫在這兒聽妳唱完一百首曲子?」

        秦肅兒嘴角一勾。「看你排場如此大,自然是沒有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要去給李元帥和傷兵們查房,等查完房,我的小廝和丫鬟就會來接我了,看來我也是挺忙的,不比你清閒多少哩。」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她說完便自顧自地從他身旁越過了。

        蕭凌雪覺得自己又輸了一回。

        適才她唱什麼來著?妳是我的小蝴蝶,我是妳的小阿飛?小蝴蝶、小阿飛?這什麼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11:57 AM 編輯

【第五章】   出府志向

  秦肅兒先到傷兵房逐一察看,見他們個個情況都不錯,她也放心了,接著再去李岳的房裡。

  顧太醫和吉安都在,還有個相貌俊傑清秀的年輕人,穿著和顧太醫一樣的太醫院官服。見她來了,吉安連忙恭恭敬敬的對她施了個禮。「姑娘早。」

  顧太醫則是熱絡的朝她拱手。「小老兒都聽吉安說了,姑娘昨夜給傷兵們治傷,我去看過了,當真是神乎奇技,一直在高燒發熱的,如今也不燒了,這都是姑娘的功勞。」

  秦肅兒笑靨如花,「你過獎了,不過是去除了腐肉,清理傷口之後再把熱處理口縫合起來,算不上什麼神乎奇技,只要多多練習,假以時日,顧太醫也行。」

  「請教姑娘的縫合之術是師承何處?」那年輕人開口問道,目光一直盯著她看,打量神視的意味濃厚。

  秦肅兒對上他的視線,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是?」

  好個沒禮貌的傢伙,也不自我介紹,就要問她師父是誰,她為什麼要告訴他?

  顧太醫連忙鄭重介紹道:「這位是太醫院院令韓青衣韓大人,素有外科聖手之稱,名動京城,是治療外傷的泰山北斗。」

  如此年輕就做了院令,原來是醫界的學霸啊。

  秦肅兒眼裡含了笑意,「失敬失敬。」自然了,她的聲音可沒有一絲失敬之意。

  韓青衣又如何聽不出來?顧太醫說李岳的傷是眼前這女子所,可她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怎麼可能有如此精湛的醫術,甚至還會駭人聽聞的縫合之術?但是他適才也去傷兵房看過了,他們都說是個姑娘給他們醫治的,讓他不信也不行。

  「李元帥一直由韓某醫治,卻不見起色,可才經過一夜,卻是好了許多,是以,韓某對姑娘的醫治方法十分好奇,還請姑娘不吝賜教。」再次開口,韓青衣的語氣謙恭了許多。

  秦肅兒寵辱不驚,沉著一笑。「我剛才一進來不是說了嗎?去除腐肉,清理傷口再縫合,就這麼簡單,不信的話,你問顧太醫,他由頭至尾都有參與。」

  「韓某自然是聽顧太醫述過了。」韓青衣琢磨了一會兒又問道:「那麼姑娘的針炙麻醉又是師承何方?針灸麻醉在我朝已失傳許久,如今竟在姑娘手上重現,堪稱奇跡。」

  秦肅兒不置可否的一笑,「我的醫術都是由一本古籍上學來的,至於古籍,是我秦家祖傳寶典,自然不能借給外人看。」

  意思是,你不必開口了,不會借給你看的。

  韓青衣知道她不肯說師父是誰,才會推託到古籍上頭,他雖然心急的想知道,卻也無可奈何。

  聽說她是翼親王找回來的,待會兒他得去問問翼親王是在哪裡找到這名醫女的,他一定要知道她的縫合之術和針灸麻醉是在哪裡學的,適才顧太醫引薦時說他是外科聖手,他怎麼聽怎麼彆扭,堂堂太醫院院令、人稱外科聖手,可卻連縫合都不會,他這算什麼聖手?真真是貽笑大方!

  秦肅兒並未察覺到她的橫空岀世已震撼了大雲朝的外科第一把交椅,她自顧自的給李岳檢查傷口和換藥。

  「復元情況良好,往後只要每日換藥,好好靜養,接下來只要等著拆線就可以了。」聽到拆線兩字,韓青衣又是一陣震撼。

  他從未想過還要拆線,老祖宗說的沒錯,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李岳粗獷堅毅的國字臉上滿是感激,他有些激動地道:「聽說我麾下那些傷兵也是姑娘所救,恕李岳此時無法起來給姑娘磕頭,謝姑娘的大恩,但從今爾後,只要我李岳在的一天,我這條命就是姑娘的,一定護姑娘周全!」

  秦肅兒一臉尷尬。「言重了,言重了。」

  她在現代救活了那麼多人,從未曾奔著金錢名利而去,也沒有人這般感謝過她,想不到來到古代,她是衝著診金來的,對方卻把她當救命恩人,還說命是她的,實在令她五味雜陳。

  她看著李岳,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是大夫,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再說你們老大光是看著就富貴得可以滴出油來,他會付診金給我,你就不必放在心上,好好養傷才是當務之急。」

  李岳也不知道她說真的還是假的,只好道:「姑娘真是風趣。」

  說人人到,蕭凌雪來了,在場的紛紛與他見禮,可他誰都沒看一眼,就看著秦肅兒一人,撇了撇唇,沒好氣地道:「你的小廝丫鬟來了,來得可真早,難不成這裡會吃了你?」

  「他們來了嗎?」秦肅兒很是高興,「居然沒有迷路,真是厲害。」

  蕭凌雪不以為然。「有何厲害?在這京城之中,隨便問人,都知道軍機閣在哪兒,閉著眼睛也能走來。」

  秦肅兒心裡一個咯噔。

  顧太醫笑道:「姑娘莫非不是京城人?」

  秦肅兒勉強一笑,「我初來到,孤陋寡聞。」

  原主可是翼親王妃,是皇上的弟媳,皇室中人,她卻好死不死來到皇上的管轄之地,萬一碰到認得她面孔的人……

  蕭凌雪微微瞇起黑眸,她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知道他是何人了。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他是身分尊貴的翼親王,不想失去她與他相處時的那份自然和沒大沒小。

  他揚高了嘴角。「出去吧,你的小廝奴婢在等你。」

  蕭凌雪親自送秦肅兒到正廳,她果然看見潤青和林曉鋒在等她。

  潤青一見到她就奔了過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小姐!您沒事吧?」

  昨晚她一夜沒睡,心裡頭似有千斤重的大石壓著,萬般放心不下,又懊悔不該把主子單獨留下。

  秦肅兒臉上笑吟吟的。「我好得很。」

  「那就好。」潤青心急地道:「小姐,呼們快走吧,快些回去……」

  「凌寶。」蕭凌雪示意。

  凌寶恭敏的用雙手奉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姑娘請收下,這是兩百兩銀子的診金。」

  秦肅兒大大方友的收下了,交給潤青保管,又對凌寶道:「咱們日後還要見面,你可以叫我秦大夫。」

  凌寶面上恭敬地陪笑道:「是、是,小的記住了,秦大夫。」

  這個死丫頭,給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房來了,若不是主子在一旁,他才不會對個女人卑躬區膝。

  蕭凌雪淡淡地道:「秦大夫,若是傷者有事,要如何找你?」

  秦肅兒胸有成竹的道:「我都看過了,肯定不會有事,該注意的地方也都交代顧太醫了,我明日再來絕無問題。」

  蕭凌雪眉頭一挑,她這是不願意透露住在哪裡?

  他一雙狹長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明日何時?」

  秦肅兒想了想,回道:「巳初在萬宴樓門口,你派人接我。」

  好大的口氣!凌寶的嘴撇了又撇,內心滿是不以為然,從來不留情面的主子為何縱容這丫頭在面前放肆,他實在不解。

  「那麼,告辭了。」秦肅兒朝蕭凌雪施了個禮,含笑以對,「不必送,我們自個兒出去就行了。」

  我呸!主子是什麼人,不說送人這種事從未做過,就算做過,要也是恭送皇上,他親自送一個區區的醫女幹麼。

  秦肅兒只想趕快離開,手裡揣著兩百兩現銀,她有好多事要做,首先,要把藥箱還給劉大夫,她也要買個藥箱,還有,這次給李岳手術,她有好些工具用不順手,她要打造屬於她的手術工具。

  她那急著離開的模樣全落入蕭凌雪眼裡,想知道她住在哪兒,他大可以派凌寶跟蹤他們,可他的大男人尊嚴不允許他這麼做。

  反正明日他就會見到她了,李岳的傷總不會一兩日就好,來日方長,不急。

  凌寶覷著面色深沉的主子,小心翼翼地道:「爺,依小的看,那丫頭能治好李元帥完全是蒙著,否則何必拿了銀子就想逃呢?那丫頭古怪得緊,要不要小的跟著?」

  「什麼丫頭?」蕭凌雪睨他一眼,俊臉沉沉的。「她不是說了,稱她秦大夫。」

  凌寶不可置信的睜大眼,同時內心的驚駭如滔天巨浪打向他,一波接著一波。

  這一日一夜是發生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為何主子竟站在那丫頭那邊?

*             *             *

  尚未開門做生意的萬宴樓前,一待軍機閣的馬車走得遠遠的再也看不見,秦肅兒便急著問道:「曉鋒,你知道市集在哪嗎?」

  林曉鋒嘻嘻一笑。「自然是知道的。」主子得了兩百兩的診金,肯定是要給他們打打牙祭,想到市集裡各式各樣的美味小吃,他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小姐要做什麼?」潤青眉心蹙攏,憂心忡忡地問道:「小妲莫不是要買菜?可咱們院子裡沒有小廚房,不能開伙,咱們還是趕快回府吧,小姐出來太久了,若是被人發現您不在府裡可就麻煩了。」

  秦肅兒不是古代人,自然不認為出來一天一夜算什麼大事,她淡定一笑道:「反正都出來了,不差那點時間,我就是想逛逛,買些糕點回去分大家吃也好。」

  林曉鋒興高釆烈地道:「小姐要嚐平民美食問我就對了!市集裡的白炸春鵝可是一絕,保管小姐吃了還想再吃,還有那羊肉胡餅,羊肉拌著牛油可香了,一層一層的椒鼓更是添香夠味,一次吃三個都不成問題,若要買回府裡分送,那薄餅、油餅、環餅、油蜜蒸餅、糖餅、白肉胡餅、蓮花肉餅、棗箍荷葉餅、芙蓉餅、菊花餅、甘露餅、梅花餅、蜂糖餅都是便宜又美味的,小姐若是喜歡甜食,也有那糖豆粥、綠豆粥、荔枝膏、杏仁膏、雪花酥、小鮑螺酥,若想吃麵食,就一定不能不吃大骨麵和前面……」

  他一邊說得口沫橫飛,一邊領路,不一會兒,三人便置身京城最大最熱鬧的市集了,秦肅兒前世對做菜一竅不通,看到滿坑滿谷的新鮮蔬菜瓜果和雞鴨魚肉也沒感覺,倒是留意到攤上真的不見辣椒,想來這辣椒要去花市買,憶起那面癱男五爺被辣椒嗆到的模樣,她就想發笑,再怎麼高冷,在辣椒面前也維持不了冰山樣,他一直高高在上的,卻在她面前大大出糗,真是太有趣了。

  「找找羊肉攤在哪兒。」秦肅兒心情很好,面帶微笑地說道。

  林曉鋒眼睛一亮,原來主子要買羊肉,那敢情好,他最喜歡吃羊肉,尤其最喜歡吃酒蒸羊和羊雜塢。

  「我看到了!」林曉鋒一心掛著吃,很快便讓他眼尖找到了羊肉攤。

  三人走到羊肉攤前,秦肅兒問道,「老闆,可有羊腸?」

  林曉鋒看著主子,一臉的疑竇,跟著便是有些不滿。

  大雲朝可是富足得很,尤其是在天子腳下,這年頭誰還吃羊雜碎啊?主子手裡揣著兩百兩現銀,要不要這麼小氣呀。

  「當然有,姑娘要幾斤?」乏人問津的雜碎有人要買,老闆自然喜笑顏開,問得殷勤。

  秦肅兒回道:「勞煩你給我挑十副整齊些的。」

  潤青和林曉鋒疑惑地面面相覷,主子買十副羊腸是要做什麼?

  買到了羊腸,秦肅兒心情更好了。「走吧,回萬宴樓!」

  什麼沒得吃,林曉鋒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潤青更是感到忐忑不家,主子變得與以前不同了,雖然好相處多了,但是,正所謂反常即妖。

  主子曾經咽下了氣又活了過來,不會遇到什麼妖魔鬼怪了吧?可他們現在走在烈日底下,主子也沒有現形,應該不是吧,眼前的人還是她的小姐沒錯吧?

  主僕三人又回到萬宴樓,此時萬宴樓已開了門做生意,三人進去,那小二認得他們,尤其對世手救劉大夫的秦肅兒印象深刻,馬上滿臉笑套的迎上前。

  「三位客官請坐。」

  太陽底下走了一大圈已汗流浹背,一坐下便道:「小二哥,先來三碗冰!」

  盛暑,來萬宴樓用膳後吃一碗冰的大有人在,小二笑著應是,連忙先上三碗招牌糖果子冰給他們消暑。

  秦肅兒一連吃了好幾口冰才道:「小二哥,劉大夫的藥箱在我這兒,我想親自歸還,你可知道劉大夫住在什麼地方?」

  「自然是知道的。」小二熱心地說:「劉大夫就住在朝秀衚衕,到了那裡隨便問個人就知道,門口有一株梧桐樹,很好認的。」

  「多謝了。」

  隨後秦肅兒大方的叫了一桌子的招牌菜,林曉鋒這才不再耷拉著腦袋,吃得眉開眼笑。

  吃飽喝足,秦肅兒心滿意足的盤算著要往朝秀衚衕去,可她實在太熱了,不想再虐待自己的兩條腿,便請小二給他們雇了輛車,沒一盞茶功夫就到劉大夫家口,門口木匾刻著「保安堂」三字,門前有顆枝葉茂密的梧桐樹,十分蔭涼。

  門是開的,三個人進去,滿室瀰漫著煎藥草的味道,正在整理草藥的小廚問明來意,很快進去稟告了。

  沒一會兒,三人被迎進了花廳,小廝上了涼茶,就見劉大夫匆匆而來。

  「不知姑娘來到,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秦肅兒回以一笑,客氣地道:「哪裡的話突然來訪,沒打擾到你老才好。」

  兩人客套一番,劉大夫這才坐下,笑吟吟地道:「昨日匆匆別過,老朽還未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正愁著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姑娘,姑娘就來了,真教老朽歡喜意外。」

  秦肅兒爽良笑道:「我是特地來歸還你的藥箱,還要順道問問你,要去哪裡買這樣的藥箱?」

  劉大夫很是不解,聽聞她昨日醫好了魯國公,又被翼親王帶走,顯然是要她去醫治命懸一線的李元帥,而擁有一手精湛醫術的她,難道沒有自個兒的藥箱?

  不過他倒是沒有多問什麼,而是說道:「這樣的藥箱,老朽還有幾個,姑娘若是不嫌棄,便贈予姑娘了,這是老朽的一番心意,還望姑娘千萬不要推辭。」

  秦肅兒眸光閃亮。「多謝劉大夫割愛,那我就厚著臉皮,恭敬不如從命了。」

  趁著劉大夫回房裡拿藥箱之際,她手持白玉茶盞,看著這舒適的藥堂兼居所,來往的小廝藥童就有好幾個,心想劉大夫的診金必然不低,才能過著如此優渥的生活。

  片刻之間,她已經決定了,她對做王妃沒興趣,更不要一直被拘在王府裡,她要打造一間一樣的居所,兼做藥堂之用,她要重操舊業,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等劉大夫踅回來,秦肅兒選了其中一個藥箱,道過謝後,她又問道:「對了,劉大夫,我想再請教你,鑷子、鉗子等工具,要去何處打造?」

  「姑娘要打造工具嗎?」劉大夫撫了撫鬍鬚。「老朽倒是有熟識的工匠,姑娘需要什麼工具?」

  「要的工具有些特殊,不知那工匠是否能做得出來?」

  劉大夫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藝寶齋』的唐師傅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工匠,平素只給高門的太太小姐打造首飾,連宮裡的嬪妃也曾向他訂製過首飾,他的手工之巧,無人能及,是因為老朽曾救過他母親的命,他才肯為老朽打造工具,若是老朽出面,他肯定會賣老朽個面子。」

  秦肅兒一聽這人脈可不是她花銀子就買得到的,機不可失,連忙道:「我這就把圖畫給你,那就勞煩劉大夫跑一趟了。」

  劉大夫也好奇她要訂製什麼樣的工具,吩咐小廚拿筆墨紙硯來。

  秦肅兒的毛筆字雖然不太行,不過她學過一陣子的水彩畫,用毛筆畫圖難不倒她,她畫了手術刀、手術鑷、止血鉗、直角鉗、組織剪、線剪、持針器、縫針、布巾鉗、齒直鉗等許多開刀時需要用到的工具。

  「這是……」劉大夫看得很不明白。

  秦肅兒抿嘴一笑。「我一時半會兒的也說不清楚,若有機會應用,而你也有空觀看時,再跟你說明。」

  劉大夫鄭重地收下了圖紙,「等工具打造好了,老朽再派人知會姑娘。」

  秦肅兒這時很明確的知道她必須有個聯絡地址,日後她要行醫,人家得上門請她出診,而她必須變出個門來才行。

  「不瞞你說。」她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我初來乍到,暫時借住在遠親家中,不甚方便,不如這樣,打造這些工具想來也要十天半個月,我過幾日再來拜訪你。」

  姑娘家不肯透露住所也是情理之中,劉大夫自然不覺有是,他話鋒一轉問道:「姑娘昨日是否醫治了李元帥?」

  秦肅兒十分詫異。「你如何得知?」

  劉大夫道:「老朽聽說姑娘昨日醫好了魯國公之後便去了軍機閣,而李元帥從北方大營回來後便一直待在軍機閣治傷,李元帥傷勢之嚴重,在大夫之間不是秘密,京城所有的外傷大夫都去試著醫治,可都束手無策,連太醫院的院令韓大人都醫不好,大家都想,天下間沒有可以醫好李元帥之人了。」

  「非也,其實李元帥的傷並不難醫。」秦肅兒神清氣爽地說道:「我已將李元師傷口的箭頭取出,兩處傷口縫合好了,假以時日,他就會像沒受過傷一樣。」

  「縫、縫合?」劉大夫咂舌不已,不禁有些恍惚,久久問不出第二句話來。

  秦肅兒早見慣了這裡的人對她進行縫合之術的反應了,淡淡一笑問道:「你可是外傷大夫?」

  劉大夫期期艾艾地回道:「老、老朽兼學了外傷與內科。」

  「那敢情好,反正我還要來取工具,到時與你切磋,天氣熱,我帶著十副新鮮的生羊腸怕壞了,先告辭了。」

  劉大夫雖然想詳問那縫合之術,可人家姑娘都這麼說了,他又不能把人強留來,幸好他手邊還有圖紙做籌碼,不怕她從此消失無蹤。

  秦肅兒原就請車夫在門口等,三人上了馬車,她先吩咐車夫去冰鋪和酒鋪,分別讓林曉鋒去買冰和烈酒,跟著又去飯館打包了一桌席面,很快便回到了王府後門,只花幾十文錢的車資,不用走得腿斷,相當值得。

  守後門的楊年福見到王妃終於回來了,大大鬆了口氣,他可擔不起把王妃放出府,王妃從此失蹤的大罪。

  「天氣熱,去買碗冰吃。」秦肅兒笑吟吟的把一兩銀子塞到楊年福手裡,很滿意對方目瞪口呆的表情。

  回到了瑞草院,秦肅兒便吩咐潤青把冰裝起來。

  「您可回來了!」珊瑚岀如釋重負的神情,「潤青姊姊也不說清楚您在哪裡,可把奴婢急死了,就怕有人來您上哪兒去了。」

  「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會搞丟嗎?」秦肅兒微微地笑,「我帶了很多吃食回來,你把院子裡的人都找來,趁熱一塊兒吃。」

  秦肅兒讓潤青找了兩個粗使婆子來,把十副羊腸交給她們,吩咐她們把羊腸刮去脂肪洗凈,取最裡層的黏膜,再放入烈酒中浸泡清洗。

  「做得好,我另外有打賞。」秦肅兒說道:「弄好了之後,你們先去沐浴,在水裡加乾桂花便能把那股子騷味去掉。」

  羊腸又腥又臊,難聞得很,兩個婆子接到這奇怪的任務,原先臉色不豫,但聽到有打賞,便高高興興的領命去了。

  潤青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秦肅兒瞥了她一眼,說道:「想說什麼就說,這樣憋著,你難受,我看著也難受。」

  潤青斟酌了下字句才曲膝道:「奴婢是自小跟小姐一塊兒長大的,小姐學過醫術與否,奴婢比誰都清楚。」

  秦肅兒一聽,心裡便直打鼓。

  該來的還是會來,原主是知府家的姑娘,又怎麼會學過醫術,更別說像她這樣大膽的出手醫治陌生人了,林曉鋒從前在秦家時是外院的,並接觸過原主,所以不清楚,可潤青是貼身伺候的,若是不起疑那可就怪了。

  她凝思了片刻,這才定定地看看潤青,神色端凝地道:「其實,我並不是你家小姐。」

  潤青瞬間嚇得臉色刷自,顫抖地道:「難道……是附身?」

  「可以這麼說吧。」秦肅兒坦白地道:「我原來就是個大夫,為了救人意外慘死,可能是老天可憐我,才讓我附身在你家小姐身上重生。」

  潤青的身子抖個不停,「那……小、小姐呢?」

  秦肅兒吸了口氣,「紅顏薄命,你家小姐恐怕已香消玉殞,重新投胎做人了。」

  豆大的淚珠驀然從潤青眼眶裡滾落。「小姐……」

  小姐雖然待她們不太好,可自小相處,也有了深厚的主僕情誼,且小姐會那麼偏激跋扈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反倒心疼小姐的。

  「你也別難過了。」秦肅兒溫言安慰道:「這是老天的安排,說不定你家小姐與我一樣,附身在他人身上,現在過得極好哩,你也別想太多了。」

  潤青一聽,心裡確好過多了,她拭去淚水道:「奴婢明白了。」

  秦肅兒望看目光呆滯的潤青,又道:「這件事你知道就好,珊瑚少根筋,要是她知道了,一個不小可就會說溜嘴,若是她真的問起,你就說我其實一直在偷偷學習醫術,只是她不知曉罷了,想來她也不會追究太多。」

  「是。」潤青哽咽地點了點頭,隨想到什麼又道,「您前世雖然是大夫,可如今的身分是王妃,經常出府本就不妥,時日久了,定會教人發現,若是此事捅到王爺面前,王爺定會追究您出府做什麼,若發現您在行醫,一定會起疑。」

  秦肅兒氣定神閒地道:「你說的錯,所以我打算永遠離開王府,不再受王府的約束。」

  潤青驚愕的瞪大了雙眼,「您是說……」

  秦肅兒輕描淡寫地道:「我打算和離。」

  潤青倒抽了口氣,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家小姐,她還是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的脫口喊道:「小姐!」

  秦肅兒眉角輕揚,「你想想,王爺討厭我,才會打發我到這破落院子來,我有必要在這裡浪費青春、浪費生命、浪費時間嗎?還不如和離了,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再去娶他喜歡的女子,我也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日後若遇上了好男人也可以再嫁,於他於我都沒有損失。」

  這番話對潤青來說自然是驚世駭俗了。「可在芳州的老爺太太若是知道了……」

  秦肅兒淡淡地說道:「聽珊瑚說,老爺太太一直以來待我也不好,那我又何必為了他們隱忍?他們若是知道了便知道了,等到他們找上門來再做打算,只不過,當我不再是親王妃,我想他們也沒興趣找我。」

  潤青臉色微白地道:「奴婢不知道您原來生長的地方風氣如何,可咱們大雲朝極少有和離之事,何況您和王爺是皇上賜婚,也不是自個兒可以決定和離的,王爺一向敬重皇上,肯定不會違逆皇上的意思。」

  秦肅兒眉頭一皺,她倒是沒考慮到皇上賜婚的效力這麼大。

  這麼說來,她再多做幾件令他討厭的事,他也不會和她和離。

  這件事真有那麼難嗎?對古人來說或許是,可對她這現代人來說,一點都不難。

  她就不信,若她去告訴他,她有喜歡的男人,想跟那男人一起過,他聽了之後,還不會動怒地休了她。

  對於這種自毀名節之事,古代的女子是萬萬做不出來的,而她根本不在意名節,只要能離開王府,她什麼都敢做。



【第六章 】  星火燎原

  翌日,秦肅兒讓林曉鋒送她到萬宴樓門口,蕭凌雪派來的馬車已經候在那裡了,待她上了馬車後,一路未停的往軍機閣而去。

  多兒在大門等著,一看到秦肅兒下了馬車,笑盈盈地驅前曲膝施了一禮。「秦大夫好,秦大夫可用過早膳了?」

  秦肅兒發現多兒原先稱她姑娘,今日卻改了稱呼,是有人交代過了嗎?

  她也對多兒笑了笑。「粗略用過了。」

  之所以說粗略,是因為她早上用的是珊瑚從王府廚房端回來的早膳,冷飯冷盤不說,又油又鹹,好像在油裡泡過似的,別說她是醫師看了皺眉,任何人都會沒胃口。

  多兒陪著素肅兒先到傷兵房,房裡那股子悶熱的味不見了,窗子都開著,空氣十分流通,傷兵們個個衣著乾淨,秦肅兒很滿意的微笑。

  顧太醫和吉安都在,一見她來,兩人都很高興。

  顧太醫道:「都給換過藥了,秦大夫看看是否妥當。」

  秦肅兒笑道:「不必看了,顧太醫換的藥,肯定沒問題。」且這下子她心裡有數了,連顧太醫都稱她秦大夫,肯定是有人交代。

  她打開帶來的藥箱,逐一給傷兵針灸減輕痛苦,而後前往李岳的房間,顧太醫和吉安忙不迭地跟過去。

  房裡,蕭凌雪和韓青衣都在,蕭凌雪在她進門的那一剎那,目光閃爍。

  秦肅兒朝兩人點點頭。「兩位好。」跟看看了站在一邊的凌寶一眼,便上前察看李岳的情況。

  韓青衣亦是相同,身為太醫院院令,人人均對他口稱大人,秦肅兒卻一副與他平起平坐的姿態,讓他越想越起啟疑竇,她背後的人是誰?師父到底是誰?何以可必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裡?

  李岳戰地待久了,不拘小節,是唯一一個不覺得秦肅兒沒向蕭凌雪、韓青衣見禮有哪裡不妥的人,他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有勞秦大夫。」

  秦肅兒笑道:「先別謝我,今天由顧太醫給你換藥,我在旁盯著,要有練習的機會才會有進步,顧太醫手法純熟,不會有問題的。」

  顧太醫全程參與李岳傷口的縫合過程,知曉他肩頭的傷口極深,他原要推卻,可是秦肅兒那句「要有練習的機會才會有進步」如醍醐灌頂般灌進了他心裡。

  是啊,一個姑娘都知道的道理,還肯給他機會,他若卻步,豈不是連個姑娘都不如了?

  他連忙上前,在秦肅兒的指導下給李岳換藥。

  雖然覺得顧太醫的手法不流暢,但他沒吭半句,蕭凌雪和韓青衣也是眼也不眨的盯著,只不過兩個人的視線落在不同地方,韓青衣盯著顧太醫,而蕭凌雪盯著秦肅兒。

  她今天穿著湖藍色和同色繪蝴蝶花裙子,只挽了個簡單的髻,用湖藍色絲帶綁上,沒半件飾品,臉上也脂粉未施,宛如春日裡的嫩柳初芽。

  這麼簡簡單單、乾乾淨淨的打扮,卻格外撩動人心,像是屋裡突然出現的一道彩虹。

  待換好了藥,李岳一抬頭,驚道:「五爺流鼻血了!」

  凌寶一看主子真的在流鼻血,馬上大驚小怪地喊道:「哎呀!肯定是昨夜吃多了辣椒!小的跟您說辣椒不能吃,您偏不信!」

  蕭凌雪的表情很僵硬。

  這個蠢材!他練習吃辣椒是想在秦肅兒面前扳回一城,與她一般若無其事的吃下辣椒,凌寶卻全抖了出來,這種不會揣摩主子心意的奴才留著何用?早該發賣出去才是。

  秦肅兒看向蕭凌雪,心裡想的則是敢情他是愛上辣椒的滋味了?也是了,辣椒的滋味確實難以抗拒,他會一吃上癮也是情理之中。

  她鎮定地道:「凌寶,速速去取布條來!」

  凌寶心裡別說有多嘔了,這死丫頭怎麼差遣得那麼順口,好像他是她的小廝似的,可事關主子,他不敢不從,連忙去繡房繡娘要了些布條。

  秦肅兒匆匆挑了兩條一指寬的布條,走到蕭凌雪面前,拉起他的大手,將他的中指指根扎了起來。

  蕭凌雪頓時心跳如擂鼓,兩人靠得極近,他能看凊她如扇的睫毛,如柳葉的彎眉,如花瓣的嘴唇,他甚至有種想要低下頭一親芳澤的衝動,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兒怦怦直跳,也了解明白了何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然而凌寶不耐煩的嗓音卻打斷了這樣美好的氛圍,「我說秦大夫,你用的方法對還不對,爺的臉怎麼紅了?」

  蕭凌雪覺得臉頰更加熱燙,心跳也變得更快了,他實在很想拍死凌寶!

  「臉紅嗎?」秦肅兒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在她靠近的同時,蕭凌雪頓感天旋地轉,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連周圍的空氣中都彷彿浮著一層香氣。

  蕭凌雪的鼻血已經止住了,可在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凌寶回過神來,暴跳如雷的喊道:「大膽!還不放下你的手!爺的額頭是你可以碰的?!」

  這下子蕭凌雪真的很想直接踹飛這個煞風景的奴才!

  就在他要「動腳」時,門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急促的叫門聲響起。

  「啟稟元帥,有名御林軍侍衛讓狼犬咬傷了,傷勢極重,要請顧太醫過去看看!」

  門外那人只知道這是李岳的房間,知道顧太醫負責照看李岳,不曉得蕭凌雪也在房裡,更不知太醫院院令韓青衣也在。

  顧太醫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即轉頭對秦肅兒道:「秦大夫能否一同過去?」

  秦肅兒正有此意,點頭道:「好。」

  顧太醫沒發現韓青衣的臉色僵到不僵,秦肅兒倒是發現了,前世她當實習醫師時早看慣了科主任的臉色,對於這點微妙的變化,她挺敏銳的。

  「不如韓大人也一塊前往?」

  聽到秦肅兒相詢,顧太醫這才想到自個兒的頂頭上司在這裡,一張老臉頓時布滿尷尬之色,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是去踏青嗎?還一個約一個!」蕭凌雪的臉色倏地一沉,不耐地低吼道:「人命關天!全部都去!」

  這一聲雷霆怒吼,古怪尷尬的氛圍也頓時消頭無蹤。

  一行人匆匆來到西側房,沿路長廊都是血跡,不難想像傷者流了多少血。

  房裡,傷者躺在床上已經失去了意識,傷口血淋淋的慘不忍睹,腿部甚至被咬下一塊肉來,身上滿是動物的牙齒印,甚至還有碎肉,鮮血直冒,這血腥的畫面讓凌寶顫抖了一下。

  秦肅兒已經開始檢查傷者的情況了。「被動物咬傷一定要先徹底清潔傷口,以兔深層感染而無法根治,至於被咬掉的身體組織,必須保留以利傷口重建。」

  她邊檢查邊說明,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但顧太醫和吉安都頻頻點頭,在她的帶領下一起檢視傷口。

  韓青衣被晾在一旁,他直勾勾的盯著他們三人,尤其是自然而然在主導著一切的秦肅兒,他緊蹙著眉頭,袖裡的拳頭緊緊攥著,臉上表情變來變去。

  這時,秦肅兒又道:「動物口腔中存在許多不同的細菌,而且牙齒不同,咬傷後的感染率也有所不同,其中貓咬傷的感染率最高,主要原是貓的牙齒銳利,會深及肌肉,甚至關節,而狼犬亦同,不可等閒視之。」

  韓青衣頓時有些頭重腳輕了起來。

  她怎麼知道這麼多?同邊外傷大夫,他卻對她說的話無所知,為何會這樣?

  蕭凌雪鐵青著臉質問滿臉惶恐的飼犬兵,「他為何能接近狼犬?」

  在這裡,日常出入的是他統管的御軍,北方大營傷勢較重的傷者也會往這裡送,例如李岳和那岀傷兵,並且飼養了一大批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大型狼犬,犬種來自高加國,十分兇狠,做為在戰場上嚇阻敵人十分有用,平日有來自高加國的馴獸師督導,也有北方大營因傷退役下來的士兵負責飼養起居,他嚴格規定御林軍不得接近犬營,可今日卻出了這種事,他絕不能容忍!

  「回王爺……」那飼犬兵心下一涼,期期艾艾地道,「這兩日,狼犬們全胃口不開,不喜進食,謝宗佑和屬下有私交,他說
他學過催眠術,能知道狼犬為何不進食,屬下便讓他進去試試,誰知道狼犬卻群起攻之,就、就成這樣了……」

  「你的腦子是不是被門夾過?」蕭凌雪冷眼瞪著那飼犬兵緊張的臉,怒吼道,「狼犬沒胃口,自然是因為天氣太熱,竟然妄想催眠它們,你怎麼不催眠你自己!」

  若不是面對的傷者情況太慘烈,秦肅兒一定會笑出來,這人罵人也是有一套,不輸她前世的毒舌主任。

  不過眼下她可沒心情欣賞蕭凌雪罵人的藝術,很快的分派起任務,「顧太醫,請你跟吉安把那日李元帥縫合之前做的事全部做一遍,一樣都不能少!」

  顧太醫連忙點頭應聲,「老朽明白!明白!」

  她又揚聲道:「凌寶,你速去朝秀衚衕把劉大夫帶來,跟他說我要縫合!」

  昨日她跟劉大夫提過縫合,今日正好是個絕佳的見習機會,外科手術少不了團隊合作,多讓些人學點經驗,日後若有需要,她才有幫手。

  凌寶陰陽怪氣的道:「秦大夫,這裡可是軍機閣,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進出的地方,把劉大夫找來,要是洩露了軍情,出了什麼事,秦大夫要負責嗎?」

  他不甘心被秦肅兒差遣,就盼著主子也跟著出聲反對。

  沒想到正在氣頭上的蕭凌雪無視他的眼神,臉色一沉,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主子竟然罵他?凌寶面子掛不住,氣憤交加的去了。

  當他把劉大夫帶到時,房裡已完成了消毒,縫合要用的工具都浸泡在烈酒之中,傷者也被抬到了雙並木桌上,衣物均已剪開褪去。

  秦肅兒請劉大夫先用烈酒洗手消毒,跟著取出羊腸線,「這是我昨天做好的羊腸線,今天剛好可派上用場,羊腸線可以被人體吸收,所以無須拆線,而李元帥和傷岳們用的是一般的線,便多了一道拆線的手續。」

  顧太醫忙道,「羊腸線要如何製作,秦大夫能否指點一二。」

  他也知道問人家的祖傳秘方很不要臉,可若他想學好縫合之術,顯然能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就十分重要,他才厚著臉皮詢問。

  秦兒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可以,等這裡結束了,我再把做法寫給你,你們誰想學的,我也都會教你們。」

  顧太醫萬萬沒想到她會答應,欣喜若狂地道:「多謝秦大夫!多謝秦大夫!」

  「姑娘胸襟,實在教人侗服。」劉大夫一臉動容,隨即打開他帶來的藥箱,「因那傳話的人說姑娘要縫合,老朽便把姑娘訂做的工具都帶來了,姑娘瞧瞧合不合用。」

  秦肅兒瞪視著那整整齊齊排列在藥箱裡的手術工具,頓感呼吸有些困難,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是從哪裡來的?」

  打從認識她以來,沒看她這麼驚慌失措過,就連適才見到血淋淋碗大的傷口,她眉頭也沒皺一下,不過是個藥箱,何以讓她震驚至此?

  「劉大夫,你快告訴我,這些工具是從哪裡來的?!」秦肅兒只差沒搖著劉大夫的雙肩質問。

  劉大夫也嚇了一跳,他以為這麼快就將工具打造好,她會很高興,沒想到她居然如此慌亂與焦急,這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姑娘莫急,聽老朽娓娓道來。」

  秦肅兒深吸了一口氣。「好,我會冷靜下來,你快說。」

  其實她並沒有冷靜下來,因為她想本沒法冷靜!

  劉大夫連忙說道:「藝寶齋的唐師傅說,這是他祖輩留下來的,原來他祖輩在世時,已有人請他們造過一樣的工具,幾年間陸續打造了幾套,訂做最後一套的客人卻沒有去取,唐師傅的父親唐老師傅接手鋪子之後,先前是擺在鋪子裡展示,可是一直乏人問津,便收了起來,這回見我拿了你畫的圖紙過去,他才去庫房取了出來,唐老師傅說,他祖輩的技巧更甚於他,若姑娘看了不滿意,他再另外打造新的,若姑娘滿意,便宜算姑娘二十兩銀子就好。」

  秦肅兒倍感震撼,這一系列現代的手術器械十分齊全,比她畫的那些多了兩倍,已涵蓋了各種手術需要用到的工具。

  分明有人也是穿來的,可是那工匠的祖輩也不知道是多麼以前的事了,恐怕難以追尋,當務之急還是先將眼前的人救活再說……

  她深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我明白了,等手術結束之後,我們再詳談。」

  秦肅兒快速揀了幾樣工具出來,讓吉安浸在烈酒裡消毒,有了這些現代化的手術工具,縫合做得是得心應手,又快又好。

  而旁人見她用持針器夾持縫針,還能靈巧的穿針引線,毫無困難的將傷口一一縫合起來,俱是震撼得不能自己。

  蕭凌雪不是大夫,可也知道她這樣的縫合技巧是前所未見,她那白晳小巧的雙手怎麼會那麼穩健,連顫抖一下都無,她是怎麼辦到的?

  約莫一個時辰,縫合手術在顛覆蕭凌雪的想像之中結束了。

  秦肅兒放下了工具,說道:「由於傷者失去了意識,我便沒有再為他施行針灸麻醉,他若痛醒才好,可縫合的過程中他一直沒有醒來,這表示他受到的驚恐極深;另外,他傷得很重,要有人日夜看守,我會開消炎和止痛的單子,他醒來後再喂他湯藥。」

  「你說……針灸麻醉嗎?」韓青衣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因為太難以相信了,以致於他聲音小得像是只蠕動了嘴唇。

  秦肅兒根本沒聽見韓青衣在自言自語什麼,她寫下了羊腸線的做法給顧太醫,又送了他幾條羊腸線,再交給劉大夫二十兩銀子,買下那些器械,看著自己衣裳沾到的大片血跡,這樣走在街上可是會引來衙門官兵關切,她便對蕭凌雪說道:「能否找多兒姑娘來,我想跟她借身衣裳。」

  蕭凌雪的視線糾纏著她,點了點頭,「隨我來。」

  凌寶不由得蹙眉,主子明明可以派他去叫多兒,也可以叫他領那死丫頭去找多兒,偏偏要親自領路,這死丫頭何德何能,意然讓主子這麼上心?

  哼,不說主子府裡已經有王妃了,就算沒有王妃,憑這醫女,她連當姨娘都沒資格,別妄想勾引主子,飛上枝頭做鳳凰。

  當秦肅兒再回到正廳時,已換上淺綠繪花鳥紋衫,且多兒手巧,給她梳的髻很是俏麗,她看了也喜歡,論梳頭的技巧,潤青和珊瑚是比不上多兒的。

  「這裡沒我的事了,我也該走了。」她思忖著要去找那工匠,問問他祖輩是多久之前的事,會不會還有其它的穿越前輩在這裡。

  蕭凌雪目光灼灼地看看她,韓青衣則是有些失神。

  凌寶雙手呈上一張銀票。「秦大夫,這是今日的診金兩百兩銀子。」

  秦肅兒坦然收下銀票,「貪財了。」她朝蕭凌雪和韓青衣點點,「那麼兩位,告退了。」

  韓青衣這時忽然假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她。「秦大夫留步。」

  蕭凌雪也看著韓青衣,微微挑眉。

  他叫住她做什麼?

  「韓大人還有事?」秦肅兒也是不明就裡,她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心中很是戒惕。

  這人是外科聖手,此刻肯定有很多疑問,說不定心裡已經在對她的來歷起疑了,她得小心再小心。

  「不知韓某能否送秦大夫回去?」韓青衣生平第一次放下他太醫之首的身段。「韓某有諸多問題想與秦大夫切磋。」

  秦肅兒感到好笑,兩片菱唇似笑非笑的輕抿著。

  他分明不如她,明明是請教,還嘴硬說是切磋,看來他的面子比他求知的心大得多,對於比自己醫術精湛的人也不虛心討教,她和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等哪天他真的肯向她請教更說吧。

  她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說道:「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會了,沒什麼要和韓大人切磋的,韓人若要找人切磋,太醫院裡應該有和韓大人水平相當的人,我很忙,先告辭了。」

  韓青衣的臉色一陣責一陣白,他都釋出善意了,她意然不領情!

  蕭凌雪微微瞇眼,忽然起身說道:「秦大夫,我正好要出府,順道送你出去。」

  不知為何,她拒絕韓青衣的行為取悅了他,若適才她答應韓青衣的要求,他肯定也會從中阻撓。

  「是嗎?」秦肅兒也不啰唆,直接說道:「那太好了,有勞了。」

  她一心想避開韓青衣,便沒有多想就頭也不回的跟著蕭凌雪一塊兒出去。

  她以為蕭凌雪只是看岀她不想跟韓青衣相處,幫她一把,沒想到他真的要送她去萬宴樓,而且到了大門外,凌寶還牽了匹神俊的大馬出來,一看就是名駒,讓她有股不詳的預感。

  他不會是想讓她騎馬吧?不會吧?

     她連忙推辭,「我怎麼好意思讓五爺親自送我,像之前一樣,派馬車送我去就行了。」

  「我今天正好得閒,送秦大夫一程無妨。」蕭凌雪從凌寶手中接過韁繩,一個眼神示意凌寶進去,並且關上大門。

  凌寶依依不捨的進門去了,他原是想留在那兒看的,他想看看主子是否真要讓那丫頭騎鳳舞,主子向來不讓別人碰鳳舞,今兒個不會真要騎鳳舞送那丫頭去萬宴樓吧?

  主子為何要對那丫頭那麼禮遇?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就因為她有一手精湛的醫術,就對她格外青睞嗎?

  「我說五……」秦肅兒強自鎮定的奎起一抹勉強的微笑。「真的不用。」

  他雖然不可能像韓青衣那樣透過醫術問答識破她不是這裡的人,可是小心為上,他可不像潤青、珊瑚、林曉鋒他們那樣好應付,何況潤青等人是下人,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可這人是裡面那群人的主子,不是泛泛之輩,很容易抓到她的馬腳。

  「秦大夫無須與我客氣。」蕭凌雪不由分說的雙手一托,輕而易的將她送上馬背。

  秦肅兒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人已經側坐在馬背上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12:49 PM 編輯

【第七章】   花容失色

  下一刻,秦肅兒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緊張的瞪著立在馬旁的蕭凌雪。「你快放我下來,我有懼高症!」

  她搭透明電梯要閉起眼晴,走天橋腳底都會毛毛的,身下的駿馬極為高大,高度已對她的神經構成了威脅。

  「懼高症?」蕭凌雪挑眉「那是什麼?」

  秦肅兒努力咽下口水,「就是怕高!我怕高!」

  「我不信。」他忍不住嘴角輕勾。「秦大夫女中豪傑,連血肉模糊的傷口都不怕,害怕這區區的高度。」

  「不信啥啊?這是一種病!」她又急又怕的喊道:「戰場上殺敵不眨眼的將軍也可能害怕一隻小狗,我怎麼就不能怕高。」

  蕭凌雪揚起嘴角,故作正經的說道:「既然如此,逃避不是辦法,要克服。」

  這是她首次在他面前示弱,他覺得有趣,更不可能放她下來了。

  秦肅兒心頭咯噔一聲,開始覺得頭腦發暈。「我並不想克服……」

  他根本不聽她說,他瀟灑俐落地上馬,身姿挺拔,將側坐的她圈在兩臂之間,她還搞不清楚他是怎麼上馬的,就被突然高高揚起前蹄斯嗚的馬兒嚇得花容失色。

  她生平只坐過一次雲霄飛車,那由高處落下的體驗所引發的恐慌,讓她發現自己有懼高症,從此對於遊樂園的任何遊樂器材都謝絕往來。

  而現在,她就有在坐雲霄飛車的感覺,駿馬大步狂奔,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後倒回蕭凌雪的懷中,她盡能死命環抱住他。

  蕭凌雪一拉馬韁,鳳舞馬蹄翻飛,向著城處的樹林奔去。

  「你放我下來!你快放我下來!你這混蛋!」秦肅兒閉著眼睛,把臉埋在他懷裡放聲大叫。

  蕭凌雪臉上滿溢著笑意,享受著她在自己懷裡的感覺,此刻她只能依靠著他、仰仗著他,不再是那個手拿縫線、發號施令的嚴肅佳人,這時的她,身上才有點女兒家的韻味。

  他極是滿意此刻的時光,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鳳舞益發疾馳而去,鳳舞亦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猛地一縱,越出一個馬頭,就像能飛天似的。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有人在哭嗎?

  他竟然把一個女人弄哭了?不是那種跌了一跤,在他眼前落淚的嬌情哭法,而是因為太害怕而真的哭了。

  大雲以武立國,姑娘家多半會騎術和箭術,尤其是高門貴族的小姐,很多都是自小學習馬術,講究文武雙全,非但能策馬奔騰,還能彎弓射獵,每年也有為貴族女子舉辦的賽馬,而她竟然真的不會騎馬,甚至害怕騎馬……

  他抱著她翻身下馬,一時不知如何向她解釋他並非有意把她嚇哭,更不曉得該如何安撫她。

  烈日當空,秦肅兒有些睜不開眼,她覺得很想吐,渾身都不舒服,心臟咚咚咚咚狂跳個不停,她想她很有可能會因為心跳過度而死。

  她不是矯揉造作,而是真的害怕、真的難受,他的眉心頓時打了十七、八個結,可是他還是不習慣承認錯誤,他緊蹙著眉頭,面色凝重,心中懊惱,但嘴上說的卻是——

  「你害怕,怎麼不早說?」

  「早說你個頭!」秦肅兒臉色蒼白的把他推開,踉蹌的往一旁走去,兇狠的警告道:「你不許過來!」

  她到一旁草叢裡去吐了,可她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乾嘔,整個人有種虛脫的感覺。

  莫名其妙穿越而來累積的壓力在瞬間爆發開來,她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不適應,這見鬼的破爛地方!既沒冷氣也沒網路,教她怎麼活?她好不容易讀到了醫學院畢業,又熬過了實習,難道就為了來這鬼地方當大夫嗎?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是救人,為什麼要讓她死掉?又為什麼要派一個煞星來折騰她,到底是為什麼?!

  她哭得聲嘶力竭,像是要將她穿越來受的濁氣盡數吐出,能哭死最好,死了說不定就能穿越回去了……

  「你不要哭了,算我不對……」蕭凌雪走到她身邊,臉色有些尷尬。

  秦肅兒驀地抬眸瞪著他,臉上都是淚水。「什麼算你不對?你綁架我,妨礙人身自由,本來就是你不對!」她說得激憤,氣得身發抖,臉頰微微泛紅。「你這王八蛋、大混蛋!我不是哭喊著求你放我下去了嗎?我一直在苦苦哀求,你為什麼不放我下去,看我害怕很好玩嗎?這樣你開心了嗎?我告訴你,我要是活活怕死了,一定要找你索命!」

  他不發一語,任由她罵。

  她發了一頓怒火,淚水總算止住了,用帶著濃濃的鼻音命令道:「你快點想辦法把我送回萬宴樓!我家丫鬟若再不見我回去,就會去報警——報官!」

  蕭凌雪自知理虧,他放下了身段,柔聲道:「你不敢騎馬,咱們就走回去。」

  秦肅兒實在沒有力氣了,很想問他不能叫輛馬車。

  這時代又沒有手機,四周都是樹林,要上哪兒去叫馬車,問了也是自問。

  走回去就走回去,他能走,她沒理由不能走。

  她以為離京城中心已經很遠了,原來兜了一大圈,早就又回到城郊不遠的樹林裡,他牽著馬引路,兩人走不到小半個時辰便看到繁華的市街,進了城,他放開了韁繩,吹了聲口哨,鳳舞便自行走了。

  秦肅兒是怕高,可對馬兒沒有敵意。「它會自己回去?」

  蕭凌雪點了點頭,「它叫鳳舞,很聰明。」

  她沒再問馬的事,自顧自地說道:「怎麼這麼近?我以為我們在很遠的地方。」

  他好笑地道:「你只顧著閉眼尖叫,根本沒看清身在何方。」

  秦肅兒沒好氣地道:「這要怪誰?怪我嗎?」

  蕭凌雪揚笑的嘴角瞬間僵凝,他斂起笑意,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道:「自然是怪我。」

  他都承認錯在他了,她也沒什麼好追究的,只哼了一聲便轉頭看兩旁的商家店鋪,見到一間店鋪排了長長的人龍。

  「善德堂?」秦肅兒念著牌匾上的字。「為什麼大排長龍?」

  蕭凌雪自然不知。「善德堂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藥鋪,你若想知道,便去問問。」

  因為善德堂是藥鋪,秦肅兒才有興趣知道人們在排什麼。

  兩人走近了,她過去問了其中一個大娘。

  那大娘一聽她問,便來了興致,熱切地說道:「哎喲,姑娘你不知道啊?今兒個是保體丸、五珍丸和十香膏、雪玉膏開賣的日子,四種都只有六百六十瓶,賣完就沒了,要等一個月,所以想買的人要早早來排隊。」

  秦肅兒不免咋舌,「一種就有六百多瓶這麼多?」

  「哪裡多了?」大娘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愛拿來送禮,我看這隊伍裡有一半都是高門人家的小廝丫鬟替主子來買的,他們一買都是幾十瓶,往常一天就會售罄,晚來根本搶不到。」

  「原來如此。」秦肅兒點了點頭,「一瓶要多少銀子?」

  大媳伸手比了個二,「一瓶二兩銀子,不二價。」

  還挺貴的!秦肅兒有些訝異。

  如今她已經比較了解古代的物價了,一瓶二兩銀子,是一個青壯年一個月的薪水了,還這麼多人搶著買,京城的經濟實力果然不一般。

  她算了算,全部賣完可以獲利五千兩銀子以上,再扣掉成本,這可比出診還好賺。

  「再請教大娘,這二丸二膏的作用是?」

  「你可問對人了。」大娘如數家珍地道:「保體丸是素日裡保養身子的,長期吃,精氣神俱佳,五珍丸是調養身子的,尤其是咱們女人家吃最好,小日子來時也不會難受,十香膏是抹身子的,長期抹,皮膚會變得白皙,雪玉膏是抹臉的,抹了之後容光煥發哩。」

  這麼神奇?秦肅兒想知道二丸二膏的成份,毫不猶豫地加入排隊的行列。

  蕭凌雪沒想到她排隊去了,彷彿她不久前被嚇得又哭又發火只是夢一場。

  他蹙著眉頭走了過去。「不覺得又熱又渴嗎?你在這裡做什麼?」

  秦肅兒打發他走,「我要排隊買二丸二膏,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再過去察看傷者們的情況,只要不是太危急,顧太醫都處理。」

  蕭凌雪微瞇起眼,看眷她前面少說兩百人的隊伍。

  「你,過來。」他叫住一個買到的大嬸。「我出五十兩跟你買你手上的二丸二膏。」

  大嬸喜出望外。「你說的話可當真?」

  蕭凌雪二話不說拿出五十兩銀子,銀貨兩迄,他把東西給了秦肅兒。「現在可以走了吧?」

  秦肅兒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果然是財大氣相的土豪,花錢不手軟,五十兩銀子就這樣花出去,想想他給她的診金也是高得離譜,他到底是什麼人,究竟多有錢,能這樣揮霍?

  說實在的,她現在又累又餓又渴腿又酸,既然他銀子都花了,先前又把她嚇得半死,她收下也不為過,便任由蕭雪凌拽著她走了。

  兩人走進萬宴樓,就見一樓幾乎要坐滿了,生意興隆。

  「五爺!」掌櫃堆起了笑容相迎,「竹閣剛好無人,五爺要不要移步到樓上較清幽?」

  秦肅兒不想與他關在包廂裡,便搶在他回答之前開口,「不必了,給我們個臨窗的位子就行。」

  掌櫃一愣,出於本能,他看向蕭凌雪,「姑娘要坐散座,五爺的意思是……」

  蕭凌雪淡淡的吩咐道:「照姑娘的意思。」

  掌櫃當場驚呆了。

  目無無塵的翼親王然聽一個姑娘的意見,而那姑娘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醫女。

  他很肯定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萬宴樓裡,魯國公做壽的那一日,這不是才沒過幾日嗎,怎麼兩人就出雙入對,一塊兒用飯了?

  雖然滿腹疑竇,可翼親王的私事豈是他一個平頭百姓可以臆測的?

  掌櫃小心翼翼地道:「那菜色?」

  「照平常的來……」蕭凌雪原是說得理所當然,但他驀地一頓,改口道:「送菜牌來,給姑娘點菜。」

  秦肅兒聽到自己有點菜權,便道:「掌櫃,麻煩先給我上碗果子冰,其它的由掌櫃自行搭配吧,我什麼都吃。」

  兩人入了座,秦肅兒立即拿出精緻的青瓷瓶子,打開二丸二膏來看。

  以她敏銳的嗅覺很快斷岀保體丸、五珍丸是幾味普通的補藥再加幾味有安定神經作用的藥材調配而成,而十香膏和雪玉膏四是用杏仁、益母草、白芷等能滋潤皮膚的配方加上香料製成。

  原來這裡的人跟現代人一愛吃保健食品,女人也同樣愛美,要她做出類似的產品並不難,她腦子裡就有幾個保養美容和養身的秘方,難的是,她要放在哪裡賣?

  蕭凌雪見她聚精會神的研究二丸二膏,不時陷入沉思,他忍不住說道:「若還需要……」

  他原是要說,若還需要,他可以派人再去買,沒想到她亦同時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什麼山有比較多藥草?」

  他有些錯愕。「莫非你要去採藥草?」

  秦肅兒點了點頭。

  蕭凌雪蹙眉。「一般的藥草藥草鋪裡都有賣,不需要自己去採。」

  秦肅兒翻了個自眼,「就因為不是一般的藥草,我才要親自去採。」

  許多近代才發現功能的藥草,這裡的人肯定不知道,看到了也認不出來,她得親自去找才行。

  她適才是在對他翻白眼嗎?她竟敢如此不敬!

  秦肅兒等了好一會兒他仍是不發語,她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不知道吧?我還是問店小二好了,這酒樓出入的人多,他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他沒好氣的腹誹,她居然拿區區一個店小二與他想比?竟敢還說他不如店小二?!

  不過他表面上鎮定自若,定睛凝視著她。「我知道有一座山有數不清的藥草,不是普通百姓能進去的,不過我倒是能帶你進去。」

  他這也不算說謊,雲峰山確實不是一般百姓會進去的,因為有毒蛇猛獸,通常入山者都是有所準備、經驗老道的獵人。

  秦肅兒連忙勾起討好的笑。「那你能帶我去嗎?」

  想來是要身分有一定的等級才有入山資格吧,而他身分不凡,肯定有入山證。

  「你何時要去?」蕭凌雪沒想到她這麼容易上上鉤,難道她真是初入京城,不知雲峰山的危險。

  她笑著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好吧。」蕭凌雪用施恩的氣道:「明日你診查過後便出發,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

  秦肅兒眼晴骨碌碌的一轉。「你是怕韓大人、顧太醫知道了,也會求你帶他們去嗎?」

  他內心發笑,但仍面不改色的點頭「可以這麼說。」原來在她眼裡,韓青衣和顧太醫那麼幼稚啊。

  以前他對韓青衣並沒有任何看法,但今日他卻覺得韓青衣做為太醫院院令實在太過了,連縫合之術都不會,竟然有臉稱為外科聖手,醫術還不如一個小小女子。

  秦肅兒可不知道他在心裡把韓青衣給批判了一回,她笑得眼睛如彎月,「知道了,我不會告訴其它人的。」

  蕭凌雪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唇上,他鬼使神差的說道:「要入山必須通報此地官府,你需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卑鄙了,連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用如此迂迴的方法打聽一個姑娘家的閨名。

  秦肅兒假意低頭喝茶,一邊思忖,原主身為翼親王妃,在被發落到瑞草院之前,常在高門間走動應酬,肯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而眼前這人,不知是哪個高門裡的世家子弟,若是讓他聯想到一塊兒就不好了。

  她喝了一口茶,這才慢悠悠地回道:「我叫秦素素,素白的素。」

  秦素素……素……凌雪不自覺的在心裡默念。

  有來有往才是道理,秦肅兒跟著問道:「不短五爺貴姓高名?」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她,「蕭凌雪,凌空駕雪。」

  蕭是大雲國姓,也是天子姓,天下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他蕭凌雪的名字,他本為此刻她總會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人了,沒想到她竟是笑咪咪的說道。

  「滴水成凌,傲雪凌霜,好名字。」她不是文科的,但仍是硬擠出兩個詞來讚美。

  蕭凌雪立刻就愣了,他目光深沉地瞅看她,「你未到京城之前,是生活在山裡嗎?」

  秦肅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只好隨便亂糊弄,「可以這麼說。」

  她該不會是露出什麼穿越人的馬腳了吧?

  幸好他並沒有再深究下去,而此時菜也送上來了,她趕緊轉移話題,吩咐小二要打包一桌席面。

  昨日帶回去的那桌席面大家都吃得很歡,今日她又拿到兩百兩的診金,對下人大方點也是應該的,畢竟他們也是因為原主才會淪落到瑞草院,被府裡其它下人看輕,鎮日吃著冷飯餿菜。

  「底上沒有廚子嗎?」蕭凌雪不輕不重的問道。

  秦肅兒不知道他問這個幹麼?避重就輕地回道:「廚子手藝差。」

  他又繼續追問道:「為何不換個廚子?」

  「那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但心裡卻用力腹誹,你住海邊嗎?管得真寬。

  想來原主可真窩囊,被打發到破敗的院,連廚房的工人都能欺到她頭上,堂而皇之的送冷飯給她吃,虧她還是有品階的親王妃。

  她那便宜夫君也忒是狠心,將她打發到瑞草院之後就不聞不問,原主可是因而尋死,也真的死了,若她沒有穿越而來頂替了原主,他就是害死了一條人命,也就是間接殺人。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般厭惡原主,若是知道原主死了,說不定不會掉一滴眼淚,可能還會慶幸終於擺脫了一個大麻煩。

  可憐原主爹不疼娘不愛的,好不容易嫁了人,攀上高技,卻年紀輕輕便貪恨而終,草草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有鑒於此,她一定要設法離開王府,讓原主的魂魄也得到自由,若是留在王府裡,原主肯定因為太冤了而死不瞑目。

  蕭凌雪見她眉心微微蹙起,不知在思索什麼。

  對她好奇之事不只一件、兩件。

  有丫鬟和小廝跟著,稱呼她小姐,她的家世應是過得去,可卻連換廚子都不能做主,是庶女嗎?肯定是。

  朝嫡庶向來分明,嫡在天,庶在地,若是嫡女,怎會還要打包吃食回去?

  想來是哪個地方官高升為京官,舉家搬遷來京城定居,而她是府裡的庶女,保不定還是庶子房裡所出的庶女,身分更為低下,月例銀子不多,但有一手不為人知的醫術,便暗地裡出府行醫賺取診金貼補。

  所以她總讓馬車在萬宴樓外等她,也總在這裡下車,就怕被家裡人發現她偷偷出府。

  她一個地方官養在深閨的庶女自然無所見聞,又初來京師,不知他名諱也在情理之中。

  蕭凌雪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無誤,因此當秦肅兒提著打包的吃食說要先走時,他沒有熱意要送她回府,只叮囑她明日要早些到萬宴樓等他派來的馬車,早些結束診查,才能早些上山。

  秦肅兒從萬宴樓離開之後,故意在街上東轉西繞了好一會兒,確定蕭凌雪並沒有跟上來,這才雇了輛馬車往劉大夫的保安堂而去。

  她向劉大夫道明來意,她想見一見藝寶齋的唐老師傅,劉大夫今日見了她的縫合之術,又跟顧太醫一塊兒得到羊腸線的製作方子,對她早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是義不容辭的領她前往。

  可惜的是,唐老師傅對於打造手術器械的人一無所知,畢竟那是他祖輩之事,那時他都還未出生,年代久遠,早不可考。

  秦肅兒徒呼負負,不過她當場又付了訂金,要再打造十套相同的器械,她相信這些器械早晚能派上用場。

  劉大夫見狀,實在心癢難耐,他硬著頭皮回道:「姑娘,雖然小老兒道這要求極是厚顏無禮,可還是厚著臉皮一問,不知小老兒能否也打造一套這樣的工具?」

  秦肅兒露齒一笑。「劉大夫說的是什麼話:哪有讓你花錢的道理,這十套手術器械裡,有一套就是要送給你的。」

  劉大夫喜出望外。「這怎麼敢當、這怎麼敢當……」

  她笑道:「做手術講求的是團隊合作,日後還有需要劉大夫幫忙的地方,到時還望劉鼎力相助。」

  劉大夫一聽自己還有機會看她縫合,頓時激動不已。「若有需要小老的地方,姑娘儘管開口,小老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秦肅兒搖頭失笑,「劉大夫言重了,若是赴湯蹈火之事,我也不敢叫你去做。」

  劉大夫對她恭敬地長揖下拜,真心誠意的正色說道:「小老欽佩姑娘的超群醫術,如果姑娘不嫌棄,小老兒想拜姑娘為師,重新學習醫術。」

  事實上,今日秦肅兒離開後,他和顧太醫閒聊時得知她還精通針麻之術,這可令他大為震驚,針麻之術失傳已久,他只在古籍上看過,卻在她手上重現,教他怎麼能不激動?

  秦肅兒深怕他真要拜自己為師,連忙說道:「劉大夫千萬別這麼說,我是晚輩,若有任何醫學上的問題,咱們相切磋便是,若是劉大夫要拜我為師,往後我真不敢來了。」

  劉大夫怕她避著自己,拜師這事只好作罷,但聽她說能與她切磋醫學,他也滿足了,想著自己若學得那針麻之術,便不枉此生。



【第八章】   藥山落崖

  翼親王府偌大的書房裡,中堂掛著張字畫,上面龍飛鳳舞書寫著「扭轉乾坤」四個大字,四面牆有三面牆都是書架,沒有架的那一面牆擺著一張碩大的黑漆長方書案,案面右邊放著筆墨紙硯和兩迭書,左上方堆著五、六堆公文摺子,書案後方放著一張黑漆雲石心太師椅,書房外遍植翠竹,清幽寧靜,這裡一直是王府裡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靠近之地。

  時近黃昏,蕭凌雪眉眼不抬近一個時辰了,小窗透射進來的夕陽照在他身上,他專注的批閱公文,正看到他等候許久的鎮遠大將軍的戰報,上面寫著——

  金軍攻城不克,已然西退,朱雀城安然無恙,損傷的遊騎約莫兩百多人,傷亡至輕……

  看到這裡,他不由得揚起嘴角,難少遏制心中的欣喜。

  雖然金國三皇子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他一直很是篤定鎮遠大將軍做得到。

  他自十二歲便在鎮遠將軍身邊歷練,對他而言鎮遠大將軍亦師亦父,他們倆在戰場上默契十足,若不是他三年前受了重傷,母后憂心成疾,差點病死,他也不會聽皇兄的告誠,退出戰場,留在京城。

  當時皇兄語長心長地說,若他執意留在西北大營,母后鎮日因憂心他性命安危而寢食難安,若因此積憂成疾,有個差池,他將會後悔一輩子。

  因此,為了一個孝字,他違背了自己的意願,順從皇兄的意思留在京城,為皇兄分管軍政,然而他內心還是多有遺憾,好男兒就該在戰場上一決勝負,馬革裹屍才是真英雄。

  「爺都有看不完的戰報了,還送那丫頭……秦大夫出去,小的真是不明為何爺要對那丫頭……秦大夫那般禮遇,給的診金已經夠高了,爺屆然還送她到萬宴樓……」凌寶一邊磨墨,忍不住犯嘀咕。

  「凌寶,你乏了是不?」蕭凌雪微冷的聲音響起,「乏了便去休息,明日開始,不要出現在本王面前。」

  主子難得把他日常的隨口嘀咕當真,凌寶嚇得吐吐舌頭,賴皮地陪笑道:「小的只是嘴癢,隨口說兩句,爺可不要趕小的走,小的一心只為爺,離了這裡,見不著爺,小的就活不了了。」

  「真真是張猴兒的油嘴。」蕭凌雪瞼色稍霽,「可知這陣子有哪地方官升遷來京城上任?」

  凌寶不敢再耍嘴皮子,認真地想了想,回道:「通州知府治有功,升任都察院任左僉都御史。」

  「那通州知府何姓?」

  凌寶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小的記得,好像是姓方。」

  蕭凌雪眉微蹙。「去打聽清楚了,看是否真姓方。」

  凌寶眼中劃過一抹異色,但可不敢再多問,低眉順眼地道:「是。」

  只是他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主子以前從來不會在乎這種芝麻小事,為何突然關心起一個小小地方官升任京官之事?為何他直覺和那個姓秦的丫頭有關?

  「王爺,老奴求見。」門外一道公鴨嗓響起。

  「進來。」

  手中捧著一個墊著紅色絲綢的黑潦描金托盤,托盤上是個鬥彩花蝶紋蓋碗,他走到書案前,恭恭敬敬彎著腰道:「王爺,這是太后娘娘囑咐一定要讓王爺喝的參湯補藥。」

  他是翼王府的大總管,原是在太后身邊服侍的老人,蕭凌雪開牙建府後,太后不放心他還未娶妃,便派了馮敬寬來打理府內,也讓他暗地裡回稟蕭凌雪的大小事,可以說是太后放在翼王府裡的眼線。

  「擱著吧!」蕭凌雪自然也知道馮敬寬是他母后的眼線。「跟母后說我喝了。」

  馮敬寬依然恭恭敬的說道:「老奴不敢在太后娘娘跟前說謊,就請王爺體恤老奴,勉為其難喝了吧!」

  蕭凌雪素來對這些所謂的補藥都十分不以為然,可是讓母后知曉他沒喝補藥,恐怕她又無法安睡,他只好拿起碗,皺著眉將補藥一飲而盡,將空碗放回托盤上。

  馮敬寬欣慰的笑道:「王爺的氣色好多了。」

  凌寶在一旁猛白眼,又不是仙丹,才喝下去,哪那麼快見效?這馮公公可真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瑞草院那女人如何了?可還安份?」蕭凌雪話鋒一轉,語氣淡漠中帶著森涼。

  凌寶一聽,連忙豎起了耳朵。

  馮敬寬躬身道:「回王爺的話,王妃自到瑞草院之後,鬧了一回尋短,老奴沒理會,從那之後便安份放多,未再生事。」

  聞言,蕭凌雪的臉色還是深沉,嘴角卻微勾起,吩咐道:「她若安份便罷,日常吃穿用度同從前一樣,莫讓人說咱們欺侮一個女子。」

  馮敬寬臉頰一抽,連忙垂下了眼,徐徐回道:「王爺公務繁忙,無須掛心此等小事,老奴省得,知道該怎麼做。」

  他是私自苛扣了瑞草院的月銀,也指使大廚房給瑞草院送冷飯餿菜,誰讓那女人弄死了荷芘,荷花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即便犯了天大的錯,也罪不致死。

  他至今不眀白皇上的心思,怎麼會把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許給了王爺為妃,溫良恭儉讓,她一樣也做不到,還好奢華與排場,愛顯擺王妃的架子,是個虛榮心極重的女人,這種庸脂粉被打發到瑞草院,不受他家王爺待見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如今天氣更熱,皇上的胃口如何?」蕭凌雪知道馮敬寬天天都會進宮,宮裡的事問他不會有錯。

  馮敬寬搖頭,表情也甚為憂慮。「皇上每到夏日便食欲不振,今年也不例外,吃得甚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擔心,御廚雖然每日變換菜色,皇上依然沒什麼胃口。」

  蕭凌雪突然靈機一動,保不定辣椒能讓皇兄的胃口變好,現在距離晚膳還有一段時間,他且帶著辣椒進宮。

  凌寶不清楚主子忽然要進宮是為了什麼,但他很明白自己只要照做便是,連忙退了下去,吩咐親王儀仗。

  進了宮,得知皇上在慈惠宮裡陪太后用膳,便腳步生風的往慈惠宮去。

  到了慈惠宮,宮人正在佈置晚膳,他讓凌寶把裝辣椒的食盒交給宮人,吩咐了幾句,這才進去。

  內殿裡,早有內監通傳翼親王到了,太后連忙吩咐宮人為蕭凌雪備座,她和皇上自然高興,在座的還有太子蕭騰月和太子妃李珍,蕭凌雪一進去,一對小人兒便撲上來抱住他的腿。

  「皇叔公!」

  他們是太孫與郡主,太子妃嫡出的龍鳳胎,七歲的太孫蕭至君、郡主蕭佩同。

  一見到他們倆,蕭凌雪的臉部表情瞬間變得柔和,他和太子名為叔侄,但年齡相仿,是一塊兒長大的,情份更似兄弟,太子的這一對子女就像他的子女一般,從他們出生看到現在,感情深厚,對他們的寵溺不在話下。

  「皇叔公您最近不忙了吧?我想去您那裡看錦鯉。」蕭至君拉著蕭凌雪的手搖了搖。

  太子妃連忙阻止道:「君兒別胡鬧,你皇叔公忙得很,可沒功夫應付你。」

  「無妨。」蕭凌雪揉了揉蕭至君的頭。「君兒想什麼時候去看錦鯉都行,想來錦鯉們也想君兒了。」

  蕭至君頓時笑開。「皇叔公最好了!」

  蕭佩同不甘示弱地道:「佩兒也要去!」

  蕭凌雪也摸摸她的頭。「佩兒自然也要一塊兒,錦鯉們也想你了。」

  他們兄妹倆生得粉雕玉琢,對他又親厚,他十分寵愛,況且他認為他這一生都不會有孩子了,他們就是他的孩子。

  太后笑道:「別纏著你們皇叔公了,快讓他坐下吧!」

  太后滿眼慈愛的看著蕭凌雪,「平時叫你進宮都難,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還挑晚膳時候來,莫不是想到要跟哀家這個老太婆一塊兒用膳了?」

  生下長子之後,足足過了十多年才生下蕭凌雪,對他呵護備至,他十二歲執意去西北大營,倔得跟牛似的,她無力阻止,天天提心吊膽,深怕他有個萬一。

  三年前,他受了重傷回來,她一見他傷重便昏了過去,半個月後才醒過來,從此落下了病根,身子開始不好,幸好這一病,換來兒子承諾不去西北大營了,她也算病得值了。

  「兒臣想到皇兄每到夏日便沒胃口,不久前得到一味開胃秘方,今日特地帶來,想讓皇兄試試。」蕭凌雪笑著說道。

  太后眼睛一亮。「哦?有這種事?那秘方是什麼?」

  宮人捧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幾個小碟子,辣椒素日裡是觀賞之用,如今切成碎丁攪在醬油裡,是以所有人都沒認出來。

  蕭凌雪沒有直接回答,神秘一笑後說道:「請皇兄夾塊燒肉皮蘸一點點這醬料一塊兒吃,只需蘸一點點即可。」

  侍膳女官佈了一塊燒肉皮至皇上面前的碟子裡。

  一股鮮辣味湧上,他頻頻點頭。「不錯,這是何物?竟是吃了還想再吃,確實讓朕開了胃口。」

  蕭騰月是那種你說東我偏要往西的性格,他夾了塊羊頭蹄,蘸了滿滿的醬料一口吃下去,俊逸的面孔瞬間漲紅,嗆得咳個不停。「水……快給我水!」

  蕭凌雪笑道:「快取一碗果子冰來給太子。」

  侍膳女官立即運上果子冰,就見蕭騰月狼吞唬咽,全然不顧儲君形象。

  太子妃看傻了眼,回過神來也跟著嚐了一口,當場有些失儀的吐了吐舌。「哎呀,這味道……好辣……」

  她平日喜辣,也有研究,喝了幾口茶水,又再夾了只醋鮮虹蘸醬送進嘴裡。「這又不似花椒的香辣味,這股辣味極是勾人,皇叔,這究竟是何物?」

  蕭凌雪俊朗地笑道:「辣椒。」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辣椒?」

  蕭凌雪笑著點點頭,也跟著夾了塊燒肉皮,一邊吃,他一邊想著秦素素,也想著自己漸漸愛上了這種嗆辣的滋味……

  晚膳在歡樂的氣氛下結束了,蕭凌雪無可避免的被皇上單獨叫到了御花園裡,美其名是陪皇上散步消食,事實上當然沒這麼簡單。

  蕭凌雪從大婚後,除了早朝之外,避免進宮,便是不想給皇上與他「談心」的機會,此時月如鉤,皇帝身後那一大群宮女太監照他吩咐站得老遠,皇帝負手低頭走著,默然不語,讓人能夠感受到他心中的結。

  皇帝若有所思的走了許久,突然長吸口氣,「凌雪,朕很後悔給你找了個毒婦。」

  「皇兄又不知那女子性格,怎能怪皇兄?」蕭凌雪輕描淡寫的回道。

  四下裡很安靜,只有不知名的蟲兒在鳴唱,皇帝又吸了口氣。「朕在想,是否要為你娶個平妻,這回朕會慎重考慮,定會為你娶個賢良德的名門淑女為妻。」

  蕭凌雪面色一寒,扯了扯嘴角,「天下誰不知臣弟克妻之名,哪個女子敢嫁給我?再說了臣弟對兒女之情不感興趣,那人只要她乖乖的不不再生事,臣弟不會動她地一根寒毛,可她要再不安份,到時臣弟要休了她,也請皇兄恕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若現在要休了她,朕也不會說一句。」

  蕭凌雪目光一暗,「這樁婚事是皇兄所賜,不到最後關頭,臣弟不會休妻。」

  皇帝忍了忍,還是說道:「可是朕的本意是想要你們夫唱婦隨、琴瑟和鳴,如今你們勢如水火,連圓房不曾,實在有違朕的本意啊!」

  蕭凌雪就知道,有馮敬寬在,他的事休想瞞過皇上和太后,沒想到馮敬寬連他的房事都向皇上稟告,哼,真夠盡忠職守的。

  他眉頭緊鎖的說道:「臣弟不在乎那些,只要她不要來礙我的眼,翼親王府裡仍會有她能安身立命之處,畢竟被休離的女子很難生存下去,臣弟也不會把事做絕。」

  皇帝有些激動地道:「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問題,你瞧太子與你同齡,孩子都七歲了,你卻還跟個孤家寡人似的,朕如何有臉見地下的父皇?」

  蕭凌雪臉色一正,回道:「臣弟把君兒、佩兒當自己的孩兒一般,心中並無遺憾,皇兄也莫要掛懷,若無妻無子是臣弟的命,臣弟自該認命。」

  皇帝哼了一聲,「朕才不信你是信那種虛無飄縹命數之人。」

  這一番兄弟對談,到最後自是無解,蕭凌雪表明還有戰報要看,皇帝不得不讓他離開。

  蕭凌雪在月色下疾步而行,在武明殿前遇到了厲親王,不得不停下步伐,他清楚看到厲親王見了他,異常興奮。

  厲親王蕭凌雄是淑太妃所出,是大他二十歲的異母兄長,對皇位一直有野心。

  「二皇兄這麼晚入宮?」蕭凌雪老成持重地問候。

  厲親王一笑,「母妃染了風寒,我這做子女的,自當前來探望,免得她老人家又要鬧性子了。」

  蕭凌雪客套地道:「二皇兄真是有孝心,想來淑太妃有二皇兄這樣孝順的兒子,一定會很快痊癒。」

  厲親王笑了笑。「說到孝心,我哪能跟五弟你比,為了母后,你選擇留在京城,這份孝心,感天動地。」

  蕭凌雪豈會聽不出他的嘲諷,大度地笑道:「臣弟不過做份內之事。」

  他知道二皇兄不滿他手握京師十萬大軍的兵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目前兩人還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厲親王聽他答得滴水不漏,笑咪咪地又道:「五弟過去在西北大營善撫民眾,深得軍心,如令在京城又深得民心,大有君王氣度,要我說啊,五弟你還真有幾分真龍天子的命相。」

  蕭凌雪拉下臉來,正色道,「二皇兄這玩笑開得有些過了,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落人口實,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洗不清?莫非是作賊心虛?」厲親王嘿嘿一笑,「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必怕那些閒言閒語。」

  蕭凌雪嚴厲地道:「我干涉不了二兄的想法和作為,但二皇兄若硬是要把我拖下水,只怕白費功夫我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不是外人能挑唆的。」

  他的面色就像夜色中一望無際的深湖,不管驚濤如何拍打,依然無動於衷,那外人兩字,更是說得鏗鏘有力。

  厲親王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道:「別以為有皇上當你靠山,你就囂張,總有你不能囂張的一天!」

  蕭凌雪神色淡漠,冷笑一聲,「我等著。」

*             *             *

  雲峰山高聳入雲,方圓足有幾十里,一眼望去,鬱鬱蔥蔥,林中有數不清的山徑,稍不留神便會迷路,四周很是安靜,除了鳥叫蟲鳴無其它聲響。

  「喏,這給你帶著。」秦肅兒入山前給蕭凌雪一個荷包,「這裡面的棉花泡過藥酒,那藥酒是用好幾種驅蟲藥草磨成粉泡製而成,特殊的香氣會令普通的蚊蟲不靠近。」

  蕭凌雪卻不管那荷包有何功效,而是仔細端詳著荷包上頭的繡。「這是你繡的?」

  她笑著回道:「當然不是,我只會縫人,不會繡東西,是我丫鬟繡的,但泡酒的藥草粉是我準備的。」

  只會縫人……他的面孔頓時扭曲了,他還能對這女人期待什麼?

  秦肅兒跟在蕭凌雪身邊,順著羊腸小道上山,很快發現山裡頭的藥草之多,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幾乎她想要的各種藥草都有,不過半個時辰便採滿了一竹蔞的藥草,還發現了十幾株對止血有特殊功效的藥草,樂得她一路直哼歌,「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飛,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邊,從此我不再撒野……」

  她纖細的翩翩身影在藥草之間穿梭,加上她今天穿了淺綠色的短衫,深綠色的襦衣,草綠色的長裙,深深淺淺的綠,讓她的人與景色合而為一。

  「我說我的小蝴蝶,我可以為你改變,只要你願意給,我絕不會食言,不浪費你的愛,你的美……」

  這不是蕭凌雪第一次聽她哼唱這首曲子,等她唱完,他微微蹙眉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曲子,怎麼那麼怪?」

        秦肅兒沒回頭看他,彎身摘起一株藥草嗅了嗅,好笑了嗤了一聲,「你自己沒聽過就說怪,你沒聽過的怪曲子可多了去。」

  「不可能。」他回得斬釘截鐵。

  這可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她立刻直起身來,轉身看著他,勾起唇角,露出挑釁微笑。

  「要不要打賭,我能一口氣唱十首你沒聽過的曲子,為了證明我不是胡唱,同樣的曲子我可以唱十次。」

  「成。」蕭凌雪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賭什麼?」

  秦肅兒微一思忖,說道:「這樣好了,輸的人得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不管多困難都要做到。」

  他自認對他而言天下間沒有困難的事,毫不猶豫地應了,「好。」

  她靈眸微閃,狡黠一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啊!

  她想也不想的就唱了起來,「他們說世界上沒有神話,他們說感情都是虛假,他們說不要作夢不要寫詩,他們說我們已經長大,誰聽說成人的世界裡還有童話,但是我遇見了你呀你,遇見了你,是東方夜譚,是童話是神話,是夢是詩還是畫……」

  蕭凌雪得承認,她絕不是亂唱的,而且還唱得極好,他聽得都入迷了,有獨錯覺身在桃花源。

  「那麼,我要唱第二首嘍。」秦肅兒也不等他回應,徑自輕輕吟唱,「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城裡的目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這是她前世最拿手的歌,是她常唱給侄女聽的晚安曲,因此唱起來格外有感情、有溫度。

  蕭凌雪彷彿被施了魔法,完全無法動彈。

  她怎麼能那麼溫暖?身體和表情,還有那微微上揚的唇角,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柔和、寧靜,他素來傲然的眸子裡起了波瀾。

  「第三乎首……親愛的,愛上你,從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在說我願意……」

  這首曲子他根本一句都聽不懂,但他喜歡她那輕鬆自在的神情和隨著樂曲輕輕搖擺的動作,好像唱這首曲子讓她很享受。

  「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內的話乎你聽,我愛你我願意你不用怕,真正的痴情男子漢,就是我……」

  蕭凌雪很是傻眼,這究竟是什麼曲子好生奇怪,不過她唱得很歡,還帶著手勢,竟然還對他眨了下眼,雖然很是不倫不類,可他卻移不開目光。

  秦肅兒連續唱了十首歌,眸光晶亮的看著蕭凌雪。「如何,你是不是都沒聽過?要我再唱一遍嗎?還是你直接認輸?」這穿越人的小把戲讓她沾沾自喜,笑得賊兮兮的。

  「我是沒聽過,自該認輸。」他的心裡翻騰著,有某種陌生的情愫正急速攀升,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麼,卻已先開了口,「你可訂了親?」

  「訂親?」她櫻唇微揚地自嘲道:「我是個有夫之婦,那男人是個渣男,他討厭我,打從我過門就把我晾在一邊,就連過日子的銀子都不給我,我只好出來行醫賺錢,養活自己和院裡的下人。」

  蕭凌雪聽聞她已婚嫁人劍眉微蹙,陰沉的看著她,「你此話當真?」

  她肯定是在捉弄他,她的態度哪裡像被夫君冷待的棄婦?若是人婦,為何不梳婦人頭?

  秦肅兒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一臉無聊地淡然道:「一字不假,我沒理由騙你,是不?」

  他緩緩斂下不相信的表情。

  不錯,她沒理由騙他,那麼,是真的了?她真是人婦?

  他站在晴朗大白日之下,恍若遭受晴天霹靂,又彷彿被層層烏雲和狂風籠罩。

  秦肅兒根本沒察覺到他心中的暗流湧動,徑自到山邊去採藥草,她在靠近崖邊之處又發現了幾株稀有藥草,思忖著這雲峰山簡直就是座寶山,就是稱之為藥材山也不為過,是一個天然的藥材寶庫,幸好不是尋常人都能入山,不然這些上好的藥草恐怕早被採光了,哪輪得到她來尋寶。

  她正專心的採藥草,聽到身後的草從有動靜,當下不疑有他,以為是蕭凌雪來了,徑自說道:「你明日還能帶我來嗎?我令天帶的竹簍子太小了,明天要換個大的來,若是可以,我的小廝能不能一起來,他再背個蔞子,就能採更多藥草了……」

  遲遲沒等到他的回應,她覺得奇怪,一轉身,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後頸的寒手也豎了起來,動都不敢動。

  眼前那朝她步步走近的龐然大物是……那是、是只有在動物園裡看過的……老虎!

  「蕭凌雪……」秦肅兒慌張的跌坐在地,面色發白,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便醫術再高明,在野生動物面前,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蕭凌雪仍陷在震驚的情緒中,沒有聽到她的蚊子叫,老虎忽然張嘴對她吼了一聲,震耳欲聾,她竹簍子也不要了,嚇得起身拔腿就跑,有跑還有希望活命,待在原地只會被山老虎一口吃掉。

  她用力的跑,不敢回頭看老虎有沒有追上來,她跑得太急,踉蹌倒地,竟被根粗大的樹枝纏住了腳,她驚慌的抬起頭,就在她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她已往山崖邊滾去,而下面是萬丈懸崖。

  「素素!」耳邊傳來蕭凌雪的一聲大吼。

  千鈞一髮之際,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拽到懷裡,她驚鴻一瞥,只看到他眼中充滿關切。

  他雖然抱住了她,卻無法阻止她下墜的勢頭,反倒他也跟著她一塊兒落下山崖。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瞬間秦肅兒感覺到周圍天旋地轉,她伏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放聲尖叫。

  她本能的緊緊抱住蕭凌雪,下墜的恐懼逼哭了她,她瑟瑟發抖,想高喊放我下去,可這又不是雲飛車,是真真實實的在往下掉,誰又能終止這一切?

  蕭凌雪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她用足了全力抱著他,頭也緊緊埋在他懷裡,像驚弓之鳥在尋求他的保護。

  他一手摀住了她的雙眼,一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腰,沉聲道:「莫怕,萬事有我。」

  神奇的是,秦肅兒覺得心跳漸漸平緩下來,他厚實溫暖的大手和輕柔的語調,安撫了她驚恐的情緒,這樣閉著眼睛,絕不會想到他們此時身處險境,不會想到兩旁怕是險嶮高的懸崖峭璧,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她覺得就算掉下去也不害怕了。

  「不會有事……」他們還在往下墜落,蕭凌雪竭力支撐著,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

  情況危急,可柔軟的嬌軀在懷,令他渾身血脈流動,他真真實實感受到自己對她的在乎已超過他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總是期待見著她,但不知道他寧可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要保她周全,若是能死裡逃生,他定要讓她知曉他的心意,他要……

  他還沒想好他要做什麼,巨大的嘩啦落水聲便響起,四周濺起了兩人高的水花,他們落入了一座湖泊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03:26 PM 編輯

【第九章】   患難生情

  蕭凌雪竭力拉住了秦素素,將她拖上岸,他身上都是落崖時被尖石劃破的傷口,撐了這許久,他的丹田劇痛,再深厚的內力也耗盡了,他試著調息了幾次,都無法恢復行動力,只能在陰涼的大石上看著眼眸緊閉的她,陣陣山風吹來,他們的衣衫都已濕透,肯定要染風寒。

  對於此時的他們來說,染個風寒實在不算什麼,因為他們活下來了,這才是最值得慶幸的事。

  她看起來安然無恙,現在只要等她醒來即可,因為有他在,他會帶著她從這懸崖底部脫困,他不敢想像若是他死了,只有她獨活,她要怎麼辦?她肯定走不出去,最後只能死在這裡,而在她死之前,要面對他的屍首和暗深的山谷,她會有多麼害怕……

  他渾然沒有察覺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感受,至於他死了,有多少人會有多悲痛,此刻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肅兒的睫毛動了動,總算有了反應,她嚶嚀一聲,蹙眉睜開了雙眼。

  首先,她看到一張俊逸的面容,似乎一直在屏息等她醒來,見到她能開口說話,對方的表情告近她,他懸在心口的大石落了地。

  她知道他是蕭凌雪,知道他們是一塊兒滾落山崖的,知道若不是為了救她,他不會一同遇難。

  她眨了眨眼眸,視線變得清晰許多,她看到了山璧,聽到了流水聲,還有四周數不清的樹草藤。

  「我們……沒死?」她問了句傻話,因邊她覺得好不真實,像在作夢,這比她穿越而來更教她匪夷所思,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又沒氣墊接著,他們竟然沒死?而且也沒有頭破血流,這不科學不是嗎?

  蕭凌雪虛弱地寬心一笑。「我們沒死。」

  「這是……哪裡?」這又是一句傻話,他們從懸崖上掉下來,自然是在崖底,她只是想再確定一下,保不定她又穿回了現代……可是,若她穿回了現代,那她不就把蕭凌雪一起帶回現代了嗎?不不,不行,那可不妙,一個大活人,而且是來自古代的大活人,她要把他安置在哪裡?

  「懸崖底下。」他如是回道。

  秦肅兒抬眼,看看那最高處,那裡有束刺眼的陽光在晃動。「我們真的從那裡墜下來?」

  蕭凌雪深吸了幾口氣,點了點頭,「千真萬確。」他現在連呼吸都會疼了,下墜的力道衝擊了五臟六腑。

  「你怎麼了?」她是醫師,很快便察覺到他的氣息不對勁,她想起自己是被他抱在懷裡墜落的,頓時警覺了起來。「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到哪裡了?」

  因為他的保護,她除了劇烈的頭痛和大大小小的擦傷之外,沒有嚴重的外傷,頭部也因為墜落時被他護在懷裡而意識清楚,只在落湖時嗆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拉起了。

  「我不知道傷到了哪裡,可能是內傷……」蕭凌雪忍著痛意苦笑。

  「我看看!」

  救人的天賦催促著她奮力撐起身子,但她的雙腿仍舊無力,她只好爬到他身邊,但她估計自己的雙腿並沒有受傷,只不過從高處墜落,身體有一定的損耗,要立刻站起來並不容易。

  見狀,他忽然希望時間就此暫停,能與她單獨被困在這兒,能與她相處久一點。

  「我看看你傷到哪兒了……」

  秦肅兒終於爬到了蕭凌雪身邊,其實兩人距離很近,也只有一臂之寬,可她渾身都在痛,地上又是大大小小的石子,挪動身子很困難。

  「要命,你傷得很重……」她蹙眉說道,他身上的大傷口就有十多處,小傷更不用說了,簡直渾身是傷。

  她很清楚他會傷得這麼重,都是為了保護她,這讓她的心不太自然地震蕩著。

  蕭凌雪不在乎自己的傷勢,他的心倏地一緊,激動的握住她的藕臂,「你說你是有夫之婦,那這是什麼?這守宮砂為何存在?!」

  聽到他狂躁的質問,秦肅兒先是一愣,而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被樹枝刮爛的衣袖,露出了手臂,而手臂內側上有個紅色小點。

  她這才知道古代女子真有守宮砂一事,雖然這挺不科學的,但事實擺在自己身上,她不信也得信。

  「你快說!」他的劍眉緊鎖在一起,咄咄逼人的追問,「說你是騙我的,你尚未婚配!」

  秦肅兒以這時神經再大條,也明白眼前這男人似乎喜歡她。

  她不解,他一直表現得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喜歡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自己又做了什麼招他喜歡的事了?

  雖然她本人是單身,可原主是有夫之婦,她一定要跟他說清楚,不然就是欺騙他的感情。

  她丹唇輕啟,說道:「我跟那渣男只是掛名夫妻,根本沒圓房……不,我們連見都沒見過,所以這啥鬼的守宮砂還在,也很正常。」

  蕭凌雪直直盯著她,直覺她是在糊弄自己,哪有過門不圓房的道理,況且她又長得這般好看,那男人再怎麼沒有用,也不至於將才過門的新婚妻子晾在一邊。

  總之,他不信她的話,半句都不信!

  「我好像能走了……」兩人一來一往之間,秦肅兒感覺到雙腿好像有力氣了,她試著站起來,果然能走。「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藥草!」

  腿上好幾個地方血流不止,她手邊沒有針,無法替他施針止血,她要去找止血的藥草,在山裡時可以一千年難遇的珍貴止血藥草,她相信這裡也能。

  「不用了……」蕭凌雪微微皺眉,擔心她一個人又遇到什麼危險。

  秦肅兒不聽他的,已經跑開了,對她而言,幫他止血是當前最重要的事,其它的都是小事。

  不一會兒,她已經順利採到幾種止血藥草,她趕忙回到蕭凌雪所在之地,可是看到眼前這一幕,她的心差點沒跳出胸口。

  一條蛇在他的小腿邊,顯然咬了他,可他卻毫無反應,他是不是因為傷勢過重已經失去了知覺。

  她驚慌失措的表情令蕭凌雪覺得奇怪,又見她慢慢的挪動腳步卻不敢靠近他,他順著她緊張的視線,看到自己腿邊有條蛇,他是微有驚訝,但還是面不改色。

  雲峰山裡毒蛇猛獸多不勝數,會在這裡出現條蛇也不足為奇,倒是他此時十分後悔,將她拐來雲峰山是他的主意,要是現在他昏死過去,她一個人要怎麼應付隨時可能跑出來的毒蛇猛獸。

  他拿起一顆石子,拼著運了最後一口真氣,一舉將蛇打死了。

  秦肅兒的心臟怦怦猛跳,他露的這一舉動神乎奇技,令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可也知道使出適才那一擊,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快步過去,不由分說的解下他腰間的匕首和水袋,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她火速捲高了他的褲腿,果不其然,他的小腿已腫脹發紫。

  蕭凌雪也見到自己的小腿了,原來那蛇咬了他,可是他並未感覺到疼痛,倒是她的舉動令他提高了警戒。「你要做什麼?」

  「那是七步蛇,若不吸出毒血來就會沒命。」秦肅兒頭也不地回。

  她命令自己保持冷靜,先喝了口水漱口,跟著在他被咬的傷口上劃了一道口子,用水清洗傷口,最後俯身在他的傷口用盡全力吸了幾口毒血出來。

  蕭凌雪驚詫的瞪視著她,心中無比悸動,她竟然毫不猶豫的為他吸毒血?

  起初秦肅兒吸出來吐到一旁地上的毒血都是黑色的,直到血轉為紅色,她才停下來。

  她嚼了幾株止血藥草敷在他的傷口上,而後很快站起身,「你不要動,我去找解毒的藥草。」

  萬物相生相剋,毒蛇出沒之地,百步之內必有解毒藥草。

  果不其然,她很快找到了半邊蓮和鳳凰草,也找到了魚腥草,這是最好的天然維生素。

  這些藥草本身都有毒性,用以治療蛇毒可以說是以毒攻毒,她拿小石子將之搗碎了,再以匕首挑起,敷在蕭凌雪的傷口上,撕下自己的裙布為他包紮,放下他的褲腿,跟著又搗碎多種止血藥草,小心翼翼的敷在他的大小傷口之上,雖然她一語不發,但緊蹙的秀眉和緊繃的面容已洩露了她的憂心。

  她所做的每個動作都落入蕭凌雪眼裡,一個想法飛快的掠過他的腦海,可他尚未想分明又轉瞬即逝。

  天色漸沉,山谷裡冷風加劇,兩人不約而同打了寒顫,蕭凌雪知道自己正在失溫,殺死毒蛇的那一擲令他內傷加重,渾身刀絞般的痛著,他咬牙強撐,怕她發現他的異狀,可他的意識卻漸漸模糊。

  越晩越冷,秦肅兒已是連牙齒根兒都在發冷,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看到蕭凌雪終究閉上了眼睛,她立即抱住他,一邊輕拍他的臉搖晃他,一邊大聲喊道:「蕭凌雪!你別睡著!」她真的很怕他睡著之後,會失溫而死,而她身為醫師卻束手無策。

  蕭凌雪苦笑了一下。「我沒睡著,:我只是閉著眼睛休息……」

  「好!」她又大聲喊道:「那你睜開眼晴休息!你睜開眼晴看著我。」

  「我自然想看看你……」可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陣陣火燒般的劇痛從心口流竄到四肢,他受不了地吐了口鮮血。

  秦肅兒看到他嘴角溢出鮮血,呼吸為之一滯。「蕭凌雪,你不可以死!我不准你死!」因為救她而死……不,她無法承受,要麼一起死,她不要獨活!

  蕭凌雪氣息微弱的說道:「秦素素……我好像喜歡你。」

  臨死前的告白,想不到他蕭凌雪會做這種事,但他都快死了,再不說,就沒機會說出口了。

  「我知道!」她雙手急切的撫摸著他,「所以你別睡著!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聽你說話,只求你不要睡著!」

  他微笑了一下。「其實你唱歌很好聽……雖然挺怪的,卻極好聽……小蝴蝶……小阿飛……」

  他也不明白為何她會如此輕易地在短短時日之內就進駐了他的心,他以為穆越彤死後,他不可能再對任何女子動心,可是面對她,他卻不自覺的總是加以關注,他的視線總會不受控制的跟著她,對她產生佔有慾,看到韓青衣對她示好,他很是不悅,他不想要任何男人靠近她……

  「那我唱給你聽。」秦肅兒不管不顧的說道:「只要你不死,我就做你的小蝴蝶,你是我的小阿飛,所以小阿飛,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

  她以為自己正努力忍住含著淚水的雙眸不眨動,但其實她早就不自覺哭了出來,她實在太害怕他會死了,只要他不死,要她做什麼都可以,不再回去現代也可以!

  蕭凌雪很想答應她,他想做她的小阿飛,可他說不出話來。

  她的心倏地一緊,他的呼吸太微弱了,她慌亂的趴在他的胸口,卻聽不到心跳聲,她心底閃過一個念頭,他快死了。

  「蕭凌雪!如果你死了,那我絕不獨活!」她搖他、喊他,可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用嘴唇去碰他的嘴唇,試著用舌尖撬開他的唇,她相信「感情」對瀕死的人是有作用的,她要把他吻醒。

  蕭凌雪在意識飄散之間,感覺到那小巧、如靈蛇一般的丁香小舌在他唇齒間流動勾纏,一對軟綿飽滿的雪團擠壓在他的胸口,一雙小手胡亂的撫摸他的身子,甚至是他的下身,還在他耳邊半吮半舔的呢喃,火熱的翻攪著他的慾望。

  他的意識不清,可全身的感覺卻被剌激得十足十,他任由她在他身上作亂,腦中荒唐的想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句話,要是能被她這樣吻著摸著死去,也不枉他捨命救她。

  他多想此時的自己沒有受傷,多想換他把她壓在身下,以舌尖吮舔她細柔的頸項,再狠狠在她柔嫩的雙唇上吻個夠,多想用他的大手罩住她的挺立渾圓,想讓他的昂揚進入她的身軀,讓她在他身下吟哦,再用唇含住她的嬌吟……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必須是健康、強壯的,他必須活著才能做,對於在垂死邊緣的他來說,他的慾望似乎太過貪心了,他應當只要求能活下來就好,可是儘管快要死了,他還是想要飽嘗她雙唇的滋味,想要她徹底成為他的女人,想讓她的守宮砂因他而褪去。

  老天!誰會相信一個垂死的人還能被脹痛的慾望弄瘋?可這卻是千真萬確!她的小手所經之處,讓他的肌膚彷彿要燃燒起來,也讓慾望在他體內疾速狂燃。

  秦肅兒從來沒有這麼用心的吻過一個人,因為他喜歡她,她的吻對他必然是有作用的,她緊緊摟著他的身軀不停的扭動,對他充滿官能性的逃逗,用她溫潤的小舌喚醒他的感覺,兩人的雙唇坦熱糾纏之間,他的唇舌反應著她,這令她精神為之大振。

  「這樣吻你,你還要死嗎?!」她氣息仍喘,臉頰紅撲撲的,自己都被自己熱情的舉動撩撥得快要受不了了。

  蕭凌雪亦是相同,他輕輕呻吟了一聲,「你這般……我怎麼捨得丟下你……」

  「那就不要丟下我!她說話之時,雙手不停在他身上撫弄,只要他不死,她甚至可獻身。

  她好像有些明明莫子熙總是先性後愛的感情觀了,原來肉體的接觸也可以引發愛意,她還以為要先有感情、先心靈相通,才能有肉體的接觸,原來她錯了,就像現在,吻著抱著,所有的感覺都益發濃烈,她對他的感情加深了,雖然還不是愛,可他對她而言也不再只是路人甲了。

  「小阿飛,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秦肅兒緊密而用力的摟著他,她的唇就貼靠在他的唇上,威脅道:「咱們這樣吻來吻去,哼哼,你可不能死,你要對我負責,你得娶我!」此時此刻,她完全忘了自己已是人妻。

  而這一番話聽在蕭凌雪耳裡則是有了另一番解讀,她果然是騙他的,她不是人妻……

  「你聽到沒有?聽到了就應我一聲,否則我要脫你衣服了,別以為我是說笑的,我說到做到!」

  她依舊死命抱著他,胡亂摸他的身子,只要他能有知覺就行了,若能令他衝動更好,她相信一個男人在慾望衝動之下是不可能突然失去知覺死掉的,起碼能撐一撐。

  秦肅兒的思緒剛轉到這兒,還真的聽到焦急的哭聲傳來,而且很像就是凌寶的聲音,令她一度以為是幻聽。

  「爺!爺!您在哪兒啊?」

  那聲音在遠處呼喚了幾聲,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秦肅兒看到點點火把在晃動,她終於確定真的有人,不是幻聽,她興奮的大叫道:「這裡有人!」

  大叫之後覺得不夠,深怕對方沒看見,她先將蕭凌雪輕輕放躺在地上,起來跳著揮動雙手不停的高呼著救命。

  火光漸漸靠近,她看到為首的是手裡拿著火把的凌寶,身後還跟著好多人,都穿著御林軍服。

  「爺!」凌寶火速把火把交給身後的人,急切地衝向回躺在石子堆上的蕭凌雪,「爺!您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

  秦肅兒趕緊說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快死了,要趕緊把他弄出去,我才能救他!」

  凌寶抹著淚,驀然朝她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們爺變成這樣!別以為我不知道,都是你害的!」

  「不錯,都是我。」秦肅兒瞪視著他,同樣大聲地回道:「等我救活了他,我再任憑你責罵,現在把你的情緒收起來,快點設法將他弄出去,若是他死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你憑什麼不放過我?」凌寶對她又吼又叫,「要不是你要來採藥草,我家爺也不會遭此劫難!」

  「你還要吵是不是?」秦肅兒寒聲回道:「那好,你自己在這裡慢慢吵,在場誰能把蕭凌雪弄出去,我雙手奉上兩百兩銀子,絕不食言!」

  所有人眼中都掠過一抹驚異,不是因為她出價兩百兩銀子,而是因為她直呼翼親王名諱。

  「你憑什麼出頭?」凌寶跳腳。「我們救我家爺,還輪不到你出頭!」

  秦肅兒眸光一寒,神色更冷,「那你就快救!少在那裡滿口廢話,若是延誤治療,我唯你是問!」

  凌寶實在不甘心,很想頂一句「你憑什麼唯我是問」,可他也知道她說的沒錯,當務之急是快點把主子弄出去。

  死丫頭!他就知道她是掃把星,等救活了主子,他一定不准她再靠近主子一步……不,半步都不行,以後她休想再出現在主子面前!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主子如今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了,要不要讓她靠近,不是他說了算。



【第十章 】  告白情話

  眾人抬著蕭凌雪一進到軍機閣,凌寶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將秦肅兒一人拒於門外。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想想他的傷勢雖重,但還在顧太醫能醫治的範圍內,若是顧太醫醫不好,還有韓青衣,她並沒有太焦心,但她還是想見他一面,確定他安然無恙再走。

  夜已深沉,她在門口等了一個時辰,數度叩門都無人搭理,這時天公不作美,響起了陣陣悶雷聲,好像快要下雨了……不,是已經下雨了。

  秦肅兒掉到湖裡濕掉又乾透的衣衫,此時已被雨水打濕,她正思忖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時,有個小兵溜了出來。

  「秦大夫!」

  她對他有些印象,是她醫治過的傷兵之一,叫作靳山,他的傷勢本就不算太嚴重,如今看來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靳山,五爺怎麼樣了?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靳山回道:「秦大夫,現在沒法讓你進去,王爺受傷之事已傳進了宮裡,皇上可能會來,顧太醫讓我轉告秦大夫,王爺暫無性命之憂,讓秦大夫先回去。」

  秦肅兒這才知道蕭凌雪的身分比她想像的還要高,他受傷,皇上竟要親自來探望,可見是挺受朝廷重用的,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不過經過一天的折騰,她確實精疲力盡了。

  「那我先回去了,若你有機會跟五爺說上話,勞煩你轉告他,我很掛念他,還有,我很對不起,害他受了重傷。」

  靳山點頭,「我明白了,秦大夫在這裡稍候片刻,顧太醫派他家的馬車送您回去。」

  秦肅兒讓顧家車夫在萬宴樓前讓她下車,萬宴樓早已打烊,街道上的店鋪也全部關門了,飄雨的冷清街道,就見林曉鋒心急的在萬宴樓前走來走去。

  「小姐!」林曉鋒一見她下了馬車,立刻奔向前去。

  「你在等我?」她頓時有種看到親人的感覺,也無暇在乎古代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她揪住了他的肩,「太好了,快點帶我回去,我快要倒下。」

  潤青和珊瑚見她渾身狼狽地回來簡直嚇傻了,她被淋成了落湯雞,髮髻落了,頭髮凌亂不說,身上還有傷。

  「王妃……」看著她衣裙上的血和土,珊瑚一陣頭皮發麻。「您是不是被……打劫?」其實她想的是更駭人的事,主子是不是被劫色了,但她不敢說出口。

  秦肅兒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很嚇人,她疲憊的搖了搖頭,「別問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只想泡個熱水澡。」

  潤青對珊瑚使了眼色,警告她不要多嘴隨即去備了熱水,伺候秦肅兒泡澡。

  當秦肅兒坐進浴桶的睡間,身心終於得以放鬆,潤青為她洗好髮便出去了,她閉起眼,想要放空,可偏偏會想起蕭凌雪。

  片刻過去,她終於承認她無法放空,她腦子想的都是蕭凌雪,他現在怎麼樣了?傷口止血了?可是解毒了?

  前世她不曾如此牽掛過一個人,她和高仲安戀愛了三年,兩個人都忙,要找時間約會吃飯已是難事,好不容易能夠約會一次,結束後根本沒空回想,急診室永遠有緊急傷患讓她分神。

  發現他劈腿,她憤怒大過於傷心,大家都知道他們在交往,他移情別戀一個剛畢業的護理師,她面子掛不住,有段時間恨透了他,甚至希望他也被那護理師劈腿,,可是傳說中心痛、心碎,她卻不曾感受過。

  現在,她不禁懷疑自己真的愛過高仲安嗎?如果愛過,她怎麼拉不下臉求他回頭?如果愛他,她的自尊面子怎麼會比失去他還重要?

  她甩了甩頭,她想那個王八蛋做什麼?她真是瞎了眼才會答應和他交往,想來她會和他交往是因為他是科主任的得意弟子,和他交往有面子。

  呵!秦肅肅,原來你是這麼虛榮的女人,你這樣的女人,居然有個男人拼了命不要也要救你。

  蕭凌雪原是不必跟著她一起落崖的,可他明知道是萬丈深淵,卻還是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世間有幾個男人做得到?她就敢說,高仲安那個小孬孬一定做不到!

  她吻他、抱他,對他做那些事時,他的意識應是模糊的,等他清醒,應該不會記得,就算他記得,也一定會以為自己在作夢。

  這裡可是禮教嚴謹的古代,哪個姑娘家會對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又摟又抱又親的,她的舉動都算豪放女等級了。

  想到她對他做的事……老天!當時她怎麼做得出來?她怎麼敢啊?

  她把熱燙的臉埋入水裡,壓抑住心頭的悸動,嘴角卻不自覺的揚高,想到他都身受重傷了,還要被她萬般調戲挑逗,她就莫名想笑。

  明天她會再去一趟軍機閣,希望到時能見到他,一個恢復氣色的他。

*             *             *

        蕭凌雪從陣陣的痛楚中醒來,張眼看到四周不是閻王殿,是他在軍機閣的寢房,凌寶趴在床邊打盹,卻不見他想見的那個人。

  「凌寶……」他叫了幾聲,凌寶卻毫無反應繼續打呼,他咬牙伸手擰了凌寶的耳朵,也加大了音量,「該死的……你還不給我起來!」

  凌寶吃痛醒了過來,見到主子正瞪視著他,頓時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您終於醒了,終於醒了……您可知道小的多擔心,嗚嗚……小的好怕您會醒不過來——」

  他還未傾訴完對自家主子的一片「瘋心」,蕭凌雪便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秦大夫人呢?」

  凌寶一愣,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眸。「秦大夫、秦大夫……小的不知道秦大夫在哪裡。」

  蕭凌雪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駭人。「難道你們只救了我,把秦大夫丟在崖底不管?!」

  凌寶連忙搖頭。「不不,不是那樣的,秦大夫也一同回來了,小的忙著安頓您,忙亂之下,也不知秦大夫去哪兒了。」

  他這話說得很是氣短,他明知道她在大門外等了許久,好幾次小兵來請示他,說是秦大夫又叫門了,他都要他們別理她。

  哼哼,他拼死拼活的救主子,主子醒來第一句話竟是問那死丫頭,他更是把她給恨上了。

  蕭凌雪這才面色稍緩。「你是如何尋到我們的?」

  凌寶不敢直視他的眼眸,神色顯得緊張,絞著雙手,忐忑不安地道:「小的……小的跟蹤了您。」

  他總認為主子被秦肅兒下了迷藥,才會一反常態這麼關心她,所以當她診查結束,主子又一同出去時,他便也尾隨在後。

  「跟蹤本王?」蕭雪凌目光銳利地盯著他,眉角一挑,嘴角向下一撇,「你膽子倒是肥了。」

  蕭凌雪也知道在外人眼裡,總是堅持以萬宴樓為接送點的秦素素確實有幾分怪異,但他自認明白她的苦衷,加上情人眼裡出西施,這才不覺得奇怪。

  「小的、小的真是擔心爺的安危才會跟蹤爺,絕不是有意冒犯,也不是膽子肥了……小的對爺是一片忠心赤膽,求爺不要趕小的走,小的真沒地方可去了……」凌寶打著哆嗦,說得嗚嗚咽咽、結結巴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蕭凌雪一哂。「看在你營救有功的份上,這次就不追究了,可是,下不為例。」

  凌寶這才放鬆下來,馬上諂笑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這是功過相抵,雖然救了爺,可小的絕不敢居功。」

  他這是在提醒主子,縱然他跟蹤是以下犯上,可他還是救了主子的最大功臣啊,如果不是他,主子和那死丫頭此時還被困在崖底生死不明,單就這一點,主子也要表揚表揚他。

  蕭凌雪豈會不明白凌寶的意思,他懶洋洋地說道:「回府後,到庫房去領五十兩銀子。」

  凌寶欣喜的道:「多謝爺!」

  其實他不是貪財,也不缺銀子,但這份打賞有其意義,表示主子認同他的功勞,也不怪罪他了。

  「你去四處找找,看秦大夫人在哪裡,是否在之前安排她過夜的廂房裡。」蕭凌雪懂促道。

  怎麼話題又轉回那個死丫頭身上?凌寶臉上的得意沒了,臉色瞬間又垮了下來,為難地道:「恐怕秦大夫不在這……」

  蕭凌雪皺著眉反問,「你還未去找,怎知她不在這裡?」

  凌寶暗叫不好,這一問二問三問下去,可就要露餡了,到時主子知道是他不讓那死丫頭進來的,他就沒好果子吃了。

  他腦筋急轉,急中生智地道:「小的是想,都這麼晚了,秦大夫唯恐家人會牽掛,肯定早早回去了。」

  蕭凌雪鷹眸微瞇,「你是說,在我尚未凊醒、生死未卜之際,秦大夫就走人了?」

  她明明在乎他,數度哭喊著他不準死,又怎麼會沒親眼確認他沒事就離開了?

  他是為了她在咬牙苦撐,在渾身是傷又內力耗盡的凊況下,憑的是意志力和被她撩撥起來的慾望……想到她的和她那雙熱切愛撫他的小手,他渾身都熱了,他想見她,他現在就要見她!

  見主子快要發火了,凌寶更不可能實話實說,他硬著頭皮道:「可、可以這麼說……」

  「胡說!」蕭凌雪怒火中燒的一擊木床。「我現在就要見到秦大夫,你立刻去找!沒找到人,你不許回來!」

  凌寶總算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先別說這大半夜的,他又不曉得那丫頭住在哪兒,要他上哪裡找人?

  似乎聽到他的心聲,蕭凌雪又怒道:「就算翻遍京城也要把人給我找來!」

  他也知道他的要求甚為無理,但他就是要見她,今晚沒見到她,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顧太醫守在外間,聽到蕭凌雪在大發雷霆,連忙快步而入。「王爺息怒,王爺絕不可動怒,這會牽動傷口,影響復元。」

  蕭凌雪轉移了目標,問道,「你可曾看到秦大夫?」

  顧太醫躬身道:「回王爺:下官並未見到秦大夫,但秦大夫有話要轉告王爺。」

  蕭凌雪心一緊,急忙追問道:「什麼話?你快說!」

  顧太醫目不斜視地道:「因為有人阻擋,秦大夫不得其門而入,在大門苦候了一個時辰才離去,那時還下起了雨,秦大夫整個人都透了!肯定是又餓又冷又累……」

  凌寶沒好氣地瞪向顧太醫,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死老頭,講那些沒用的做什麼,存心害他?

  蕭凌雪深吸了一口氣才能讓自己暫時不發火,他狠狠瞪了凌寶一眼,凌寶縮了縮頸子,目光死盯著自己的鞋,完全不敢抬起頭來。

  蕭凌雪眉頭緊蹙,催促道:「顧太醫,秦大夫要跟本王說什麼?」

  顧太醫一字不漏地轉述道:「秦大夫說她很掛念您,還有,對不起,害您受了重傷。」

  蕭凌雪急切地問:「還有呢?」

  「沒有了。」

  「沒有了?」蕭凌雪一臉的失望。

  顧太醫又道:「下官認為,秦大夫心繫王爺的傷勢,明日肯定會過來,王爺若沒好好休養,讓傷口再度撕裂開來,恐怕不是秦大夫樂見的。」

  蕭凌雪的眉峰蹙得死緊。「本王明白了,本王不會再動怒,你下去吧。」

  顧太醫告退後,蕭凌雪立即發作了,他瞪著凌寶,一張冷臉更加冰寒,凌寶膽顫心驚、背脊發麻。

  他不輕不重地回道:「你讓秦大夫在外頭淋了一個時辰的雨?」

  在他幽深盛怒的注視下,凌寶不敢再有所隱瞞,他苦著臉道:「沒有一個時辰,小的一心掛在爺身上,也不知秦大夫沒走,更不知下雨了。」

  蕭凌雪的臉色益發深沉,「你給我記住了,若你再怠慢秦大夫,就是跟本王過不去,聽明白了嗎?」

  這是重話,很重的話,凌寶的腦子轟地間被炸懵了。

  主子這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要把那死丫頭納為妾?

*             *             *

  秦肅兒原先還擔心會度被拒於外,不想,她人才下了馬車,就見到凌寶在門下候著。

  想到昨天他對她的態度,她直覺他是在這裡等著她,要把她趕走的,因此不等他開口,她便凜然地說道:「我見五爺一面就走,只要確定他平安無事就好,你再不講情面,要知道人活在世上很難說的,改天你被人捅了或是哪個臟器損了,有個三長兩短落在我手裡,我可不保證會救你。」

  凌寶的臉都綠了。

  因為主子的威脅,他一早便在大門候著,想好好地亡羊補牢一番,不想她卻一見面就來個下馬威,還帶詛咒他被人捅、臟器損,這個臭丫頭、掃把星,讓他想喜歡她都難。

  雖然他心裡恨得牙癢癢,但也清楚不能表現在面上,更不敢再怠慢她,免得她跟那死老頭顧太醫一樣,在主子面前給他小鞋穿。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不透主子為何如此看重這個死丫頭,主子可是天皇貴胄、太后嫡子,這丫頭根本不配和主子來往。

  「秦大夫說的是哪裡的話?」凌寶臉上堆上了笑。「昨日是我見爺傷得重,一時情急才會對秦大夫失禮,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與我較真了。」

  秦肅兒定睛看著他。「你吃錯藥了?」

  凌寶在心裡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面上依然堆著笑。「秦大夫不要與我說笑了,您要探望爺是吧?隨我進去吧,爺正在等您哩,見到您來,肯定歡喜。」

  蕭凌雪在等她?

  她頓時緊張起來,也不知道他對崖底的事記得幾分,要是他先提起,她要如何為自己豪放的行為開脫?還是乾脆裝死說他記錯了?

  一路上,秦肅兒心中反覆轉著念頭,對這個問題琢磨再琢磨,穿過西側的迴廊,跟著凌寶到了寢房外,外頭守著兩名目不斜視的侍衛。

  凌寶躬身叩了叩門,揚聲道:「爺,秦大夫來了。」

  「進來。」

  凌寶推門而入,秦肅兒見到蕭凌雪倚靠床榻坐起,帷幔掛起,他並未束髮,穿著單衣,面色頗為憔悴,帶著幾分倦意,沒了平時的勃勃英氣,想來方才應是在閉止養神,聽見動睜才開了眼。

  蕭凌雪打從她一進來就目不轉睛的看看她,眸色之深沉,目光之直接,令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雙頰也微微發著熱。

  要命!她在臉紅什麼啊?他不過就是看著她,什麼都沒說,她為何這麼害羞,心跳得這麼快?

  「爺,一大早雞未啼小的便在大門外候著了,候著候著腿都酸了,望眼欲穿還不見秦大夫的蹤影,等得都快化成石為了,要是知道秦大夫這麼晚才來,小的就多睡會兒,晚點出去等了。」凌寶絮絮叨叨的說完,等著主子自個兒想明白。

  他的意思是,秦大夫沒有把主子的生死放在眼裡,竟然這麼晚才現身,主子是白看重她了。

  蕭凌雪對凌寶一番酸溜溜的話充耳不聞,只淡淡的說道:「你去外頭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凌寶縱有千百萬個不情願,也只得應了聲是,去守門了。

  房裡剩下兩個人,靜得幾乎落針可聞,秦肅兒慶幸自己手裡還提著藥箱,不然她真不知道雙手要放哪裡,他的眼神實在教她猜不透。

  就在她面色一整,想要說些場面去打破尷尬時,他眉眼不動地先開口了,「小蝴蝶,我胸口很疼,顧太醫卻診不出個所以然來,你過來替我看看。」

  那一聲小蝴蝶讓她霎時整個人都不淡定了,心跳如擂鼓,想找個地洞鑽。

  不妙啊,他可能什麼都記得。

  「咳,好。」

  她故作鎮定的走過去,原是要替他診診脈,不想他一把摟住了她,好看的唇突然綻出一抹淺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昨日你說要我對你負責,要娶你,你放心吧,你已是我的人了,等我傷好,我便上門提親。」

  只不過她只能做側妃了,但是他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禮儀比照親王妃,等她過門後,他會專房獨寵,讓府裡人知道她是他心尖上的人,不會讓她看瑞草院那女人的臉色,自然了,她也不必向瑞草院那女人晨昏請安,她只要伺候他一人即可,享受他的獨寵就好。

  「等、等一下……」秦肅兒委實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時頓感口乾舌燥,想從他懷裡抽身,卻被他箝製得動彈不得,最後還被迫坐在他的懷裡。

  蕭凌雪很滿意她此時的安份,他臉上滿溢著笑意,溫柔地說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從昨夜直到此刻,我腦中只有你一人,所以你乖乖坐好別動,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這番情話令她心裡小鹿亂撞,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嘴唇抿得緊緊的,驀然間,有道灼熱忽然從手心傳來,原來是他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

  她有些不知所措,抬起眼看他,就見他眉眼間滿是篤定,眼眸像水中的曜石,面上帶著笑意和無盡的寵溺。

  他長得真是好看,英挺的劍眉、挺鼻薄唇,方正下巴有一片新生的鬍渣,令他的冷臉添了幾分陽剛和狂放。

  凌雪很樂意讓她一直看下去,他低首親親她的唇,微笑說道:「可看夠了?現在看不夠不打緊,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好好看。」

  要命!她真想不到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他會有這樣柔情的一面,這男人難道是她命裡的剋星?她心緒紛亂,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他將她的反應自行解讀為嬌羞,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小蝴蝶,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哪家的閨女了吧?」

  聽到他又叫她小蝴蝶,秦肅兒的臉再度不受控制的發紅了,她竭力按捺住心潮翻湧,語氣急促,一股腦的說道,「你誤會了,昨日我說那番話是情境所迫,我對你做的那些事也是怕你會死掉,想提振你的精神,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不,你不必放在心上,現在就趕緊忘了……」

  「說什麼胡話?」蕭雪將她牢牢的摟在懷裡,臉頰摩挲著她的髮鬢,親昵地說道:「無論如何,我們已有了肌膚之親是事實,既是事實,又豈能裝作無事?」

  她驚愕地睜大了雙眼,「我們哪有肌膚之親?」

  他灼熱的眸光緊鎖著她,帶著笑意說道:「你跨坐在我身上,摟我、抱我、親我、舔我、撫摸我身子各處,這不是肌膚之親是什麼?按理說,你已經是我的娘子了。」

  聽他說得巨細靡遺,秦肅兒的臉更加熱燙了,連耳根子也紅了,她撇過臉想掙脫他的懷抱,可他的臂膀像鐵條似的把她箍得死緊,她還是動不了,只得繼續坐在他懷裡,微低著頭,沉默不語,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攪和,令她無法好好思考。

  「小蝴蝶,你遲遲不肯說你是哪家閨女?要小阿飛上哪兒去提親?」蕭凌雪將她圈在懷中,很是心滿意足,躁動的心總算得到了一點慰藉,他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無賴的一面,看來一夜的想思之苦讓什麼潛質都爆發出來了。

  對他來說,這樣自然不夠,他一定要讓她名正言順成為他的人,只有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在想什麼?你都不問問我的傷勢嗎?」他語調溫柔,在她腰間的手用力一收,讓她的嬌軀貼得更緊。「聽說你昨夜在雨中站了一個時辰,身子無事吧?」

  秦肅兒被他的柔情弄得意亂情迷,可是當她反應慢了好幾拍的腦袋想到提親這兩個字時,她終於意識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是了,她不能任由他這樣示愛,這樣是欺騙他的感情,她對他同樣也有感覺又有什麼用,她已經是那什麼王妃了,怎麼還能與他論及婚嫁?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蕭凌雪,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你先放開我,這樣我沒法好好跟你說話。」

  「你終於肯告訴我你是哪家的閨女了嗎?」蕭凌雪戲謔一笑。「好吧,就暫時放開你,來日方長,婚後咱們可以日日廝守。」

  他果真依鬆了手,秦肅兒忙不迭地從他懷中離開,退後幾步,站直身子,表情十分侷促。

  見她如此,他笑得更歡了,如此抗拒他的她,跟在崖底時簡直判若兩人。

  她定定地望著他,神情極為認真的說道:「我跟你說過,我是有夫之婦。」

        蕭凌雪不以為意,莞爾一笑。「我不會信你的,若你是有夫之婦,為何會在情急時冒出要我娶你之言?」

  「那是因為、因為……」老天鵝啊!她要怎麼跟他說那是因為她前世是單身,就算穿到了秦肅兒身上,但她一直沒把自己當人妻。

  「瞧,你無法解釋。」他因心情愉悅,嘴角上揚的呱度更高了,「若你說不出個理由來,我仍還會相信你所言。」

  秦肅兒頓時有種無力感,她要怎麼證明白己真是人婦?又不能告近他她是翼親王妃,此時她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人妻身分的物證或人證。

  「總之,我已認定了你,你不要想擺脫我,我會在最短的時日內痊癒,然後提親,迎你過門。」說著,蕭凌雪的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她很是無奈,「你就不要白費功夫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真的已為人妻。」雖然他不信,她還是得再三強調。

  「我們不要說那些無意義的事。」蕭凌話鋒一轉,問道:「你可承認我是因為你才會受傷的?」

  秦肅兒不疑有他。「自然了,我還不至於那麼沒良心,若不是我,你不會受此重傷。」

  「那好!」他就等她這句話,「你得答應我,在我傷好之前,你天天都要來這裡給我診脈,檢查我的傷勢,若你一日不來,我就一日不換藥不喝藥。」

  他是不得已才這麼做,誰讓他不知道要上哪兒找她,只好讓她自己主動來找他。

  秦肅兒想想他為她受的傷,相較之下,這也不是什麼無理要求,反正她也要來察看李岳、謝宗佑和那些傷兵的情況,就當他是其中一員就行了,於是她點了點。「這沒問題,我答應你。」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04:56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首度開刀

  轉眼半個月過去,秦肅兒走軍機閣如後走自家後門似的,她已經替李岳拆了線,再為這些傷者做基本護理,即便只是這麼簡單的工作,日日都有十兩銀子入袋,所以她每日必定由萬宴樓打包一桌席面回去給潤青他們打牙祭,吃不完的,就充當隔日早膳,瑞草院的下人們再也不必吃王府那餿冷的飯。

  閒暇時,她畫了口罩的樣子,叫潤青用棉布縫製,做了二十多個,以備不時之備,另外又做了一批羊腸線,她還想做手術用的手套,只是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來要用什麼原料做,只好暫時作罷。

  至於她自己呢,每日辰時起,梳洗過後,由林曉鋒送她到萬宴樓,她到時,已有馬車在等她,到了軍機閣,在蕭凌雪房中和他一塊先用早膳。

  軍機閣的膳食比王府好太多了,她不知道那是蕭凌雪刻意讓廚房做的,他沒忘記她說過家中的廚子手藝差,她又無法把廚子換掉,所以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寵著她。

  除了膳食合胃口,源源不絕的冰也令秦肅肅相當滿意,她一待就是一天,很多時候是在和顧太醫切磋醫學,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顧太醫是負責軍機閣的太醫,可以說是軍機閣的主治醫師,因為軍機閣常有傷員送來,他多半時間都待在這裡。

  她給顧太醫一一講解她的那些手術器械,還送了一套給他,要求他將器械的名字記下來,這也是以備不時之需,若將來她有機會動手術,總要有人在旁邊遞器械,她又給吉安講解了手術時擦汗的重要性,要如何擦汗等等都詳細說明,目的也是培養她的手術班底。

  其餘時間,她便應蕭凌雪的要求,在他房中陪他,他房裡的冰沒斷過,每日下午多兒也會送一碗果子冰讓她消暑,日子可以說過得如魚得水,除了會見到韓青衣以外。

  她覺得奇怪,韓青衣並不是負責軍機閣的,可她幾乎每隔兩日就會見到韓青衣出現,軍機閣裡並沒有需要他出手診治的重大傷員,他每回看見她,眼神總是透著古怪,帶看濃濃審視意味,像在臆測什麼似的,讓她感到不安,怕自己穿越而來的身分被他識破,因此她總是避著他。

  秦肅兒不知道韓青衣沒事就來軍機閣的理由,可蕭凌雪自認他看穿了韓青衣的目的。

  韓青衣醉心醫術都二十七了還未娶妻,也無妾室,平日幾乎都待在太醫院,平當除了研究醫學還是醫學,過去幾年有不少高門大戶曾向他議過親,都被他婉拒了。

  過去,除非有嚴重傷員,他派人去請,否則韓青衣絕不會來軍機閣,可是自從他的小蝴蝶來了之後,韓青衣隔三差五的便會岀現,韓青衣的目標是他的小蝴蝶,絕不會錯。

  這日,秦肅兒才剛替蕭凌雪換好了藥,急促的叩門聲便響起,外頭傳來凌寶顯得有絲歡快的聲音。

  「秦大夫,韓大人有急事找您!」

  蕭凌雪一聽就不悅了。「何事?」

  這回傳來的不是凌寶的聲音,而是韓青衣的響應。

  「臨安侯腸癱,性命垂危,下官想請秦大夫一同前往,或許有醫治之法。」

  秦肅兒聽到腸癱兩字,立即疑了神。

  急性闌尾炎,俗稱直腸,古名叫腸癱或天釣症,意即上天要釣走一個人性命的疾病,望文生義,可知此症之兇險,但在現代,隨著外科手術的進步和維生素的發展,此症漸漸被當成了小毛病,一般人輕忽的程度已達到忘了此病不治療便會要人命。

  所以這腸癱,非同小可!

  秦肅兒想也不想的說道:「韓大人肯定治不了,我去看看!」

  凌雪亦是想也不想地道:「我同你一塊兒去。」

  韓青衣跟她單獨在一起,他不放心。

  「你去做什麼?你又不會開刀,再說你是傷員,哪有傷員四處跑的道理?」

  「我的傷已不礙事,總之我陪你去,否則你也不許去。」蕭凌雪說話的口氣有些重了。

  秦肅兒一心撲在腸癱上,又想著這樣也好,她就不必和古古怪怪的韓青衣單獨相處,便也由著他「好吧,你要去就去,我沒意見,不過要叫上顧太醫和吉安一起去,還有,派個人去通知劉大夫。」

  蕭凌雪看過她手術知道她需要有人打下手,自然沒有異議,轉頭便揚聲叫凌寶去找人。

  韓青衣沒料到蕭凌雪要一起去,他是坐太醫院的馬車來的,蕭凌雪另派一輛馬車,不與韓青衣同車,讓顧太醫和吉安去和韓青衣同車。

  兩輛馬車在街道上疾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臨安侯府,同時另一輛湖綠帷帳長平頂馬車也到了,劉大夫從車裡下來,所有人一塊兒進了侯府。

  臨安侯薛樺,才二十三歲便承爵,是家中獨苗,也是京城知名的紈絝子弟,妻妾成群。

  秦肅兒等人到時,老夫人和薛樺的正室倪氏及一干妾室,都哭得死去活來,活像他已經死了。

  秦肅兒蹙眉交代道:「把她們都趕出去,太吵了,沒法看診,只留下一名可做主的家屬即可。」

  趕人的事由顧太醫出面,由於老夫人已哭得體力不支,最後是倪氏留了下來。

  總算安靜下來,秦肅兒疾步來到床邊,躺在床上的年輕男子薄唇緊抿,不斷顫抖,痛苦非常。

  她二話不說將被子掀開,猛地按住他的下腹,他立即哀號了一聲。

  秦肅兒回道:「痛多久了?」

  薛樺額上都沁出了冷汗,痛苦地道,「昨兒半夜開始……」

  「是不是持續性的悶痛,還會噁心、想吐、發熱?」

  「嗯。」

  她伸手又摸到他中上腹和臍周,問道:「患者,一開始是不是這裡疼痛,經過兩個時辰便轉移到這裡痛?」說話的同時,她的手又移回了右下腹按。

  「對、對……」薛樺面色慘白,咬牙忍著問道:「你……你是誰?韓大人在、在何處?」他都快痛死了,不設法救他,找個女人來給他東摸西摸是什麼意思?

  蕭凌雪出聲道:「她是我府裡的神醫,你儘管信她便是。」

  薛樺一抬眸,見到長身玉立、穿看暗紫色長衫的男子,墨王束髮、腰佩玉帶,一身的尊貴,他頓時面露驚異。「五、五爺?!」

  「患者,你最好不要再說話。」秦肅兒吩咐完,轉身看向倪氏,「患者家屬,病患確診為腸癱之症,治療方法為剖腹,就是剖開肚子,找出爛掉的腸子,將爛腸子剪掉,再縫合傷口,因這裡的設備不足,手術的成功率為七成,可若不做手術,死亡率是百分之百,但若是手術成功,也有可能因為其它的感染問題導致死亡,總歸一句話,任何手術都具有風險,我身邊大夫,自當全力以赴,降低死亡率,現在,要不要做開刀手術,家屬你做個決定吧!」

  秦肅兒說得淡定,語氣稀鬆平常,突地在韓青衣心中掀起滔夭巨浪。

  在太醫院的古籍裡,曾看過記載看先人開膛剖腹之術,可僅僅開膛剖腹四字,並無詳盡描述,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領悟,更無法想像將人的肚子剖開來,如何還能活?可現在,她卻說得跟吃飯一樣尋常。

  他叫她來,不過是想看一直自信滿滿的她束手無策的樣子,沒想到她真有治腸癱之法,他以為她只會那縫合之術,便一直不把他這堂堂太醫院院令放在眼裡,卻不想她的醫術竟如此高明。

  倪氏也是聽得目瞪口呆,她眼睛眨了老半天,最後還是盡能求助於韓青衣,「韓、韓大人,這、這位神醫在說什麼呀?妾身怎麼都聽不懂……」

  翼親王都開口說她是他府裡的神醫了,她自然不敢怠慢與小瞧,也跟著口稱神醫。

  「這位是秦大夫。」韓青衣五味雜陳的正名後,才細說明道:「侯爺夫人,侯爺得的腸癱之症及為絕症,且已出現了棺材紋,這是必死無疑的先兆,而秦大夫醫術高明,另有救治之法,那方法便是將侯爺的肚子剖開來,將壞死的腸子切除,再行縫合,如此,侯爺便有七成的機會能活下來。」

  薛樺此時已痛暈了過去,倪氏六神無主。「那那……韓大人覺得可行嗎?」

  韓青衣自是不想擔做主的責任,盡提醒道:「侯爺若不行手術,也是必死無疑。」

  秦肅兒蹙眉,哪有人這樣跟病患家屬講話的?這是威脅病患家屬啊!可見他這個人向來不認為獲得病患家屬的認同有多重要。

  她往前一步,認真的看著倪氏,眼眸沉若深海。「患者家屬,我雖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證能救活患者,但我會儘力不讓患者死去。」

  倪氏也不知為何,雖然剖腹手術實在駭人,可眼前這女子堅定的眼神說服了她。

  「那……那就有勞秦大夫了。」

  一得到家屬首肯,秦肅兒立即吩咐做術前準備,顧太醫和吉安已是一回生二回熟,這回劉大夫和他的藥僕也一道,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便完成了準備工作。

  蕭凌雪像大神似的在一旁觀看,不時皺眉。

  她的意思是,要給薛樺右下腹開刀,這麼一來,他的下身便要光裸,她豈不是會看見他的陽鋒?

  其它都是男人,自然不打緊,也不會想到那處,可她是女人,還是他的女人,他豈能讓他的女人看見別的男人的陽鋒,況且那人還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想到這兒他就沒辦法冷靜。

  他大步過去,把秦肅兒拽到門外,臉色鐵青地道:「你不能做這個手術!」

  秦肅兒自是覺得莫名其妙,他在抽什麼風?「我為什麼不能做手術?」

  蕭凌雪板著臉。「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看他光著身子。」

  看來這人挺大男人的,她微微牽起唇角,低聲笑道:「誰說他會光著身子了?」

  他一愣,「不會嗎?」難道他想的不對?

  秦肅兒大聲回道:「不會!」

  蕭凌雪仍舊不放心。「你發誓你保證你不會看到女人家不該看到的東西。」

  她自然明白他指的東西是什麼,忍不住笑得更歡了。「我保證我發誓不會看到他的東西。」她還加重了東西兩個字的語氣。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會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因為她是大夫,所以知道嗎?還是她真如她所言,已是人婦?

  不,不可能,即便她真為人婦,她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在,就表示她未曾見過陽鋒,一定是因邊她是大夫,又善於醫治外傷,所以才懂。

  「你自個兒慢慢想吧,我要進去手術了。」秦肅兒沒空分析他蹙著眉在想什麼,徑自回到房裡。

  木桌並成的手術床已就位,薛樺已被抬到桌上,倪氏也被請了出去。

  蕭凌雪又大步而入,他還是不放心,決定要親自監督。

  他不是大夫,但眾人對於他在場並無異議,或者說不敢有異議,秦肅兒也沒什麼意見,在這裡是不可能無菌手術的,只要求他去用酒洗手消毒,並在手術中不可開口兩項規定。

  她從藥箱時拿出口罩發給眾人,並指導他們怎麼戴,一邊說道:「開腹之後,若有感到身子不適者,請自行出去。」

  「不會的,不會的。」顧太醫和劉大夫異口同聲地說道。

  一般醫術較為高明的大夫不會將祖傳秘術輕易示人,像她這般無私肯公開自身絕醫術者,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們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見習的好機會。

  「吉安,現在剪開患者右下腹那方的衣物,只需露出臉大的見方,其它部分用棉布覆蓋。」

  吉安做好之後,秦肅兒先取銀針為薛樺進行針灸麻醉。

  韓青衣困感地看著她。「你在做什麼?」難道這就是那傳說中的……

  秦肅兒頭也不抬地回道:「看了還不知道?針灸麻醉。」她也不管韓青衣此時多受震撼,麻醉生效後,她拿著手術刀站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氣道:「外科大夫秦肅肅,進行腸癱手術,歷時半個時辰。」

  此時此刻,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在手術室裡執刀的她,穿來之後,她第一次感覺到神采奕奕。

  她的一切都落入蕭凌雪的眼裡,他不自覺被她自信的模樣給吸引,她整個人像在發光,讓他心口發熱。

  這個像寶石一般自信滿滿的姑娘是他的女人!

  秦肅兒用手術刀劃開了薛樺的小腹,一邊習慣性的講解道:「腸癱的另一個名字叫闌尾炎,闌尾炎突出於盲腸的後內方,故也稱盲腸,而事實上,闌尾與盲腸是兩個不同的器官,只是共同位於右下腹而已,闌尾炎顧名思義屬發炎,通常是由於闌尾管腔阻塞,如糞石、食物殘渣、膽石等嵌入管腔,導致黏液無法排出,細菌於管腔內泌生,終造成闌尾紅腫,甚至潰爛。」

  她說得過於艱澀,一時之間,在場沒有人能聽懂,也可以說,他們全被她剖肚的動作吸引了目光,根本無服顧及她在說什麼,那腹腔內的臟器景象太過駭人,眾人吞著口水,瞪大了眼睛,心臟跳得飛快。

  開腹之後,秦肅兒專注的看看傷口,說道:「牽開器。」

  顧太醫連忙回神將工具遞上。

  秦肅兒接過牽開器,將傷口撐開,一邊說道:「闌尾炎手術的難度與大夫的技巧,沾黏的程度、闌尾的位置及有無破裂穿孔均有關,故手術時間由兩刻鐘到一個時辰都有可能,我判斷患者是急性闌尾炎,應是尚未膿壞或穿孔,因此設定手術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

  這番話相較之前顯得淺顯易懂,所有人都點了點頭,連韓青衣也不自覺點了頭,渾然忘記他站的位置被秦肅兒排在劉大夫之後的不悅。

  就在秦肅兒把手伸進薛樺的腹中找尋壞死的腸子時,吉安忽然一聲作嘔,臉色慘白的奔了出去。

  秦肅兒知道他不適應開腹手術這也在情理之中,可現在正是至關緊要之時,需要絕對的專注,房裡又熱得要命,她的汗絕不能滴下來。

  「蕭凌雪,你過來替補吉安的位置!」

  眾人縱使覺得這場手術再怎麼驚世駭俗,也比不過聽到秦肅兒直呼蕭凌雪名諱,以及指揮命令他替她擦汗還要來得驚愕,她真是好大的膽子,見她經常在軍機閣走動,何以還如此搞不清狀況?翼親王是她能使喚的人嗎?

  蕭凌雪卻不遲疑、毫無異議的走了過去,替補了吉安的位置,且有模有樣的用布巾替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這是什麼情形?

  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珠子,臟器不看了,轉為看著蕭凌雪和秦肅兒,驚疑不定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

  不尋常,太不尋常了,兩人之間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嗎?

  「找到了!」秦肅兒是唯一最投入最專注的人,她手裡捏著腸管,順沿下去,便是一段已紅腫的闌尾。

  被她手裡的腸給吸引過去,離她最近的蕭凌雪,眼也不眨的看看她夾住闌尾,將闌尾提到了切口外,快狠準的將闌尾根部用鉗夾住,再用羊腸線紮起,跟著不沓查的切斷了那段紅腫的闌尾,以烈酒塗拭,再仔細包埋入盲腸壁肉,最後乾淨俐落的進行縫合手術。

  人人均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震驚之處,眼神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她怎麼能如此果斷?要切斷臟器時又怎能毫不猶豫?還有,他們雖然已看過她用持針器夾持縫針縫合,可再看一次,她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仍是令他們驚嘆,她是如何練到將持針器運用自如的?

  秦慮兒已完成了縫合,取下麻醉銀針,花費的時間如她所預估,在半個時辰之內。

  「手術很成功,病患不久之後就會醒來,屆時再服用解熱消炎的湯藥即可。」怕他們有了一次「看」手術的經驗,因而輕忽了腸癱的嚴重性,她格外謹慎地說道,「不過,手術之所以很順利,是因為病患尚在腸癱初期,若是腸子壞爛或穿孔,或者擴散成腹膜炎,引起敗血症,那那就棘手了,必須要清理壞死的組織,留置引流管,合併抗生素治療。」

  眾人是有聽沒有慬,秦肅兒也沒精神跟他們解釋了,重點是,這裡根本沒有良好的手術設備,沒有抗生素可以打,她說了也是白搭,她雖然會製藥,但只能是簡單的感冒、退燒、消炎等等,要她制出抗生素那是天方夜譚。

  她摘下了口罩道:「我累了,得休息一會兒,顧太醫,這裡有勞你分派了,病患需在一到兩日之內排氣,切記,患者還沒排氣之前,絕對不可進食,且一開始也只能食用糊狀流質食物,醒來后後三個時辰方可下床走動,因為患病的情況算輕微,通常不會有什麼併發症,但不怕一萬盡怕萬一,我會在府裡待著,若病患有任何不對勁,馬上通知我。」

  顧太醫早把她奉為師父,恭敬的拱手道:「明白,小老兒自會好生關注侯爺的情況,不敢有絲毫的馬虎,秦大夫集中心力手術,肯定是累壞了,請您快去休憩吧!」

  秦肅兒又道:「劉大夫,我家名叫曉鋒的小廝約末亥時會到萬宴樓門口等我,麻煩你家藥童屆時去跟他說一聲,我明日才回去。」

  劉大夫自是滿口應承,他如今也對秦肅兒崇拜得五體投地,她放個屁都是香的。

  都交代好,秦肅兒快步走到外間,倪氏和一干淚水未乾的妾室立即圍了上來。

  秦肅兒對三妻四妾文化極不認同,她只正眼看著倪氏說話,「手術很成功,病患應該很快便會清醒,你可以進去看看病患,但需用烈酒凈手,不可碰到病患,不可說話,不得打擾病患休養。」

  她打量著倪氏,眼前這個美女子也不過才十八九歲吧,竟要一生與這麼一大票女子共侍一夫,該是多麼扎心啊!身為古代女人不得不忍受這陋習真是可憐。

  倪氏喜極而泣。「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候爺當真無事了嗎?」

  「侯爺一早還痛得死去活來,現在無事了?」

  「我聽說腸癱是不治之症,咱們候爺可真是洪福齊天。」

  妾室們竊私語,一個個也是一臉的想進去,但倪氏素日裡整治後宅有方,妾室們都不敢造次,也不敢胡鬧。

  蕭凌雪輕咳一聲,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他看著倪氏,吩咐道,「秦大夫累了,且需留在府中觀察臨安侯的情況,快備上房一間,讓秦大夫稍作養神,房中需置消暑冰塊,備妥膳食,並摘下辣椒花切成細末拌蒜末醬油之中。」

  倪氏聽得明白,唯獨對辣椒花拌醬油很是不解,只是她對蕭凌雪不敢提岀疑問,點頭如搗蒜地道:「是、是,妾身明白,妾身立即派人去準備。」

  她立即吩咐貼身大丫鬟月清去辦,自己則迫不及待的進去房裡看薛樺。

  「兩位貴賓請隨奴婢來。」月清福身說道。

  兩人正要走,韓青衣追了出來,「秦大夫留步。」

  蕭凌雪和秦肅兒都看向韓青衣,她嘴角輕勾,故意問道:「韓大人還有事?」

  她一眼看穿了韓青衣的姿態是興師問罪,不是虛心請教,因此他還沒開口,她已先生厭三分。

  真真好笑,自己不會剖腹之術,旁人會的就將之妖魔化,他怎麼不想是自己技不如人。

  韓青衣在她面前站定,口氣有幾分咄咄人地問道:「秦大夫與何人學得剖腹之術,難道也是那醫學古籍?」不等她回答,他又徑自續道:「若說從古籍上看到便會為人剖腹,韓某萬萬無法相信,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若說無師自通更是不合常理。」

  他一說完,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說道——

  「我為何要你相信?」

  「秦大夫為何要你相信?」

  蕭凌雪和秦肅兒說完之後,不自覺看向對方,蕭凌雪覺得跟心上人心有靈犀一點通,心跳快了幾分,秦肅兒則是沒料到他的想法跟自己一樣,很是驚訝。

  「若是沒有不能見人之處,為何不能說個明白?」韓青衣猶是不依不饒。

  蕭凌雪臉色冷凝,他都發話了,韓青衣還糾纏個沒完,活膩了他。

  秦肅兒輕輕挑眉。「韓大人信不信我,我一點也不在意,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是你的事。」

  韓青衣不服氣地道:「難道你不敢說出你是如何會剖腹之術的嗎?」

  「對啊,我不敢說,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能將我定罪嗎?憑你區區一個太醫院院令?」秦肅兒很是不屑的回道。

  韓青衣漲紅了臉,「我一定會查出來你為何會剖腹之術!」

  他素來都是自喻「堂堂」太醫院令,到了她口中竟成了「區區」,且語氣還有所挑釁,他如何能忍?

  蕭凌雪臉上結起了一層厚厚的寒霜。「韓大人,你醫術不如人,不去檢討,竟有臉威脅秦大夫,枉為男人。」

  丟下話,他懶得再理會韓青衣,示意月清帶路,便和秦肅兒一同離開了。



【第十二章】   情生意動

  薛樺在術後兩個時辰便排了氣,進食也無礙,只不過麻醉效力一退,他感覺到傷口劇烈疼痛,不過這是正常的。

  秦肅兒開了服用的湯藥便要告辭,倪氏千恩萬謝的送上厚厚的謝酬,秦肅兒接過手,掂掂重量,估摸著有一千兩銀子,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這是見錢眼開嗎?來到古代,她覺得自己都快往錢眼裡鑽去了,前世她可沒這麼貪財啊!

  「那我就告辭了。」她把錢袋收進衣襟裡說道。

  她要走,蕭凌雪自然也跟著她走。

  韓青衣卻不冷不熱地道:「秦大夫不留個住處嗎?侯爺有什麼閃失,我等也不知如何處置。」

  秦肅兒心裡明鏡,知道韓青衣想要她的地址是要查她的私事,她大可以像昨天那般敷衍了事,可他此話一岀,薛老夫人和倪氏都眼巴巴的看著她,對著病人家屬,她不能說岀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她在心裡把韓青衣罵了一番,尚未想到如何推託,蕭凌雪低沉的嗓音已先她一步響起——

  「若臨安侯有事,你儘管上軍機閣便是,我擔這個責任,可行?」

  他說話的口氣多少有些重,韓青衣臉色倏地一變,很意外他會當眾護著秦肅兒,他不甘心卻也不能再窮追不捨,只能懊惱地朝蕭凌雪拱了垬手。「下官並無他意。」

  蕭凌雪面色冰冷,冷聲道:「沒有最好。」

  蕭凌雪如此不悅,薛老夫人和倪氏自是不敢再多問秦肅兒住在何處,可她們心裡實在不安啊,刀是她開的,現在她要走,她們卻不知要上哪兒去找。

  秦肅兒忙道,「你們相信我,我保證病患今日無事,我明日會再來看看。」

  好不容易,總算出了臨安候府大門,上了蕭凌雪的馬車,秦肅兒吐了口長長的氣,手支著下巴,雙腿交迭,掀開豆綠色鮫紋紗車簾,看著外頭熙來攘往的大街,腦子裡閒不下來,思索著韓青衣的話,心裡頓時有種貓抓的難受,心情也有些浮躁。

  她的計劃是離開王府,自己開醫館,可眼下就遇到第一個難題,她都沒個光明正大的住處,要如何開醫館。

  蕭凌雪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他的印象中,沒有哪個女子在他面前有如此懶散的坐姿,穆越彤巾幗不讓鬚眉,可在他面前,坐姿亦是莊重,絕不會像她如此隨意。

  即便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可他總是個男人,她應該要格外端莊才是。

  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甚至喜歡她在他面前這般放鬆,若有別人在場,她如此這般就不可以了,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另外,他也不允許她這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與他說話。

  他看著她那雙水潤亮又明顯寫著煩惱的眼眸,開口說道:「你沒個落腳連繫的地方,總歸不是辦法,若有人要找你出診,也尋不著你。」

  秦肅兒難掩訝是他居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不再看著窗外,她放下了車簾,拿出衣襟裡的錢袋,正色地問道:「用這些銀子能買間像樣的宅子嗎?」

  蕭凌雪想說我名下的宅子多了去,可以任由你挑,但他對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她肯定不會接受,說不定還會跟他翻臉,只好回道,「買間普通的二進宅子是可以的。」

  京城居,大不易,京師的地價房價自然是大雲朝最貴的,他們適才離開的臨安侯府就造價幾百萬兩。

  一聽可行,秦肅兒便來了精神,「那你們這裡買宅子要用什麼管道?仲介?還是哪裡有買賣宅子的訊息?」

  蕭凌雪不知仲介是什麼,回道:「把你的要求告訴我,我派人去辦便是。」

  這裡沒有網路,要她逐一去看房子她也嫌累,他肯幫忙再好不過,她馬上回道:「要有個大院子能曬藥草,至少要六個房間,凈房要有兩間,地點不能太偏僻。」

  講到藥草她就覺得可惜,那去雲峰山採的藥草全沒帶出來,但要她再去,她實著不敢,想到那頭老虎她便心有餘悸。

  兩人回到軍機閣,蕭凌雪讓多兒帶秦肅兒去用午膳,他自己則不知道辦什麼事去了。

  秦肅兒樂得在擺了冰的廂房裡享用精緻的膳食,而後又吃了碗果子冰,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秦大夫,該起床了。」

  秦肅兒從夢中被喚醒,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多兒笑了笑。「快兩個時辰吧。」

  秦肅兒嚇了一跳。「這麼久?」

  多兒柔聲道:「婢子備了溫水和換選衣物,您去沐浴吧,待會兒婢子給您梳頭。」

  秦肅兒點點頭。

  也好,昨夜宿在臨安侯府,也沒帶衣物,便沒有洗澡了,夏天又熱,全身黏乎乎,洗個澡才清爽。

  沐浴好,換上一旁架上的衣裳,淺紫色束腰比甲,下身是淺紫色的馬面裙,不得不說,相當適合她。

  多兒給她準備的衣裳真是一套比一套漂亮,看著不像下人的衣物,不知是哪裡來的。

  她從屏風後出去,多兒候在那兒,一見她便眼睛一亮地道:「秦大夫真真是美人胚子,穿什麼都好看。」

  秦肅兒好奇的問道:「多兒姑娘,我穿的這衣是你的嗎?」

  多兒掩嘴一笑。「婢子哪有資格穿這樣好的衣裳,給您穿的衣都是五爺吩咐『雅繡坊』送過來的。」

  「雅繡坊?」

  多兒帶著笑意道:「秦大夫不知道雅繡坊?雅繡坊及是京城第一繡莊,裡頭的繡娘個個手巧,自然了,訂製衣裳也是貴得很,尋常人家若要訂製,他們也不會接單,可以說是有銀子也買不到,能穿上雅繡坊的衣裳等於是種身分地位的象徵。」

  秦肅兒有些怔然,他竟為了她這麼用心……

  多兒沒發現她在走神,拿起梳子興匆匆地說道:「婢子給您梳頭。」

  多兒給她梳了個彎月髻,興許是知曉她不愛複雜的髮飾,便只紿她斜插一支鑲琉璃的蓮花簪子,淡雅適宜。

  「太美了!」多兒滿意地看著梳妝鏡裡的佳人,淺笑道:「五爺在外等您呢,您快出去吧!」

  秦肅兒不知道蕭凌雪在外面等她,想著自己又是沐浴又是梳頭的,他不知道等多久了,這時卻也產生了點奇怪的心情,她這樣好像專程為了赴他的約會在梳妝打扮似的。

  開了門,外頭已是月娘高掛、滿天星斗,她這一睡,好像不只睡了兩個時辰。

  房廊外的方形院子裡,果然見到身材頎長的蕭凌雪負手而立。

  大片月光灑落他一身,就見他劍眉斜飛,黑眸宛若星辰,白玉冠束髮,一身深紫色綢袖致裝打扮,前襟繡了鳥獸花紋,足蹬黑色軟底小牛皮靴,腰間佩著一把鑲藍寶石的寶劍,玉樹臨風,儀錶不凡。

  在開門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的心竟用力跳了一下,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又不是沒看過男人,前世看多了去,怎麼她看到蕭凌雪竟會有這麼異常的反應?

  想到他跟韓青衣和倪氏等人說話的命令式語氣,那人上人的姿態,他到底是何方朝廷勛貴?

  見她出來,蕭凌雪朗的臉上立即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可養足了精神?」

  他一笑,竟令秦肅兒怦然心動,有了笑容炫目之感,她馬上移開目光,克制住心頭的波動,哼了哼,「養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敢跟他眼神接觸。

  蕭凌雪看著她,眉頭微微向上一挑,帶出一縷笑意,「那,我們去看宅子。」

  她頓時忘了不自在,興奮地問道,「這麼快就有宅子可看了?」

  他點了點頭。

  當然了,都是他名下的宅子,要何時看都行。

  出了軍機閣,蕭凌雪微笑道:「也不遠,散步過去便可。」

  月色如此好,還有陣陣拂來的晚風,秦肅人兒自然無異議。

  兩人走了幾條街便來到繁華的中心地帶,秦肅兒見到從城南街到城北街,兩邊高高懸掛著各色花燈,迎風搖曳的花燈下是一片浩瀚的織錦,綿延不絕、艷色充沛,看得她目不暇給,還有無數的擺攤小販,燈火通明,人山人海,遊人如織,有許多人駐足觀賞織錦,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街上怎地如此熱鬧?為何要展示那麼多織錦?」她好奇的問道。

  「你不知今日是七巧節?」蕭凌雪微笑,極有耐心的為她說明,「每年的七巧節,主持節慶的禮部會召集百姓家中巧手的婦人,用七孔針和五色線綉出各式織錦嵌於屏上,供人欣賞與品評,算是京城的大盛事。」

  秦肅兒望著街道兩旁那無數對月迎風的織錦,只好說道:「我不是京城人,家鄉那兒不時興這樣過七巧節,所以我不知道。」

  他牽起了她的手,寵溺一笑。「以前不知道無妨,現在知道便可以了。」

  她的小手掙扎了一下,他卻是緊緊的握著,她有些急。「你還不放手?要是教人看見了……」

  蕭凌雪神情溫柔,「小蝴蝶,你看看周圍的人。」

  秦肅兒依言往周圍一看,看來大雲朝還算民風開放,街上牽手的年輕男女不只他們,她頓時不緊張了,任由他牽握著。

  後來她回去問了潤青才知道,原來在大雲朝,訂了親的男女便形同夫妻,牽牽小手是被允許的,尤其在七巧節這日,未婚夫妻會一塊兒去拜月老廟,感謝月老賜予的好姻緣,也祈求月老讓他們白頭到老。

  秦肅兒這時已經整個人都放鬆了,與蕭凌雪遊起街來,她對織錦是外行,但因為繡工實在巧奪天工,是以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見她有了興致,蕭凌雪興匆匆地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能更清楚的看到大片織錦。」

  她被他拉著走,不知怎地,她嘴角上揚,老是想笑。

  或許是因為心情好吧,穿越過來之後,她沒像此刻這麼放鬆過,這樣跟他嘻嘻哈哈的,渾然忘卻了這是另一個時空。

  秦肅兒被蕭凌雪拉到了城樓下,高聳的城樓上有好幾個佩刀衛兵來回巡守,她再不懂古代規矩也知道城樓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上去的,不然明知道視野好,別人怎麼都不上去?見他似乎真的要登上城樓,她趕緊拉住他。「你瘋啦?」

  蕭凌雪自信地道:「在京城,還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秦肅兒在心裡啐了一聲,心想女廁你就不能去,不過這裡還沒有男女廁這種,說了他也聽不懂,算了。

  她硬是被他拉上了城樓,說也奇怪,他們並沒有受到阻攔,那些衛兵還紛紛恭敬地向他見禮,她再度驗證了他是勛貴中的勛貴,身份肯定十分尊貴,還能吩咐衛兵不許靠他們太近,也不能面對著他們,要背對著他們,衛兵們都恭敬應是。

  不得不說,在城樓上看織錦,和在近處看,的確截然不同,夜幕下,彷彿是一片璀璨的繡海,風一拂過,宛如海浪起伏,金線銀絲如火樹銀花。

  秦肅兒看得忘我,蕭凌雪趁機由身後圈抱住她,將她鎖在城牆和他的胸膛之間,當她察覺到時,心在胸膛裡一陣亂跳,竟是隱隱有些期待。

  受到浪漫的情境催化,加上她又有個現代人靈魂,便也沒有矯情的推拒了,任由他摟著。

  他自行將她的不抗拒視為兩人心心相印,他的眼眸裡滿是濃濃情意,輕揉著她腰際,唇在她頸側來回廝磨,不時吮吻著她小巧雪白又柔軟的耳垂,他渾身忍不住發燙,一種從未有過的激越情感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對她的慾望也同時升起,燃著強烈的渴望,他想要擁有她,想要她做他的女人。

  秦肅兒縱然沒看到他的神情,但可以從他的肢體動作感受到他如絲纏綿的情意,她也不知不覺對他動了心,所以此時此刻,她不想再說什麼我是有夫之婦來破壞氣氛,反正說了他也不會信。

  他們在城樓上耳鬢廝磨了半個時辰,無聲勝有聲,兩人對彼此的肢體反應已說明了一切,若不是她提醒他要去看宅子,恐怕他想跟她在城樓上待到天明。

  宅子離軍機閣後門不遠,由於軍機閣佔地遼闊,後門離正門很遠,而秦肅兒根本還搞不清楚京城的地理位置,也不知曉他帶她去看的宅子就位在軍機閣後門附近的衚衕裡,他們根本不需要離開軍機閣,只消從後門過去即可,他卻故意把她帶到街上去,實在居心叵測。

  宅子位在迎軒巷,秦肅兒看了宅子後果然是滿意的,宅子有個大前院,種了扶疏花木和果樹,正房有六間,偏房有八間,六扇門的前廳十分寬敞,做為藥鋪剛剛好,凈房有兩間,她打算把其中一間改造成她想要的乾濕分離,既能如廁也能沐浴泡澡。

  凌寶早候在宅子裡,望穿秋水、等得腿酸才見他倆有說有笑的現身,他不敢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一邊陪看格局一邊說道:「這兒離軍機閣近,宵小不敢靠近,秦大夫肯定能住得安心。」

  這三進的宅子價值從八十萬兩啊,半年前才花了大筆銀子重新整理修葺過,主子卻要以一千兩便宜的價格賣給秦大夫,他聽了心都在滴血。

  可他也是有眼力的,主子這分明是個摘星星摘月亮的甜寵節奏,且看兩人的互動,好像八字有一撇了,看來主子肯定是要納秦大夫為妾,在王妃讓主子生厭的情況下,秦大夫必然受寵,他不得不好好巴結。

  「就決定這裡了。」秦肅兒四處看過,十分滿意,院子寬闊井然,四周皆有廊廡,後園竹影幢幢,還築了座小亭子,頗有詩意。

  「不看別處了?」蕭凌雪露出笑容,他就是刻意要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特意選了這處宅子。

  「不看了,就這裡了,我跟這兒投緣。」秦肅兒沒發現蕭某人心裡的小九九,又道:「我的醫館要職名『惠仁堂』,不知道哪兒可以做牌匾?」

  她前世在惠仁醫院上班,取名惠仁堂,當做對前世的一個念想。

  「惠仁堂是吧?」凌寶堆著笑臉,卑躬屈膝地道:「這種小事交給小的就行了,其它有什麼要採買的,也一併交代給小的吧,能為秦大夫做事是小的的榮幸。」

  秦肅兒勾起唇角一笑,「是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洋洋灑灑列了一大堆要添購的品項,什麼鍋碗瓢盆、米麵油鹽都在其中,凌寶聽了個目瞪口呆,嘴角一抽一抽的,但他大話都說出去了,盡能硬著頭皮接下來,心裡又把她恨了一遍。

  秦肅兒把林曉鋒一家撥到惠仁堂住,言明了惠仁堂就交由他們一家五口打理,若有人要請她岀診,讓林曉鋒問明了住址,再去王府通知她。

  能夠由王府獨立出去過小門小院的生活,林曉鋒一家自是喜不自勝,不但每個月的生活費有五兩銀子,且是自個兒開伙,想吃讓什麼都行,主子從不干涉那些,不但如此,主子還大方給他們加月銀,雖然主子說日後要他們學習認藥草和製作藥丸是難了點,他們還是願意全力以赴。

  秦肅兒決定要費點心思教林曉鋒一家認藥草,只要他們不太笨,日後製藥的活兒就都交給他們了,她一個人只有兩隻手,若是藥丸賣得好,她肯定忙不過來,她看林曉翠、林曉花都挺機靈的,只要好好裁培,將來可當她在製藥方面的左右手。

  隔天一早,林曉鋒便照秦肅兒的吩咐去王府接她,她說好了要去臨安侯府給薛樺複診,都收了人家一千兩銀子,自然要把事情力好好辦滿。

  林曉鋒接到秦肅兒之後,先將她載到了惠仁堂。

  昨兒夜裡天黑,秦肅兒沒看清楚,現下將周圍環境看清楚了,更加喜歡這裡。

  迎軒巷青石鋪地,兩旁皆是粉牆,四公尺來寬的小巷打掃得乾乾淨淨,來到惠仁堂,正中是黑潦的如意門,就見金底黑字精緻大氣、寫著惠仁堂三個大字的牌匾已經高掛在門楣上,大門邊還有個直立的實木古樸木匾著「秦府」兩字,旁邊有株綠葉茂盛的老衫樹。

  她步上台階,輕撫著秦府兩字,心中終於踏實了,這是她自己的房產,她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她暫時將房產過在潤青名下,一來因為她的姓名不能曝光,二來她怕自己哪天突然穿回去現代,宅子記在她名下可就棘手了,記在潤青名下,到時潤青可以把宅子賣了,把現銀分給所有陪房。

  進了屋,她很訝異的發現才一夜時間,屋裡已經大致打理好了,正廳兩溜的花梨木帶帽椅,長條茶几上供著青花魚藻紋梅瓶,正中牆上掛著一幅工筆春山花鳥圖,兩邊還有兩幅雅緻的盜極畫,其它傢具擺設多為楠木或紫檀木,可說是面面俱到,全都備齊了。

  她難掩驚訝。「這些東西……」

  林曉鋒笑道:「都是凌寶小爺親自監工搬進來的,每間房裡的東西都齊了,甚至還送來一車的新鮮肉魚和青菜瓜果,還有好幾筐的冰,光是那價比黃金的甜瓜就有一簍子。」

  秦肅兒不是木頭,自然知道這絕不是凌寶的用心,而是某人的用心。

  昨日她要離開時,蕭凌雪纏著一直不肯讓她走,但最後實在拗不過她的堅持,只好再三叮嚀他今日一早便會過來,要她也過來。

  昨晩她被氣氛沖暈了頭,才在城樓上和他摟摟抱抱、耳鬢廝磨,心情有如熱戀一般,回去後靜下來想,她真是瘋了才那樣,她是有夫之婦,卻讓他陷入情網不可自拔,將來她要如何收場?他一直在說提親的事,她又如何能嫁給他?

  「王妃可要用早膳了?」吳氏過來請示。

  秦肅兒回過神來,說道:「吳嫂,以後叫我小姐就行了,也跟其它人說一聲,在這裡都稱我小姐。」

  吳氐是個憨厚的,從善如地道:「明白了,小姐,小姐可要用早膳了?」

  秦肅兒才點了點頭,前院便傳來動靜,果不其然,是蕭凌雪來了,後面跟著凌寶還有好幾個人,也不知又送了什麼來,一箱箱的。

  蕭凌雪一身白衣紅色箭袖勁裝,腰間垂著枚羊脂玉佩,秦肅兒一抬眼,竟移不開視線,想到他昨夜的痴纏,她心裡一熱,腦海中止不住的浮上了許多遐想,被他壓在牆上熱吻會是什麼滋味?

  「看過你的房間沒有?可還滿意?」蕭凌雪看著她臉若朝霞、眸光盈盈,他的眼角眉梢不自覺漫上笑意。

  她今天穿著淺碧色繡水仙的裙衫,簡單的髻上用淺碧色絲帶綁著,襯得容貌益發清麗,十分適合她。

  如今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什麼不適合她了,在他看來,她什麼都是好的,放進眼裡也不會疼。

  「我才剛到。」秦肅兒感覺到心跳微微加快,刻意將視線撇向指揮下人搶著箱子往東廂房而去的凌寶,問道:「那些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我們過去你看了便知。」蕭凌雪的語氣裡儘是柔情。

  房裡,林曉翠和林曉花正在整理打開的箱籠,竟然是一身又一身名貴的四季衣物和精巧的首飾,光是衣裳就分了皮、棉、夾、單、紗,首飾裡甚至有支簪子上鑲著兩顆龍眼大小的南珠,還有一枚絕對是天價的象牙白玉蘭珠花,看得她們眼睛發亮。

  她們對主子的事一知主解,只聽兄長說過主子竟有一手隱藏的醫術,如今靠著醫術給人看診,賺了許多診金,不過這事要瞞著王府,因此她們要注意意行,千萬不能讓人發現她們是從翼親王府出來的。

  「你們兩個小心點,不要磕碰壞了。」凌寶在心裡直犯嘀咕,主子這是養外室的規格了吧?不過養外室總比正式納為妾室得好,他可見不得秦肅兒進王府做妾,他們堂堂翼親王府,豈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鄉野醫女能進的?

  「是!」林曉翠和林曉花也不敢問這些昂貴的東西是誰給主子的,認分的繼續整理。

  外頭,林曉鋒領著蕭凌雪和秦肅兒來到廊外。

  林曉鋒道:「小姐不在,小的便自作主張,挑了最大的一間房做為小姐的寢房。」

  秦肅兒點了點頭,進了房。

  房間果然寬敞,正中牆上掛了天青花蘆燕紋瓷板畫,八道如意窗欞糊著碧色窗紗,還掛上了水藍色的軟紗簾,地上鋪著海棠紋涼地席,四個角落皆擺著粉彩八挑紋冰鼎,裡頭的冰徐徐冒著白煙,熏筒裡也不知用了什麼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雅好聞的清香。

  落地對摺樟木繡海棠花屏風區隔了內外,裡面是一張黑漆螺鈿人八步大床,紗帳子用銀鉤掛了起來,居中置著粉彩龍鳳紋瓷枕,床邊還有個青花獅紋脈枕,床前有兩張青花瓷繡墩,床有盞羊角宮燈,床角則是兩人高的穿衣鏡。

  秦肅兒不由得看向蕭凌雪,就見他眼裡儘是寵溺的笑意,彷彿在說,你是我的小蝴蝶。

  窗處鳥雀啁啾,她胸口一熱,驀然生岀了歲月靜好之感,這可比她在瑞草院的寢房舒適好幾倍,她真想這麼住下,不要回王府了,不,不回去現代好像也可以。

  「小姐,您快來看看這些衣物,極是名貴。」林曉花見主子來,很是興奮。

        秦肅兒過去看了,春天穿的灰鼠羊皮,夏天穿的薄紗、葛紗,秋天穿的珍珠毛,冬天穿的紫貂、玄狐,還有滿滿當當的步搖、髮簪、花翠、耳環、戒指,還有一匣子拇指大小的貓眼石……看看看著,胸中漸漸被柔情填滿。

  可是很快的,她便意識過來這些衣裳首飾代表著什麼,代表著他的心!

  這個男人對她這麼好,可她無以回報,不能再讓他和自己越陷越深了……但是一想到要拒絕他的感情,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澀。

  「這些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她對蕭凌雪說完,又轉身對凌寶道:「凌寶,宅子裡所有物品加起來多少銀子,你合計好之後告訴曉鋒,一分錢都不要少。」

  凌寶臉色一喜,正要應好,卻見主子渾身一僵,一臉陰沉,他嚇得連忙把到口的話吞回去。

  蕭凌雪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沉聲說道:「都出去!」

  凌寶連忙擠眉弄眼示意林曉翠和林曉花跟他岀去。

  片刻之後,房裡只剩蕭凌雪和秦肅兒,最後一個離開的不知道是誰,還很識趣的帶上了門。

  蕭凌雪的眸光越來越深沉,秦肅兒心跳得快,一股奇異的燥熱自她體內隱隱揚起,她忍不住一陣口乾舌燥。

  她潤了潤唇,壓下怦怦亂碰的心,強作鎮定的看著他。「你這是做什麼?」

  蕭凌雪冷不防大步向前,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她一陣心跳耳熱,眼睫微微顫動,而他竟如她幻想過的一般,兩步將她逼到了牆邊,不由分說的低首攫住了她的唇,吻得如同暴風過境一般強烈。

  瞬間,秦肅兒已經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她的腦子一片模糊,這與她在崖底胡亂吻他時截然不同,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熱吻,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過了許久,直到吻夠了,蕭凌雪才微喘著氣,稍微退開,但他火熱的目光仍舊緊盯著她,手指從她的眉碰到她的唇,嗓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昨夜我就想這麼做了。」

  事實上,昨夜回去之後,他滿心滿腦都是她,思潮洶湧不定。

  他有了一個新的決定,他不能讓她做他的側妃,那太委屈她了,如今他全心全意愛著她一個人,他要她做他的王妃,不屈居在任何人之下。

  思及自己的王妃身分,秦肅兒心緒紛雜,怨老天為什麼要讓她穿成人妻,讓她遇見有感覺的人也不能心動。

  她以為他的戀愛細胞已經死了,但此時聽到他這麼說,她的心怦然擂動,很想回答他「我也是」,昨夜在城樓上,當他由身後摟著她時,她真的很想反身吻他。

  可是這些話當然不能告訴他,眼下先過了這關再說,以後再慢慢疏遠他,只要她把持得好,他也只能放棄了吧,以他的條件,不愁沒有女人,很快他便會忘了她,忘了他曾吻過她,忘了曾經愛上她,他會把他的疼給其他女人……

  想到這裡,她的心隱隱發疼,臉色忽然變得黯淡,「你先放開我,我還要去臨安侯府,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蕭凌雪從善如流地鬆了手。

  他們尚無婚約,他就這般吻她,或許她會認為他不夠尊重她,想得嚴重點,或許她會認為他在佔她便宜。

  來日方長,等他將府裡的那個女人打發掉,再和她訂下婚約,屆時他想怎麼親她都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09:18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絕不為妾

  薛樺直勾勾的盯著正在替他診察的秦肅兒。

  昨日他太痛了,沒注意到替他診治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姑娘,今日看著,著實心癢難耐。

  「秦大夫一個女人家家,還要拋頭露面的出診,肯定很辛苦吧?」

  倪氏太清楚丈夫了,知道丈夫肯定又在動歪腦筋,雖然府裡姨娘眾多,再多一個也不差,但眼看丈夫昨日才被救回來,今日就起了色心,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枉她為他傷神一場,心中實在嘔極。

  「救死扶傷及是醫者天職,談不上辛苦。」秦肅兒不正眼看他,氣淡淡地回道。

  這傢伙眉宇輕浮,眼帶邪氣,舉止輕佻,十足十的紈絝子弟,一看就知道他自以為風流倜儻,所有女人要對他趨之若騖,自我感覺良好,靠著身分背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未遇過挫折。

  「這樣吧,秦大夫救了本候爺一命,對本候爺有救命之恩,本候爺願納你為妾,從此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就不必再拋頭露面了。」

  不能怪薛樺以施恩的語氣說道,一直以來,他看上什麼女人,只要說出納妾兩字,對友往往是感激涕零。

  韓青衣在一旁聽了不由得蹙眉頭,他也知曉薛樺是京城的紈絝惡霸,但昨日才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今日卻開口要納救他性命的大夫為妾,行徑看實誇張,臨安候府會衰敗是早晚的事。

  「承蒙侯爺看得起,但我這個人有潔癖,絕不為妾,和一堆女人共侍一夫,這件事太骯髒了,恕我不識抬舉。」秦肅兒沉下臉來,毫不留情的說。

  薛樺很是錯愕,「骯髒?你說骯髒嗎?」

  這可是魚躍龍門的難得機會,多少姑娘排隊等著要當他的妾,她竟然嫌髒?

  「對,骯髒,候爺莫不是聽不懂人話?」秦肅兒頭也不抬的取了銀針給他施針。

  「啊啊啊啊啊,痛啊!」薛樺哀號了起來。

  秦肅兒面不改色的又道:「痛是正常的,多痛幾次就不會痛了。」她是故意讓他痛的,誰教他竟然想納她為妾。

  蕭凌雪不發一語的待在一旁,她二話不說拒絕了薛樺,令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對攀龍附鳳不感興趣,憂的是她說的潔癖。

  不能和其它女人共侍一夫……幸而他心中已有了要和瑞草院那女人和離的決定,如今加快腳步便是。

  思及他過去也曾想讓她為側室,他不免感到後怕,若是他真要求她做他的側妃,怕也會被她一口回絕,他實在慶幸自己沒有開口,否則在她心中,他也將淪為一個骯髒的人了。

  「侯爺夫人,侯爺恢復得很好,切記這半年內不可尋花問柳,否則牽動傷口,腸子會再次破裂,後果不堪設想,到時恐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秦肅兒一本正經,說得嚴重。

  倪氏自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她看向丈夫,不輕不重地道:「侯爺聽見了吧?秦大夫說半年內須得戒除女色,望候爺好自為之。」

  可在薛樺看來,秦肅兒這是以退為進,故意吊他胃口,好教他心癢,他就不信他要納她為妾,她會不心動。

  看著吧!等他能下床了,他一定要讓這美貌大夫在他身下求饒,若是不能讓她為妾,他薛樺兩字就倒過來寫。

  秦肅兒知道薛樺的賊眼一直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自己,所以替他檢查完傷口後,便不假辭色的收拾藥箱走人。

  倪氏急忙跟上去賠罪,「侯爺說話向來口無遮攔,秦大夫萬勿見怪。」

  秦肅兒面色稍緩,輕聲道:「我不會見怪,倒是夫人,做為這男人的妻子,苦了你了。」

  倪氏先是一愣,隨眼眶一紅「秦大夫……」

  有個風流的丈夫,她一天到晩在收拾殘局,多少女子挺著肚子上門來說是她丈夫搞大了她們的肚子,要求入門做妾,他若迷上了哪間妓坊的姑娘,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

  男人捻花惹草、三妻四妾,素來被認為是天經地義,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一聲辛苦,做丈夫的那個人,從未感受到她的苦往肚子裡,做為候爺夫人,表面是風光,可她的內心卻很空虛,老是揣想著丈夫夜裡是睡在哪個女子身邊,又是和哪個女子在尋歡作樂,這真真是種折磨啊!

  秦肅兒輕拍了拍她的手,「多愛自己點,不要把重心放在濫情的男人身上,你可以學學畫、看看書,這比等一個不回家的人有意義多了。」

  倪氏又是一愣,不是娘家母親或是婆母,叫她要忍耐,要以夫為天要大度,丈夫還未開口之前,就要挑好通房給丈夫暖床,從未有人為她著想,叫她多愛自己。

  她們的對話,被跟在後頭的蕭凌雪和韓青衣一字不漏的聽了去,韓青衣一臉怔然,蕭凌雪則是若有所思。

  世間女子多半忍氣吞聲、犧牲奉獻,有誰會想到要多愛自己?

  越與她相處,越了解她,他便越心儀於她,他暗自下了決定,絕不做一個讓她只能愛自己的夫君,即便公務再忙,也不能忘了她,他要與她琴瑟和鳴、舉案齊肩,讓她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到了前廳,候在那兒的薛老夫人迎了上來。「秦大夫,樺兒情況如……哈!哈啾!」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就噴嚏打個不停,她連忙拿帕子掩住口鼻,旁邊服侍的嬤嬤輕拍她的背。

  「老夫人這症狀多久了?」秦肅兒見她連續性的打噴嚏,還流鼻水,不時揉揉眼睛,大抵知道是什麼病症了。

  薛老夫人打噴嚏打到說不出話來,只好由嬤嬤代為回答,「老夫人這鼻炎症頭也有二十來年了,嚴重時吃不下也睡不著,看過好些大夫,可都不能根治。」

  倪氏是個玲瓏人,順勢問道:「秦大夫可是有醫治妙方?」

  「老夫人患的是過敏性鼻炎。」秦肅兒示意薛老夫人坐下,打開藥箱,耿出銀針,一邊說道:「不使用藥物,以頭皮針和耳針來治療過敏性鼻炎可以刺激自我修復的能力,使免疫系統能迅速恢復正常穩定,能夠達到根治的效果。」

  在現代,還要將高單位的維他命微量注射到某些穴位中,如此更能強化治療效果,可不說這裡沒有高單位的維他命,連針筒都沒有,說了也是白說。

  她這話並沒指名說給誰聽,可在場只有韓青衣一個大夫,且又是太醫院令,這麼一來,就很像夫子在授業了。

  她說的話,韓青衣有一大半聽不慬,他拉不下臉來問她,盡能故作淡定卻又目不轉睛的看她施針,但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有偷師的卑鄙想法。

  「如此的治療,三天一次,約莫四到五次便能明顯減輕症狀,一到兩療程後就能改善體質。」秦肅兒拿出兩隻小巧的白玉瓷瓶,「這是養身丸和安神丸,養身丸每日早膳後服用一粒,安神丸睡前服用一粒,老夫人不必再為失眠所苦,日常精神也會好很多。」

  她敢打包票,她的藥丸是有療效的,不像善德堂的藥丸只是用普通藥草調配,賣的不過是名氣,吃不死人,但要改普體質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若是薛老夫人吃了有用,必定會為她宣傳,這算一個好的開始。

  「多謝秦大夫!」倪氏喜出望外地道:「那就有勞秦大夫每隔三日來為我婆母施針了。」

  秦肅兒自然不會推拒,倪氏給的診金豐厚,她已出來開醫館了,這也算一項固定收入,她非常樂意出診。

  果然,施針結束,倪氏又奉上一個重重的荷包,還親自送秦肅兒到二門處。

  倪氏一離開,秦肅兒便對韓青衣說道:「我的醫館開在迎軒巷,名為惠仁堂,若有外傷棘手的傷員,可上惠仁堂找我。」

  韓青衣心下訝異怎麼一夜之間她就開起了醫館,且開在迎軒巷,要知道迎軒巷的地價可是比黃金還貴。

  「對了,我還要多謝韓大人給我介紹臨安候這個病患,讓我收入甚豐,改日我請韓大人吃飯當做答謝。」

  她說得稀鬆平常,可聽在蕭凌雪耳裡,又是驚異,又是刺耳。

  女子請男子吃飯,大雲朝從沒有過這樣的事,何況她還當著他的面邀請別的男子吃飯,她這是存心惹他不快嗎?

  「想來韓大人也不會那麼貪吃,是吧?」蕭凌雪鷹眸一沉,不冷不熱地說道:「不過若韓大人非要吃這頓飯不可,蕭某樂意奉陪。」

  回程的路上,蕭凌雪的氣一直沒有消,見秦肅兒也沒有要向他解釋的意思,他的臉色更加冰寒,甚至賭氣不開口。

  馬車裡一片寂靜無聲,一直到了惠仁堂,林曉鋒告之有名病患在候診,且已昏了過去,秦肅兒一聽,壓根忘了還有個蕭凌雪在身後,徑自去給病患看診了。

  蕭某人嘔極了,偏又不爭氣的想待在她身邊,無法拂袖離去,雙腿還自有意識的到了診堂。

  一名婦人面色蒼白,不醒人事的躺在診堂的長椅上,一個小女童守在身邊,臉上滿是淚水。

  「曉鋒,這婦人是怎麼來的?」秦肅兒一邊為婦人檢查一邊問道,腦子飛快轉動,想看診堂裡要有幾張床,用拉簾相隔,以後若有類似病人,便能先在床上候診。

  林曉鋒回道:「這婦人來的時候還能走,不多久就躺了,任憑怎麼喊也喊不醒,這孩子是這婦人的女兒,一直在旁邊哭。」

  秦肅兒看著有一雙大眼睛的瘦小女童,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童奶聲奶氣地回道:「琴兒。」

  秦肅兒摸摸她的頭「琴兒,姊姊保證會讓你娘醒過來,現在你先去洗把臉,再吃點東西,好嗎?等你吃好東西,你娘便會醒了。」

  琴兒怯生生的點了點頭。

  秦肅兒喚來林曉花領琴兒去洗臉用膳,她很快地給婦人施針,又掐了掐婦人的人中,不一會兒,婦人慢慢有了意識。

  秦肅兒輕輕拍了拍婦人的臉,問道:「我是大夫,你什麼名字?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婦人有些怔愣,怎麼坐堂大夫是個姑娘?

  「咳咳咳咳……」婦人還沒回答便驀地咳了起來,呼吸非常不平穩。

  秦肅兒沒有聽診器,盡得將耳朵貼上婦人的胸口聽,發現婦人心律不整,心跳過快。

  「你咳多久了?會咳出血嗎?」秦肅兒見婦人指端、口唇和唇周都呈現青紫色,心中已有了判斷。

  婦人氣若遊絲地道:「有四年了……偶爾會咳出血來……」

  「能咳出痰嗎?」

  婦人搖了搖頭,「咳不痰來,但老是想咳嗽啦。」

  秦肅兒的神情十分專注。「灑掃、洗衣、做飯後是否感到心悸、氣短、乏力,想躺下?」

  婦人點了點頭。

  「你這是肺心症。」秦肅兒的面色變得凝重,這婦人的病情頗為嚴重,都咳了四年,只怕是不好醫。

  可是,她不會對病人說實話,病人需要的是信心,如果病人自己放棄,她的醫術再高明也無用。

  「大夫,我這病能醫嗎?嚴重嗎?其它的大夫都說我這是心疾,治不好了。」婦人一臉愁苦。「我家琴兒還小……」

  「不能說不嚴重,但自然是能醫的。」秦肅兒避重就輕地回道,她來到案桌後方,開了個方子。「你照這方子,每日一劑,水煎分兩次溫服,萬不可偷懶,一定要每日服用,裡頭的藥草都對化痰止咳有上佳的療效,平時也可以多吃梨子、川貝、枇杷等食物,這些食物都是有利於化痰和濕潤呼吸道,先將病情控制下來,不再惡化為首要。」

  她有個理想,要打破醫館沒有好大夫的陳規。

  婦人拿了方子,千恩萬謝,躊躇了一會兒才問道:「大夫,請問今天的診金是……」

  秦肅兒見她們母女衣衫陳舊、面黃肌瘦,可見過得不好,她實在不忍心拿診金,可她既然開了醫館,便不給人免費看病,免得傳了出去,日後她難做生意。

  她琢磨之後說道:「今日的診金是五十文錢。」

  婦人原就阮囊羞澀,實在是身子太難受了才會來醫館,原也拿不出什麼銀子,聽見只要五十文錢,不由得喜出望外,這比她在其它醫館看病便宜太多了,她連忙拿出錢袋,小心翼翼地數了五十文錢出來。

  林曉花領著琴兒出來,琴兒手裡的油紙裡包著兩大塊甜煎餅,見到娘親醒了,她歡呼一聲奔過去,母女兩人拿著方子歡歡喜喜的走了。

  秦肅兒隨即喚來林曉鋒,將加設幾張病床的構想跟他說了,她低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又一併畫了手術室的圖交給他,打造一間手術室,最基本的就是病床和照明,其它器械和棉布、口、消毒用的烈酒等等也要多多備著,接著她又畫了開刀時要穿的衣物和要戴的帽子,要他去繡坊訂做二十套。

  她知道醫館裡人手不足,要把林曉鋒一個人當十個用,也知道在這裡人力極為便宜,買幾個帶死契的下人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的事,但她暫時不打算增添人手,因為她心中另有想法。

  等她離開王府時,她的陪房勢必都要跟她走,到時那些人皆能為她所用,若有要走的,她也不會勉強,且會將賣身契還給他們,所以眼下只能讓林曉鋒多多擔待了。

  她拿岀倪氏給的荷包,果然豐厚,足有二百兩銀子,她取出五十兩銀子給林曉鋒置辦上述物品。

  蕭凌雪方才見她只向婦人收取五十文錢,頓時氣不起來了,他的小蝴蝶心地柔軟,便是開口邀請韓青衣吃飯,肯定也是有口無心的,他竟還跟她較真了?堂堂男兒,何來小肚雞腸?

  此時又看著她有條不紊的向林曉鋒交辦事項,她專注認真的模樣,讓他對她的傾慕又增加了好幾分,恨不得立即她娶進門。

  林曉鋒領命去了,診堂裡頓時安靜下來,秦肅兒放下手中的筆,一抬眸便無可避免的對上了蕭凌雪的視線,蕭凌雪正若有所思的看看她,眼眸幽深,想到今日他的熱吻,她直覺就想逃避,她不能再與他獨處,怕抗拒不了他對她的吸引。

  她起身,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故作無事的問道:「怎麼還待在這?你都沒事做的嗎?」他這個朝廷命官,掌管著軍機閣,不會那麼閒吧?

  蕭凌雪站著不動,墨黑的眼眸緊鎖著她,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正巧得閒。」

  他從她的眼神裡感覺到她想逃避他,他是不會讓她逃開的,眼下先允許她躲著,等他和離了之後,他就會採取行動,容不得她退縮。

  「可是我並不閒。」秦肅兒忍不住嘴角輕勾,「你剛剛也聽見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忙得很。」

  他當作沒聽到,自顧自的說道:「不是該用午膳了嗎?你這裡不開飯的嗎?若是不開飯,你隨我到軍機閣用膳。」

  她揉了揉太陽穴,這人糾纏人的方法可真多啊。

  「爺!爺!不好了!」外頭院子裡傳來凌寶大驚小怪的喊聲,隨即就見他滿頭是汗的衝了進來,對於秦肅兒,他不敢視而不見,匆匆點了點頭,「秦大夫好。」

  蕭凌雪蹙眉問道:「何事驚慌?」

  凌寶附耳說了幾句,就見蕭凌雪臉色一變,秦肅兒來不及問,他已一陣風似的走了。



【第十四章】   提出和離

  夜風襲人,秦肅兒難得在王府的花園裡走動,只因她晚膳吃得太飽了,出來散步消食,隨她出來的珊瑚忽然肚子一疼,去茅房了。

  她心裡莫名有些煩躁,也不知道蕭凌雪白天走得那麼急是有什麼事,她抬頭望看滿天星斗,她騙不了自己,她很想見他,縱然知道她此時過去軍機閣便有可能會見到他,但她不能去,不能誤導他了,這份感情才剛萌芽,只要她單方面中斷就行了,只要自己沒有響應,他再熱情的花火也會熄滅。

  不只如此,她還早早就回來瑞草院,只因她推測,若他辦完了急事很可能會再去惠仁堂找她,她不待在那裡,不能被他找到,不能被他動搖。

  她又走了幾步,驀然間,撲通撲通的水聲傳來,她停下了腳步。

  一個小男孩站在池邊,不斷的拿起石子往池子裡扔,池裡養的都是肥大名貴的錦鯉,哪禁得起石塊扔,肯定都要受傷了,說不定石塊大一點的,都要扔死錦鯉了。

  「住手!」她大喝一聲,大步走過去。

  小男孩似乎沒料到會有人來,嚇了一大跳,手裡一鬆,石子掉下去,正好砸中他的腳。

  「痛死啦!」小男孩氣得抬腳踢向她的大腿。「都是你害我的!

  「哪來的熊孩子?」秦肅兒馬上被惹火。「你爹娘呢?他們可知道你在此使壞?」

  小男孩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他們不在這兒,你別想告訴他們!」

  他的態度讓她二話不說使出了殺手鐧。「好吧,不能告訴你爹娘也無妨,反正那些被你扔死的鯉魚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半夜當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你自己的時候,它們會去你房裡咬你。」

  小男孩驀地臉色發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秦肅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嚇一個小孩子,不過這孩子看起來也有個七、八歲了,怎麼這麼不禁嚇啊?

  前世她跟她的那票一子侄子侄女們說這種故事,他們都會哈哈大笑說她騙人,沒想到這小男孩竟然當真了,還哭到快打嗝,她不由得想,是因為現代信息發達,孩子用網路什麼都看過了,才不會輕易被騙嗎?

  還是古代的孩子真的比較單純?

  為了讓他安靜下來,她好言哄道,「你別哭了,我騙你的,魚就是魚,不會變成鬼,只會變成菜。」

  要命,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道:「真……真的?」

  「嗯!」秦肅兒肯定的點了點頭,「真的。」

  哭聲漸漸小了,男孩用方才拿石子的手去抹眼淚,臉上頓時沾染了許多髒污。

  秦肅兒也心軟了,她拿出帕子,把他拉到身前,蹲下身仔細替他擦臉,意外發現這孩子生得劍眉星目,面如玉冠,天庭飽滿,身上的錦袍鄉著精緻的雲紋,腰間繫著雅緻的香囊玉珮,神情流露著掩不住的高傲,實在不像下人,看起來就像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

  她知道她的便宜丈夫沒有妾室,膝下無子,這孩子可能是來做客的。

  不過就算這孩子是客人,她還是要給他機會教育一下,「鯉魚雖然不會化成鬼,可它們被石子扔到也會痛,你想,你自己若被石子扔到痛不痛?你有多痛,鯉魚就有多痛,不,牠們的身子沒你大,它們感覺到的痛會比你多好幾倍。」

  小男孩自尊心強,說不出抱歉的話,只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不知道它們會痛。」

  秦肅兒把他的臉擦乾淨了,再替他擦手,柔聲道:「那你現在知道了,以後不可以再這麼做了。」

  男孩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會了。」

  秦肅兒耳尖,聽到遠處傳來喊聲,想來是珊瑚來尋她了,她揉揉小男孩的頭,展顏一笑,揮揮手道:「我走了,太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             *             *

  蕭凌雪眼睛看著戰報,卻無法專注,腦子想的都是秦素素。

  她在做什麼?是在惠仁堂,還是回府去了?

  她究竟是哪家閨秀?自己是否要派人跟蹤她?可是若讓她發現他派人跟蹤她,她不知會有何反應?依她不是溫馴的性子,肯定要大發雷霆。

  今日,當薛樺說要納她為妾時,她並非說她已是人妻,而是說絕不為妾,這又再次驗證了她不可能是有夫之婦,她說的話出自直覺反應,恐怕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在不經意之間露出了破綻吧?

  想到這裡,他勾起唇角,不明白她為何三番兩次要強調她是有夫之婦,有哪個姑娘會毫無原由的說自己是已婚婦人?若她已婚,她的夫家又如何會讓她經常在外拋頭露面?

  他所有推測整理一番,做出了她仍待字閨中的結論。

  「爺,趙姑娘來了。」守在書房外頭的凌寶稟道,他聲音清亮高揚,很是精神。

  蕭凌雪不自覺蹙起眉頭,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快。「進來。」

  他說過多少次了,他在書房時,若非他召見,任何人不得來打擾,凌寶原該擋下趙於嫿,卻故意揚聲稟告,存心讓他不得不見。

  門開了,趙於嫿款款走了進來,手裡端羞托盤,盤裡一隻金彩蘭花紋蓋碗,她笑盈盈地道:「蕭大哥,我給你燉了雞湯。」

  蕭凌雪抬起頭,不輕不重地道:「這種小事交給下人就行了,你何必勞這個神?」

  他對她的行為頗為不悅,她明知道不能靠近書房是他定的規矩,卻偏生要來,這是何意?

  她是趙成安的妹妹,趙成安是他在戰場上的好兄弟,也是他手下最出色的副將。

  趙成安戰死之前將妹妹託付給他,他想自己常年待在北方,無暇照顧,便派人將趙於嫿接到京城,安掛她住進府裡,囑咐馮鼓寬好生照顧,請了宮裡的教習嬤嬤來教她琴棋書畫和禮儀,讓府裡上下將她當做小姐。

  當年初見,她不過是個小丫頭,三年前他回京時,她已及笄,如今十八了,他吩咐馮敬寬給她留意對象,說了幾門親事,她都不滿意,若再拖下去,或了大齡老姑娘,他可要有負趙成家之託了。

  趙於嫿露出端秀妍麗的笑容,「親手做的,與下人做的不同,是我的一番心意。」她將湯盅擱上桌,從容地道,「蕭大哥,湯要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她並不在乎他的克妻之名,甚至在穆越彤戰死的時候,她暗自高興了許久。

  她滿喜悅的想,穆越彤一死,加上無人敢嫁給他,他便是屬於她的了,只要她一直守在他身邊,他遲早會發現她的心意,加上她在翼親王府住了多年,上上下下都好她當成主母看待,主母之位早晚是她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皇上竟會賜婚,他的王妃來自芳州,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官家女,還是個庶女,她知道消息的那一日,恍若晴天露靂,久久回不了神。

  幸而那女人進門後不得他的喜愛,最讓她開心的是,那女人還沒眼力到讓人打死了荷花,以致於觸怒了他。

  現在,那這人再也不是他的對手了,便有王妃的身分又如何,他根本不願多看她一眼,且喜婆也說了大婚隔日並未拿到元帕,表示他與那個女人未曾圓房,如此一來,皇上必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無後,定會為他再娶一妻,而她就是最好的人選,側妃之位,非她莫屬,只要她懷上孩子,將來母憑子貴,等他把那個女人休了,將她扶正不無可能。

  另外,凌寶還給了她很多情報,說蕭大哥對瑞草院那女人厭惡之極,平日根本不曾提起她,倒是近日有個不要臉的女大夫,仗著自己有一手怪力亂神的醫術,治好了李岳,很得他的青睞,那女大夫就發起美夢來,試圖勾引他,把他騙到雲峰山去採藥草,害他受了重傷。

  凌寶對那女大夫語多不屑,暗示她要積極點,不要讓他被那個女大夫勾引走了才來後悔莫及。

  她不信蕭大哥會對那個女大夫動心,肯定是凌寶誇大其詞,即便醫術再高明,不過是個大夫罷了,肯定也是小門小戶出身才會去做大夫這般拋頭露臉的活計,舉手投足定是沒規矩的,有她在,那女大夫連進門做妾都不要妄想。

  「你擱著,我一會兒喝。」說完,蕭凌雪打開了另一本摺子,用行動告訴她若是沒事,就趕快退下吧。

  見狀,趙於嫿識趣地溫柔淺笑,「蕭大哥你忙,我就不打擾你了,雞湯要記得喝。」

  她喜歡他忙於公務時的樣子,他可不是京裡那些鎮日無所事事、只會吹牛皮的紈褲子弟,也不是虛有親王頭銜的皇親國戚,而是真正領有二品官職,手握兵權的鐵帽子親王。

  她為他傾心,她要做他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她要得到他的專寵,要他為她而迷醉,她一切都準備好了,只要他開口,她就會點頭嫁給他。

  趙於嫿的身影一消失,蕭凌雪看著桌上那裊裊冒著熱氣的雞湯,心裡莫名的妒躁,他把毛筆一扔,冷聲道:「蕭凌寶進來!」

  主子幾乎不曾連名帶姓的喊他,凌寶抖了一下,戰戰兢兢的推門而入,低著頭走到案桌前。

  蕭凌雪渾身散發著寒氣。「抬起頭來。」

  硬著頭皮抬頭,見到主子眸中的厲色,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爺……有何、有何吩咐?」

  主子一向疼他,不會有事的,他不要自己嚇自己,雖然這麼說,可他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

  蕭凌雪墨眸裡暗潮洶湧。「你若再隨便讓人進來,小心本王打斷你的狗腿,再把你發賣到邊關去!」

  「小的……小的問了爺,是爺自個兒說讓趙姑娘進來……」凌寶目光一閃,還要狡辯。

  蕭凌雪的眸光彷彿寒冰冷冽。「來人——」這個狗奴才!看來是自己太寵他了,才會養肥了他的膽子。

  「不要啊!」凌寶腦門上出了一層冷汗,立即跪下了,他雙手搓著不停求饒,「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爺饒命……」

  「把那鬼湯拿去倒了!」蕭凌雪鷹眸一暗,「本王的事,若再向趙姑娘透露半句,本王要你的狗命!」

  「小的不敢,小的真的不敢了。」凌寶嚇得不敢再耍賴皮,連忙拿起湯盅,飛也似的退下。

  「外頭何人?」蕭凌雪的語氣殺氣騰騰。

  「屬下吳興。」

  蕭凌雪墨眸中燃起如火光芒。「讓馮大總管過來!」

*             *             *

  馮敬寬一個小廝也未帶,獨自來到瑞草院。

  昨兒個主子丟給他一個難題,讓他心中暗暗叫苦,那難題便是要他探問秦肅兒是否有和離之意,若肯,需給她何種補償。

  主子動了和離的念頭,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秦肅兒不是好相與的,心腸又恁狠毒,只是,這事兒皇上和太后可知曉?

  秦肅兒是皇上指的王妃,是主子要和離,這可是大大的下了皇上的面子,若是因影響了皇上和主子的兄弟之情,太后必定要為此大大地傷神。

  趕走一個秦肅兒沒什麼,但若是讓皇上大動肝火,降罪於主子,導致兄弟失和,那可就太太的不值了。

  臨近瑞草院,見到屋裡燈火通明,還隱約傳來嬉笑聲,馮敬寬的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秦肅兒到底帶了多少體己錢過來,居然在先前大肆揮霍過後,還能過得這麼好?

  他刻意不發月例銀子,每日讓廚房送冷飯餿菜,其餘王妃該有的待遇也一律苛刻,以為如此能治到她,卻不想她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據說,瑞草院裡幾乎天天能吃得到外頭打包回來的席面,且不是路邊小攤,而是出自京城知名酒樓萬宴樓的席面。

  據說,瑞草院裡有用不完的冰和吃不完的時令鮮果,不只秦肅兒自個用冰用得凶,下人也都有冰可用。

  她手頭闊綽,要差人到外頭買吃食買冰,他干涉不著,因為主子只要她在瑞草院裡反省,並沒有禁止她和她的下人離開王府。

  可她做錯了事還如此揮霍,便知曉這女人一丁點的反省之意都沒有,她大約還在作著能回正院上房的美夢吧!以為憑她板上釘釘的王妃身分份,主子氣消了,早晚要讓她回去的,可不想主子有了休妻之意,是顧及皇上感受,這才退而求其次,要她提出和離,他順勢答應,如此便不算駁了皇上的面子,雙方都有個台階可下。

  然而,她肯輕易放手,離開這富貴之地嗎?想當初她初入府時,是多麼勤於和京城顯赫的高門望族走動,又是多麼的張揚她王妃的身分,但她實在無知到讓人無話可說,又有哪家的太太小姐願意和她深交?

  當初他傳話要她到瑞草院時,她還不服氣,一直問著她到底做錯了何事,為何要她住到瑞草院,竟是半點都不認為她派人打死了荷花有何過錯,還說她是堂堂王妃,打死一個奴婢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小題大作嗎?

  種種惡劣行徑,他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咬牙切齒。

  馮敬寬深吸了口氣,平復了情緒,這才拍門,在外院沉聲地道:「老奴馮敬寬求見王妃。」

  不一會兒,珊瑚出來應門,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吃驚,畢竟打從他們搬來瑞草院,不曾有人來走動。

  珊瑚領著馮敬寬進門,心下暗叫好險,王妃剛剛才回來,若是遲了一步,她真不知道要找什麼藉口才好。

  房裡間,秦肅兒換好衣裳走出來,面上帶著一抹從容的微笑。

  她在惠仁堂給個大片撕裂傷的傷員做縫合,那傷者是獵戶,說是掉到山中補獸的陷阱裡,弄得皮開肉綻,幾可見骨,還傷到了腿部神經,因此她請來了劉大夫做助手,聚精會神的縫合了三個時辰,此時精疲力竭,想在床上躺平,不想未曾露面的王府大總管卻來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老奴見過王妃。」馮敬寬低眉斂目,裝出一副下人姿態。

  「快請坐。」秦肅兒吩咐珊瑚上茶,一邊打量這位很有威嚴的大總管。

  適才她已向潤青打聽過,大總管原是太后、也就是她的便宜婆婆跟前得力的人,特別撥到王府來照看翼親王,對於原主派人杖責荷花,不小心將荷花打死一事,他表現得非常激憤。

  可想而知,這位大總管不喜歡她,不,應該是跟她的便宜丈夫一樣,相當厭惡她。

  看她那從容不迫的模樣……哼,他和她交手過,任憑她怎麼裝都無用,他是什麼人?他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當了二十年差的人,她那些佯裝平和無事的小把戲,又如何能騙倒他這人精?

  若是她不知好歹,給她路,她不走,那就別怪他給她下絆子了,在宮裡待久了,什麼陰損的招數他不會使?找個男人的衣物藏於瑞草院中,再誣陷她不潔偷人,到時她不走也得走,也沒人會說嘴主子半句。

  珊瑚上了茶,退到一邊。

  馮敬寬端起茶盞,佯裝氣定神閒地喝了幾口清茶,驚訝發現茶葉不輸上房用的茶葉,他看了秦肅兒一眼,後者淡淡地笑著,眼中滿是自信,竟教他生出一種錯覺,眼前這人不是他之前見到的秦肅兒,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卻又不說上來。

  秦肅兒把握機會,不等他道明來意便先行說道:「馮總管,我想問問您,我都進府大半年了,王爺連見也不見我,想來夫妻緣分已盡,如此下去也沒意思,我想託您問問王爺,不如我們好聚好散,他要休了我也行,和離也行,往後男婚女嫁,再沒關係,如何?」

  馮敬寬一愣,他想掏掏耳朵,自己沒聽錯嗎?她這是主動下堂求去?怪了,怎麼他還未開口,她便知道他的來意?

  哼哼,算她還有自知之明,知道王府不是她能待的地方,若她肯離去,主子不會小器,定然會給她大筆錢銀做為婚嫁一場的補償。

  他咳了一聲,恭敬地道:「既是王妃提出,老奴自當儘力,問過王爺之後再給您回覆。」

  「多謝您了,馮總管。」秦肅兒硃唇皓齒,目光帶著笑意,因為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而開心。

  馮敬寬蹙眉,她是個什麼東西,竟敢一副對主子棄如敝履的模樣,太氣人了。

  他表情一沉,有些不悅的起身道:「王妃若沒有別的吩咐,老奴告退了。」

  秦肅兒也不問他是來做什麼的,起身微笑,客客氣氣地道:「我送您。」

  馮敬寬撇了撇唇。「王妃留步,老奴不敢當。」

  這般和氣,她是在演給誰看啊?她的為人他可是清楚得很,換張和善面孔,骨子裡還是狠毒,荷花那樣好的一個女孩兒就那樣慘死了,想起來他還是揪心不已。

  秦肅兒將他送到了大門外,珊瑚跟在後頭。

  晚風吹來,微有涼意,馮敬寬突然猛地咳了起來。

  秦肅兒細聽他咳嗽的聲音和呼吸聲,說道:「馮總管,您這可是哮症?」

  哮症便是現代的哮喘,哮喘原就是反反覆復的頑疾,在現代,哮喘也是極不容易根治,幸而她曾祖父對哮喘頗有研究,她家的中醫院也以治療改善哮喘症狀聞名,對這個病症,她還算拿手。

  馮敬寬咳了一會兒之後,微喘著氣回道,「老毛病了,不礙事,多謝王妃關懷。」這是他在當小太監時便落下的病根,太后憐他,讓他看遍了太醫卻仍未有起色,以前是冬天天寒才會發病,如今若是不注意,夏天偶爾也會發病,夜裡尤其咳得重。

  「您等我一會兒!」秦肅兒奔回屋子裡,很快寫了個方子出來,也不管馮敬寬要不要,硬塞進他手裡。

  馮敬寬一愣。「這是?」

  「這是冶療哮症的偏方,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您別老是待在屋子裡,要多曬太陽,多呼吸新鮮空氣,增加免疫力,適度的運動更好。」

  他愣愣地瞅著她,她在說什麼,他怎麼都聽不懂?還有,他手裡這張偏方是怎麼回事?她怎麼知道治療哮症的偏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09:56 PM 編輯

【第十五章 】  海闊天空

  秦肅兒給臨安堡府的薛老夫人施針後,心安理得的了五十兩診金,神清氣爽的回到惠仁堂坐堂。

  她已向她的便宜丈夫丟出了球,如今就等他的回覆了,看那日馮大總管聽她提起和離並沒有太過驚訝,想來她的便宜丈夫也有意擺脫她,她相信很快便會有好消息。

  如今她的醫館逐漸上了軌道,且託薛老夫人為她宣揚的福,她的養身丸和安神丸也賣得呱呱叫,不只那些高門望族的太太小姐聽了薛老夫人的推薦而買,連臨安侯府裡的下人見自家老夫人吃了有效,也紛紛購買,他們再告之各自的親友好友,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兩種保健食品的每日銷量共有四、五十瓶,是惠仁堂重要的收入來源。

  於是秦肅兒得了空,又開始鑽研起其它的藥丸,比如退燒丸、消炎丸、止瀉丸、傷風丸,還有塗抹燙傷蚊蟲咬的藥膏,以及養顏美容的晚霜,又製作了一款「歸脾湯」的中藥包。

  歸脾湯是中醫十大名方之一,她查詢過,這款藥方在大雲朝尚且未見,功用在於益氣補血、健脾養心,用來治療氣血不足的心悸、失眠效果很好,雖然這藥方用以治療更年期症候群也很好,但這時代的女人還沒有更年期的觀念,若將之包裝成月事後的補身秘方,可能比較容易推廣。

  她先送了幾包給倪氏試用,她之所以願意上臨安侯府,是因為一來診金高,二來倪氏是個玲瓏人,一點就通,好相與,可壞處是總會見到不懷好意的臨安候薛樺,明明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偏偏老臨安候去得早,他承襲了爵位,成了京城最年輕的候爵,打著這名號捻花惹草、惹事生非,是個頭痛人物。

  薛樺仗著年輕,復元力快,如今已經像沒開過刀一般,只要她去臨安侯府,他必定要在她周圍打轉,有意無意不斷提起要納她為妾之事,不管她如何冷淡,他就是不相信世間上會有女子拒絕他的「恩惠」。

  面對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她只能敬而遠之,給薛老夫人施了針就走,不與他打交道。

  「小姐!有患者來了,很緊急,您快出來!」

  秦肅兒回到自個兒的地盤之後,才在閨房坐下來喝了碗用陳皮、烏梅、羅漢果、枇杷葉、甘草、薄荷腦等藥材煮成的消暑涼茶,正想要專心地寫幾種製藥丸的方子時,就聽見林曉鋒在外頭大喊,她連忙衝了出去。

  診堂裡,除了患者和家屬,蕭凌雪和韓青衣也在,她不知道他們是何時來的,不過此刻也無多問。

  「大夫,您快救救這孩子!她吃湯圓吃得太急了,好像是湯圓卡在喉嚨裡出不來,沒了氣,快要死了!」孩子的爹娘焦急地說道。

  秦肅兒見那女童已經意識不清,再不取出湯圓恐怕真的會死,這種憾事最常發生在幼兒和老年人身上,前世在醫院裡,她曾遇到一個才四歲的兒童,果凍卡在喉嚨裡,送到急診室時已沒了呼吸心跳。

  她大步過去,繞到女童的背後,雙手從她雙臂下穿過,右手摸她的肚臍,左手摸到她中間肋骨最下面的地方,用身體感覺兩個拳頭中間的位置,跟著右手握拳,左手包住拳頭,像是要把女童提起來一般,握拳的地方跟手臂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提,提了三次之後,女童就嘔出來團黏乎乎的湯圓,接著女童又咳了幾聲,隨便能自主呼吸了。

  從她進行急救到咳出湯圓結束,不過是幾個眨眼的事。

  秦肅兒摸了摸女童的頭,一抬起眼眸,迎接她的是蕭凌雪和韓青衣非常驚詫的表情。

  「這叫哈姆立克急救法。」雖然她沒指名是說給韓青衣聽的,可她是看著韓青衣說話,「日後若再遇上喉嚨卡著異物的患者,用這種方法可以立即見效,不過還是要先確認卡著的是何物……」

  韓青衣的表情十分古怪,她這是在教他嗎?她為何又把獨門秘技輕而易舉的告訴了他,她真不怕他學了去嗎?

  秦肅兒還未說完,林曉鋒又奔了進來。「小姐!又有患者來了!」

  患者這詞是秦肅兒教他的,凡是上門求診的一律稱患者。

  神色驚惶的老人家抱著一個大約才三、四歲的小男童跟在林曉鋒身後,急匆匆的進到診堂。

  「小姐,孩子的外公說孩子吃桃子後就昏了過去,可能是桃子核卡在喉嚨裡了,喉嚨凸了起來!」

  秦肅兒一愣,怎麼這麼巧,又遇上喉嚨卡異物的患者?

  韓青衣彷彿雙腿自有意識的走了過去,「現在要用哈……急救嗎?」

  「不,不行。」秦肅兒神色凝重地道:「果核太硬了,孩子太小脖子細,硬要讓他吐出來會傷到咽喉。」

  韓青衣停頓了一下,問道:「那麼現在要如何?」

  秦肅兒想也不想地回道:「要開刀。」

  韓青衣呆了好一會兒。

  這樣的病人,通常會被外傷大夫判定為沒救了,可以準備後事了,可她居然說要開刀?她的意思是,要用刀劃開喉嚨嗎?

  他下意識的吞咽了下唾沫,搖了搖頭,不可能,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事。

  「老人家,我要開刀把孩子喉嚨裡的果核取出來,你同意否?」秦肅兒在孩子的喉嚨處比劃了一下。「就是切開這裡,取出果核,再縫起來。」

  老人家嚇了一大跳。「什、什麼?這樣孩子還能活命嗎?」

  秦肅兒正色道:「當然能夠活命,若是不開刀,孩子撐不了多久,要是沒了氣息,才是不能活命。」

  蕭凌雪冷不防咳了一聲,黑眸定定地看看韓青衣,抬了抬下顎。

  韓青衣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實在不情願,可蕭凌雪絕不是他能不情願的人,所以他非常無奈的拿出太醫院的令牌,往老人家眼前一湊。「她說的不錯,我乃太醫院院令韓青衣,這孩子的症狀,連韓某都無法醫治,你此時再去請別的大夫,不過是讓孩子死得更快罷了。」

  見眼前的人乃是堂堂太醫院院令,老人家動搖了,考慮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一臉的決絕,「那就請大夫給他開刀吧,若是孩子死了,我這老頭陪他一塊兒去黃泉就是,孩子在路上才不會怕。」說著,老人家心慌焦急的老淚縱橫。

  秦肅兒拍拍老人家的肩,安慰道:「只是個小手術,不會有事,你在這裡喝盞茶,靜候好消息。」

  秦肅兒隨即吩咐林曉翠、林曉花去做開刀前的消毒準備,這些是最基本的,她早就教導演練過無數次了。

  秦肅兒轉而看著韓青衣。「沒時間去請劉大夫做我的助手了,韓大人,今天便委屈你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來韓大人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韓青衣壓抑著內心的狂喜,嘴上冠冕堂皇地說道:「醫者仁心,這是韓某做大夫的職責所在,自然不會拒絕秦大夫的要求。」

  事實上,他是求之不得。

  往喉嚨切開,他不信她能成功,喉嚨可不比手腳外傷,尤其那孩子頸子如此纖細,一刀下去,必死無疑。

  蕭凌雪雖然不喜歡韓青衣靠近她,可人命關天,他不是不分輕重之人,救那孩子是當務之急。

  「小蝴蝶。」他走到她跟前,眼裡藏著柔和的光芒,「我給你擦汗。」

  秦肅兒看著他,不知為何,在這緊急的時刻,她的語氣卻柔軟了下來,「好。」

  古今皆然,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時時刻刻能看見心尖上的那個人,恨不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心尖上的那人。

  蕭凌雪也不例外,初嘗情愛味,心裡滿滿當當裝的都是秦素素一人,他派人上雲峰山摘了許多藥草,又打造了一套金針和銀針,買了一輛馬車要讓她出診時使用,帶著禮物上門,在惠仁堂門口卻與薛樺狹路相逢。

  薛樺認出了馬上的蕭凌雪,先行下了馬,臉上堆滿笑道:「五爺怎麼會在這兒?」

  蕭凌雪沒有下馬的意思,居高臨下睥睨著薛樺,淡淡地回道:「那麼臨安候又為何會在此地?」

  薛樺沒注意到蕭凌雪的目光猛然變得冷冽,痞笑道:「秦大夫救了我一命,我都還沒好好表達我的謝意,秦大夫又日日到我候府給我母親針灸,這份用心,我實在無以為報,因此今日專程來謝謝秦大夫,還要祝她生意興隆。」

  蕭凌雪目光一凝,不可諱言,薛樺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只不過太縱情於美色,整個便有些邪氣。

  「不知臨安候給秦大夫備了什麼禮物?」蕭凌雪的視線越過了薛樺,看向後頭一車又一車的箱籠。

  一聽他問,薛樺馬上露出得意微笑,「一箱是沐香堂的各色胭脂水粉,一箱是藝寶齋的頭面首飾,一箱是雅繡坊的四季衣裳,一箱是琢香鋪的熏香,一箱信陽毛尖,一箱百年人蔘,其它幾箱則是上等的絲織品和精美的瓷器。」

  聽完,蕭凌雪不由得揚起嘴角,他出手確實闊綽,不過他的小蝴蝶並不喜歡這些東西,她肯定會更喜歡他送的禮物。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惠仁堂,蕭凌雪在前,後頭自有凌寶押送著大批藥草,再後面是薛榛大張旗鼓的指揮著下人將箱籠搬進去。

  蕭凌雪進了診堂,就韓青衣、顧太醫和劉大夫在,雙方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蕭凌雪見到韓青衣,心有些不痛快,他看著韓青衣和顧太醫道:「你二人為何在此。」

  顧太醫躬身拱手。「回王爺,今日休沐,秦大夫要傳授針灸麻醉之術,下官和韓大人便過來了。」

  劉大夫在旁邊樂呵呵地道:「草民也是,秦大夫心胸寬闊,竟要傳授我等針麻之術,一顆醫者之心,實在教人敬佩。」

  秦肅兒從裡間走了出來,笑道:「劉大夫,你別用誇我了,醫術本來就是用來救人的,我一個人只有兩隻手,救不了所有人,自然要多點人學會才能救更多的人。」

  一瞬間,蕭凌雪的眼裡只看到她一人。

  她今天穿著玉紫色的繡花紗裙,鬢邊斜插了銀色珠叉,如此簡單的裝扮卻還是顯得極為清麗。

  秦肅兒也同樣看著他,淺淺一笑,他一身紫白相間繡團花銀紋錦袍,頭戴鑲藍寶石的玉冠,腰帶上垂著枚玲瓏碧玉珮,腰間別著把寶劍,顯得豐神如玉,份外瀟灑。

  接著她視線一轉,看到堂外的凌寶押著一車車的柳條筐往後院面去,好奇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如今蕭凌雪來惠仁堂就像走他家廚房似的,她也沒必要問他來有什麼事了,反正他天天都會來。

  蕭凌雪微微一笑,「我派人上雲峰山採的藥草,我讓他們把所有草類都摘來了,你再辨識哪些可用。」

  「真的?!」秦肅兒眼晴一亮,果然高興極了,若不是她把韓青衣等三人叫來學針灸麻醉,她真想現在就過去看看。

  「自然是真,難道我還會騙你嗎?」蕭凌雪從衣袖裡取出一盡長方形紅木鑲金扣的小盒子遞給她。「打開看看。」

  在現代,通常男人拿個精美小盒子叫女人打開看看,裡頭裝的多半是求婚戒指,此時秦肅兒明知道裡頭裝的絕不是戒指,心還是跳了一下。

  她接過盒子,打開來,見到一套金針和一套銀針,這禮物同樣送到了她心坎裡,她自然也是愛不釋手。

  蕭凌雪的目光直直定在伊人身上。

  「後院有輛馬車,以後你出入便讓曉鋒駕車,去哪兒都方便,也安全。」

  秦肅兒一雙眸子晶亮有神,點頭微笑,「還是你想得周到。」

  除了韓青衣寒著臉,顧太醫和大夫看得眼睛都直了。

  怎麼回事?難道翼親王對秦大夫……不會吧?素聞翼親王冷清孤傲,可此時他看秦大夫的眼神柔情似水……

  「秦大夫!」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傳來,薛樺手裡拿著把描金扇子,自以為風度翩翩地進入診堂,後頭有一溜腰纏黑色汗巾兒的小廝抬著一箱箱的箱籠進來。

  人人皆知薛樺乃是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他會在惠仁堂出現,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以他的身分,若是病了,第一個便是傳太醫,絕對不可能紆尊降貴的親自上醫館來。

  醫和劉大夫一頭霧水,韓青衣倒是心裡有數,薛樺大言不慚說要納秦大夫為妾那日他也在場,看來是薛樺死性不改,上門來糾纏了。

  「候爺怎麼親自來了,可是身子有哪裡不適?」秦肅兒問得不緊不慢,擺明了懶得理他。

  蕭凌雪天天上惠仁堂來,他來不奇怪,可薛樺來做什麼?

  昨日她給薛老夫人的過敏性鼻炎做了最後一個療程,才想著她雖然沒了那日日五十兩的診金有些可惜,但不必再看到討人厭的薛樺也算清心了,沒想到他今天就上門來了。

  「本候爺的身子好得很。」薛樺把摺扇打開來,很是風雅地搧了兩下,笑著說道:「多虧了秦大夫的妙手回春和細心調養,本侯爺才能好得這麼快,本侯爺便想著要知恩圖報,花了很大心思準備了一份大禮,你快點看看,你看了肯定會歡喜至極。」

  秦肅兒腹誹著,本猴爺本猴爺,你也知道自己是隻猴子啊!不知道備了什麼大禮來,瞧他得意成那樣子,她偏生不看。

  「付了診金,禮物就不必了,請侯爺回去吧,若真的要報答,就請侯爺來世再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來報答我便是。」

  蕭凌雪揚起了愉快的笑意,他的小蝴蝶果然口齒伶俐。

  薛樺一時傻了,他興匆匆地給她送禮來,她說什麼結草銜環,是在咒他死嗎?

  他猶不死心地道:「你去看看禮物,看了你必定會喜歡得不得了。」

  在他看來,世間沒有哪個女子看了那些禮物會不心動的。

  「不必了,我不想看,侯爺請回吧!」秦肅兒堅定的說道,她的立場很分明,她對他不感興趣,是人只要不太笨,都該懂她的意思。

  那日她向馮總管提出她想和離的要求,過了兩日,馮總管親自給了她回覆,意思是,若她真心求去,王爺會同意成全她,只不過他們的婚事是由皇上所賜,王爺須得先徵求皇上首肯,方能成事,要她耐心等上一等,必定有好消息。

  因此,她想自己八成……不,十成能回復單身,如此一來,接受蕭凌雪的感情就不會對不起他。

  她決定要接受蕭凌雪的感情,她不喜歡玩欲擒故縱和腳踏兩條船的遊戲,既然他已表達得那麼明顯,而她心裡也有他,那麼就確定下來,對於薛樺的示好,她自然要拒得凊清楚楚,免得給自己招惹麻煩。

  「你一定要看!」薛樺忽然有些激動,他一把拽著她的手,就要拉著她去看他準備的那些禮。

        所有人都沒料到他會突然做岀這樣的舉動,蕭凌雪的臉色倏地一變,正要使出袖裡的暗器,就見她一抬腳,準確的踢中薛樺的命根子。

  「啊——」薛樺漲紅了臉,雙手摀著命根子,身子立即己弓成了蝦狀。

  薛樺的貼身小斯趕忙上前扶人。「爺,您還好吧?」

  薛樺呲牙裂嘴,連連抽氣,「不好!」

  所有人均目瞪口呆,蕭凌雪第一個笑了出來,而且笑得很是暢快,看著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有著讚賞。

  「你你你……你給本候爺記著!」薛樺此生沒受過如此大的污辱,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臉都丟光。

  可惡!他一定要這個不知歹的女人臣服在他身下,待他奪了她的清白到時看她還敢不敢說不做他的小妾!

*             *             *

  「你說什麼?」御書房裡,皇帝屏著呼吸看著蕭凌雪,似乎不敢相信他適才聽到了什麼,「你有了喜歡的女子,為了她,你要和離?」

  蕭凌雪鄭重地道:「請皇兄成全。」

  「凌雪,你是不是哪裡弄錯了?」皇帝蹙眉。「你有喜歡的女子是好事,你可以立她為側、為平妾,犯不著和離。」

  蕭凌雪懇切地說道:「話是不錯,可她不是個能為妾的女子,即便是側妃或平妻,亦是屬居在正室之下,我不原她受到此種委屈。」

  皇帝一時語塞,他深深的看了蕭凌雪一眼。「看來你是真心喜歡那女子。」

  蕭凌雪神色一緩,柔聲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當臣弟發現時,已不可自拔,只想把世間最好的都給她。」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眼,輕笑道:「朕著實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居然打動你的心,過去你與穆將軍雖有婚約,卻不曾對她如此動心,不是嗎?」

  蕭凌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情真意切的道:「臣弟已決定和離之後便娶心上的那女子為妃,要不了多久,皇兄便可見到她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也罷,要你拘在一樁冷冰冰的婚姻裡,是朕的不對,如今你既要和離,朕也不會攔著你。」

  蕭凌雪喜出望外,「皇兄!」

  想不到事情會這麼順利,雖然皇兄曾說過他要是想休妻,並不會阻攔,但他當時不認為皇兄是認真的,沒想到如今為了成全他,皇兄居然答應了,可皇兄此舉必定會遭到天下人恥笑沒有皇上的威嚴,想到這裡,他心中感動,又有幾分慚愧。

  「先別高興得太早。」皇帝正色道:「你要記住,千萬不可薄待了秦氏,對於她提出的要求,儘可能滿足她,畢竟她是因為朕一時不察的賜婚來到京城的,不要讓她到處造謠,說咱們皇家對不起她。」

  「皇兄請放心。」蕭凌雪勾起了微笑。「那秦氏還算有眼力,是她自己提出和離要求,想來不會發生皇兄擔心之事。」

  「是嗎?」皇帝頗為意外,接著感嘆道:「原來秦氏也有和離的想法,是朕亂點了鴛鴦譜,教你倆都煎熬了。」

  蕭凌雪面有愧色。「皇兄干萬別這麼說,這麼說實在教臣弟心裡慚愧,臣弟十分明白,皇兄是為了臣弟好才會為臣弟尋親事。」

  「你明白就好。」皇帝笑道:「待你娶了心儀女子,快點生個孩子讓朕當皇伯父。」

  蕭凌雪微一躬身,微微一笑。「臣弟自當從命。」

  他也很期待小蝴蝶給他生個和她一模一垟的小蝴蝶,每日跟在他身後,甜甜的叫他爹爹,他的掌上明珠,必定是放進眼裡也不會疼。

*             *             *

  初初入秋,仍是艷陽高照,秦肅兒帶著一紙和離書離開了翼親王府,馮總管要她儘管提出要求,但她什麼也不要,只帶走了她的陪房小廚一共二十三人、

  從此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她再也不是人妻身分,雖然成了這時代少有的失婚婦人,可比當人妻強啊!

  離開王府的那一日,她還是沒見著她的便宜夫君,也不知那男人是有多討厭她,連她要走了都不露面,真是無情。

  也罷,都和離了,見面要做啥。

  她帶著一票人住進惠仁堂,偌大的宅子頓時變得擁擠,林曉鋒這個小管家有條不紊的給他們分配住所和工作,看得她連連點頭,自己果然沒有用錯人,他潛力無窮,日後可以讓他管更多事。

  雖然吃飯的人多,但秦肅兒沒在怕,如今她的各種成藥和保健美容食品賣得嚇嚇叫,每日都有一大筆固定進帳,養活所有人不成問題。

  她打算過不久再盤一處宅子,到時把三分之二的人撥過去,在那裡專門製藥,等產量夠大,再把成藥賣到京城少外的地方。

  自然了,她的本業不能忘,她就負責坐堂,專門治療外傷和開刀,再把韓青衣、顧太醫、劉大夫他們幾個調教成材,把開刀的技術傳承下去,救更多人的性命。

  「小姐,安國公府有請。」潤青進來寢房稟道:「國公府來的人說國公夫人疑似腸癱,要小姐快點過府看看,說他們夫人痛得捱不住了。」

  林曉鋒要打理的事太多了,秦肅兒便把「掛號」的工作交給了潤青,而不夠機靈的珊瑚就繼續當她的丫鬟,給她管管起居和飲食。

  「我馬上去!」秦肅兒連忙把水梨湯一口喝了,抬袖擦擦嘴,這種感覺像是前世在吃飯時忽然被急診室ca11去,讓她腎上腺素直直上升,感到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

  她找回自己了,不再拘泥她是穿越者的身分,救人性命這件事是不分時空的,只要能救人,就能夠證明她存在的價值。

  秦肅兒匆匆到了診堂,林曉翠已經提著她的藥箱候在那兒。

  林曉翠對製藥有天份,性格沉穩細心,膽子又夠大,還會認不少字,她便培養林曉翠做她的出診隨行護理師。

  大門外,安國公府華麗的馬車在候著,一名穿著青色短褂的小廝見她出來,很快地朝她施了個禮,急切地說道:「秦大夫是吧?我家夫人痛得快暈過去了,請您快隨小的過去一趟!」

  秦肅兒和林曉翠上了馬車,秦肅兒心中是有幾分高興的,她會醫治腸癱之事已在京城裡傳開了,如今不再有人懷疑她給人開腹會死人,百姓的觀念在進步,這是好事,她也不必多費唇舌解釋什麼是開刀,像這種因為腸癱來請她出診的,多半做好了開刀的心理準備。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林曉翠蹙眉嘀咕道:「小姐,家國公府怎地這麼遠啊?馬車走了許久還未到。」

  秦肅兒對馬車的路程比較無感,經她這麼一提醒,也覺得不太對勁。

  安國公府好歹也在城裡,不可能要這麼久……

  她掀起前頭的簾子揚聲問道:「國公府的小哥,還要多久才到?」

  沒人回答她,馬兒卻忽然加快速度往前奔馳,秦肅兒趕緊又從窗戶往後看,一片塵土飛揚,城門在很遠的地方,她心裡一沉,她們這是上了賊車了吧?



【第十六章】   雷霆震怒

  秦肅兒悄悄睜開眼睛,看到上頭的樑柱,她眨了眨眼,努力回想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想必有人在馬車車廂裡預先點上了無味迷香,她和林曉翠才會全身無力,接著在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

  「你可終於醒了。」

  一道陰沉的男人嗓音傳來,秦肅兒這才發現房裡有人,她驚恐地望去,看到薛樺緩緩走了過來,嘴角噙著陰寒笑容,整個人流露出來的氣息就像爆發前的火山,她本想要躲,卻發現自己四肢酸軟,連手指都動不了,只能吃力的開口,「原來是你這個二世祖……」

  前世她不敢搭計程車,就是擔心遇到計程車之狼,來到古代後她怎麼就沒警覺心了,是一廂情願的認為古代比較沒壞人嗎?

  如今羊入虎口,只能聽天由命,想來薛樺綁架她,總不會是請她來吃飯喝茶看診的,不過大雲朝是有律法的,她就不信他真敢對她怎麼樣。

  「早點乖乖聽本侯的話不就好了,根本不必吃這種苦。」薛樺獰笑著走到了床邊。

  前世的職業本能使秦肅兒沒有失去理智,她冷靜的問道:「我的丫鬟在哪裡?」

  薛樺不耐煩地道:「本侯爺對那個丫頭不感興趣,關在柴房裡,等咱們辦完了事,自然會放她出來。」

  她冷聲道,「薛樺,你這是在強搶民女嗎?你不怕被治罪嗎?」

  他冷笑道:「本侯爺強搶的民女又不是一個、兩個,憑本侯爺的身分地位,誰敢把本侯爺如何?」

  秦肅兒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後悔太早和離,若她抬出翼親王妃的身分,他必定嚇得屁滾尿流。

  「怎麼,無話可說了?」薛樺眼裡充滿邪惡慾火,他要得到她,他要報一箭之仇,要她哭著向他求饒,他就是要讓她不敢更看輕他。

  秦肅兒的身子不能動,但她的思緒高速運轉著,要如何才能脫險?如何才能讓薛樺卻步?

  「怎麼會無話可說,話可多了。」她不屑又冷銳地瞪著他,「像你這種沒用的東西倒是世間少見,智力貧乏,胸無點墨,不學無術,只能用迷藥這樣下三濫的勾當,若是不用藥,根本沒有女人會依從你,若是沒了祖先的庇護,沒了候爵的頭銜,你一點謀生的能力都沒有,一無所長還妄自尊大,成天遊手好閒,換言之,你是個窩囊廢,你什麼都不是,只是個草包!」

  薛樺臉色丕變,「你——你說什麼?!」

  他含著金湯匙出世,是老臨安候的獨苗,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長大,走到哪裡都受人吹捧,哪裡聽過這樣眨低他的話?

  秦肅兒挑眉。「你以為只有這樣而已嗎?」

  她可激怒他了,就不信現在他對她還有什麼邪念。

  「不許說!你不許再說!」薛樺氣得直跳腳。

  「我偏要說!怎麼,你不敢聽實話?還是你其實也認同我的話?」

  他緊繃的身子宛如一隻將要撲出去撕咬獵物的猛獸,他怒火中燒的吼道:「我叫你不許說!」他一連甩了她十幾個耳光,打得又重又急,下手極狠。

  秦肅兒被打得耳邊嗡嗡震響,腦子裡一片空白,一絲鮮血從她的嘴角滲出。

  沒關係,讓他打,她捱得住,被打總比被他玷污好,她寧可咬舌自盡也不願被他這混蛋強暴,但她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她情願被打,打得越重越好,最好把她打得昏死過去,她就不信他對昏過去的人還會有慾望。

  秦肅兒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決定要讓他氣瘋。「踢你的那日我都感覺到了,你的陽物極小,實在太小了,小得微不足道,小得可憐,小得我都不知道踢到了沒有。」

  「胡說!」薛樺瘋了似的緊緊掐著她的脖子,厲聲低吼,「你這賤人!你敢再胡說!我就撕爛你的嘴!你現在再踢本候爺啊,怎麼不踢了?那日你氣焰不是很囂張嗎?意敢當著眾人面前踢本侯爺的陽物,讓本侯爺成了笑柄,本侯爺今天就讓你嘗嘗被污辱的滋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放肆!敢不敢藐視權貴!」

  他怒火高漲,額上一條條青筋如樹藤暴起,雙手猛然撕扯著她的衣衫,眼神恨不得將她啃食撕碎!

*             *             *

  蕭凌雪在惠仁堂出現已是日常,見到他來,潤青馬上告訴他小姐去安國公府給國公夫人出診。

  蕭凌雪微微皺眉,有些不信地問道:「你說安國公府的夫人?」

  潤青點頭,「那小廝說國公夫人疑似腸癱,要小姐快去。」

  蕭凌雪黑眸微閃。

  他心中頓時有了一抹不好的預感,急忙吩咐凌寶,「你速去安國公府問問有無派人來請秦大夫!」

  主子神色凝重,凌寶不敢廢話,快馬加鞭地去了。

  蕭凌雪又問道:「何人與秦大夫一起出診?」

  「是曉翠。」見他神色不對,潤青也不安了,「五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不到兩刻鐘,凌寶回來了。「爺,不好了,安國公府說沒有派人來請秦大夫,他們也沒有新的國公夫人?」

  潤青心頭一顫,臉色頓時發白,「沒有國公夫人……那小姐是被誰接走了?」

  蕭凌雪的神情益發冷凝。

  什麼人會蓄意來此把她擄走?她未與人起過醫事糾紛,對待窮人更是慈悲心腸,只收取少少的診金,且隱隱帶著正義感,這樣的她,會和什麼人結怨?

  他腦中驀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日她在這裡踢了薛樺的命根子……

  他二話不說,轉身疾走。

  凌寶追了上去,「爺要去哪兒?等等小的啊!」

  蕭凌雪上了馬,風馳電掣,直搗臨安候府。

  翼親王駕到,老夫人和倪氏急忙整裝出來相迎,見到蕭凌雪的臉色臭得嚇人,她們俱感心驚,連見禮也忘了。

  蕭凌雪的眼眸中藥滿了殺氣,「薛樺何在?」

  倪氏膽顫心驚的福身道:「侯爺不在府裡,敢問王爺何事要找侯爺,妾身能否代為轉達?」

  「他的小廝呢?」蕭凌雪滿臉怒意,冷聲下令,「把平時和薛樺親近的小廝押過來!」

  倪氏不敢多問,慌慌張張的吩咐下人去找人。

  薛樺愛搞排場,平常出門總要帶著五、六個小廝,今兒個正巧有個叫小四的小廝瀉肚子,所以沒跟出去。

  小四被拉到蕭凌雪跟前,心驚地咽了咽口水,「小、小的見過王爺。」

  蕭凌雪眼光掃過,冷聲問道:「薛樺在哪裡?」

  小四把頭搖得極快。「小、小的不知。」

  蕭凌雪忽然抽岀佩劍,劍起劍落,廳裡被劍鋒掃到之處四分五裂,下人紛紛尖叫走避,薛老珍人和倪氏婆媳倆嚇得抱在一起躲在角落發抖。

  片刻,廳裡幾乎已無安好之物,蕭凌雪的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冰冷,他手中的劍,劍尖正抵在小四的頸子上,眼裡像隨時會射出針雨。

  「本王再問你一遍,薛樺在哪裡?」

  小四的額上和後背滲出一層冷汗,「小、小的……」

  薛老夫人一生富貴,從未受過這般污辱,她壯起膽子道:「王、王爺這是做什麼?這、這裡好歹是一品侯府,老身好歹是一品誥命夫人,是朝廷命婦,王爺今日所為教老身無法容忍——」

  蕭凌雪完全不理會她,劍鋒往前推進,陰寒的眸光瞪視著劍下的人,聲音冷得像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裡。「你若說不知,就去陰曹地府跟閻王說。」

  小四抖如篩糠,再也堅持不住了。「王爺饒命……小的說、小的說……」

*             *             *

  砰!

  蕭凌雪一腳用力踢開房門。

  「看你還敢不敢瞧不起我?!看你還敢不敢瞧不起我?!」

  薛樺正把秦肅兒往死裡打,聽到聲響,轉頭看到來人,頓時驚慌不已。

  怎麼回事?翼親王為什麼會來這裡?外頭的人呢,怎麼沒人攔著翼親王?怎麼沒來向他通風報信?

  蕭凌雪怒吼道:「禽獸不如的東西!」

  見到床上的秦素素衣衫凌亂,一頭一臉的血,他氣得雙目赤紅,適才他進來時,見到薛樺在搧她耳光,彷彿打的是個稻草人,教他忍無可忍!

  他大步過去,提起薛樺的後衣領,把他重重摔在地上,一腳踏上他胸口扭轉,再斷了他手腳筋骨,整個過程不過一眨眼功夫。
  薛樺原先還在號叫,蕭凌雪又往他臉上補上了數十腳,他很快痛暈了過去。

  秦肅兒頭髮散亂,兩頰高高腫起,她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視線模糊,只見有一道頎長健碩的身影岀現,然後那個喪心病狂的薛樺就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到了地上,她動了動嘴唇,「救、救我……」

  蕭凌雪疾步上前,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在懷裡,輕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撫道:「沒事了,有我在。」

  她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覆著,且這熟悉的氣息……是凌雪,是蕭凌雪來救她了!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這時代又沒有定位系統,太神奇了。

  蕭凌雪火速脫下外袍裹住她的身子,見她的臉又紅又腫,五指清晰可見,他真恨不得殺了薛樺。

  「帶我走……」秦肅兒閉上眼睛,她全身都在痛,痛得她冷汗直流,但她無法為自己施針。

  她衣衫前襟透出來的血跡讓蕭凌雪心驚不已,他將她攔腰抱起。「我這就帶你走!」

  秦肅兒忍著穿心之痛,虛弱地道:「曉翠……」

  蕭凌雪溫言道:「你放心,凌寶已經找到她了。」

  馬車裡,蕭凌雪無比憐惜、近乎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等到了惠仁堂,她已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韓青衣被找來為秦肅兒醫治,縱然蕭凌雪對他有莫名的敵意,但不可諱言,韓青衣是外科聖手,他要她得到最好的治療,而韓青衣則是最好的人選。

  不知過了多久,見到韓青衣總算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蕭凌雪終於停止了踱步,迎上前焦急地問道:「她怎麼樣了?可有性命之憂?」

  韓青衣神色凝重。「沒有性命之憂,但外傷嚴重。」

  薛樺對一個女人下手竟然這麼重,當真不是個東西,當日真不該救他,應該讓他腸癱而死才是。

  蕭凌雪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臉上不能留疤。」

  韓青衣垂眸,「下官明白,已用了宮裡最好的膏藥,不會留下疤痕。」

  宮裡的嬪妃呵護肌膚無所不用其極,不只臉上,身上也不留一丁點的疤痕,數百年來,宮裡有許多去疤美膚的特效秘方。

  「你明日再來給秦大夫換藥。」丟下這句話,蕭凌雪便火急火燎的轉入屏風後。

  林曉翠和潤青在床邊守著,林曉翠的眼淚掉個不停,自責自己什麼事都沒有,主子卻重傷回來。

  秦肅兒想為她拭淚,但力不從心,手完全抬不起來。「別了……又不是你打的……不怪你……」

  林曉翠淚眼汪汪,心裡油煎似的。「奴婢難過……」

  秦肅兒淺淺一笑,「若傷的是你,我更難過。」

  見蕭凌雪進來,兩人識趣起身。

  林曉翠擦了擦眼淚道:「奴婢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潤青道:「奴婢去給小姐熬粥。」

  蕭凌雪在床邊坐了下來,他沒說話,只是定定地凝視著她。

  那叫小四的小廝招供,薛樺想對她霸王硬上弓,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她不做他的小妾都不行。

  她肯定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讓薛樺滅了玷污她的念頭,轉而暴打她。

  她寧可被毆打也不願受他玷污,他該慶幸她當時身中迷藥,連咬舌都不能,則依她的性子,恐怕會選擇咬舌自盡,那麼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秦肅兒低眉淺笑,「你別看了,我現在好醜。」她讓潤青拿鏡子給她,潤青都不肯,可見她傷得極重。

  「在我眼裡,你沒有醜的時候。」見她會笑了,蕭凌雪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她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纏綿,想到他不知道是怎麼找到她的,肯定是費了極大力氣,她就為之悸動。

  「小阿飛,把你的手背靠近我唇邊。」她柔聲說道,眸光落在他那血染的衣衫上,那都是他抱著她時染上的血。

  她隱約記得在馬車裡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她,抱緊了怕她疼,抱鬆了怕她跌下去,一路上他一直對她說,他要做她的小阿飛,她不可以死。

  蕭凌雪依言將手背湊到她唇邊,不想,她竟是親了他手背一下。

  他心頭一震,剎那間,他無法思考了,竟比兩人親吻時還要令他悸動。

  秦肅兒笑了笑,目光如春水般溫柔。「雖然你一直不相信我是人妻,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和離了,我和那渣夫和離了。」

  她說她和離了?難道她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他正想再問些什麼,林曉翠的聲音在外頭揚起——

  「小姐,該喝藥了。」

  這一日,蕭凌雪在惠仁堂待了許久,若不是秦肅兒需要休息,他也不會走,他是看著她睡著才離開的。

  當夜蕭凌雪被皇上召入宮,御書房裡只有他們兄弟倆,皇帝有些無法理解地著他。

  「薛老夫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進宮來跟母后告狀,說翼親王恃寵而驕,到臨安侯府撒野,把府裡砸得無一處安好,這便算了,還把臨安候打得殘廢,昏迷到現在都還未醒,說薛家可能要絕後了,求母后給她主持公道。」

  蕭凌雪冷笑道:「什麼叫惡人先告狀,這便是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快跟朕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何時和臨安侯結怨了?即便有怨,以你的身分,你能動手打人嗎?還把人打到殘廢?」

  蕭凌雪哼了一聲,「老夫人可真會避重就輕,怎麼不說她的寶貝兒子擄走一個女子,將人毆至重傷,險險死掉。」

  皇帝心裡一動。「什麼女子?難道是……」

  若是尋常女子,哪會惹得他一怒為紅顏,那女子八成就是他心尖上的那個女人。

  蕭凌雪面無表情的說道,「薛樺欲納那女子為妾,那女子拒絕,薛樺懷恨在心將女子擄至城外,本欲玷污,那女子不從,遭到薛樺暴力相向,將人往死裡打,若皇兄不信,可傳太醫院院令韓青衣前來詢問。」

  「朕明白了。」皇帝點了點頭,口氣一轉,溫言問道:「那女子現在如何了?傷勢可是嚴重?」

  蕭凌雪不冷不熱地回道:「十分嚴重。」

  「朕會下令讓韓院令好生照看,用最好的藥,肯定不會有事,你且消消氣。」皇帝好言勸道:「你身為一品親王,是皇室中人,若器量過於狹隘也會遭人非議,你說是嗎?」

  蕭凌雪像是沒聽見一般,徑自說道:「皇兄,臣弟知曉老臨安候在世時,與幾件大宗的貪墨案都有關係,是父皇看在薛家祖輩開國有功,輕輕放下,如今老臨安候早入土為家,那幾件貪墨案也好重啟調查,若是該削爵奪官的,就該嚴懲,以正視聽。」

  皇帝嘆了口氣,他就知道蕭凌雪沒那麼易被說服。

  這孩子老是睚眥必報,日後他走了,江山交給太子時,還要靠他扶助,他卻與太子性子一個樣,這怎麼成?

     都怪他,自小讓蕭凌雪和太子混在一塊兒,兩人性子才會越來越像,如今他想糾正也來不及了。

  「皇兄以為臣弟說的可有道理?」蕭凌雪挑眉。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皇帝正色道:「不過你可得答應朕,待臨安侯削爵為民後,你不可去找他的麻煩。」

  蕭凌雪倨傲地回道:「這一點皇兄放心好了,臣弟什麼身分,怎麼會跟一個平頭百姓過不去。」

  讓薛樺死了是便宜他,要奪了他的富貴,出門在外不再前呼後擁,如此才能讓他比死了還難。

  京城近日最熱門的談資便是臨安候被削爵為民一事,街頭巷尾人人都在熱議薛家現在過得很不好,家產因老候爺涉及的貪墨案,全部充公,且倪氏還自請下堂。

  倪氏出身名門大家,此等不賢不淑的行徑,可謂是離經叛道、驚世駭俗。

  據說薛樺一怒之下,休了倪氏。

  這些事秦肅兒都只是聽說,這兩個月來,她都不岀診了,只在惠仁堂裡坐堂兼養傷,若有不太需要勞神的患者上門她才會看,平常也會請顧太醫、劉大夫過來,給他們講解解剖學、外科知識和各種開刀手術,韓青衣則是藉著給她換藥之故,天天上門,他會假裝不經意的加入聽課行列。

  薛家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之時,秦肅兒的傷已好了大半,大約可以出門見人了,而這時候她也聽說倪氏要離開京城。

  她心裡真是有些掛念倪氏,對於薛樺的下場她拍手叫好,但對倪氏就很抱歉了,蕭凌雪把她丈夫打成殘廢,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替她報仇,致使薛家被削去了爵位,淪為平民百姓,風光不再,當然會對倪氏造成莫大的衝擊。

  掛念歸掛念,她也不可能上門探望倪氏,不過她沒想到倪氏要離開京城前,特地到惠仁堂見她,兩人喝了一盞茶,自然說起自請下堂一事,倪氏坦白告之。

  「他從來不曾憐惜過我,我又何必在他手殘腿殘,家道中落時扮演什麼賢妻,吃苦的伺候他一輩子。」倪氏的眼光異常堅定。

  秦肅兒真心誠意的說道:「你能這麼想,我真為你高興。」

  她打從心裡佩服倪氏能有這麼大的勇氣,在這時代,在夫家落魄時主動要求下堂,背後要承受的閒言閒語可多了,倪氏卻能不畏不懼,幸好倪氏未有一兒半女,可以走得瀟灑。

  倪氏勾唇一笑,「我會有此轉變,也是托秦大夫的福,秦大夫說要愛自己的那席話,時刻在我胸海中盤旋,薛樺為了一逞私慾擄走了秦大夫,又把秦大夫打成重傷,教我更是有所覺悟,如此人渣,我真要在他身邊過一輩子嗎?我知道,即便他手斷了腳瘸了,富貴不再,也不會安份的,說不定因為他的不順遂,往後我還會成為他發洩怒氣的對象,我還有何好留戀的?」

  倪氏要去宜州,她的表姊和表姊夫住在那裡,她表姊夫是商家,在宜州有好些鋪子,她想學做生意,並提出她的鋪子要賣惠仁堂的各種藥丸、藥膏、補藥包的構想。

  秦肅兒當然肯了,她巴不得生意能做大,況且她最喜歡看這種女人當自強的勵志故事了,像薛樺那樣的廢渣,配不上倪氏這樣的好女人。

  反正宜州也不遠,五日的船便到京城,兩人說好將來倪氏兩個月到京城一次補貨,倪氏也透露自己未來的計劃,她娘家在大梁有親戚,她還想把藥丸賣到大梁去,秦肅兒聽著更樂了,她會全力支持倪氏的事業野心,助她成為女強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2 10:19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前人遺物

  入秋之後,天氣漸漸不再那麼燥熱了,冰的用量減少了許多,省了一大筆開銷。

  不過,即便要繼續用冰,秦肅兒也不怕,她靠藥丸賺得盆滿缽滿,手裡銀兩豐厚,加上經常為有錢人開刀,得到的診金每每又是一大筆進帳。

  她把林曉花調去做掛號,潤青則訓練起來做為賬房,如今潤青已成了標準的財迷,每每見她出診後收到的銀子,眼裡總會閃閃發亮。

  年底,秦肅兒照計劃另外盤下一間五進的大宅子,把三分之二的人撥過去專門製藥,即便如此,還是常常供不應求,因為倪氏的藥丸越賣越好,她分身乏術,常派人來補貨。

  秦肅兒忙,蕭凌雪也忙,他原是在等她傷勢好了,便要談及婚事,但這件大事卻因為邊關作戰而延宕了下來。

  邊關告急,日日都有八百里加急的戰報送到京城,有許多事要他決斷,他變得異常忙碌,以前可以在惠仁堂一待就是幾個時辰,還可以帶秦素素到城處踏青賞花,現在他還是天天都會去惠仁堂,可往往坐不了半個時辰,凌寶便會來找人,他就得離開了。

  秦肅兒畢竟沒有真交感受過戰亂,不太能夠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情況,她曾問過蕭凌雪,邊關戰事是否不樂觀?他只說金人不自量力,不是大雲軍的對手,只不過此時邊關氣候寒冷,冰天雪地,不利於作戰,糧草也不足,恐怕還要拖上一段日子。

  她想,許是國家大事不得透露,他才不多說,反正說了她也不懂,因此她也不問了,倒是換她上軍機閣的時候變多了,受重傷的將領幾乎隔三差五便有一個,他們都是由邊關回來的,自然都是邊關軍醫治不了的嚴重外傷,藉由她的縫合之術讓他們活了下來。

  蕭凌雪運籌帷幄,她救死扶傷,倒有幾分夫唱婦隨的味道,雖然還沒成親,不過她已經認定他了,也已經很久沒想過要回現代的事,若現在要讓她回現代,她也不肯,因為她的小阿飛在這裡。

  這一日蕭凌雪去了兵部,秦肅兒在惠仁堂裡開刀,只是一個簡單的疝氣手術,她找劉大夫做幫手,原先她也通知了顧太醫,不過宮裡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所以顧太醫沒能到場。

  開刀手術在大雲才剛起步,每一次的經驗彌足珍貴,這裡的人還不太能夠接受開刀的觀念,因此只要有開刀的機會,她都會叫上顧太醫和劉大夫,所謂熟能生巧,現在連吉安都不會再嘔吐,可見見慣了便會不怪,日常的練習是很重要的。

  她和劉大夫給孩子做好了手術,孩子也移到觀察室去了,兩人脫下特製的綠色手術袍,正坐下來要好好喝盞茶休息時,前院一陣紛沓的腳步聲,吉安火急火燎的奔了進來,後面有個太監模樣的男人,還跟著八名帶刀侍衛,見到這陣仗,秦肅兒和劉大夫都不自覺入下了茶盞站起身。

  吉安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秦大夫!韓大人請您速速入宮!」

  「入宮?」秦肅兒一臉莫名其妙,「為什麼?」

  「太孫墜馬,撞到一塊十分尖銳的大石子上,肚子破了!」

  秦肅兒沒聽到傷者身分,只聽到肚子破了四字,她面色一肅。「有多嚴重?」

  吉安回道:「能見臟器。」

  秦肅兒心一沉,「要馬上手術!」

  「小的就知道秦大夫能救!」吉安臉上滿滿的崇拜之情。

  「傷者現在肯定不能動……」秦肅兒很快做出決定,「吉安,你跟曉翠去把開刀會用到的東西都用乾淨的布打包帶走!」

  吉安用力一點頭,「小的明白!」

  打包好了用具,秦肅兒領著劉大夫和林曉翠要上馬車,東宮的總管太監奉公公出來阻攔,陰陽怪氣的說道:「韓大人只說請秦大夫一個人入宮,沒說其它閒雜人等也能一塊兒入宮。」

  秦肅兒蹙眉。「他們是我的助手,我要開刀必須要有助手,他們非得一起去。」

  秦公公撇了撇唇道:「咱家不管什麼助手不助手,總之太子殿下只召秦大夫一人入宮,咱家奉命行事,你莫要多言,快些上車,若耽誤了太孫性命,有你好受的。」

  秦肅兒翻了個白眼,哪來的不講道理的白痴?

  吉安好聲好氣地道:「公公您有所不知,所謂開刀便是要幾個人一起才能成事。」

  奉公公瞪了吉安一眼。「咱家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

  吉安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口。

  秦肅兒看得冒火,「若是不讓他們一塊兒去,那我不去了,我不接這個傷員總行了吧?這裡是我的宅子,你們走,快點走!不走就告你們私闖民宅!」

  她說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劉大夫、林曉翠和吉安卻心驚不已。

  這位可是東宮的總管太監哪,且是太子殿下要召她入宮,豈可違抗?

  「大膽!」奉公公也被她的態度激怒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豈是你不從便可以不從的?來人,把她綁上車!」

  兩名孔武有力的侍衛聽金行事,一左一右將秦肅兒架了起來。

  「放開她!」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蕭凌雪大步而入,面罩寒霜,眉頭都扭在一起了。

  「王、王爺……」奉公公的態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奴才見過王爺。」

  蕭凌雪的眼神益發森冷。「還不放人?」

  那兩名侍衛立時鬆了手,蕭凌雪走過去將秦肅兒拉到面前,摸著她的頭臉檢查,低聲關切的問道:「有沒有弄痛了你?有沒有傷到哪裡?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何要捉你?」

  秦肅兒回道:「說是太孫受了傷,韓大人要我去宮裡看看。」

  「太孫受傷?」蕭凌雪臉色驟變,他瞪向秦公公,「怎麼回事?太孫為何會受傷?傷到了哪裡?嚴重否?」

  秦肅兒不輕不重地道:「他是個閹豎知道什麼,還不如讓吉安說,好歹吉安是學醫之人,能告訴你嚴重與否。」

  秦公公氣得臉都歪了,但他極力忍住不發作,「回王爺的話——」

  沒想到蕭凌雪卻迅速轉身看向吉安,急切地問道:「太孫如何了?怎麼受的傷?」

  吉安將經過敘述一遍,蕭凌雪聽罷,一刻也待不住了,他對秦肅兒說道:「事不宜遲,我先入宮去看太孫,你坐馬車快去!」

  秦肅兒指了指秦公公。「那個太監不讓我帶劉大夫和曉翠一起入宮,你也知道,我要開刀,少了他們不行。」

  蕭凌雪眉頭緊蹙,厲聲道:「秦公公,由現在開始,秦大夫說了算,你若敢一意孤行,太孫有個差池,本王絕不饒你!」

  秦公公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明白、明白……奴才明白……」

  馬車一路奔馳,在馬車裡,吉安說道:「所有太醫都說太孫的傷勢太重了,無法救治,又說不妄動,否則會死得更快,只有韓大人獨排眾議,一定要請秦太夫過去斷定,韓大人說了秦大夫便是先前給薛樺開刀治腸癱之人,也是給李岳元帥行縫合之術的人,這才說服了太子殿下。」

  因情況緊急,所以馬車入了宮後,又直接駛向東宮,秦肅兒也沒看清這東宮是何模樣便被匆匆領進了殿裡。

  蕭凌雪已經在那裡了,秦肅兒只見偌大的寢殿裡黑壓壓的人頭,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人,不過倒是挺安靜的,只聽得到女子的啜泣聲。

  「你來了!」蕭凌雪一見到她,便大步把她領到床邊,「你快看看太孫的傷勢,是不是開刀就能救活?」

  秦肅兒這一看才知道,原來太孫是個小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生得劍眉寬額,且她好像曾在哪兒見過……

  韓青衣走到秦肅兒身邊,低聲道:「秦大夫,太孫讓銳石穿入了腹部,已失去了意識,此時是靠著人蔘吊著氣,秦大夫可有醫治之法?」

  秦肅兒蹙眉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腸子外露,傷者不停的在失血,而這時代是沒有輸血這回事的,首先必須防止大量失血,確認有無內臟堆棧……

  「傷員要馬上動手術。」

  「你說什麼?!」韓青衣的表情很是複雜,他停頓了一會兒,五味雜陳地問:「你當真能治?」

  秦肅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為什麼找我來?」

  韓青衣一愣,他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不,他其實是抱著挫挫她銳氣的想法,以為她會說沒辦法,那麼他就可以說「原來也有你沒辦法治的傷啊,我還誤以為你什麼都會哩」,可是沒想到她真的有法子治。

  秦肅兒不再理會怔忡的韓青衣,揚聲道:「小阿飛,你能做主嗎?傷者現在不移動,我要清空這個房間,做手術準備,留下韓大人、顧太醫、劉大夫、吉安和曉翠,其它人全部出去!還有,這傷者的父母是何人,我有話對他們說。」

  蕭凌雪點了蕭騰月和李珍,「他們便是太孫的父母,太子和太子妃。」

  秦肅兒潦草的點了點頭,「兩位,傷員傷勢嚴重,腸子外露,壞死的部分必須切除,再把腹腔縫合,手術時間至少要兩個時辰,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而兩位必須確保在手術期間不得有任何人進來打擾,包括你們,你們能做到嗎?」

  太子妃早已哭紅了雙眼,淚水仍是止不住,「只要君兒有救,我們一切聽大夫的……」適才先到的蕭凌雪已對蕭騰月保證過,秦大夫一定可以救活蕭至君,要他們相信秦大夫,是以,蕭騰月此時的立場也跟太子妃一樣,全然相信她。

  很快的,寢殿裡所有的太醫、宮女、太監都退了出去,秦肅兒聽見那票太醫臨行離開前還在竊竊私語,說她不自量力,說她瘋了,都臟器外露了,分明是藥石罔效,竟妄想能回天?

  再說了能令軀體麻痹的麻沸散早已失傳,太孫雖然已失去了意識,若是太孫醒過來,她還能做那什麼縫合嗎?真真是異想天開,荒唐至極!

  等著!她就要他們大開眼界,看看什麼叫起死回生!

  寢房被佈置成了手術室,六個人都穿上綠長袍,戴上手術帽和口罩。

  秦肅兒手裡拿著止血鉗,她清了清喉嚨,說道:「那麼,開始了——外科大夫秦肅兒進行腹腔縫合手術!」

  兩個時辰過去,蕭凌雪、太子、太子妃眼也不眨的望著太孫寢殿的兩扇門扉,巴望著開門,而這期間皇帝聞迅過來了,四個人坐立不安的等候消息。

  皇帝已聽跟前的總管太監稟告過了,為太孫醫治的是個民間大夫,且是個女大夫,還是翼親王相熟的女大夫。還有,是翼親王親自說服太子、太子妃讓那女大夫給太孫醫治。

  不知過了多久,寢殿的房門終於被打開了,一個女子走了出來,她穿著綠袍,戴著將髮絲全部束起的古怪帽子,神情雖然十分疲憊,但嘴角是上揚的。

  蕭凌雪迎上前去,難掩心焦地問道:「如何?太孫如何?」

  秦肅兒杏眼帶笑,勾起唇角,「手術十分成功,傷員目前尚未脫離危險期,還得觀察十日。」

  太子妃登時喜極而泣。「君兒無事了?這是真的嗎?」

  「我不是同你說過,相信秦大夫便是了。」蕭凌雪以伊人為榮,毫不掩飾,甚至那熱烈的眸光還帶有一些些的崇拜。

  皇帝的視線從蕭凌雪身上轉到秦肅兒身上,她臉上自信的鋒芒很吸引人,即便穿著打扮怪異,且又脂粉未施,依然耀眼。

  他心裡一動,難道她便是蕭凌雪提過的那個女子?

  其餘人等跟在秦肅兒身後魚貫出來,韓青衣、顧太醫和吉安一見皇上竟然在此,忙不選見禮,口呼參見皇上。

  劉大夫、林曉翠見述,嚇得不輕,連忙下跪,頭也不敢抬,顫抖地道:「草民、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肅兒一怔,這才注意到他們跪的對象穿著明黃色的龍袍,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原來是皇上。

  她也入境隨俗見禮,不過她不習慣下跪,學了韓青衣他們的見禮方式,拱手躬身道:「民女參見皇上。」

  皇帝微微皺眉,這不倫不類的見禮方式她是打哪裡學來的?

  蕭凌雪立即出聲為她說話,「秦大夫不懂繁文縟節,皇兄勿怪。」

  皇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何時向他見禮成了繁文縟節了?這小子真真是見色忘兄,看他袒護那女大夫的模樣,怕是他愛得比較深吧?

  「大夫,我能進去看看太孫嗎?」太子妃難掩焦急的問。

  「可以進去看看,但不要吵醒他,也不要碰他,現在還有些麻醉功效在,讓他多睡一會兒。」秦肅兒溫言說道。

  太子、太子妃便迫不及待的疾步入內,皇帝心繫孫兒,蕭凌雪也想親眼確認,四人便進了太孫寢殿。

  顧太醫問道:「秦大夫,太孫後續要如何照看?」

  秦肅兒回道:「患者需得有人日夜照看,等會兒我開個能夠幫助傷口恢復的藥方,一日三服,若患者發燒或傷口化膿立即通知我。」

  其實她主要是要在藥方裡加入天然的抗生素,只不過抗生素難以對古人解釋,她只好換個說法。

  「秦大夫,您是說上惠仁堂通知您嗎?」顧太醫顯得有些為難。

  太孫身子矜貴,如今才做完手術,若是情況危急,從宮裡到惠仁堂說遠不遠,但說近也不近,來回也是要一段路程,要是太孫有個差池,他實在擔不起這個責任。

  韓青衣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出聲道:「既要觀察太孫的情況,秦大夫不如留宿於太醫院?」

  秦肅兒前世出身中醫世家,祖輩乃至她祖父都對歷朝歷代的太醫院多方考證,她自己對太醫院也十分感興趣,這提議讓她很是心動。

  「也好。」她點了頭。「請韓大人派車送劉大夫和曉翠回去。」

  聽到她答應了,韓青衣驀然精神一振,那是他的地盤,必然能教一直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她對他刮目相看。

  韓青衣安排了侍衛送劉達夫和林曉翠出宮,自己則領著秦肅兒往太醫院去。

  秦肅兒心裡想著,不愧是深宮,這走廊長長的,不知道長到哪裡去,不知道要走多久。

  「對了,韓大人,你可知五爺是什麼人?我看他和皇上說話似乎不怎麼拘束。」

  韓青衣一愣,腳步一頓,「你不知道五爺是什麼人嗎?」

  秦肅兒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避重就輕地道:「五爺不是你能接近的人,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她覺得莫名其妙。

  不能接近的人是什麼意思?可她分明接近了,也沒怎麼樣不是嗎?為何他要這般嚴肅?

  韓青衣閉口不再提蕭凌雪,秦肅兒也識趣,沒刨根究底的追問。

  歷代以來,有許多朝代的太醫院並非設在宮裡,而是在皇城之中,通常會是在離皇宮很近的地方,而大雲朝的太醫院卻是在宮裡。

  進到太醫院,秦肅兒看到每個人各司其職,有培養醫務人才的教習院、典藥局、御藥房、藥庫,值班的御醫有舒適的值班房,還有一整排的診室,原來宮裡的太監、宮女生病也是來太醫院看病,而宮裡那些尊貴的貴人則是將太醫如入宮裡看診。

  韓青衣讓她隨意參觀,在這裡,他舉手投足充滿了自信,最後他將她領到可林閣,命醫僕沏最好的茶送上來,一直以來,他在她面前落下風,今日彷佛彿找回了場子。

  她終於正視他是太醫院院令了吧,她終於體會到他是多麼了不起的人了吧,在他這個年紀能坐上院令之位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不是她能小瞧的人,他可以認同她的醫術確實精妙,但她也必須認同他的醫術,他是可以與她平起平坐的人,他們是旗鼓相當的,他們各有所長,他只不過是不會開膛剖腹而已,而她也只不過會開膛剖腹而已。

  他清了清喉嚨,慢慢撥著茶蓋,一派輕描淡寫地說道:「太醫院乃天下醫者嚮往之所,如今你救了太孫,立了大功,若你有意在太醫院任職,可求太子殿下或太子妃為你舉薦,我也能為你美言幾句,要進太醫院,應是不成問題。」

  秦肅兒置若罔聞的四處走動,她看過古裝劇,太醫為宮裡的貴人診時都要跪來跪去的請安,她對一直下跪沒興趣,壓根不想進太醫院,倒是杏林閣引起了她的興趣。

  杏林閣好像是韓青衣的專屬辦公室,正中一幅藥師佛的畫相,滿滿兩大架子快碰到天花板的醫書,一排梨花雕雲龍頂箱櫃,一張大大的梨花木案桌上,一個粉彩八仙過海六方瓶中供著數枝梅花,一旁放著筆架、筆筒、鎮紙、聽診器……

  秦肅兒的心猛地一跳,眼睛驀地瞪大,她拿起了桌上的聽診器,不敢置信的問道。

  「這……這是什麼?你為何會有這個?」

  韓青衣聽她的語氣迫切,便起身走了過去,看了眼她手裡拿的東西,不少為意地說道:「我不知那是何物,打從我用杏林閣為起居間,它就在這裡了。」

  她一陣口乾舌燥,她潤了潤嘴唇,才有辦法再說話,「那還有沒有跟它一樣奇怪、你不理解的東西?」

  他不解的望著她,打從他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她這般像失了魂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道,「確實有。」

  秦肅兒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我、我能看看嗎?」

  頃刻之間她想到了在藝寶齋打造成套手術器械之人,所以這裡當真有穿越前人來過?見她神色變幻不定,韓青衣心裡一動。

  「跟我來。」

  他取了鑰匙,領著她來到御藥房。

  一路上,秦肅兒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大過一聲。

  在御藥房做事的醫士們齊聲向韓青衣問好之後便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沒有人好奇多張望一眼。

  穿過博古架月洞門,韓青衣用鑰匙開了門鎖,進入寬敞的裡間,這是一間庫房,有著一排一排的置物架,架上分門別類都是點滴瓶子、針管、一次性針頭、酒精棉片和一罐一罐數不清的注射用青霉素。

  秦肅兒快要不能呼吸了,她走過那一排一排的置物架,抬手輕撫著架上的物品,眼中泛著淚光。

        真的有穿越前人,而且那人還將這些她做不出來的東西帶來了,雖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帶來的,但她感激極了,也激動極了。

  韓青衣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見她眼中淚光閃已是心裡有數,給了她一些時間平復情緒之後才問道:「你知道這些是何物嗎?」

  秦肅兒急忙問道:「你先告訴我,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他沉吟道:「根據記載,怕也有八十年以上了,但因封存得極好,所以都完好如新,庫房鑰匙由歷任院令保管,而這些物品的用法,原有一本古籍詳細記載,收藏在藥書齋裡,卻在一次的火災裡燒了,從此,這些物品的用法便失傳,歷任的院令都在尋找蛛絲馬跡,可是至今仍是一無所獲。」

  她的心猛地一沉,八十年……那藥物的保存期限早就過了。

  她心急的拿起一瓶青霉素細看瓶身,瞬間她的瞳孔睜大了。

  製造日期是公元二七八0元?有效日期是……無限期?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將這些東西帶來的穿越前輩是未來時空的人?而七百年後的科技已能將藥品的保存做到無限期了?

  「秦大夫,你怎麼了?」

  這比她魂穿而來更加震撼,這是韓青衣永遠不會明白的。

  是什麼樣的科技能將藥品永久保存?在那個時空裡,開刀技術又是如何日新月異,她真的好想知道啊……

  韓青衣眉頭緊蹙,問道:「秦大夫,你知道這些物品該如何使用嗎?」

  秦肅兒深吸了一口氣,非常有自信地回道:「我知道。」

  「現在說不明白,等需要派上用場時,我會通知你,你親眼看了便明白。」

  韓青衣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縱然他現在就想知道,可她既然這麼說,他也盡能接受了。「那麼,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秦肅兒想了想,又問道:「韓大人,你桌上那東西叫聽診器,能賣給我嗎?聽診器的用法,就算我教你,你一年半載也學不會,留在你身邊也無用,不如賣給我,讓它發揮的效用。」

  他定定的看著她,說道,「若是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我便將那句聽診器的東西送給你。」

  她沒好氣地瞀了他一眼,「算了,當我沒說。」

  她的視線又回到架上。寶貝,滿滿的寶貝啊,以後若要進行重大手術,能夠打抗生素,手術成功的機率就更高了!

  「一個姑娘家,脾氣怎麼這麼倔呢?」韓青衣無奈又心急,只好妥協了,那聽診器於我也無用,就送給你吧,無條件送給你。」

  秦肅兒喜笑顏開,露出貝殼般的皓齒,「你自己說的,不許黃牛啊!」

  見她目光流轉如璀燦的明珠,他心裡一跳,臉頰頓時有些發熱。「我今年二十有七,因醉心醫術,尚未娶妻,若是你也有意,咱們結為夫妻,夫唱婦隨,一起鑽研醫術,必定會教他人望塵莫及。」

  她完全愣住了,他這是在向她求婚嗎?他們不是可以求婚的關係吧?

  既然對人家沒有意思,這種事還是越早解釋清楚越好。

  她輕聲回道:「韓大人錯愛了,我已有心儀之人。」

  韓青衣沒想過她會一口拒絕,他臉色一變,僵硬地回道:「你說的人是五爺嗎?」

  秦肅兒爽快地「嗯」了一聲。

  既然都說開了,也必要說得模稜兩可,給他不必要的希望。

  韓青衣神色怏怏地道,「你不是說過你絕不為妾,如今卻說心儀五爺,是已做好了為人妾的準備了嗎?」

  庫房裡頓時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窒悶氛圍。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肅兒心中暗生警戒,「難道他……有妻子了?」

  他冷笑道:「五爺有妻室,這是京城人人知曉之事,你說心儀於他,卻連這點也不知道嗎?還是說,五爺的身分比臨安侯尊貴上百倍千倍,你就安心裝不知道了?」

  她心下不悅,抬起眼來與他對視。「韓青衣,你說話客氣點,我說不知道就——」

  一句話未完,凝在了喉中,算了,跟他爭論什麼,怪她自己不好,沒先問清楚對友是已婚還未婚就一頭栽了進去,和離了還興致勃勃的告訴他,她真是個傻瓜!

  「我出去透透氣!」她轉身大步出了御藥房。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3 09:59 AM 編輯

【第十八章】   親王渣夫

  秦肅兒沿著綠瓦紅牆,走在青磚之上,冷風不時順著牆角吹過來,她卻沒感覺到寒意,走得又急又快。

  天空灰濛濛的,樹葉都已落光,入目所及的皇家池苑一片蒼灰,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裡,這皇宮大得像迷宮,她很快便迷了路。

  她一邊沒有目的的亂走,眼淚一邊不爭氣的流個不停,她氣蕭凌雪,更氣自己,她不是一向自認聰明,怎麼會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還不自知?

  現在要怎麼辦?都喜歡上他了,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能說忘就忘嗎?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惱,心緒如海潮澎湃,根本無法平息,蕭凌雪有妻室的事實在她心裡生了根,她越是命令自己不許想,越是無法克制的去想。

  她的呼吸沉重,氣息紊亂,腳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彷彿有人在追趕她似的,片刻也不曾停頓,走進了一座森林,可能是未到時節,大部分的梅樹都還含苞未露,只有少數幾株開了花,她往那梅樹掩映處走去,不料,夜色漸濃,竟然下起雪來。

  蕭凌雪在後頭跟著,心裡急得跟火燒似的。

  女人的腳程是有練過嗎,怎麼走得如此快?她身上連件披風也沒有,是存心要凍死自己嗎?

  那個該死的韓青衣,身為院令卻口無遮攔,竟敢在她面前論述他的事!

  不過現在不是惱怒這個的時候,他得追上她,她的樣子顯然是氣壞了,若是此刻不向她解釋清楚,怕是往後她也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了。

  「哎喲!」

  聽到她的痛呼聲,他越發心急如焚的追上去。

  挾著怒氣盲目地走,秦肅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跌倒,許是磕到了石塊,她的膝蓋好痛啊。

  適才疾走時渾身是氣,絲毫不覺得冷,可一跌坐到地上,她痛得起不來,雪落在身上,她開始感到寒意,意識到天色不知何時已然灰沉,不用半小時便會天黑,四下無人,一望無際的黑林,分不清東南西北,雖然知道是在宮裡,可她也有些害怕。

  如果她走不出去怎麼辦?又沒有手機可以對外聯絡,也沒人知道她在這裡,皇宮這麼大,幾天沒人走到這裡也是可能的,她也許會凍死……

  「素素!」

  熟悉的聲音……她一愣,以為是幻聽,可是當她緩緩抬起頭來,見到不遠處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朝她走來,朱袍玉帶,玉樹臨風,真的是蕭凌雪,頓時她的心慌亂地直跳。

  蕭凌雪迅速解下身上的銀狐披風,蹲下身子為她繫上,她卻是一肚子悶氣,用力揮開了他的手,那銀狐坡風便落在了地上,沾了些塵士。

  他嘆了口氣,再度為她繫上,她照樣不領情,不過這次他是有備而來,她拍不落他的手了。

  怕她再度把披風解掉,他說道:「氣歸氣,沒必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若是你受了風塞,誰來為太孫醫治?」

  暖洋洋的連帽銀狐披風很是保暖,秦肅兒的身子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她倔強的別開眼不看他,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見她還願意跟自己說話,蕭凌雪稍稍放下了心。「看完太孫出來找不到你,顧太醫說你隨韓青衣去了太醫院,我便去太醫院尋你,在御藥房的庫房前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我隱身一旁,直到你出來,便一路跟著你。」

  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曉得你有妻室的事了,你有話說嗎?不會跟那薛樺一樣,要我做你的小妾吧?」

  「韓青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與你亂嚼舌根。」他疑視著她,老實說道:「我是有過妻室,但那是長輩的意思,我無法違抗,而她亦有和離之意,所以她求去時我便同意了,但這件事並無召告天下。」

  秦肅兒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已經和離了?

  她驀然想到自己的處境,看來這時代被迫在一起的夫妻很多啊,她也和離了,那麼他和離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蕭凌雪以為她不說話是不信,有些心急地又道:「若是不信的話,我馬上帶你到我府裡去看,你親眼確認。」

  秦肅兒輕哼一聲,「我又沒說什麼。」

  他好氣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俏鼻。「沒說什麼?氣得在宮裡胡亂走,還說沒什麼嗎?」

  她想到自己從御藥房出來,一路上氣急敗壞的舉止全落在他的眼裡,不免有些羞窘。

  「我都不知道你那樣喜歡我。」蕭凌雪低笑起來,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他這是因禍得福,確認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秦肅兒看著他俊逸逼人、桀驁不馴的面孔,臉頰一紅,感覺到腰上倏地一緊,她已被他拉進懷裡,看到他的目光漸深,她的心怦怦直跳。

  蕭凌雪牢牢地將她鎖在自己的臂彎裡,一個霸道的吻堵住了她的唇,著火般的雙唇吸吮著她的唇瓣,他的吻洶湧狂野。

  秦肅兒心神蕩漾,雖然他吻的是她的唇,可她全身熾烈如火在燒。

  他吻著她,含糊不清的說道,「從前是還沒遇見你,我的婚事可以任由安排,今後不會了,不會再有其它的女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今後只有你一個……」

  說完,他又急切的吸吮著她的唇瓣,像是永遠也吻不夠似的,越是深吻,他想要的就越多,灼熱的眼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然而雪越下越太,夜幕也隆臨了,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他不得不暫停。

  蕭凌雪拉著她起身,為她拍落帽上的落雪,一邊說道:「默林距離皇宮極遠,平時不會有人過來,若是繼續續下雪,咱們會被困在這裡。」

  秦肅兒被他吻得暈頭轉向,此刻腦子裡還沒有真實感,顯得有些傻氣,下意識地問道:「那你認得路嗎?」

  他好笑地回道:「我自幼在這裡長大,自然認得。」

  從發現青霉素等物,到從韓青衣口中得知他有妻室,跟著他岀現說已和離,與她熱吻,這一連串的衝擊,讓她的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如今他說他是在宮裡長大的,她一時之間也無法多想,只直覺認為他的身分肯定比她之前以為的更為尊貴。

  蕭凌雪牽著她的手往回走,沿路留下長串腳印,片刻又怕她跌倒,把她的手拉到臂彎裡挽著,對她小心呵護之情溢於言表。

  慢慢走了一會兒,冷風拂面,秦肅兒的腦子清楚了許多,原先那股子醑意又冒了出來,一時心頭滋味複雜地問道:「你的前妻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對於她而言,他前妻這號人物比他以什麼身分在宮裡長大重要多了,縱然他說是沒有感情的婚姻,可畢竟是與他生活過的女人,她不可能不在意……不,她根本很在意。

  「你不必在意她。」蕭凌雪輕描淡寫地道:「我連她的樣貌都不清楚。」

  她驚疑地道:「你是說,你未曾見過她?」

  他點了點頭,「成親當日我並未與她洞房,一直宿在書齋裡,由始至終都未曾碰面。」

  秦肅兒思忖,原主的情況也是如此,難道夫妻成親後不曾相見,這種事在古代很尋常?

  「素素……」她走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蕭凌雪出聲喚道,他不想要她又自個兒胡思亂想,有什麼事,他人就在這兒,可以當面問他,不要放在心裡,再讓彼此產生誤解。

  「呃……我也有一件事要回你坦白。」該是吐實的時候了,名字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清了清喉嚨,說道:「我不叫秦素素,我叫秦肅兒,不是素白的素,是肅穆的肅,肅兒。」

  他驀地一怔,停住腳步,愕然的看著她,「你說你叫秦肅兒?」

  他的前王妃,芳州知府秦萬家的庶女,不就叫作秦肅兒嗎?

  「嗯。」秦肅兒點了點頭,「一開始是因為我尚未和離,夫家又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怕有麻煩,因此用了同音字。」

  蕭凌雪的心不受控制的亂跳,忽覺有些口乾舌燥,「何等有頭有臉的人家?」

  他這時還存著一絲希望,她不是他娶的那個人。

  見他神情有異,她不希望他有什麼誤會,便老實說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了,是翼親王府。」

  他彷彿遭受五雷轟頂,全身血潮洶湧,耳邊清楚回蕩著她在雲峰山崖底說過的話——

  我跟那渣男只是掛名夫妻,根本沒圓房……不,我們連見都沒見過,所以這啥鬼的守宮砂還在,也很正常。

  蕭凌雪整個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一陣冷風驟然吹來,他心中一緊,生平從未有一刻像此時這般不知所措。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竟然是秦肅兒?

  她還說、說他是渣男!

  不錯,在她眼裡,他確實是渣男,成親後對她不不問,還把她從上房發落到瑞草院去,任由她自生自滅,不曾關懷,這不是渣男是什麼?!

  「你說,我這也算高門棄婦了吧?」秦肅兒笑著自嘲道。

  蕭凌雪根本笑不出來,若她知道他就是那渣夫,她可能不會再見他了。

  「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秦肅兒連忙解釋道:「你不要亂想,我和那傢伙清清白白的我們什麼事都沒有,若是不信,你去打聽打聽便知,王府裡的人也不是個個都口風嚴謹,肯定能問出來。」

  他眉頭深鎖,悶聲道:「不必問了,我相信你。」

  這件事,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碰過。

  「往後誰再嫁給那渣男,誰倒霉。」秦肅兒忽然痛快地說道。

  蕭凌雪驚跳了一下,「你為何如此說?」

  她冷冷地道:「他不待見我便罷,竟苛扣我月銀,每日送來的飯菜都是殘羹剩餚、冷飯冷盤,三頓飯裡往往有兩頓是餿的,連塊冰都不給我,我幾乎快熱出病來,不得已,我只好先賣了身邊僅有的首飾應急,再偷偷出府行醫,這才有了診金,能給自己和其它人買象樣的飯菜填飽肚子。」

  他想到初識時,她打包了整桌席面,心裡頓時像油煎似的。

  當時他還以為她是家中的庶女,沒得做主換廚子,萬萬沒想到意是他府裡的廚房給了她冷飯餿菜。

  該死的馮敬寬,他都做了什麼?!他不是交代過萬不可苛刻於她,他卻還是照他自己的意思做了,真真是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深吸了幾口氣,試著解釋,「這其中或許有所誤會。」他忍不住想為自己說話,他並非是她以為的那樣。

  秦肅兒卻不假辭色地道:「事實就是事實,我沒有誤會,他就是這麼一個爛人,堂堂親王,想不到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負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小女子,且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蕭凌雪泛出苦笑,這該如何是好?在她眼裡,他當真是豬狗不如了。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過著為自己到辯駁,「可是我聽聞翼親王之所以冷落翼親王妃,是因為王妃讓人打死了自小服侍翼親王的丫鬟……」他頓了頓,又問道:「你叫人打死了那丫鬟嗎?」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是原主做的,可深究起來,原主也不是有心要打死那丫鬟,她是要給那丫鬟一個下馬威,不料動手的人下手太重,把人給打死了。潤青說,那丫鬟死了,原主也擔驚受怕,天天作惡夢,可見原主雖然因為環境造就了她愛慕虛榮的性格,卻不是個心腸歹毒的主。

  「不是你做的?」蕭凌雪的臉色益發凝重。「那是誰做的?」

  他自然全然相信她不是那種心腸狠毒之人,他看過她是怎麼對待貧苦的百姓,因為不能壞了醫館規矩,只收取少少的診金,卻附送一大堆藥,連昂貴的人蔘她都捨得送。

  到底是哪個環節岀了差錯,讓他鑄成了大錯,不但冷待她,還與她和離了。

  想到韓青衣向她表示心意,他心裡一緊,萬一她得知真相惱了他,自此不理睬他,一氣之下答應了韓青衣的求親……天哪,他不敢再想下去。

  秦肅兒不回答他的問題,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是我使喚下人打死那丫鬟好了,他就可以苛扣我整個院子的月銀,每日只送不能入口的冷飯餿菜給我嗎?王府裡沒有人關心我和我的下人是怎麼過的,沒、有、人!」

  蕭凌雪無話可說,她在京城舉目無親,從遠在江北的芳州到京城,被他冷待也無人可說,真是難為她也委屈她了。

  他黯然的嘆了口氣,「若是翼親王誠心向你懺悔……」

  她面色淡然,毫不領情地道:「不必了,我與他已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不會向我懺悔,我也不會接受,我和他最好別再相見……不,我們根本沒見過,往後也沒有見面的必要。」

  蕭凌雪潤了潤唇,仍在做垂死掙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秦肅兒正視看他,「小阿飛,你好奇怪,你為何要幫那無良翼親王說話?莫非你們相識?他是你的朋友?」

  他暗暗叫,無良翼親王?她喊得還真順口,這下子他真是難以翻身了,跳到什麼河都洗不清啊。

  他要如何做才能令她消氣,讓她重新認識他這個人?

  首先,他要把馮敬寬碎屍萬段,這老傢伙,平常在他面前仗著他母后信任,倚老賣老,嘮叨個不停,如今又做出陽奉陰違之事,若他不將他攆出翼親王府,他就不姓蕭!

  正在咬牙切齒,遠處起落間,有幾個人影躍樹面來。

  身著夜行衣的人來到眼前,朝他拱手施禮,是皇上身邊的暗衛。

  「王爺!太孫殿下情況不好,請秦大夫速去!」

  秦肅兒專注地為小太孫打針,一邊暗道這小子真有福氣,就這麼剛好,她發現了抗生素。

  聽他們說,這孩子是東宮太子的嫡子,太子妃所出,所以是下下任皇帝的儲備人選?難怪了,一有個風吹草動,就連太后、皇上、皇后都來了,看來這小子真是金貴得很,自己救活了他,診金應當不少吧?

  要命,她是怎麼變成財迷的?前世也沒想過靠當醫師賺大錢,來到這裡卻是行醫不忘金錢,嘖嘖,她變得太市儈了。

  「秦大夫,這……這是還魂水嗎?」韓青衣看得都忘了要眨眼,深受震撼。

  前人留下的那些東西,他也曾下苦心鑽研過,卻怎麼也想不到用法竟會是這樣,用針將水打入身子裡,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且看她拆封玻璃罐子,將罐子的水吸進針管內的技巧如此熟練,便知曉這不是她第一次使用,她是在哪裡學會這技巧的?她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自己竟是連她萬分之一也不及!

  無數的疑問在他腦子裡轉個不停,就聽見秦肅兒噗嗤一笑。

  「什麼還魂水啊,韓大人你莫不是俠義話本看太多了。」

  韓青衣失魂落魄的問道:「那麼……敢問秦大夫,這是什麼?」

  秦肅兒進解道:「這叫青霉素,是對抗細菌的藥水,細菌就是像這樣會令太孫發燒的壞東西,但這並不是任何地方都能注射,必須要打進血管裡,就像針灸是要將針扎在穴道上一樣,一時半刻你也學不會,我以後再慢慢教你,以韓大人的天賦,肯定很快便能學會。」

  韓青衣驀然一撩袍角,朝她施大禮的跪了下去。「師父在上,受弟子韓青衣一拜!若是師父不肯收弟子為徒,弟子就不起來!」他終於對她徹徹底底的服氣了。

  秦肅兒有些啼笑皆非。「韓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在這麼多人面前向我下跪,有失你的身分。」

  這人還真是妙,平時高高在上、倔傲自負,今天卻一會兒向她求婚,一會兒又要拜她為師,實在教人捉摸不透。

  蕭凌雪卻是樂見其成,他們要是有了師徒名份,這傢伙總不會再對她有非份之想。

  他咳了一聲道,「韓大人誠意可嘉,秦大夫,你就收了韓大人為徒,將你所學都傳授予韓大人,如此能救更多人,也是功德一件。」

  太子看了蕭凌雪一眼。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他怎麼會不知道他這皇叔滿口正氣凜然,實則是拐著彎不讓韓大人對他的女人有所企圖。

  他都聽父皇說了,皇叔為了一個女人已經和離,先前這秦大夫還在這裡當眾喊他皇叔什麼小阿飛來著,看來他皇叔心之所系的就是她吧。

  秦肅兒哭笑不得地說道:「韓大人,你快起來,你位高權重,我不能收你為徒,但我保證不藏私,只要你想學的,我都會教你,行了吧?」

  太子妃柔中帶剛的嗓音制止道:「秦大夫都這麼說了,韓大人還不快快起來,此間為太孫寢殿,韓大人長跪不起成何體統?況且太后皇上、皇后都在此,可不是你拜師的場合。」

  韓青衣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起身,「太子妃恕罪,下官失儀了。」

  就在所有人被韓青衣這天外飛來一筆吸引了注意力時,床上的蕭至君眼皮子動了動。

  太子妃第一個看到,她如獲至寶的喊道:「君兒醒了!」

  蕭至君睜開了眼眸,秦肅兒連忙回道:「可有哪裡覺得疼?」

  蕭至君不回答,圓圓的眼晴看著她,問道:「你為何在我的寢殿裡?」

  秦肅兒同樣看著他,「我見過你是吧?我也覺得你很面熟,我們是在哪兒見過?」

  蕭至君哼了一聲,「在我皇叔公的府裡。」

  秦肅兒一愣,「你皇叔公?那是誰?」

  蕭至君撇了撇唇。「你連自個兒在誰府裡都不知道?是翼親王府,我皇叔公便是翼親王。」

  「君兒怎麼會在翼親王府見過秦大夫?」太子戲謔地調侃道:「莫非是皇叔已請過秦大夫上翼親王府做客?」

  蕭凌雪這會兒很想掐死那位儲君。

        他原想先將自己就是渣夫之事隱瞞下來,再慢慢想法子化解秦肅兒對他的誤解,怎料計劃始終趕不上孌化。

  皇帝的視線在蕭凌雪和秦肅兒之間來回,「凌雪,太子所言可是事實?」

  他是有些不悅,堂堂親王,要再娶也得明媒正娶,怎可將人先帶到府裡,這成何體統?況且,這秦大夫是何來歷,是哪家的女兒,都未曾向他稟明,竟然就叫君兒在府裡遇過了,這是敗壞皇家的門風哪!

  蕭凌雪有口難言,苦笑道:「皇兄,事情有些複雜,容臣弟日後再細向皇兄稟明。」

  秦肅兒拉長了耳朵,聽到蕭凌雪對皇上一口一個皇兄,所以他是、他是……皇上的弟弟?

  冷不防的,蕭至君又開口了,「皇叔公:她會騙人,你可不要被她騙了,她說我扔死的鯉魚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半夜當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自己的時候,它們會來我房裡咬我。」

  秦肅兒窘到不行,這熊孩子的記憶力怎麼這麼好,還這麼愛記仇?

  寢殿裡一時落針可聞,眾人看看蕭至君,又看看秦肅兒,秦大夫醫術如此精湛,可怎麼會這麼嚇唬小孩子?

  蕭凌雪眉峰緊蹙,表情有些僵,「你這孩子胡說什麼,秦大夫絕不會說那種話。」

  秦肅兒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就是他的皇叔公?」

  蕭凌雪硬著頭皮點頭「嗯。」

  秦肅兒瞪大了眼晴再問道:「你就是翼親王?」

  這是蕭凌雪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刻,但他無法逃避,只能面對,「我是翼親王。」

  秦肅兒訝是極了。「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不久前在默林裡知道了。」蕭凌雪重重吸了口氣。「你是翼親王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3 03:29 PM 編輯

【第十九章】   總算圓房

  秦肅兒這才明白蕭凌雪在默林時為何會這麼反常,原來在她說出自己的真姓名時,他才知道她是他的前妻,不過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她也是到現在才知道他就是「渣夫」本人。

  再度回到翼親王府,來到這她不曾來過的上房,這便是原主曾短暫住過的新房,也是蕭凌雪的寢房,將原主發落到瑞草院之後,他便住回了他的房間。

  想到他在太孫宮殿裡不由分說強行將她帶走時,所有人都跟木頭樁子似的杵著,個個表情錯愕,她就想笑。

  情況很混亂,可是她的心情很好,甚至想哼歌。

  而且可以想像蕭凌雪現在的心情肯定七上八下的,像吊著十幾個水桶似的,她秀眉飛揚,心情更好了。

  回想他們認識的點點滴滴,只能說姻緣天註定,老天自有安排,該相遇的人即便分開了,還是會再遇上,而或許她穿越時空就是為了與他相遇吧。

  「肅兒,我知道你現在很惱我,但你必須聽我解釋,要是你還不能消氣,你想如何懲岀我都行,只求你不要不理睬我。」

  蕭凌雪一生沒這麼低聲下氣過,但為了她,他甘願,在情愛的面前,尊嚴算不了什麼,他可不想為了守住大男人的尊嚴而失去她,若此時她要他下跪,去他的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會跪。

  「不,我沒有惱你。」相較之下,秦肅兒顯得氣定神閒,「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何對我那麼苛薄?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絕不是會那麼做的人,我相信自自己的判斷力,也相信我的眼睛,所以你說吧,告訴我你的理由,看能不能說服我。」

  他嘴角一抿,鄭重地說道:「我絕非推卸責任,事實就是,馮敬寬違背了我的意思,因為荷花是他自小看著長大的,他要讓你不好過,就這麼簡單,你相信嗎?」

  她望著他,目光閃動。「我相信。」

  蕭凌雪一顆心落了地,他以為知道他是她的渣夫後,她會氣得一蹦三丈高,看來他還不夠了解她,她有足夠的智慧判斷是非;不打緊,來日方長,他會慢慢用一生來了解。

  「那麼你告訴我,究竟是何人指使人打死了荷花?」他很是在意,因為就是這樣,他才會忍無可忍的把她發落到瑞草院。

  「不是我,是真正的秦肅兒。」望著他也極度訝異的表情,秦肅兒緩緩說道:「聽過死而復生、借屍還魂嗎?秦肅兒被打發到瑞草院之後鬧著尋死,她真的死了,而我在我生活的那個地方出了意外死了,莫名其妙魂穿來此,附身在秦肅兒身上。」

  蕭凌雪心中一震,訝異地再次確認問道,「你說真正的秦肅兒……死了?」

  「這很荒唐,卻是事實。」她很率直地道:「除了你,還有一個人知曉,就是潤青,她是秦肅兒的貼身丫鬟,很快便發現我跟秦肅兒判若兩人,我不可能敷衍得了她,索性向她坦自。」

  他看著她的眸光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麼,你在你生活的那處,是名大夫?」

  秦肅兒點了點頭,「不過我們那裡不叫大夫,叫醫師,我叫秦肅肅,肅穆的肅,所以當時我才會跟你說我叫素素,便是取其諧音。」

  蕭凌雪直勾勾的看看她,不在想些什麼。

  她的不安逐漸升高,一顆心突突地跳著,他是不是被她嚇到了?畢竟她說的事很駭人聽聞哪,他被嚇到也是正常的……他應該不會把她當妖孽吧?

  沉默持續擴大,秦肅兒清了清喉嚨,刻意找話題,「對了,我今日確定了在我生活的那處,有人跟我一樣來過大雲朝,喏,我給太孫打的那些針就是前人留下來的,我也不知道前人是用什麼法子帶來的,不過它們確實存在,而且在太醫院的庫房裡還有很多,日後還能救更多人。」

  蕭凌雪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不理會她適才新挑起的話題,一臉嚴肅地問道:「你莫名其妙的來,不會莫名其妙的走吧?」

  她微怔,原來他是在想這個問題,才一動不動、不開口的嗎?

  她沉吟了半晌,最終說道:「老實說,我不知道。」

  他瞪著她,心一下子提得老高,語氣也沉了幾分,「你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秦肅兒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就如同我當初不曉得自己會來到這古代,所以老天之後會不會又讓我走,我無法保證。」

  「不!怎麼不能保證?」蕭凌雪很是激動,上前兩步,緊抓著她的雙手,急切地說道:「你說你是出意外死了才來,而真正的秦肅兒也是死了,你才能附身於她身上,所少只要你不死就行了,只要你把自己保護好就行了,那麼你就絕對不會走了,是不是?」

  秦肅兒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可以這麼說。」

  「那就行了。」他神色端疑。「由現在開始,我會把你保護好,你一刻也不許離開我的眼皮子底下,那麼就萬無一失了。」

  她不禁失笑道,「怎麼可能,你不用去軍機閣了嗎?不用進宮了嗎?怎麼可能一直看著我?」

  蕭凌雪劍眉微挑。「即便我人不在,也會派人跟著你,將你護得滴水不漏。」

  秦肅兒同樣專註的看著他。「所以,你能接受我不是真正的秦肅兒?」

  他輕撫她的臉龐,萬分認真地道:「我很高興你不是真正的秦肅兒,若你是那個愛慕虛榮、愛擺款兒的秦肅兒,我當真會不知如何自處,她從來就沒力法吸引我的目光,我愛上的是你,秦肅肅。」

  秦肅兒心裡甜甜的,「那我就放心了,若是這秘密要瞞你一輩子,只怕我也做不到,保不定哪一天就說溜了嘴。」

  一輩子這三個字讓蕭凌雪心裡開了花,他摟住了她,驚喜地問道:「肅兒,你不怪我了?」

  淡淡笑意從她的眸光中散發出來。「知道是你的那一刻,我就不怪你了,我相信你的為人,你不是會用卑鄙手段欺侮女子的小人,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蕭凌雪擁她入懷,輕撫著她的髮,滿足的嘆息了一聲。「謝謝老天,讓你那麼懂我!」

  秦肅兒想他這一日也夠煎熬的了,便由著他耳鬢廝磨,柔順地閉起了眼,讓他由眼皮吻到了嘴唇,感受他對她的小心翼翼和憐愛,也知道他在壓抑,她屏息等待,心頭一陣猛跳。

  蕭凌雪溫柔又深情的吻著她的瑩潤唇瓣,就像在品嘗最烈的美酒,心中不由得蠢蠢欲動。

  想要擁有她的慾望累積了太久,如今得知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哪裡肯停下,吻著吻著,索性抱起她,將她往床上一放,欺身壓上,揮手燭滅帳落,驀然一室漆黑,只餘淡淡月光透過紙窗讓室內有了絲光線。

  蕭凌雪的雙手箍住秦肅兒的腰,又低頭吻她的唇,輕輕吸吮,不受控制的男人本能揚起了,被他壓羞的秦肅兒當然也感覺到了那處的昂揚勃發。

  她推了推他,望著他俊逸的臉,奇怪地問道:「我說翼親王,你現在是以什麼身分在碰我?」

  「你在說什麼,咱們是夫妻……」蕭凌雪輕輕親了下她的頭,手也沒停的在解她腰間的繫帶和衣襟上的盤扣。

  秦肅兒又推了推他,眨了眨眼,提醒道:「我們已經和離了。」

  他現在只當和離是場兒戲,不算數,又情不自禁地吻著她的唇,含糊地問道:「你的和離書在哪兒?」

  她忍看笑意反問:「要做什麼?」

  蕭凌雪親了她一口,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把它撕了,和離就當沒有發生過,咱們還是夫妻,你是我的王妃,永遠的王妃,唯一的王妃。」

  「這我要考慮考慮。」秦肅兒哼了一聲,「我對做王妃沒多大興趣,我想繼續坐堂看診。」

  她又想推開他了,蕭凌雪把她不聽話的小手固定住,可換成她的身子抵抗的扭動起來,那高聳渾圓的雪峰便貼著他的胸口,一推一制之間,兩人的身子相抵磨蹭,這一連串的動作使他的分身反應更大。

  他慾火中燒,眸中燃燒著慾望之火,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沉重,「誰說你做了王妃就不能坐堂看診?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會拘著你,只要你記得,你是我的女人,每日醫館休息時得回來王府,回來我身邊,那就行了。」

  秦肅兒凝視著他,心中暗笑,嘴上卻故意不以為然地道:「是嗎?我做了王妃真的能繼續賣行醫?不會有人說話嗎?比如太后皇上之類的他們不會有意見嗎?」

  蕭凌雪的喉嚨乾得快說不出話了,他目光如炬,啞聲道:「我會說服他們。」

  他那失控的模樣大大取悅了她,她故意和他耍花槍,不假辭色的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姑且信你,至於其它的細節,我們改日再議,今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說完,她作勢就要起身。

  他一把拉住她,由身後摟住了她的腰,柔聲道,「肅兒,你就行行好,可憐可憐我……」

  秦肅兒低首看著他交握在她腰間的大手,唇畔泛起濃濃笑意,嘴裡卻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這樣沒名沒份的留下來過夜怎麼行?府裡的人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議論我?」

  這男人求起歡來怎麼那麼教人心動啊?舉止跟蜜糖似的,這般的溫柔輕哄,誰能招架得住?她已經快忍不住要投降了。

  蕭凌雪溫柔的看她的耳根和頸子,益發低聲下氣地道:「你是這裡的女主人,誰敢多言半句?」

  她啐了一口,「我和瑞草院的人都搬走了,你以為府裡的下人不知道我們和離了嗎?」接著她拉開他的雙手要站起身。

  他頎長的身子驀然越過他,與她面對面,一把將她捉到懷裡,幽深的黑眸先是直直望著她,跟著低頭親吻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說道,「我會風風光光的讓你回府,絕不會委屈你。」

  她要聽的就是這個,若她不聲不響的搬回來,府裡的下人依舊不會把她當回事兒,也不會把她的陪房小廝當回事兒,要在王府裡立足,要想將來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先發制人很重要。

  「可以了嗎?」他哀求道:「肅兒,咱們可以圓房了嗎?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那寬闊的胸膛離她臉孔不過一指距離,那男性的氣息充滿了誘惑,她微微揚起俏臉,斜睨著他,紅唇艷麗。「我能說不要嗎?」

  蕭凌雪胸口一陣滾燙,猛地堵住了她的唇。「不能!」

  他迫不及待的褪去她的衣衫,大掌肆意揉撫看飽滿的酥胸,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衝刺,長久的渴望終於得到了宣洩,他在衝刺間重重地喘息,叫著她的名字,親密地佔有,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求饒,把自己給縮成一團,擺明了再不讓他碰她。

  蕭凌雪好氣又好笑,輕柔的分開她的腿,「乖,再忍忍,我給你上藥。」

  他扯下床邊架上的棉巾,輕輕擦拭她的大腿內側,又拿了藥膏輕柔地塗抹她的私密處,減緩她初經人事的不適,新房裡原就備著這些,儘是他們之前根本沒洞房,就沒用上。

  「擦了藥便不疼了,等會兒讓為夫再服侍娘子一次。」蕭凌雪笑著說道。

  「你真是瘋了……」秦肅兒又縮起腿,不讓他碰,「你這個肉食男,明日再來吧,我真的頂不住了,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我好睏……」

  蕭凌雪不忍心更折騰她了,將她拉進懷裡,憐惜地親吻她的臉頰,「是我孟浪了,我給揉揉,你睡吧!」

  他替她揉著雙肩,溫柔的叫她快睡,自己都沒發現,他這是妻奴的節奏。

  第二日,秦肅兒在蕭凌雪房裡過夜的消息還是走漏了風聲,原因是沾了她落紅的白色錦緞,蕭凌雪讓上房的管事嬤嬤收了起來,由於她是皇室王妃,落紅須得登記在冊。

  他還讓人備了熱水給秦肅兒沐浴泡澡,傳了早膳與她一道用,她悠閒地用了早膳,而且還是他親自將她送回了惠仁堂。

*             *             *

  「你說一個女大夫在蕭大哥房裡過夜,還……還做了蕭大哥的女人?!」趙於嫿無法置信,擱在桌邊的纖自小手微微顫抖。

  「千真萬確!」貼身丫鬟喜鵲憤憤不平地道:「那個賤蹄子主動投懷送抱,連王爺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抵擋不了,中了她的計,只怕是要讓她進門了。」

  「進門?!」趙於嫿失聲道。

  凌寶告訴過她,有個厚顏無恥的女大夫在勾引凌雪,但她沒放在心上,是她輕敵了,她太過自信了,她沒想到那蹄子會爬蕭凌雪的床,更沒想到蕭凌雪會被誘惑,他畢竟是男人,若那蹄子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他也只能上鈎。

  自從秦肅兒那女人帶著她院裡的人靜悄悄的離開王府,府裡關於她被休的傳聞就沒消停過,也因此她胸有成竹,王妃之位將來非她莫屬,她的蕭大哥肯定是為了她才休了秦肅兒,她的蕭大哥一直把她放在心上,是皇上亂點鴛鴦譜。

        她不信她的蕭大哥會跟女人過夜,她多次暗示可以留下來陪他,他都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想來都是因為太過愛惜她的原故,捨不得在兩人沒有名份時碰她,讓她遭受非議,她不信這樣的他會被個女大夫迷惑。

  一定是哪裡出了錯,蕭大哥不可能碰那個女大夫,肯定是那女大夫下了藥……對!一定是這樣!凌寶說過,那女大夫仗著一手怪力亂神的醫術得到蕭大哥的青眼,那麼她若下藥得逞也是輕而易舉的。

  「王爺還命上房的管事嬤嬤收起沾了那賤蹄子落紅的錦緞,這舉動著實教人猜不透,若說要納那賤蹄子為妾,也沒必要收起錦緞,如今府裡上下炸了鍋,皆說王爺很快就會把那女大夫接進府裡,還有人說王爺會直接給那女大夫姨娘甚至貴妾的身分。」

  「貴妾?豈有此理!」趙於嫿氣得咬牙切齒:渾身顫抖:「不過就是睡了一次,有必要迎進府裡做姨娘做貴妾嗎?區區一個醫女,就算讓她做翼親王府的姨娘都是抬舉了,遑論貴妾,她配嗎?!」

  「那賤蹄子自然是不配的,不過小姐,現在惱怒也無濟於事,眼下該如何是好?」喜鵲煩惱地道:「您要一直這樣坐以待斃嗎?保不定過幾日,王爺真會迎那賤蹄子回來……」

  「不可以!我絕不允許!」趙於嫿重重拍了下桌子,怒火中燒,「我等了那麼多年,我都還沒有名份,怎麼可少有人比我還早有名份,我吞不下這口氣,我吞不下!」

  如今王府裡沒有主母,如果那女人懷了蕭大哥的孩子,會不會母憑子貴,往更高的位置爬去?想到這裡,她就無法忍耐。

  「小姐,您打算怎麼做?」喜鵲瞬間又充滿了希望,獻計道:「奴婢認為,那賤蹄子都膽敢使岀嬌媚之術爬上王爺的床,您定要速戰速決,想出一個讓王爺立即對她生厭的法子。」

  她一心一意跟在趙於嫿身邊,無非是看出趙於嫿的野心,巴望著趙於嫿成了王爺的女人,將來她也能提升為通房,要是能懷上王爺的孩子,生個哥兒出來,那真的就是鯉魚躍龍門了。

  趙於嫿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咱們先不必自亂陣腳,你現在馬上去把凌寶找來,要知道那賤人的底細,我才好盤算。」

  近到這話,喜鵲眼睛都發亮了。「奴嬤這就去!」

  喜鵲找到了凌寶,告之來意,凌寶卻是無暇與她去見趙於嫿,他現在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思去搭理趙於嫿?

  他焦頭爛額的對喜鵲道:「回去告訴趙姑娘,秦大夫不是她能碰的人,讓趙姑娘安份點,若是惹王爺不高興,誰也保不了她。」

  「凌寶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喜鵲對凌寶的轉變很不適應,他先前不是還暗示她家小姐要積極點嗎?

  凌寶煩躁地道:「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我都說那麼清楚了,你還要問?沒事快滾,別在這裡煩小爺我!」

  喜鵲嚇得不敢再多問。

  凌寶火急火燎的去找馮敬寬。

  明日要八人大轎、敲鑼打鼓的去惠仁堂將王妃迎回王府,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要滿城皆知,這事主子交給他辦,還要府裡上下恭敬迎接王妃回府,因此他也只得去找馮敬寬這個王府大總管商量。

  他怎麼也沒想到秦大夫就是王妃,想到自己這段期間對秦大夫的各種不禮貌,他就頭皮發麻想死啊!主子現在一心撲在秦大夫身上,自然對她百依百順,迎回來就是堂堂翼親王府的當家主母,他要如何是好?他要不要先去秦大夫面前磕頭請罪,請她饒自己一命?

  唉,若是她不肯饒他一命該怎麼辦?她不肯輕饒也是理所當然的,他一直鼻孔朝天的對她說話,如今她得勢了,不報復他才奇怪哩!

  找到馮敬寬,與他商議明日要盛大迎回王妃之事,這事靠他一之力是無法辦到的。

  馮敬寬一時反應不過來。「你說什麼?!王爺要把王妃迎回來?!」

  凌寶嘆了口氣,「馮公公,你老今日肯定聽到府裡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事了吧?在爺房裡過夜的秦大夫就是王妃,爺與王妃是不打不相識,這說來話長,總之,他們在府外就相識了,如今兩情相悅,爺說和離不算數,他今兒個會進宮向太后娘娘和皇上稟明,咱們只要把迎回王妃這件事辦好就成了。」

  馮敬寬頓時冷汗直流,王爺不直接告訴他,卻透過凌寶讓他知道這件事是什麼意思?他苛薄瑞草院吃穿用度一事,王爺知道了?

  「怎麼了,馮總管,您的臉色怎麼比我還難看?」凌寶見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裡一動。「莫非,您老也跟我一樣,得罪過王妃?」

  馮敬寬喝著茶差點嗆到,想到一直以來他對王妃冷淡不屑的態度,以及瑞草院要什麼沒什麼……

  凌寶看他的反應便心裡有數,「唉,馮總管,看來咱們是同病相憐,咱們就好好將王爺交辦的事辦好,看看王妃能否大人不記小人過,讓咱們將功贖罪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3 07:18 PM 編輯

【第二十章】   王妃回府

  烈日過午的吉時,騎在馬上的蕭凌雪英姿颯爽,要以他為首的八人大轎先在京城裡的大街小巷繞行一圈,最後停在惠仁堂前,一名小廝放了一長鞭炮,引得左右街坊都出來觀看,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原來秦大夫是翼親王府的王妃哪!」

  「聽說是小倆口鬧脾氣,王妃負氣離開王府,王爺來賠不是,要接王妃回府啦!」

  「真真看不出秦大夫是王妃啊!怎麼一點王妃的架子也無?她給我家俊哥兒看病時,俊哥兒吐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毫不嫌髒。」

  「這樣咱以後豈不是沒有醫館可看了?可惜啊,像惠仁堂這樣肯給窮人看病又盡收取少少診金的醫館,要上哪裡去找?更別說秦大夫的醫術這麼好,總是能藥到病除。」

  秦肅兒並沒有穿著鳳冠霞帔,但她還是穿了一身紅衣裙,披著紅色羽緞大氅,戴了一套紅珊瑚頭面,即便如此,已顯得艷光四射。

  她由潤青、珊瑚一左一右的扶出來,暗自抿著嘴兒笑。

  昨日蕭凌雪送她回來時便說要進宮去向太后、皇上說前因後果,昨晚他又來,說隔日就要迎她回府,要她做好心理準備。

  她是做了心理準備,只是這陣仗還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大早林曉鋒便岀去打聽,說蕭凌雪親自騎馬領著花轎在京城的大街人巷裡繞,繞了足足有一個時辰,還敲鑼打鼓的引人注意,似乎還派了人在京城裡各個酒樓茶肆散佈消息,說是他得罪了王妃,致使王妃離開王府,如今他來賠不是,只盼王妃大人有大量,隨他回府。

  蕭凌雪瀟灑地翻身下馬,他笑睇著心上人,眉眼輕揚,說不出的爽朗。

  他親自將秦肅兒送進轎裡,圍觀的百姓頓時歡聲雷動,鼓掌叫好。

  天氣寒冷,接到秦肅兒的轎子不再繞行,直接回翼親王府,蕭凌雪又吩咐轎夫慢一點,仔細別顛著王妃,轎裡的秦肅兒聽了,一徑的笑。

  昨夜,她也不知他何時在床榻上鋪了白色錦緞,早晨他叫那嬤嬤將自帕子收起,且說帕上是王妃的落紅時,那嬤嬤驚呆的模樣,她現在想到還會發笑。

  他明明知道府裡人盡皆知他與她這個王妃的關係是冰點,最後她這個王妃還默默的離開了王府,他怎麼還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她從未離開過王府,好像她在他房裡過夜是極尋常之事,無怪乎那嬤嬤會嚇著了。

  「王妃回府!」

  秦肅兒在轎裡聽到這麼天外飛來一筆的綿長一唱,轎子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一隻骨節分明的男性大手伸進轎裡,她認出是蕭凌雪的手,她把自己的手交給他,讓他牽著她走出轎子。

  翼親王府大門大開,府裡上下由馮大總管領著一起恭敬的迎了出來,這已說明了她這個王妃由此時此刻開始,在府裡地位不凡,甚至還呼風喚雨。

  房裡的佈置與昨日不同,大紅色繡百子千孫的喜帳,還點了龍鳳喜燭,櫃上有一座白玉送子觀音,桌上擱著一對以紅繩繫著的白玉盞,已斟好了酒水。

  蕭凌雪歡喜得眉眼是笑意,他拿起兩個酒盞,將其中一隻送到秦肅兒手中,微微一笑。「第一回迎娶你時,我連這新房都沒有進,這是我第一回喝交杯酒,也是此生僅有的一次。」

  「你還真是狠毒啊,洞房花燭夜,竟連新房也不進。」秦肅兒搖著頭,自顧自地說道:「也是,想當初我初識你時,你也是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你這個不情願的新郎,會這麼對待不中意的新娘也在情理之中。」

  他舉杯繞過她手臂,將她拉向自己,挑了挑眉。「小蝴蝶,你現在是在為她抱屈嗎?」

  若是他和原主喝過交杯酒,又這樣那樣的滾床單,只怕她也是會不是滋味的……不,恐怕不是不是滋味而已,她一定會很介意。

  尋常的洞房之夜,喝過了交杯酒,新郎就得出去敬酒了,可現在蕭凌雪不必出去敬酒,也還沒到掌燈時候,房裡的氛圍頓時暖昧起來。

  蕭凌雪想到前兒夜裡兩人的親密,頓時心旌搖曳,他向前一步將秦肅兒抱在懷裡,深幽的眸子如火般炙熱,低頭便攫住了她的唇,他的舌靈活地在她嘴裡橫掃,霸道地擷取,暴風一般的吻著她。

  一等他的唇離開,她重重地喘息著。「你做什麼?現在大白日的……」

  他看著她的目光益發熱切,「大白日又如何?本王現在就要!」

  他一把抱起她往床上一放,兩手撐在她身子兩側,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

  秦肅兒的心怦怦亂跳,嘴角輕翹,「你瘋啦?」

  「我是瘋了,為你而瘋。」蕭凌雪深深疑視著她,輕撫著她的髮絲,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意,「你這沒心沒肝的小東西,都不知道我昨夜有多想你,一個人孤枕難眠,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巴不得立即去把你接回來。」

  她吻上他的唇,輕聲道:「以為我就沒想你嗎?」

  「肅兒……」他驚愕的望著她,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很是驚喜,還有幾分受寵若驚,除了雲峰山崖底那一次,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這麼主動。

  「叫我肅肅。」她糾正道:「以後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叫我肅肅。」

  蕭凌雪笑了起來,溫柔的用指腹輕輕摩挲眷她細嫩的臉頰,「那有什麼問題,即便在人前,我也能叫你肅肅,從今爾後,都是你說了算。」

  「是嗎?」秦肅兒眼眸轉了轉,眼底快速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那麼,今日不要,明日再——」

  他食指按住了她的唇,飽含情慾的雙眸鎖著她。「唯獨這個不能聽你的,我等不到明日,也等不到晚一些,我現在就要。」

  秦肅兒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因為他堵住了她的唇,與她的小舌熱切糾纏,他揮手落下了紅帳,手臂收緊,拉近兩人的距離,他此時已是全身緊繃,恨不能把她吞進腹中。

  她被他堅硬的胸膛和緊繃的身軀包圍著,早就明白了他的蓄勢待發……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蕭凌雪發燙的手,帶著滿腔的愛意褪去了她的衣衫,磨蹭之間,她也去拉扯他腰上的玉帶,這舉動令他更加激越,他受不了她這般撩撥,滾燙的唇落在她唇上,緊抱著身下他綻放的嬌軀,他心口燙得厲害,急切地挺了進去……

  淋漓盡致的纏綿之後,蕭凌雪將秦肅兒擁入懷裡,喟嘆道:「快點懷上我的孩子,那麼你肯定就不能莫名其妙的回去了。」

  秦肅兒摟住他頸子,輕輕蹭一蹭他的臉,柔聲道:「這裡有你,我不會回去。」

  他的大手扣住她紅細的腰,輕輕摩挲。「你保證?」

  她往他下巴和頸脖交界處親了一口,將臉貼在他的胸膛,「我保證。」

  第二日,蕭凌雪要帶秦肅兒進宮給太后請安敬茶,潤青很是緊張,說什麼都要把她打扮一番,先是為她薄施粉黛,跟著一身銀白色曳地長裙,衣袖和裙上用紫金絲繡著百蝶穿花圖案,外套銀白色錦緞小襖,邊角縫製雪白色絨毛,穿起來保暖,看起來貴氣之中帶著幾分俏皮,很適合她,像是特別為她量身打造一般,潤青說是王爺命人送來的,讓她一定要穿。

  秦肅兒一笑,百蝶穿花,把小蝴蝶繡在衣裙之上了,虧他想得出來。

  衣服和首飾都整齊了,珊瑚正要給她梳頭時,多兒笑嘻嘻地從屏風另一頭轉了出來,曲膝一福。「婢子給王妃請安,先前不知您是王妃,多有隨便之處,請王妃恕罪。」

  「多兒!」秦肅兒見了她自然驚喜,「快不要這樣彎著腿說話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多兒一臉的笑意。「王爺說王妃這兒人不多,讓婢子過來伺候王妃。」

  秦肅兒如獲至寶,「太好了,以後你就負責給我梳頭。」

  說實在的,潤青跟珊瑚梳頭的技巧都不怎麼樣,時常會拉痛她的頭皮,梳好的成品總讓她感覺沉重不舒服,不像多兒,不僅梳得快,從不會拉扯,梳好的髮髻都很適合她,讓她感覺很輕鬆。

  多兒掩嘴笑道:「王爺就是讓婢子過來給王妃梳頭的。」

  多兒手巧,搭配她的衣飾,很快給她梳了個流雲髻,斜插一支翡翠簪子,髮上垂著細細一縷銀流蘇,更襯托出她杏眼桃腮、顧盼飛揚。

  打扮好了,繞岀屏風,就見蕭凌雪候在那兒,他穿著銀白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岀銀色鏤空的鑲邊,衣袖與衣擺用紫金絲繡著群蝶起舞的圖案,白色長披風一圈絨毛滾邊,烘托得他更加尊貴。

  秦肅兒泛起了笑意,原來是與她穿了情侶裝啊,還真是花了很大心思。

  「我的小蝴蝶,你太美了。」蕭凌雪幾乎移不開視線,恨不得吻上她那隱隱含笑的紅唇,若不是要進宮,他會把她抱到床上,好好纏綿一番。

*             *             *

  敬茶原是秦肅兒嫁進門第二日便要做的事,卻延到了今日,蕭凌雪儘管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太后也拿他莫可奈何。

  自己兒子不開竅,要把新婚娘子晾在一邊,她又能說什麼?總不能怪媳婦兒到今日才來她這婆母面前露面,幸好兒子如今總算開了竅,也不算遲。

  秦肅兒恭恭敬敬地敬了茶,太后賞賜了一柄玉如意,一套火焰形嵌紅寶石的金頭面,一套鑲嵌著珍珠的點翠頭面,一支銀鎏金鳳鳥釵,一支墨絲翡翠碧璽簪,一對金累絲嵌藍寶石花井紋簪,叮囑了幾句,不外乎兩人從今以後要和和美美,早日開枝散葉云云,秦肅兒自然是低眉順眼,一一應好。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太后,之前在太孫寢殿裡已見過一次,不過那次情況危急,她只專注在給太孫打針,甚至無暇給太后請安。

  今日近看,應是年過六十的太后保養得極好,養尊處優的生活令她看起來只有五十多歲,一身銀紅碎金花的宮裝,頭戴掐絲含珠金鳳,頸中戴著檀香木佛珠,體態有些豐腴,顯得雍容華貴。

  殿裡暖暖地燒著幾個炭盆,屋角有四座銅香爐散發著香氣,氣氛很是祥和,秦肅兒開始有些想睡了,都怪某人昨晚折騰到大半夜,害她都沒睡好。

  「不過,你的醫術是何時習得?」太后撩眼看她,目光裡有著審視。「為何皇上在芳州時不曾聽聞你有醫術,也無人向皇上提起過?」

  秦肅兒一驚,瞌睡蟲頓時跑得無影無蹤,太后能做到太后這位置,可不像旁人那麼好糊弄。

  她斟酌著,正不知如何圓過去時,蕭凌雪開口了,「母后,肅兒是得了仙緣。」

  太后奇道:「仙緣?」

  蕭凌雪臉不紅氣不喘地道:「那時兒臣冷落她,她一心求死,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夢中得了仙緣,看了岐黃之術的古本,醒來後便發現自身有了醫術。」

  秦肅兒難以置信的大了眼,他這樣胡謅行嗎?太后還未到犯胡塗的年紀,會信嗎?

  不想,太后卻是點了點頭,緩緩道:「原來如此。」

  秦肅兒一噎,這樣也行?

  唉,看來她是不太了解古人的思雛啊,他們對神佛的敬仰崇信遠比她想像的還深。

  一個年長的宮女安安靜靜的進來,手裡的托盤擱著五粒藥丸和一杯水,那宮女走到太后身邊,躬身輕聲說道:「太后,該服藥了。」

  秦肅兒看到蕭凌雪蹙起了眉頭,再看向那些藥丸。

  太后服藥,他為什麼要皺眉,莫非那些是不好的藥?

  她心裡一驚,難不成那是傳說中長生不老的丹藥?

  自古以來,不乏醉心於長生不老秘方的皇帝,而死於丹藥中毒的皇帝也不在少數,那些以硫酸和水銀所煉成的丹藥長服用,肯定會把身體搞壞。

  「慢著!」在太后要將藥送入口中時,秦肅兒急忙岀聲遏止。

  太后一愣,自然而然的停止了服藥動作,但她眉頭一挑,不悅的看著秦肅兒。「教習嬤嬤沒有教你宮裡的禮儀嗎?」

  秦肅兒不答反問:「母后,您可有頭痛、頭暈、乏力、肢體酸痛的現象?時不時手腳末梢部位會感覺障礙、無力,有時會腹絞痛,發作時面色蒼白、出冷汗、煩躁不安?」

  那宮女失聲道,「大后確實有此現象!」

  秦肅兒極為嚴肅的看看那宮女,問道:「太醫怎麼說?」

  依她判斷,太后是鉛中毒了。

  那宮女道:「太醫說太后這是心病,只要放寬心來就會無事,也開了安神藥方,只是總不見效,這幾個月來太后頭痛得更頻繁了。」

  秦肅兒看著太后。「母后,您不是心病,而是吃這些丹藥導致的中毒。」

  太后臉色丕變。「你、你說什麼?!」

  秦肅兒沉聲道:「丹藥初初服用時,確實會使精神亢奮,所以會讓人誤以為是對身體有益的好東西,而提煉丹藥的方法是地熱、融化、冷卻,所以煉丹術師們想了想,黃金可以永久保存,丹砂可以反覆變化,用這些東西做出的丹藥,吃了一定可以長生不老,於是就用這些東西去煉藥。」

  「怎麼可能?」太后有些手足無措。「方士說,這些丹藥能讓哀家延年益壽,能活到百歲,看到凌雪的孩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她壓根不知道她吃的丹藥是黃金、丹砂那些東西煉製的。

  秦肅兒心裡一軟,原來這慈母不是為了長生不老,而是因為她四十多歲才生下蕭凌雪這個兒子,想看到他的孩子出生、成親,這才服用丹藥。

  她的面色緩了下來,安撫道:「延年益壽的法子有很多,兒媳為母后開幾帖藥膳養身秘方:包準比服用丹藥強。」

  蕭凌雪不動聲色地問道:「肅兒,母后中的毒,可有解毒之法?」

  「自然是有的。」秦肅兒很配合的說道:「我開一帖化瘀解毒湯,由丹桃仁、鬱金、川芎、綠豆黃、甘草、金錢草、大黃、甘草組成,能治療慢性鉛中毒,通過化瘀行滯、解毒利濕祛邪。除內服藥外,每日針灸針刺足三里、中脘、內關、血海和三陰交等穴,再佐以艾灸,能加速身體排走毒素,母后聽不明白無妨,這些我會交代韓院令,讓他每日來為您針灸。」

  太后還沒消化完她說的話,又聽到她對著那宮女吩咐道——

  「叮嚀御膳房,讓太后常食綠豆、醋、海帶、蝦皮、薏仁、墨豆、山藥等以助排解鉛毒,晨起喝一杯水。切記!喝水,不要喝茶,且經常替太后揉按此穴道……」

  她也沒請示太后,便幾步向前,輕抬起太后的腳,褪去鞋襪示範,「這叫湧泉穴,經常按揉此穴位,排毒效果明顯,無須太過用力,稍有感覺即可,明白嗎?」

  那宮女看得專注,頻頻點頭。「明白、明白,奴婢明白。」

  秦肅兒接著又道:「巳時為脾經時段,可做一些健脾運動,如輕捶小腿……母后,請您蹺起二郎腿。」

  太后很彆扭的照著做了。

  秦肅兒握起拳頭輕捶太后的小腿處,對那官女說道:「如此連續打半刻,因為脾經經過此,輕輕捶打可以刺激脾經運動,提升脾臟功能,讓淤積於此的毒素順利排出。另外,飯後散步也能幫助脾胃消化,加快毒素排出的速度,但要長期堅持才有效。還有,商丘穴是脾臟排毒要穴,在這裡……」她同樣在太后身上做示範,「經常用手指按揉此穴位,保持酸痛感即可,兩腳要交替做。」

  那宮女用心聆聽,仔細記下,太后卻是臉色漲得發紅,手足無措到了極點,沒得到她同意就胡亂碰她的人,秦肅兒還是第一個。

  出了慈惠宮,蕭凌雪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秦肅兒覺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你沒看母后那副彆扭的樣子?」他笑道:「敢這樣在母后身上敲敲打打的,你恐怕是第一個,連君兒、佩兒都不敢胡亂撲到母后身上。」

  她白了他一眼,「還笑?也不想想母后是為了誰才犯胡塗,服那些可怕丹藥的。」

  蕭凌雪把她拉進懷裡,真心誠意地說道:「謝謝你,我一直勸母后不要再服用丹藥,可屢勸不聽,今日你一席話便嚇住母后了,想必以後母后再不敢服用丹藥了。」

  秦肅兒語重心長地道:「但願。」

  醫師不怕治不好的病人,最怕不合作的病人,病人不合作,有再好的治療方法也沒用。

  「不過母后會服用丹藥也是為了我,咱們快快生個小娃娃出來,母后就不會再有服用丹藥的念頭了,豈不是比什麼養身藥膳更加見效?」

  秦肅兒懶得理會他的瘋話,「走吧,王爺,要去東宮看看小太孫恢復的情況,還得去太醫院一趟,關於母后的處方,我得仔細交代韓大人。」

  對於要去太醫院,蕭凌雪自然是十分樂意。

        那日在太孫寢殿揭穿了秦肅兒的身分,他最為滿意的就是韓青衣的反應了,一瞬間呆若木雞,好像有人捅了他一刀,他也不會有知覺似的。

  他肯定是嚇壞了,表示過心意的姑娘居然是翼親王妃,回去之後,他必定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秦肅兒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又在笑什麼?賊兮兮的。」

  蕭凌雪攫住她的手,包入掌心裡,低首笑道:「知道你是本王的女人,韓青衣便再也不敢對你有戀慕之想了,本王很是滿意。」

  「你真幼稚。」她好笑地道:「即便我不是王妃,我對他同樣沒有任何感覺,任憑他再怎麼想也是無用。」

  他不滿的哼道:「話是不錯,可知道他對你有非份之想,本王著實不悅,恨不得將他逐出京城,喝令他永生不得入京。」

  秦肅兒受不了的直搖頭。「嘖嘖,這種公報私仇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不過看在你這是太在乎我的份上,我便不計較你的小肚雞腸了,走吧,太子妃肯定在等我。」

  蕭凌雪不服氣了。「你然說本王小肚雞腸?」

  他的話語忽然打住,她看他的視線看過去,長長的宮廊上,一名挺拔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他身穿黑色打底繡虎紋的圓領錦袍,腰珮玉帶,身披猩紅斗篷,足踏黑靴,滿身的貴氣。

  秦肅兒可以輕易感覺到他的警戒,來人究竟是誰。

  「五弟,真是巧啊,每回進宮都能遇見你。」厲親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彷彿沒看到秦肅兒般,只盯著蕭凌雪。

  蕭凌雪的目光犀利。「二皇兄來向太妃請安,怎麼會往這裡來?」

  親王乾笑一聲,「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來向母妃請安,自然也要向母后問安,真要說起來,母后比母妃重要多了,不是嗎?」

  蕭凌雪微微皺眉。「母后身子不適,已歇下了,二皇兄不如改日再來。」

  「哦?母后身子不適?」厲親王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上回來,母后也說身子不適,母后莫不是在避著我吧?」

  秦肅兒有些驚訝,這人說話棉裡藏針啊,且兩人之間一股子肅殺之氣,氣氛極不尋常,蕭凌雪臉色如常,淡淡地回道:「母后一向慈和,沒必要避著任何人。」

  厲親王哈哈一笑。「說得是,母后確實一向慈和,我還是親自進去看看比較放心,好歹讓母后知道我這個不是從她肚皮裡出來的兒子也是挺有孝心的。」

  他越過蕭凌雪沒再回頭。

  秦肅兒等他人進了慈惠宮才問道:「你叫他皇兄?他是什麼人?怎麼跟你說話火藥味那麼重?」

  蕭凌雪的眉間漸漸染上一抹沉重之色。「他是我二皇兄,父皇一共有五個兒子,而由母后所出的嫡長子就是當今聖上,以及行五的我。」

  她恍然大悟道:「所以大家才會都稱你五爺啊!」

  「行二的便是淑太妃所出的厲親王,行三的是德太妃所出的昌親王,已在幾年前病逝,行四的是賢太妃所出的怡親王,盛傳他有斷袖之癖,一直不為父皇所喜愛,十幾年來隱居在封地,不問世事。」

  秦肅兒直覺說道:「所以對皇位有威脅的只有厲親王,不會是他想造反吧?」

  蕭凌雪臉色一變,及時捂住她嘴巴,氣急敗壞地道:「肅肅,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議論國家大事!」

  秦肅兒這才意識到這可不是電視劇的劇情,她在說的是真真實實有可能發生在現實的事,若是成真,那會腥風血雨、血流成河,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馬上斂了神色。「我失言了。」
 
     「二皇兄手段兇殘,若是他知道你在做此推測,後果不堪設想。」蕭凌雪沉聲嚀道:「切記,日後再不可在人前再說起此事,隔牆有耳,人後也不可以,總之,這不是你能說的事,明白嗎?」

  她重重點頭保證道:「我明白了,也會謹記在心,你別再擔心了。」雖然覺得他的反應也太太了,可她明白,他是怕她禍從口出。

  蕭凌雪面色稍緩,「不過,你是怎麼僅憑我說的幾句話就推斷到造反之上?這件事,只有皇上、我和舅父知道,也還在收集證據,二皇兄平素舉止不露一絲一毫蛛絲馬跡,甚至為了掩人耳目,厲親王府上下在外行事皆很低調,你是如何猜到的?」

  秦肅兒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她看過的宮廷電視劇都有這類劇情吧?「直覺。」她壓低了聲音,給了這樣的理由:「你那二皇兄長得就非善類。」秦肅兒揚眉,「不然你是怎麼入我眼的?」

  蕭凌雪好笑的捏捏她鼻子,「原來你是以貌取人。」

  這是在誇他長的俊俏嘍?他覺得好笑又暖心,不一會兒又正色地道:「二皇兄雖然行二,可他卻是和皇上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出生,他一直認為自己才是父皇的長子,又因為淑太妃的本家是大雲朝第一大家族,他自認血統高貴,對皇上登基一直心有不甘。」

  她一臉擔憂,「你在暗中調查他,可要自己當心點。」

  蕭凌雪笑了笑,「你放心,皇上派了許多暗衛在我身邊,沒有人動得了我。」

  秦肅兒馬上四處張望。「他們躲在哪裡?這樣咱們豈不是不能偷偷親熱了?」

  他加深笑意「他們只管保護我的安全,不管其它的,所以咱們想在哪兒親熱都行,現在也行。」

  「也不看看這是哪裡,還耍流氓?」秦肅兒笑著推他。「走吧,小阿飛王爺。」

  看著挺拔俊朗的他,她忍不住拉拉他的袖角,心裡漲得滿滿的,對於當初莫名穿來的怨懟已消彌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感謝,感謝老天讓她穿來,遇見了他。

  「遵命!小蝴蝶王妃。」蕭凌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繼續往前走,雖然沒有回頭看她,但他面上笑容如三月春風,心底輕輕哼起了她教他的那首曲子。

  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飛,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邊,從此我不再撒野……

  是的,他不會再撒野,因為有了她,他的心安定了,柔軟了,也會笑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3 09:15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醫室醫家

  這回回府,秦肅兒只帶了潤青和珊瑚,其他人還是留在她置辦的宅子裡製藥,如今他們各司其職,她除了月銀之外還發給他們薪水,他們找到生活的重心和樂趣,天天都忙得十分起勁,她可不想剝奪他們的這份活力。

  蕭凌雪對此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無妨,府裡的下人都是你的,全部隨你差遣。」

  這是他的意思,自然闔府上下都得到了「聽從王妃」的旨令。

  這幾日皇上要閱兵,蕭凌雪得隨侍在側,都是天一亮便直奔京城郊外的大營駐地,翼王府人心惶惶,猜想著王爺不在,王妃肯定要整頓府裡了,她要剷除異己,重用自己人也是當然的事,尤其之前冷待過她的人,比如大廚房的人,都繃緊了皮在等待發落。

  所有人戰戰兢兢,可一整個上午過去,毫無動靜,懲戒沒下來,王妃也沒召見任何人。

  秦肅兒在房裡寫「講義」,把每個部位的開刀程序仔仔細細的寫下來,韓青衣有心要學,她樂得教他,她寫的講義將來會成為太醫院的傳家寶,自然不能馬虎。

  下午,她正歇會兒在喝茶時,珊瑚進來稟道:「王妃,馮大總管求見。」

  秦肅兒點點頭。

  再次回府後,她記得見過馮大總管幾次,但他都是低著頭在聽蕭凌雪的吩咐,好像有意無意在迴避著什麼,她也沒放在心上。

  馮敬寬躬著身子進來。「老奴見過王妃。」

  台詞他已演練好了,老奴年事已高,請王妃准許老奴告老還鄉云云。

  昨兒夜裡他悄悄進宮見過太后了,也把自己對王妃做的胡塗事向太后坦承,太后責罵了他幾句,最後嘆了口氣,說王妃若鐵了心要趕他出府,她也不能說什麼,她會為他準備一大筆銀子讓他回老家贍養晚年。

  「馮總管,你來得正好。」秦肅兒看著他道。

  馮敬寬心想,該來的還是會來,無妨,他已有了心理準備,王妃容不下他也是自然的事,他並無怨言,只是不能看著小主子誕生,著實遺憾罷了,主子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呀。

  「王妃有何吩咐?」他斂了心神,忍住老淚,屏息以待地問。

  把他趕走沒關係,可大廚房裡的人是無辜的,他們是受到他指使才給瑞草院冷飯餿菜的,他必須要為他們求情,讓他們留下來,才能安心的離開。

  秦肅兒咳了聲,說道:「馮總管,我給你的哮症偏方,你可有按時服用?」

  馮敬寬一愣,本能的點了點頭,「有。」

  「癥狀可有好些了?」

  他又是一愣。「回王妃的話,老奴好了許多。」

  她欣慰一笑。「那就好,切記!要時時記得保暖,適度的運動,要多曬太陽,我再給你開帖食補方子,多食有益。」

  馮敬寬怔怔地道:「王妃,您不是要趕老奴離開王府?」

  秦肅兒不解地道:「我為何要趕你走?我還要忙惠仁堂的事務,日後恐怕也無暇顧及府裡的事,還要馮總管為我分憂解勞,多多擔待。」

  他感到五味雜陳,「可老奴先前對您……多有不敬。」

  秦肅兒心裡好笑,何止不敬,他是存心不給瑞草院活路啊。

  蕭凌雪也對她說過,得罪過她的人,任憑她處置,包括太后派來的馮總管,可她才沒有那麼傻,既是太后婆母派來的人,非但不能趕走,還要好好收買他的心,何況她對操持府裡的事根本沒興趣也沒耐心,有個現成人才在眼前,哪有不用的道理?她把這件事輕輕放下,對她沒任何損失,往後他必定會對她忠心耿耿。

  「我明白你是心疼荷花才會如此。」秦肅兒看看他侷促的神情,微微彎起唇角,隨即神情一斂,嚴肅地說道:「不過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同樣不想荷花死,那是一場意外,我從沒有下令要人打死她,她死了,我也很難受,我已吩咐了執事嬤嬤,往後荷花的祭日,一次都不可以忘記,我要親自上香。」

  她這麼做也是在為原主贖罪,荷花因原主而死畢竟是事實。

  馮敬寬眼眶一紅。「王妃……」

  他都不知道那是意外,還主觀的認定是她要人打死荷花。

  秦肅兒見他受用了,又語氣溫和地嘉勉道:「王爺一直倚重你,往後希望你也能成為我的左臂右膀,我一向缺心眼,管不了這麼大的王府,還要馮總管你幫我看前看後,我才能發揮所長,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也聽了她在外頭開了醫館一事,還救活了小太孫,當下他胸口一熱,慷慨激昂地道:「王妃放心,老奴雖然愚昧卑微,但將來一定為王妃盡心盡力!」

  她頻頻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馮敬寬一走,珊瑚便進來抱怨,「您怎麼就這麼放過馮總管?想當初他是怎麼對咱們的,連塊冰都不給。」

  秦肅兒笑了。「這就是多給討厭的人一塊糖。」

  珊瑚蹙眉。「奴婢在跟您說冰,您說什麼糖啊?您是不是肚子餓了要吃點心,廚房剛蒸好了栗子糕,奴婢去給您端來。」

  秦肅兒笑吟吟地道,「去吧,多拿一些,順道把潤青、多兒叫來,大家一塊兒吃。」

*             *             *

  皇上閱兵期間,蕭凌雪早出晩歸,沒什麼睡好,好不容易閱兵結束了,皇上給他放了幾天假,他便用力補眠了。

  「王妃……」

  夜裡完事,兩人未著寸縷的裹在錦被裡相擁而眠,心滿意足,好夢正甜,就聽到處間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叫喚。

  秦肅兒睡眼惺忪的先醒來,蕭凌雪也隨之被擾醒。

  秦肅兒被他折騰到大半夜,睏到不行,呵欠連連地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不知。」蕭凌雪蹙眉,有些起床氣的揚聲問道,「何事?」

  外面珊瑚怯生生地道:「凌寶肚子疼,疼得很厲害,滿地打滾,王妃能不能過去看看?」

  蕭凌雪一聽就來氣。「那小子在搞什麼鬼?」

  秦肅兒醫者本能,瞬間清醒。「珊瑚不是說了嗎,他肚子疼,滿地打滾。」

  蕭凌雪更加不悅,「肚子疼不會去茅房,何來擾人清夢?」

  「肯定是去過了,還是疼。」秦肅兒起身穿好衣裳,披上外衣,烏髮隨意用棉布條紮起,取了藥箱道:「我去看看,你再睡會兒。」

  「什麼話?」蕭凌雪也起來了。「我同你一塊兒去。」

  凌寶的房間就在旁邊的耳房裡,走路不用三十步,且都是在有屋簷的地方,可蕭凌雪還是把秦肅兒捂了個嚴嚴實實,怕她受涼。

  房裡,凌寶果然是面色蒼白,痛得死去活來,秦肅兒讓他躺平,取出聽診器來細細聽診,面色十分凝重。

  凌寶嗚咽道:「爺……小的快死了,小的死後……您要保重身子……還有,千萬不要忘了小的……小的也不會忘了爺的……鳴嗚……」

  蕭凌雪沒好氣的道:「你閉嘴!有王妃在,你死不了。」

  秦肅兒拍拍凌寶的臉,大聲問道:「凌寶,你回答我,是不是感覺到腰痛、噁心嘔吐、腹部痛,還有血尿?」

  凌寶冒著冷汗,不斷點頭「嗯、嗯。」

  秦肅兒說道:「你是急性腎絞痛,這種痛會痛不欲生,起因是腎結石,簡單來說就是腎臟裡有小石子,形成原因有很多,將來我再慢慢告訴你。」

  凌寶完全愣住了。「石、石子?!」

  秦肅兒對蕭凌雪道:「腎結石是很難得的經驗,你馬上派人進宮去找韓大人,讓韓大人帶針管和青霉素到惠仁堂與我會合,最好也把顧太醫和吉安帶上,還要派人去找劉大夫,同時派人去惠仁堂叫曉鋒、曉翠做開刀準備!」

  蕭凌雪對她一系列的開刀前準備駕輕就熟了,很快便叫珊瑚速速去吩咐馮敬寬。

  他們火急火燎,凌寶耳邊卻是響起了從前他為難秦肅兒時,秦肅兒對他說過的話——

  我見五爺一面就走,只要確定他平家無事就好,你再不講情面,要知道人活在世上很難說的,改天你被人捅了或是哪個臟器損了,有個三長兩短落在我手裡,我可不保證會救你。

  想到這兒,凌寶頓時頭皮發麻,「王妃……王妃娘娘……小的、小的知道錯了……求您手下留情,不要……不要把小的身上不該割的臟器給割了……」

  蕭凌雪不悅。「胡說什麼?胡塗東西!你識得王妃也有一段時日,王妃是會公報私仇的人嗎?」

  凌寶哭喪著臉,「王妃當然不是那種人,可因為小的、小的一直對王妃不敬……所以很、很難說……」

  秦肅兒好氣又好笑,「在我眼裡,你只是病人,要整你,也得等到把你救活了再來整,欺負患者可不是醫者會做的事。」

  蕭凌雪嗤之以鼻地道:「你別費功夫理他,這小子向來不知歹、吃裡扒外,等救活了你再踢他兩腳洩憤。」

  大半夜的,大雪紛飛,三輛馬車由翼親王府往惠仁堂疾馳而去,在月色下留下長長的車輪痕跡。

  林曉鋒接獲了通知,已做好了開刀前置作業,曉翠也在候著,韓青衣、顧太醫和吉安都到了,劉大夫最後一個趕來。

  凌寶躺在開刀床上,所有各就各位做好了準備。

  秦肅兒道:「韓大人,你學習針灸麻醉也有所成了,今日就由你來做針灸麻醉。」

  韓青衣眼裡發光。「是!」

  從前他不可一世,如今透過秦肅兒,他已深深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要學的還很多……

*             *             *

  凌寶術後恢復得很快,還把從他腎臟取出的結石請工匠串成項鏈戴著,逢人就炫耀是從他身子裡取出來的石子,讓秦肅兒哭笑不得,在現代可沒人會這麼做,結石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想,凌寶不會傻到以為那是什麼舍利子吧?

  總之,經過這次的手術之後,凌寶對她是五體投地,又收服了一個人,她也挺有成就感的。

  冬日寒風一陣比一陣冷,秦肅兒偏愛在廊下賞雪,她說可以清醒腦子,珊瑚勸不動,只好陪著,不時給主子更換熱好的手爐。

  不多時,前方回廓有人轉了出來,趙於嫿一身雪白的狐狸皮斗篷,走動時可見盤金彩繡祆裙,頭上簪著點翠珍珠步搖。

  見到秦肅兒,趙於嫿面色冷銳,立即帶著丫鬟掉頭離去,空氣中彷彿能聽見她走前還不屑的哼了一聲。

  珊瑚皺眉。「又來了,那個趙姑娘好生無禮,明知道您是王妃,卻從不過來問安。」

  秦肅兒漫不經心地道:「你當沒看見她不就好了?」

  珊瑚對於趙於嫿總是憤憤不平,她倒覺得沒什麼,反正王府這麼大,兩個人又不熟,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對她先有敵意的人,她也懶得去應酬,跟不喜歡自己的交朋友,何必呢?

  至於趙於嫿為何對她有敵意,凌寶說,那是因為趙於嫿喜歡蕭凌雪很久很久了。

  凌寶自首他有推波助瀾一番,不過現在他已對王妃娘娘「投誠」了,並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搧動趙於嫿。

  人家把她當情敵,她也沒必要熱臉去貼冷屁股,只是免不了夜裡要追究那罪魁禍首的「禍水」一番。

  杏黃色的帷帳裡,蕭凌雪除去身上的衣物,黑眸深處跳躍著火焰,好不容易等到秦肅兒癸水結束了,他再也忍不了,迫不及待的為她寬衣解帶,胯間的分身也迅速覺醒。

  他的大手渴切地在她身上撫摸游移,又如春雨般細密的吻著她,吻了好一會兒,當他放開她的唇,準備進行下一步時,她突然從他懷裡爬起來。

  「你不知道趙姑娘喜歡你嗎?」

  蕭凌雪撲過去把她按在床上,目光發亮,慾火焚身的說道:「那不重要,現在沒必要說那個!」

  秦肅兒弓起腿來,使出了殺手鐧,「你若不說,今天晚上就不能碰我。」

  他下身早就被慾火脹得發疼,聽到這話,臉一黑,蹙眉道:「她喜歡我又如何?不是你說的嗎,她喜歡是她的事,我對她沒感覺,她再怎麼喜歡也無用。」

  她的眸中浮現淡淡的笑意,「小阿飛翅膀硬了,用我的話堵我。」

  蕭凌雪含住她酥胸上的紅暈,粗喘著氣,嘴角噙笑。「豈止翅膀硬了,某處更硬,小蝴蝶要不要領教看看?」

  秦肅兒微微起身,嘴唇輕輕蹭了蹭他的胸口。「好,就讓我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他心口一熱,驀地將她拽往懷裡,銜住她的唇用力吮吻,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欲癲欲狂的挺身而入,他要讓她知道,他的本事可大了……

*             *             *

  年關將至前,秦肅兒接到倪氏從宜州傳來的好消息,她要再嫁了,對象是宜州府姓白的大商家,那人是白家商行的家主,妻子多年前病逝,膝下育有一男一女,倪氏雖是續弦,但她藥丸生意做的風生水起,鋪子一間一間的開,因此婆家很是敬重她,兩個孩子也十分懂事,同她相當親昵,還有,原來她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真真是雙喜臨門。

  秦肅兒很替倪氏高興,雖然她很想去喝喜酒,可蕭凌雪下了禁令,不許她離開京城,因邊今年雪勢特別大,別說湖上海上都已結冰,無法走水路,連陸上也積雪盈尺難以通行。

  秦肅兒知道他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便也無異議了,派人送了賀禮去,回信說她開春再去宜州。

  開了春,皇上要去京郊的皇家林園圍獵,蕭凌雪護駕,秦肅兒對於獵殺動物這等殘忍的活動不感興趣,故而沒有同行。

  歷時五日,她依然每日早膳後便往惠仁堂坐堂,沒有病人時便興致勃勃的開發新藥丸,這也是倪氏一直催她的。

  倪氏說,女人錢好嫌,養身丸、安神丸都不及養顏美容的煥膚霜賣得好,歸脾湯也是熱銷款,要她再多開發幾款美膚霜或是回春抗老的藥丸。

  第四日,她真是有些想蕭凌雪了,倒有一些些後悔沒與他同去。

  晚膳後,她和珊瑚、多兒在院子裡散步消食,又回屋裡寫了兩張講義,正想著明白蕭凌雪就會回來時,潤青撩了珠簾進來。

  「王妃,有個在大廚房做事的小丫鬟來了,說是有話一定要當面跟王妃說。」

  「讓她進來。」秦肅兒有現代人的思維,人人平等,她一向不把下人當做下人,王府裡如今也人人知曉她這個王妃對下人很是平易近人。

  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鬟進來了,頂多十二、三歲的模樣。「奴婢雁兒見過王妃。」

  秦肅兒見她年紀這麼小,口氣也溫和隨意許多,「雁兒,你要見我何事啊?」

  雁兒看了潤青一眼,似有難言之隱,秦肅兒見狀便吩咐潤青先出去,雁兒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奴婢的姊姊也在府裡做事,前幾日下身便一直不舒服,又痛又癢,有時難受到根本做不了事,可姊姊不敢去給大夫看,想求王妃……求王妃為姊姊看診。」

  秦肅兒思忖應是普通的陰道感染,坊間大夫多是男人,不敢去求診也在情理之中,她溫和的笑了笑。「那有什麼問題,你快把你姊姊帶過來吧!」

  雁兒情急的跪了下去。「姊姊待字閨中,若是來此,肯定要弄得人盡皆知了,恐會遭人誤會不清不白,奴婢斗膽,求王妃入夜後移駕到瑞草院為姊姊看診。」

  秦肅兒想想也對,還沒岀嫁的姑娘,原對此病症就難以啟齒了,若再讓人知道,肯定要傳得很難聽,嚴重的,毀她清白都會。

  不過,有件事她倒是有些意外。「瑞草院?你說瑞草院嗎?」

  「是的。」雁兒急急說明,「下人房都是六人二室,怕人多口雜,況且也不好讓王妃到下人房去,因瑞草院目前無人居住,從前王妃又待過,因姊姊想在那兒等候王妃。」

  秦肅兒點了點頭。「倒是想得周到,快別跪了,起來吧。」

  「謝王妃。」雁兒起身,又期期艾艾地道:「奴婢、奴婢不便同王妃一塊兒去,請王妃子時到瑞草院,姊姊會在那裡、在王妃曾住過的寢房裡候著,還有……還有……」

  神色有些忐忑。

  雁兒咬了咬下唇「請王妃自個兒去就好,姊姊不想給人知道。」

  秦肅兒安撫道:「我明白了,你回去轉告你姊姊,子時我一定到,也不會帶別人去,叫她放心。」

  雁兒暗自鬆了一口氣,低眉垂目說道:「奴婢謝謝王妃,王妃心慈仁善,一定會有好報的!」

  雁兒走後,潤青進來詢問,一個面生的小丫鬟獨自求到上房來,不免令人起疑。

  秦肅兒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她家裡困難,想預支銀子,來求我,我答應她了。」

  潤青蹙眉嘀咕,「這等小事怎麼也來求您?跟管事嬤嬤說便行了,真是不分輕重。」

  「興許是年紀還小,不懂事吧。」秦肅兒笑了笑,繼續寫她的講義,想到明日蕭凌凌雪要回來了,不如把〈阿飛的小蝴蝶〉這首歌的歌詞寫來送給他,他可喜歡這首歌了。

  夜深了,為了支開守夜的珊瑚,秦肅兒在躺椅上假裝專心的在讀醫書,她過了亥時還不睡,珊瑚果然頂不住頻頻打瞌睡,她便好心叫珊瑚去睡,說自己要看到半夜,累了自然會去睡,珊瑚不疑有他,便去外間睡下了。

  確定珊瑚已呼呼大睡之後,秦肅兒提著藥,躡手躡腳地出了上房往瑞草院去。

  王府的人都歇下了,四周只有風吹樹木發出的沙沙聲,她快步往瑞草院走去,因瑞草院位處偏,離上房極遠,她約莫走了兩刻才到。

  她搬走之後,瑞草院就空置了,此裡屋裡的寢房隱約亮著微弱燭火,想來是雁兒的姊姊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想到等的人有多急切,秦肅兒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推門而入,雖然黑燈瞎火,畢竟住過,她徑自熟門熟路的尋到寢房去,小聲輕喚,「雁兒的姊姊……」

  房裡的人轉過身來,素肅兒一愣,「韓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韓青衣不解的看著她,「不是王妃叫下官過來的嗎?」

  她莫名其妙。「我叫你過來的?」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所以時,外走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推門而人,兩人同時看向進來的人。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趙於嫿失聲道,身後的喜鵲還很配合的掉了手中提燈,表示驚呆了。

  看到來人是趙於嫿,秦肅兒頓覺不妙。「趙姑娘為何來此?」

  喜鵲搶著說道:「我們姑娘路過此地,看見燈火,生了警覺,怕是有宵小闖入,特來察看,想不到——」

  趙於嫿冷冷的接道,「想不到會撞見這等污穢不堪之事,堂堂親王妃在此幽會男子,真是下作!」

  秦肅兒正要開口,前頭又有動靜了,她看著趙於嫿不怒反笑。「你還安排了什麼後手?」

  莫非這時代也有類似徵信社的捉姦大隊?

  趙於嫿得意的揚起唇角,極小聲的說道:「看了就知道,有你好受的。」

  一抹高大的人影推門而入,秦肅兒看到面如寒霜的蕭凌雪,後頭跟著凌寶,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口。

  好個高竿的趙於嫿,竟安排了蕭凌雪來目睹她的姦情,這下她真是跳到哪裡都洗不清了。

  「蕭大哥!」趙於嫿故作震驚萬分的捂著嘴。「你……你怎麼提前回來了?還、還來到這裡……」

  蕭凌雪沒看她,墨墨的眼眸緊鎖著秦肅兒,微冷的聲音低低的問道:「怎麼回事?」

  趙於嫿用手肘撞了撞喜鵲,喜鵲馬上搶著說道:「我們姑娘路過此地……」

  蕭凌雪一記眼刀飛過去。「閉嘴!」

  喜鵲立刻嚇得噤聲。

  秦肅兒和他對上視線,他眼裡的怒意教她不知從何解釋。

  他原先就介意韓青衣,此刻只怕是打翻了醋醰子,什麼都聽不進去,她說什麼也沒用,索性不說,免得越描越黑。

  見她不開口,蕭凌雪把矛頭轉向韓青衣,雙眸微瞇。「韓大人,你為何在此?」

  韓青衣這時也有點明白是落了套了,他一拱手,臉色難看地道:「回王爺,有人到太醫院傳話,說翼親王妃有重要醫事要與下官商議,要下官速來翼王府的瑞草院會合,我到角門時,還有人給我開門,為我引路,這便是下官此時在此的原因。」

  蕭凌雪沉聲問道:「那人是誰?」

  韓青衣蹙眉。「下官不知那人是誰,不過肯定是府裡的小廝。」

  趙於嫿冷笑道,「什麼府裡的小廝?怕是王妃身邊的奴婢吧!」

  她揚首對蕭凌雪道:「蕭大哥,這個女人趁你去圍獵之時,竟然大膽的在府裡與其它男子密會,且是在寢房裡,瑞草院如此僻靜,若是我沒剛好撞見,他們肯定要做出苟且之事了!」

  聽她說得言之鑿鑿,秦肅兒這時才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千古名言不是說假的。

  知道趙於嫿是以什麼身分待在王府裡之後,她一直可憐趙於嫿死了唯一兄長,沒有其它親人,縱然知道她愛慕蕭凌雪,仍是睜一眼閉一眼的讓她繼續待著,想不到卻是給了趙於嫿機會來陷害她。

  看著蕭凌雪山雨欲來的臉色,她怕他一怒之下會揮劍殺了韓青衣,無奈的開口道:「你冷靜聽我說:事情不是那樣……」

  她要說自己為何會來此,驀然想到現在肯定是找不到那個叫雁兒的小丫鬟來為她作證了,雁兒肯定是趙於嫿的人,此時也必然早送出府去了,她的心中頓時劃過一抹不安。

  這是一開始便算計好的,讓她支開了潤青,她和雁兒之間說的話,沒有第三人聽到,沒有人可以證明她來這裡是為了要給雁兒的姊姊看診,自然了,那個雁兒並沒有姊姊,甚至雁兒都可能是化名。

  總之,她現在是百口莫辯,枉費她自認聰明,卻還沒習慣後宅心計,沒懷疑過一個小丫鬟背後有這麼大一個陰謀。

  這時代,被捉到奸是要沉塘的吧?她真的要用這種方式再死一次嗎?

  秦肅兒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要為自己解釋一下,「有個叫雁兒的丫鬟去找我——」

  蕭凌雪眼裡寒光一閃而過,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不必說了。」

  秦肅兒有些失望,他就不能無條件的相信她嗎?

  相反的,聽到這四個字,趙於嫿面色一喜,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妻子偷人,何況是在自己府里,還證據確鑿,如此一來,秦肅兒非得被休了不可。

  「你什麼都不必說。」蕭凌雪走近秦肅兒,朗聲說道:「我相信你」

  秦肅兒一愣,「什麼?」她應該沒有聽錯吧,他說他相信她?

  「你必定是遭人陷害了,你這個小傻瓜。」蕭凌雪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才不在京裡四天,你就掉進設好的陷阱裡,若我要去北方大營,到時怎麼放心得下你?」

  「你說你相信我?」秦肅兒抬起眼眸,迷惑地看著他,「為何?你為何會相信我?」

  「因為我知道你心裡只有我一個。」蕭凌雪的神情極為篤定,「再說,若你對韓大人有意,他向你表示心意時,你就會點頭了,何須等到今日大費周章地將他叫來府裡幽會?」

         韓青衣臉色一白,頓時呆若木雞,翼親王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難道是王妃告訴了翼親王?

  秦肅兒忽然一笑。「我就知道我沒有愛錯人,若是你『眼見為憑』將我定罪,那麼小阿飛,你在我心中可要大大的扣分了。」

  「蕭大哥!你怎麼這麼胡塗?!」趙於嫿氣得咬牙,難掩激動地喊道:「他們兩人有姦情,你還要袒護這女人?」

  「給我聽好!」蕭凌雪那觸目生寒的眸子直直看著趙於嫿,眼裡的暴風雨呼之欲出。

  「看在本王與成安情如兄弟的情份上,本王一直在容忍你,可如今你竟然想陷害本王最愛的女人,本王再也無法對你寬容了,你立刻收拾行裝,明日一早,本王會派人護你回梅州老家,在那裡給你置辦一間莊子,買幾個下人,也會給你足夠生活的銀子,直到你嫁人為止,以後你不准再出現在本王面前!」

  趙於嫿臉色一白,顫抖地道:「蕭大哥,你現在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近不懂。」

  蕭凌雪冷哼道:「聽不慬?要本王再說得清楚些嗎?」

  趙於嫿打了個哆嗦。「蕭大哥……」

  蕭凌雪不留情面的說道:「你聽明白了,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做作矯情的女子,而你就是我見過最最嬌揉造作的女子,明知道我厭煩你的雞湯,還一直送來,且也不是你親手所燉,卻要佯裝是你燉的,口口聲聲是你一番心意,真真令人作嘔!每回你一走我便叫凌寶把那鬼湯倒掉,凌寶你說,是否有這回事?」

  凌寶馬上點頭如搗蒜。「說的不錯,那雞湯確實每回都是我倒掉的。」這趙姑娘真是傻了,他明提醒過她王妃是不能碰的,她偏生要招惹,這下惹怒了爺,肯定要送她走了。

  秦肅兒有些驚疑,蕭凌雪怎麼講話這麼兇殘啊?原來他還有這樣冷酷無情的一面。

  趙於嫿臉色慘白、雙目通紅,她抖著身子說道:「蕭凌雪,你這樣欺侮我一個弱女子,我到陰曹地府跟我哥哥告狀去!」丟下話,她轉身衝了出去。

  喜鵲慌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走,秦肅兒便去拉住蕭凌雪的袖子,看著風塵僕僕的他,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會提前回來?」

  蕭凌雪繃著臉。「有人送信給我,信上說你偷人,讓我這個點到瑞草院看分明,我便知道你一定著了人家的道了,急著回來,皇上見我心急,便將汗血寶馬借給我。」

  秦肅兒嘆為觀止。「看來趙姑娘的本事真不小,既讓人到太醫院傳話,又能把信送到你手裡,她這些年也算在京城耕耘有成了。」

  蕭凌雪好氣又好笑。「說什麼胡話,她這算什麼本事,一個姑娘家,手段如此陰險,成安若地下有知,肯定要傷心了。」

  見他們小別勝新婚,沒有消停的樣子,韓青衣咳了聲。「王爺、王妃,那姑娘可能會尋短。」

  秦肅兒一凜,想到趙於嫿說要去陰曹地府找她哥哥告狀……「不好!咱們快去看看!」

  幾個人匆匆到了趙於嫿的院子,便聽到喜鵲呼天搶地的喊救命。

  秦肅兒一馬當先衝進房裡,就見趙於嫿懸樑上吊,她急得大喊,「快!快想辦法把她弄下來。」

  蕭凌雪暗器一發,那白綾一斷,他一起一落,將趙於嫿抱著旋轉落下,平放在地上,這一招輕功太唯美了,看得秦肅兒兩眼發直。

  喜鵲嗚嗚咽咽的在她鼻前一摸,哭得更凄慘了,「沒氣了!沒氣了!」

  「我來!」秦肅兒把哭哭啼啼的喜鵲推開,把趙於嫿的身子弄平,她跑在趙於嫿的肩膀旁,立刻做心肺復甦術。

  她雙手互扣,規律疾速又不斷的在趙於嫿胸口按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凌寶期期艾艾地道:「趙、趙姑娘都死了,王、王妃這是在死人身上做、做什麼?」

  秦肅兒充耳不聞,她集中精神,以每分鐘從八十到一百次的速率,重複按摩十五次就變施兩次人工呼吸的循環,努力要把趙於嫿救回來。

  「王、王妃這是在做、做什麼?」見秦肅兒然親吻一個死人的嘴,凌寶驚得身子搖搖晃晃的,他用力捏自己的臉,他看到的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象。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趙於嫿真的活過來了,她有了氣息,還睜開了眼皮子。

  韓青衣極受震撼。「這、這是什麼……我是說,你是怎麼救活她的?」

  他太驚訝了,以致於忘了上下尊卑的稱謂。

  秦肅兒笑了笑。「這叫心肺復甦術,不難學,我明日便可教你,你若想學,得空到惠仁堂找我。」

  韓青衣有些語無倫次的道:「是……我……下官、下官明白。」

  趙於嫿醒來之後,不斷悲愴的喊著,「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讓我死……我要去找我哥哥……」

  蕭凌雪並不理會,沉聲吩咐凌寶,「派幾個人看著趙姑娘,天一亮就護送趙姑娘去梅州,若在回到梅州之前趙姑娘有什麼三長兩短,本王唯你是問!一將趙姑娘送到梅州,你們立即回來,屆時趙姑娘要死要活,與翼親王府沒有任何關係。」

  他這話是說給趙於嫿聽的,意思就是,要死回你家去,不要死在我府裡;他很明白,到了梅州,他不在那裡,她也不會作戲了。

  「走吧!」蕭凌雪拽了秦肅兒的手。「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咱們回房去。」

  見他們竟然都不理她了,全部出了房門,趙於嫿氣得哭了出來,竟是腿一抬,脫下自個兒的繡花鞋用力丟向房門,悲憤的喊道:「蕭凌雪!我恨你!」

  走了幾步的秦肅兒壓低聲音說道:「她說恨你。」

  「聽到了。」蕭凌雪眼也不眨,「由著她恨好了,與我何干?」

  蕭凌雪緊張的看著她。「怎麼了?」

  她拍拍胸口,「沒什麼,可能是晚上吃太多了。」

  他心頭一跳,將她摟緊了些,在她耳邊道:「小蝴蝶,你是不是有了身孕,自個兒不知道。」

  秦肅兒斬釘截鐵的搖頭。「不可能,我自己就是大夫,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凌雪一隻手緊緊摟著她的腰,心中柔情一盪。「不是有句話說醫者不能自醫,你又不能為自己診脈。」他要做爹了,他一定是要做爹了!

  「我說了不是……」

  蕭凌雪卻是說什麼都不信,「凌寶!速去請太醫!」

  凌寶在後頭陪笑道,「爺,韓大人便是太醫。」

  蕭凌雪撇了撇唇。「他不是婦科聖手,去請婦科聖手過來。」

  其實他有私心,他對韓青衣還是有芥蒂,不想自個兒骨肉的喜脈是從韓青衣手上診出來的,也不願意他跟去他們的寢房。

  「唉,你逼得我不得不說話了。」秦肅兒嘆了口氣,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我癸水來了。」

  蕭凌雪嘴角一抽,蹙眉道:「夜已深,凌寶,送韓大人出去。」

  凌寶陪小心道:「那太醫……」

  蕭凌雪悶聲道:「不必請了。」

  凌寶領著韓青衣岀去,待兩人走遠,消失成黑點,蕭凌雪這才失落地道:「那麼今晚豈不是不能行房了?」做不成爹,連行房都不能,雙重苦悶。

  秦肅兒回眸對他一笑,眸裡好似盛滿了星光,「怎麼不能?咱們回房去,小蝴蝶伺候小阿飛。」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3 09:20 PM 編輯

【後記 羅曼史情懷 簡瓔】

  瓔常常在看新聞的時候,尤其是社會新聞,出現了無可救藥的羅曼史情懷,也經常腦補到都可以寫或短篇小說了。

  雖然,已經好久沒寫現代文,但為了預防萬一,預防那某年某月可能會執筆寫現代文的可能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會打開電腦,把對社會新聞腦補的劇情記錄下來,生怕時日久了會忘記。

  比如,看到「少女時代」太妍追撞的車禍新聞,不管真實如何,當下就腦補了一段浪漫的情節,如下——

  太妍追撞的奧迪車主是個高冷帥氣的富二代,接手家業,很有想法,而太妍從十多歲就當練習生,被經紀公司保護的極好,對世事一無所知,追撞的當下,她嚇傻了,反應不及,沒有好好處理事故,以致於被奧迪車主認為是偶像明星在耍特權,對她嗤之以鼻,非常不屑,還發文後抨擊她,但因為車禍事件,兩人再度見面之時,他卻發現太妍跟他想的不同,她竟然喝個咖啡都可以把整杯咖啡往自己身上灑,而且脂粉不施,模樣像個小女生。

  沒多久,突然接到助理電話,她的愛犬又嘔吐了,她非常著急,而那一日她就是為了要送愛犬去就醫才心急撞車的,高冷富二代的獸醫好友在這時候剛好打電話紿他,他看了著急的太妍一眼,考慮要不要把自己朋友的獸醫院介紹給她,這時他看到太妍流鼻血了,她本人似乎沒有察覺,還繼續在講電話,他抽了張畫紙,越過桌面朝她的臉靠過……(以下還有三萬字XD)

  諸如此類的想像,往往一發不可收拾,不寫下來太可惜了,雖然寫下來也是自己看而已,但寫的當下很開心,這些情節不用刻意去想,在看到新聞的剎那,自然就會浮現上來,這或許是寫了二十多年羅曼史,難以抹滅的本能和根深柢固的羅曼史情懷吧!

  這本書跟大家見面的時間應該是落在春節前後,是瓔繼《家有醫寶》、《福星醫婢》之後的「醫」作,希望大家會喜歡,蕭凌雪、秦肅兒這一對情侶,真是越寫越喜歡啊,有沒有發現女主角的名字在男主角的姓裡啊?書裡提到的「阿飛的小蝴蝶」也是瓔自己很喜歡的歌喲,主唱蕭敬騰更是瓔最最喜歡的歌手,他一直在幫助浪浪,最喜歡看他分享跟毛小孩的「床照」了,很有愛。

  咱們下本書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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